12,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還是來了。

寧檬半夜胃疼得像有把生鏽的剪刀在裏麵一下下地絞,大概是昨天晚上和同事去吃了川味火鍋,辣吃多了,胃提意見。吞了幾顆藥也無劑於事。無奈爬起來強撐著出門,老天還算憐憫,在小區大門外攔了輛車。司機眼尖,看出她臉色像鬼似的,不等她開口,車開得飛快,把她送到了醫院-----成功理事和顧晨主任所在的醫院。

淚流滿麵!慶幸此刻是午夜,偶遇的概率很低。

掛了急診,說是胃絞痛。醫生問寧檬是不是常飲酒、三餐無常,寧檬耷拉著頭。

別以為年輕,資本厚,遲早你有一天會後悔的。大概是半夜被人叫醒,醫生語氣很不爽,開了幾瓶消炎的水,還開了張做胃鏡的單子。

胃鏡----一根細細的管子從嗓子口塞到胃裏,想象那個畫麵,寧檬都快癱軟了。“我不做胃鏡,做個別的。”

“那腸鏡或者CT?”醫生麵無表情,恨病人的討價還價。

這兩項都讓人寧檬聯想到“癌症”這個詞,“我做B超。”寧檬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

“你確定?”醫生皺了皺眉。

寧檬嗬嗬幹笑,“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和顧晨有多久沒聯係了?聖誕節過去了,新年過去了,春節過去了,情人節過去了,植樹節過去了,大街上綠意盎然,暖風習習,很快就是清明節。沒有電話,就連普天同慶時的短信祝福也沒有。前所未有的孤單。

小艾準備要孩子,被老公管理很緊,輕易不讓出門。諸航突然怎麽也聯係不上,問她家首長,首長說諸航有事。諸航的工作神神秘秘,她不好多問。又不想找工作上那些狐朋狗友,一時的狂歡,然後是像深穀般的寂寞。時間一下像多了許多,每天都不知如何打發。於是,一跺腳,重新換了份工作。新工作是一家涉外大酒店業務部經理,人家招聘條件是有公關部工作的經驗,還要懂電腦,簡直就是為寧檬特設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筆挺的深青製服,白色的蝴蝶結,看看鏡中的自己,寧檬眉宇飛揚,終於算半個專業人士了,再不要像花瓶似的,飛到這飛到那的應酬了。

寧檬先去輸液。針頭刺進手背,冰涼的**順著血管流進身體裏。看看四周,不管老與少、男與女,身邊都有個陪的,就她孤零零地蜷在輸液的躺椅上。不敢睡覺,中途去衛生間,還得陪著笑臉,請護士幫忙。突然就覺得自己可憐得不行,淚,無聲地滑下臉頰。

淩晨四點,整個城市還在沉睡之中。點滴輸好了,絞痛減弱了點,還有幾瓶藥水,是明後天的。寧檬在急診大樓的走廊裏走了三個來回,咬咬牙,向放射科走去。門半掩著,有燈光從裏麵泄進來。她敲了一聲,有人應道:進來。

不是顧晨的聲音。寧檬鬆了口氣,他是主任,不會經常值班的。

是個青澀麵孔的男醫生,胸牌上寫著“實習”的字樣,寧檬心裏打起鼓,懷疑他不夠專業。

“躺下,把衣服推上去。”實習醫生目光平和。

寧檬遲疑了半秒,躺上那張狹窄的床,撩起薄毛衫,推到胸部。實習醫生在胃部位置塗上一層冰涼膠狀的黏液,她本能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周,有病人嗎?”門從外麵被人推開了。

四目相對。

寧檬想死。快半年不見,重逢卻是這樣的一幕-----她向他**著白花花的肚皮。真想跳起來逃之夭夭,又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隻得緊閉著雙眼,假裝什麽都看不見。

顧晨也怔了下,隨即就正常了。“你去睡會吧,我來做!”他對實習醫生說。

實習醫生一走,氣氛很快就淪為一片可怕的寂靜,顧晨手腕上那隻手表走動的聲音,隱約都能聽得見。

“胃絞痛怎會來做B超?”顧晨拿著B超單,有點納悶,“這樣看不清楚的,應該去做??????”

寧檬慢慢地睜開眼睛,聲如蚊蠅,“我自己要求的。”

顧晨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做得非常仔細,時間也很長,有一會,寧檬都覺得時光停止了。

“好了!”他抽了幾張紙巾給寧檬,寧檬胡亂擦了下身子,跳下床,整理著衣服。“有??????什麽問題嗎?”她回過頭,看到他在紙上寫著什麽。

“胃還好,注意飲食,慢慢調理。到是膽囊上發現了個息肉。”

寧檬的心一瞬竄到了嗓子口,手腳冰涼,“是不是很可怕,要不要做手術?”

顧晨抬頭,閉了閉眼,“現在還很小,沒什麽大礙。如果它會長大,就需要做手術。”

寧檬一下心事沉重起來,勉強對顧晨笑著道了謝,然後轉身離開。多多少少有點恐懼,她要快快回家好好消化這件事。

天,放亮了。

醫院門口停了一排早餐車,每輛車前都擠滿了人。熱氣從人群中央泛上來,模糊了寧檬的視線。

她抬手準備打車,一輛車緩緩在她麵前停下,車玻璃降下,顧晨對她說道:“上車吧,我送你。”

有出息,就嚴詞拒絕。對於一個生病的人來,談不上出息。寧檬實在沒力氣矯情,身子發虛,頭發暈,心發慌。“麻煩你了。”她歪在後座上,頭低著。

“膽囊息肉是常見病,很多人都有,就是手術也是小手術,別自己嚇自己。這兩天請個假,好好休息。”顧晨說道。

“我剛換了工作。”

“那又怎樣,新工作必須二十四小時無休,像個機器一樣轉個不停?如果連生病請個假都不行,這份工作不要也罷。”

這麽維護、偏袒的語氣,莫名地,寧檬鼻子直發酸。她乖乖地打了電話請了兩天假,接受了顧晨在路上買給她的早餐。進樓梯時,她回了下頭,顧晨朝她揚揚手。清晨的陽光下,他的笑溫暖如掠過耳邊的微風。

睡了大半天,胃沒那麽痛。下午起床給自己煮了點粥,手機放在睡衣的口袋中,過一會,看一眼。鍋裏的粥沸騰了,旺火改成文火,慢慢地熬,直到粥變稠變糯,手機也沒響一聲。盛了半碗站在水池邊吃著,怎麽也咽不下一口。

第二天早晨,上班時間準時去醫院輸液。剛從藥房領了藥,一回身,顧晨站在身後。看著他,寧檬呆了呆。

顧晨特地找了護士長來給她輸液,紮針時,護士長說血管真細,不好找,顧晨說那別忙紮,換把光線好的椅子。護士長笑了,顧主任真是體貼呢,放心,我的技術沒那麽遜。一針下去,寧檬哆嗦了下。

“你睡吧,我今天休息,不會走開的。”顧晨在她身邊坐下,拿了份晨報翻著。

她低低哦了一聲,真的閉上了眼睛。其實沒有睡意,但不知如何麵對他。是不是昨晚又值夜班,今天才休息?不然是特地為她調了班,早晨一直在藥房那兒等著他?答案是哪一個呢,想問不敢問。

“冷不冷?”他摸了下她掛著藥液的那隻手。“這麽冷呀!”一聲輕歎,溫熱的掌心包裹住那隻手。

過了一會,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帶著一絲僵硬。她睜開眼,看到他定定地看著門外。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到白袍的衣角一閃。

“剛剛過去的是成理事。”

寧檬黯然地咬住嘴唇,咬得那麽狠,嘴唇上立刻印出兩排牙痕。到輸液結束,她一句話都沒說。

顧晨讓她在路邊等著,他去停車場取車。“不用,我自己坐車回去。”她埋著頭往前走。

“你在生病。”顧晨拉住她的手臂。

“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又不是我的什麽人。”寧檬恨死自己竟然哽咽了,仿佛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顧晨沒有鬆開她,反而用了力度,將她拉近。“想見我,才要求做B超的麽?”

“你在說什麽笑話,怎麽可能,我??????才不想見你??????”才不想你。他們分手了,快半年了,老死不相往來。

顧晨苦笑,“那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對自己說,不要那麽小心眼、斤斤計較,哪個人戀愛時不吵不鬧,男人臉皮厚點、主動點。我想給你打電話,但實在沒有什麽自信。成理事那樣的家境、他的醫術、英俊的外表,即使再努力,我這輩子也超不過。你拿我和他比較,隻會讓你一次次失望,所以不要再打擾你了。”

“我是拿他和你比較,因為有了比較,才知道什麽最適合!”寧檬一字一句說道,眼睫濕濕的,神情認真。“他是很好,吸引著我。他沒有對我生氣過,臉上總是掛著迷人的微笑,談吐優雅風趣,一起出去,他對我照顧有加。我以為那是溫柔、是體貼,後來,才知,那實際是一種冷漠。因為不在意,才不屑計較。因為無所謂,才瀟灑從容。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想遇到一個疼我愛我牽掛我、少了我會覺得地球就會停轉、娶了我以為得到了全世界的男人,我就覺得幸福了。這個要求高嗎?”

“很一般。”顧晨的聲音顫抖著,心情燦爛如一樹陽光,“你看我合適嗎?”

不等她回答,唇迫不及待地落下來,密密地裹著她的唇瓣。寧檬心中幽幽地歎了聲,半年的糾結、徘徊、相思、寂寞,終於、終於沒有錯過,她守到了春天。花好柳綠,草長鶯飛。她抬起雙臂,抱緊他並不很寬闊也並不很結實卻讓她無比溫暖的後背。

兩個護士經過,忍不住駐足圍觀。

“咦,那是顧主任麽!”

“好像是哦,嗬,舌吻呢,這是要上演限製級麽!”

寧檬沒臉見人了,拽著顧晨的衣角,埋在他懷中,死活不肯抬頭。顧晨臉也是漲得通紅,一時情不自禁,忘了地點。

自然,寧檬成了醫院的“常客”,毫無顧忌地和顧晨秀著恩愛。自然,也就時不時遇上成功。心情很平靜。大概是沒了那份心思,再看成功,也不是帥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不知誰惹到了他,整天拉著張臭臉,和他打招呼,他都麵無表情。有一個周日,顧晨值夜班,約了寧檬隔天過來兩人一塊吃早飯。寧檬剛把車停好,一抬頭,成功的車也進來了。車門一摔,像黑社會老大似的,戴了個大墨鏡,埋著頭疾步如飛,都沒看到一邊的寧檬。

時節是進入夏天了,早晨還是有一點涼意,今天還是個大陰天,有必要黑超蒙麵麽?寧檬把這事說給顧晨聽,顧晨也覺著有點奇怪。

成功是故意對寧檬視而不見的,原因是他這張臉有點嚇人。婦產科的小護士不留情麵地說就是一豬頭臉,讓他不要進病房,免得嚇著小嬰兒們。

成功咬牙,小嬰兒們在三個月內都沒什麽視力,看見他才怪呢!有很多人對他的這幅尊容表示了好奇與關心,他一律回答,撞到門了。小護士說,成理事這撞得還挺有技巧的。

其實,他是跑去和單惟天打了一架。

單惟一不見了,手機停機,微博關了。

成功對卓紹華說:我們哥倆真是難兄難弟。卓紹華冷著臉說,你別打腫臉充胖子,單小姐是你老婆嗎?

成功嗆得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沒見過老婆丟了的人嘴巴還這麽損,這是把他當出氣筒吧!他對卓紹華算是有情有義,那隻豬似乎杳無音訊了,卓紹華一人是帶不了帆帆的,他也不放心,於是,主動分擔一半奶爸的責任。一周七天,有五天,帆帆上早教班,晚上歸卓紹華管,周六周日,他帶著帆帆去學畫畫、逛公園、上遊樂場。逢到卓紹華出差,他就住到四合院去。

帆帆是個敏感而又懂事的孩子,在他和卓紹華麵前,隻字不提諸航,一幅無憂無慮的天真好兒童樣。諸盈一來,他會趴在諸盈的懷裏,半天不抬頭。分開後,諸盈衣服前襟潮濕一大片。他看著,心中也是滂沱大雨。

豬在哪裏呢?這件事,卓紹華被降了職。一個人呆著時,他抽煙非常狠。偶爾,成功會主動談起諸航,卓紹華說,有一天,會回來的。

哪一天?天知道!

單惟一的離開,成功的心空****的。她沒在公寓住幾天,一回去,卻覺得她無處不在。

那個晚上,是被氣氛**了還是被心情影響了,他不想分個清楚。清楚的是他和單惟一上了床。他沒有視若兒戲,也沒想很多很遠,心動如水,水到渠成。早晨,他發覺有點不太對,也許是做錯了。單惟一幾年執著地暗戀一個人,傻傻地付出,癡癡地等待。這樣的單惟一,上床於她來講,等於就是一輩子的承諾。她被嚇住了,但似乎整理好了心情,對他有所期待,明明很膽怯,卻鼓起勇氣問他我們以後??????他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事實上,他也不知道。但是就憑一夜和一個人綁在一起一生,他覺得這很不負責任。他不是那熱血青年,玩得起閃婚閃離。三十多年,心被裹在一個堅硬的殼裏,這麽急切,他也會緊張的。她不笨,懂了,沒有哭著要他負責任,也沒做出一幅灑脫樣,她隻是說需要一個理由。

然後,她就走出了他的生命。

她應該不會輕易忘記他,他算是傷害她的男人,會恨著的吧!半年了,對她的記憶沒多沒少,仿佛時光停止在那一刻,他依然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在網上看到國考的公務員筆試、麵試已結束,現在已進入政審階段。

她現在南昌還是杭州?

成媽媽真的辟了半個花園來學種菜,不知為何,花草長得不錯的園子,卻不適合蔬菜,結出來的果實很怪異。成媽媽向爸爸嘀咕,爸爸嗯哈地應付,他在旁邊看著,心想要是單惟一在,媽媽就有個很好的說話對象。

這個想法把他自己都嚇出半身冷汗。是不是潛意識裏他已想得很深很遠?

有一天,他和帆帆從畫畫老師家出來,上了車,帆帆問他是不是很想惟一阿姨,他在帆帆烏黑烏黑的眸子裏看到自己慌亂的神情。帆帆說,你剛才在老師家喊惟一,回去了!

成功惡聲惡氣地說小孩子家別胡說。

帆帆說我上學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成叔叔這麽喜歡我,是拿我當試驗品,做實習奶爸。沒關係,我不介意。

他哭笑不得,那隻豬和紹華怎會生出這麽一個鬼靈精。

哪一天起,想她的次數多了起來。單惟一真不能算是美女,美女又怎樣,他見多了,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如果單惟一好好地打扮,也會光華照人。但他喜歡素顏,清清爽爽,隨時可以親吻,不用擔心會吃到一嘴化妝品。單惟一也不是才女,豬應該是大才女吧,他瞧著紹華過得真辛苦,防這防那,還是丟了。他經不起這樣的折騰。無法形容單惟一,似乎普通,似乎特別。其實又何必要具體定義呢,單惟一就是單惟一,唯一讓他焦躁、混亂、不知該在心中如何擺布的單惟一。

這樣每天在心裏翻來覆去地思三想四,不是個事,見一麵吧,兩個人好好談談,這是做男人的擔當。

通過娛樂圈的朋友,他找到了單惟天。

單惟天在給人拍寫真,密雲水庫那邊,山林、河泊,風景很好。他把車停在路邊,走過去。正在拍的模特隻穿了三點式,是春天,溫度還沒高多少,臉上用厚厚的脂粉遮掩,嘴唇卻控製不住的哆嗦。單惟天到是很專業,又是側拍、斜拍,甚至都趴地上,一組拍完,他給模特披上大衣。明明看到他了,依然在那把模特逗得嬌笑不已。成功看著單惟天那樣,其實自己以前也常幹這事,這是男人的一種魅力,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刺眼。

“我有事找你。”他走過去,拍了單惟天一下。

單惟天斜睨著他,極不情願地隨他走到河邊。“我在工作,時間不多,你快點。”

成功哪裏受過這樣的冷落,眉頭立刻就擰著。“把惟一的號碼給我。”

“憑什麽,你誰呀?”單惟天長發一甩,那眼神凶巴巴的。“拿鏡子照照自已吧,大叔一個,纏人家小女生,好意思!”他向來討厭成功那幅自以為是的樣子。

成功幽黑的瞳眸射出一縷凶光,那模特瞧著不超過十八歲,他自己怎麽就下得了手?“現在就流行小女生倒追大叔,推都推不掉。”

“你是不是對我妹妹做了什麽?”單惟天頭上青筋直暴,跳起來揪住成功的衣領。成功沒閃躲,涼涼地回道,“你真聰明!沒錯,我做了,你想怎麽的?”

單惟天怒吼一聲,一拳就過來了,成功也不示弱,抬起一腳踢過去。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還是模特和助手把兩人硬扯開了。結果什麽都沒問到,成功還破了相。

“你就做夢去吧,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我妹妹。”成功上了車,單惟天追著車後麵叫,眼睛血紅,完全像一暴徒。

成功還真不服氣,他不信少了單惟天,就找不著單惟一。七拐八拐,找到南昌市公安局的領導,一下就查到了單惟一,人家提供了座機。打過去,是單惟一媽媽接的,成功說是單惟一以前的同事,單媽媽很和善,熱情地邀請他來南昌玩,告訴他單惟一去杭州了,原先的手機丟了,正準備申請一個新號碼。

好不容易接上的線又斷了。

難道這輩子就這麽失之交臂?

成功這輩子都沒這麽煩過,也沒這麽挫敗過。那氣焰,十米之內,無人敢近身。小護士們私下探討是不是成理事更年期到了。成功突然覺得單惟一很薄情,都上過床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怎麽可以說不聯係就不聯係,她對他沒半點留戀?

生氣,很生氣!

這天,又是專家門診的日子。不知哪國元首來訪,大清早去天壇祭拜,交通管製,成功被堵在路上,護士的電話火燒似的一個接著一個。成功氣得大叫:“你給我把街上的人全滅了,我五分鍾就到。”

護士吞吞口水,大氣都不敢吭。

成功煩悶地降下車玻璃窗,想吸點新鮮空氣。路邊一幢大樓前,男男女女排著長隊不知在幹嗎。驀地,成功心咚地漏了半拍,他看見單惟一了,排在女隊的末尾,手裏拿著一張紙,看得很認真。

想都沒想,拉開車門,成功大步流星走過去。排隊的女子們看著他,意外地眼睛一亮。他都站在單惟一麵前,她才發覺。

臉紅了,手不知放在哪裏,慌亂地把目光投向地麵。很好,他對她還是有影響的。“你在這裏幹什麽?”成功把嗓子壓了又壓,輕啞又低沉。

“麵試。”單惟一歎氣,緊躲慢躲,為什麽還要遇上成醫生?

“什麽麵試?”又一個人來了,排在單惟一的後麵。

“江蘇台的《非誠勿擾》!”

成功無法淡定,他從來不看那種無聊的相親節目,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二十多個傻妞像樁似的立在那,對著一男人挑肥揀瘦。“你已經老得需要做這樣的事來推銷自己?”

“哥哥幫我報的名,他說這種節目真正的成功率很低,重在參預,可以鍛煉我的膽量,對我以後的工作有幫助。”

成功肺都氣炸了,單惟天,他記住了,出這樣的陰招,算計他的女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吐氣,吸氣??????三次,成功把心底的怒火好不容易壓下去,好聲好氣:“嗯,有道理。但是參加這個節目不是要求單身嗎,你把我塞哪呢?”

排在單惟一前麵的女子耳朵很尖,一驚一咋地叫著:“你結婚了還來報名?”

單惟一雙手直擺,“我沒有,他在說笑。”

“我像是說笑的樣子嗎?”成功板著臉,比什麽時候都正經。“除了差一張證,我們和結婚有什麽區別。”

單惟一抬起頭,眼中溢滿了無聲的譴責。她不會再為成功這樣曖昧不清的話而心亂、臉紅,這就是一句玩笑,當不了半點真。“成醫生,那是你的車嗎,快要被警察拖走了。”

成功沒有動彈,“我在等你的答複。”

“我想要這樣的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在眾人麵前,抬頭、挺胸,自信地微笑。”

“你可以參加演講、競選去,機會多著呢,不是非得上這個節目。”成功耐心地說服教育。“一參加這個節目,你就成一透明人,毫無任何隱私。”

成功的口才,單惟一向來是難以招架,她不想再多說了,“你走吧,成醫生,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成功笑了,“好,你這麽想參加,那我陪你。”他就那麽大大方方地往她後麵一站,袋子裏的手機響個不停,他也像沒聽見。隻有單惟一沉不住氣,“你接下電話,說不定是急診。”

“要接你接。”他直接把手機甩給她。

單惟一抓著,像燙手的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手機固執地一直叫著,沒有罷休的意思,無奈,她按下通話鍵。

小護士聲音都帶著哭腔,“成理事,救命呀!病人要砸門啦,你快來!”

單惟一慌了,“出事了,你快回去。”

“不,陪你比較重要。”成功閑閑地插進口袋,朝她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單惟一手攥得發白,“你贏了,我不參加這個節目,你回醫院去。”

“嗯,聽你的!”成功邪邪地傾起嘴角,拽著她的手,走出隊伍。

單惟一回頭看看隊伍,無力地歎息。

“你放手,我們不同一個方向。”單惟一想甩開他的手,卻沒得逞。

“哦,那你去哪,我陪你。”

單惟一徹底舉手投降,她相信成功說到做到。“車被拖走了。”看得見的,大拖車在前,成功的車一半在上麵,一半掛在後麵。

成功都沒皺下眉頭,笑得春風得意。

結果,單惟一認命地和他打車回了醫院,認命地坐在專家門診辦公室裏,看著一個病人接著一個病人進來、出去。看病時的成功像換了個人,冷著個臉,眉頭緊蹙,拒人於千裏之外,仿佛這才是一幅專家的樣子。替病人檢查時,他體貼地把簾子拉上,詢問病人感受,語氣溫和,檢查完畢,他出來,又把簾子拉實,給病人一個整理衣衫的私人空間。這樣的成功,輕易地就讓別人忽視他的年齡與性別,自然地依賴、信任。

寫好一張處方,他抬頭看她一眼,似乎防止她會逃跑似的。

單惟一很不自在。他是婦產科專家哎,病情等同於隱私,病人可以對醫生不加保留地坦白,讓一個外人聽到,即使對方也是女性,心情也會糾結。單惟一也很無奈,她隻要稍微流露出回避的意思,成功那張板著的臉,更加黑如包大人,明明好像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小護士塞給她一本書,讓她湊合著打發時間。低頭一看,《懷孕十月必知》,單惟一咧嘴。

今天一共是三十個號,全部結束時,已是下午。成功稍微整理了下病曆資料,脫下白大褂,掛上。“我們走吧!”他對單惟一說。單惟一看看他,閉了下眼睛。出了門診大樓,向左是醫院大門,向右是去停車場。

“成醫生,再見!”單惟一朝成功看了一眼,轉身向左。

“你還來勁了!”成功拽住單惟一的手,“我可不喜歡矯情的女人,撒嬌也要有個度。”

“捉弄我就那麽好玩麽?”單惟一用力掙開他的手掌,往後退了一步,撞上後麵的一棵紫薇樹,幾片樹葉被震落下來,掉在她的頭發上。

成功真的很嘔,難得正經一回,別人還不買賬。“好吧,我告訴你,長這麽大,像早晨那樣愚蠢又幼稚的行為我是第一回做。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

單惟一抿緊唇,不吭聲。

“你看我這一天挺累的,先去吃點東西,有話以後慢慢說。”他終於捉住了她,這次,想走,沒那麽容易。

單惟一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覺得,有點奇怪。“對於感情,成醫生總是這麽自信滿滿?”她問得很鎮定。

成功皺眉。

單惟一默默轉過身去,看向西方。下午四點多的夏日陽光,越過樹葉茂密的枝頭照過來,光線強烈得無法直視。“隻要你在意一個人,別人就應該歡喜雀躍、受寵若驚。隻有你喜歡不喜歡,別人是沒有選擇權的。這樣的自信來自於哪裏呢?成醫生高超的醫術、英俊的外表、成熟的閱曆?可是喜歡一個人,不都是喜歡對方的所有,而非取決於這些外在條件,不然,就不是真的喜歡。怎麽可以憑外在條件在感情裏分強和弱呢?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相同的,沒有高低之分。成醫生也許覺得對我這麽在意,我應該特別開心。可能我對成醫生沒同樣的心情,所以我開心不起來。”

一隻看不見的巴掌迎麵摑了下來,成功俊美的麵容火辣辣的。他被人甩了,甩得華麗麗的。

“我很敬重成醫生,雖然發生了那樣??????的事,但這份敬重之情依然。如果我拒絕的話,你不會為難我的,所以??????不需要內疚,沒有對不起我,也不要為我再做特別的事。”她轉過身來,不知是被陽光曬的還是出於緊張,瘦小的臉通紅。

“那個晚上你仍然覺得是個意外?”幾月不見,眼前的單惟一仿佛一株被注射了催熟劑的果子,強大得讓他心顫、動容。誰是那個罪魁禍首?

不然還能是什麽?單惟一記得自己是怎麽逃離北京的,那麽狼狽,那麽心碎。他們又不是戀人,她卻比從和眼鏡男中的癡戀中清醒時還要難受。好友因為單惟天自盡的那情景,她有好幾年都做惡夢。爸媽和她說,要是碰到像哥哥這樣的男人,無論如何要躲得遠遠的。與成功初見的那次航班,她好像是緊追慢趕自己撞上去的,命哦!

成功也有一種宿命的感覺,仿佛就是避不開了。沒有一雙慧目,卻一眼就把他看得無地自容;說的每一句話,都戳進他的心,就連她那一根筋的蠢個性,他居然也覺得不錯;那些小喜好,也投他的緣。他禍害人世三十五年,就這麽,不用漁夫撒網,他主動跳進船艙。上天造人,都是一手造倆,不是相像,而是契合。終於遇上了,何其艱難,何其幸運!

“惟一,”他叫她的名字,執起她的雙手,笑容迷人。“世界上那麽大,有一個人,明明沒有任何交集,你卻遇上了,隻有一次,是露水情緣,遇到兩次,是巧緣,遇到五次,是貴緣。我們遇到過多少次?”

單惟一沉默著,不知成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我們遇到過十次,這是命中注定的金玉良緣。”

有十次麽?沒有,或者不止。隻是這麽熾熱滾燙令人耳紅心跳的話,他用輕笑的口吻說出,怎麽看又是一句玩笑。夠了,看不懂他就不要再看了。她把目光挪開,成功卻不想放過,那麽自如地將雙手搭上她的腰,她驚得差點跳起來。“你本來就笨,戀愛的經驗又少得可憐,放過自己,別想這想那。看著我,聽我說。”他把她的臉扳過來,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所有的戀愛都沒有格式,不是非要先牽手再接吻後上床,隻要喜歡,我們可以正著來倒著頭、掐頭掐尾從中間來,都可以。”

什麽意思?單惟一的腦子又像一團漿糊了。

腦門上輕輕被彈了下,“笨!單惟一,我們談個戀愛吧!”講得這麽直白,她總該明白了吧!

“不!”單惟一斷然拒絕。

“你說不?”成功以為自己聽錯了。“難道你不喜歡我?你既然不喜歡我,還和我上床。單惟一,你墜落了,竟然玩一夜情!”成功火大地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

“我沒有。”單惟一委屈得眼淚都出來了。雖然她對自己也說過把那個晚上當作是一夜情,可她的心裏怎麽也不肯承認。那是她的第一次,如果不是成醫生,她會迷亂麽?不會,絕對不會。因為是他,才任自己迷失。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情不自禁喜歡上他。但他太晶亮,她總以為那是錯覺,也認為不可能有什麽發生。那個晚上,盡管迷亂,卻美得無法形容。他對她那麽的溫柔、那麽的珍惜,於是,她不禁生出了許許多多的觸覺,她問以後,我們??????他說還像從前一樣啊,她一下子驚醒。這樣的痛,承受不住第二次。她要是愛上一個人,則會比那個人愛她多,很傻,很固執。他愛她嗎?“我八月開始上班,要適應新環境新工作,估計會忙。北京太遠了。”

成功恍然大悟,“這個交給我來處理。”

“不麻煩了。”他聽不出那是她找的一個借口麽,她對他不會再做任何夢了。勇敢地抬起眼睛,再看他一眼,她生命裏的第一個男人。她轉身而去,走得那麽飛快,幾乎是在跑。當成功追過去時,她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的斑馬線。紅燈,人流熙熙攘攘。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輕易就會被忽視。他灼灼地看著,看得非常清楚,心裏也非常清楚,這一次,如果再讓她走開,估計就真的和她玩完了。

她要一個理由,好吧,他給。

他站在廣告牌下,玉樹臨風,俊美不輸廣告上的男模。

一雙雙眼睛看向他。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以從未有過的鄭重,以至於一出聲,嗓子有點沙啞。“單惟一,”他喊出來了。

黃燈閃過,綠燈亮起,人流向前挪動,她愕然回首。

“我愛你!”他越過繁花,越過人流,向她走去。“能為我留下嗎?”

她傻傻地張大嘴巴,他這樣的行徑,把她嚇住了,一時忘了反應。也不知如何反應,隻覺得這不是一句玩笑,他真的喜歡她,不,他說的是“我愛你”。

他沒指望她會像言情劇裏的女主,在聽到男主表白後,哽咽著向男主撲來,兩人相擁在一起,所以談不上失望。隻是拽著她手的力量有點大,然後,指著紅綠燈,吼道:“你到底有沒有交通常識,和人說話,要走到馬路邊上,怎麽能立在馬路中間?”

“我??????”她結巴了。

“我什麽,還敢強詞奪理。”

路人紛紛側目,心想道:這男人長得不錯,脾氣可不太好。

綠燈再次亮起,他牽著她回到路邊。大腦正常運轉,她冒出一句話:“公務員兩年之內不允許調動工作。”

他大步流星,像沒聽見。不允許調動,那就先放棄,讀兩年幼師,在北京找個幼兒園教師的工作不難吧!

“我們以後??????”她又問了句傻話。

對於單細胞,不可意會,隻能言傳。“不是以後,從現在起,我們以結婚為前提戀愛吧!”

沒了聲音??????。

真凶悍呀!

微風吹亂了細碎的額發,樹葉在枝頭輕輕搖動,初夏晚晴,溫度漸升,她突然覺得這一切像是夢一樣,飛機上的初識,醫院裏的重逢,一次又一次??????

不經意的眼角斜視過來,捕捉到她唇邊羞澀的笑意,細長的眉眼挑起來,眼裏光華流轉,唇角的弧度擴大了。

在人生的河流上,愛與被愛不知不覺編織成了一張網

就算難免有心傷,不要你償

因為我心甘情願與你糾纏

今生今世,清晨到夜晚

傍晚下了一陣雷陣雨,雨勢很猛,來不及排,很多路麵都有積水。汽車像在河中行駛,一路過來,水花高高濺起,很是壯觀。盡管雨刷忙個不停,仍然影響到視線,小喻對卓紹華說完全是靠感覺在開車。卓紹華讓他注意安全,開慢點沒關係,帆帆在成功那兒,不著急回家。

又是幾聲驚雷,天墨黑如子夜。路燈一盞盞亮起,那光澤也隻是星星一點。雨聲夾著汽車的喇叭聲,整個世界仿佛都焦躁不安起來。

和去年夏季的幹旱相比,這個夏天雨水很多,多得絕對挑戰這座都城的排水係統。從諸航離開之後的每個季節,卓紹華覺得和往年都像有所不同。然後,會想諸航那裏是什麽季節呢?他不知道諸航是在東半球還是西半球,但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諸航一失蹤,網絡奇兵這邊所有的係統運轉正常,沒有再收到突如其來的襲擊。超恒公司宣告倒閉,但是重新注冊了一家新網站,以高超的技術和服務質量迅速打開市場,很快,在同行業中遙遙領先。無可厚非,這是正當競爭,他追查過他們的技術支持,來自國外,很正規的大公司。所謂黑客,除了賺錢的手段見不得光,其他方麵,和各大公司也是一樣經營,說不定就有一件華麗的外衣。他無法追查下去。接著,好幾個國家的軍方和幾大高科技公司受到了黑客猛烈的襲擊,雖然他們閉口不談損失多大,但從稍後重金全球通緝,能猜測到黑客掀起的波瀾是巨大的。他研究了那幾次襲擊,有兩次,迅猛、利落,很像諸航的風格。

一個天才型的黑客,也許做不了多大的事,一旦被黑客組織招募,參預有計劃有目的行動,那破壞力太可怕。

每天早晨起來,他會先看手機,然後查看郵箱。一切如常,很平靜地合上手機、關上郵箱。他不意外,那種黑客組織的防護絕對是世界最頂尖,沒有之一。諸航即使想傳遞什麽消息,就是個想法,無法實施。也不能大張旗鼓尋找諸航,畢竟是軍方人員,她身上有不少秘密,會被其他不法組織盯上。

隻能等待曙光的出現。

最生氣的人是卓明,到他就黑臉,無法原諒他對密碼的擅自行動,可能也不能接受帆帆是代孕所生。不過,對帆帆,卓明疼愛比以前更甚。每周,不管多忙,都要抽個晚上來四合院看帆帆。爺孫倆坐在沙發上,有時卓明給帆帆講個曆史故事,有時帆帆給卓明畫張畫。有老師的指導,帆帆的畫進步很大,老師說,十歲就能開畫展。大概是隔代溺愛,他年幼時想學畫,卓明和歐燦極力反對。對於帆帆,則是無條件的支持。

最難過的人是諸盈,提到諸航,眼眶就泛紅。駱佳良化療結束了,又休息了一個月,已恢複上班。本來夏天準備和諸盈去麗江,現在,隻能延期。諸盈說,航航不回來,她哪也不去。

晏南飛還是沒忍住,回了趟北京。對著諸盈,是淚流滿麵。他在北京隻呆了三天,沒有見卓陽。後來,卓陽聽說了這件事,撕碎了一地的畫。

八個月發生的事,幾句話就說盡了,一夜一夜的思念,卻似江水,滔滔不絕。

一陣尖銳的喇叭中把卓紹華從沉思中拉回,小喻回過頭告訴他,前麵的車撞到人了,他要掉頭,從另一條道去成功公寓。那條道遠,要多半個小時的路程。

卓紹華點點頭,給成功打了通電話。成功說那就別來了,惟一和帆帆正玩著呢,晚上睡我這。

成功和惟一正熱戀,這份戀情,年齡、家庭背景懸殊都很大。不過,隻要成功當了真,一切都不是問題。成功半正半邪的性子,成書記和成夫人向來沒辦法。

“我一會就到。”卓紹華堅持過去,成功旁若無人的示愛,他怕帶壞帆帆。

下車時,雨小了,烏雲散了不少,空氣也不那麽悶得讓人窒息。

成功在健身,背心中褲,像從河裏撈出來的,都是汗。單惟一和帆帆在房間裏。聽到說話聲,房門拉開一點,帆帆從裏麵探出個頭,叫了聲爸爸,然後催著,單阿姨,快,快,別讓鴨媽媽受傷。

“玩什麽呢?”卓紹華問,瞧著餐桌上放著外送的披薩和可樂,挑了下眉。

卓紹華對帆帆玩電腦規定不能超過一小時,不然以後眼睛會看不見畫畫,帆帆很聽話的。

“別板臉了,那款遊戲,為五歲以下的孩童專寫的,帶有童話性質,很勵誌很向上,也能開發智力,畫麵色彩什麽的都很好。”成功說道。

“一般孩子坐不住,適合的遊戲最長不過二十分鍾。”

“這款遊戲像連續劇,分很多關的,你要闖過這關才能進入下一關。一關也就十多分鍾吧!聽說這款遊戲目前是市場上最火,很受父母們青睞。這是E時代,無法阻止孩子接觸網絡,那就挑最好的唄。”

“你似乎也喜歡?”不然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成功笑,“是惟一喜歡,她笨,總是卡在某一關,我受不了,就幫她玩。”

“你闖關成功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沒有。那一關是麵湖,鴨媽媽和黑天鵝來到了湖邊,湖裏麵種滿了荷花,鴨媽媽遊不開來,她又不會飛,就和黑天鵝散了。當時,天又黑,然後鴨媽媽睡著了,做了個夢,她在夢裏好像受到了啟迪,就是那個夢,我猜不出來。”

呃,確實像個童話。卓紹華不經意地問:“這遊戲叫什麽?”

“鴨媽媽尋子記,哦,就是根據《醜小鴨》改變的。”

電光火石之間,仿佛是曙光乍現。卓紹華手腕處的筋脈突突地跳,心尖子上像開出了一朵花,光芒萬丈。有這樣的可能麽?會麽?她不僅是編程高手,在遊戲領域,她也非常傑出。

“紹華你還好吧?”成功詫異地發覺卓紹華呼吸急促起來。

卓紹華站起來,推開房門。趴在屏幕前的兩人一起抬頭,單惟一滿臉羞窘,帆帆小小聲地請求:“爸爸,再玩半會兒。黑天鵝給鴨媽媽買巧克力,鴨媽媽說她不開心。巧克力很好吃呀,為什麽不開心呢?”

費列羅巧克力?

是她!

她從海南回京的那個月夜,她穿著睡衣,與他牽著手走出軍區大院,過門崗時,她不好意思地躲在他身後。那家便利店,他給她買了一支綠色心情,還有一盒巧克力。老板怎麽講的,費列羅巧克力----獻給最愛的人。

卓紹華笑了,看得成功心裏麵毛毛的。“喂,說說,咋回事?”

卓紹華抱起帆帆,親了又親。壞家夥,你知道你有多幸福,這是媽媽給你寫的遊戲。他鎮定地坐下來,讓帆帆坐著腿上,對單惟一說道:“我覺得這遊戲不錯,你可以重頭來起麽,我想看看!”

單惟一捂著嘴巴,震愕地去看成功。

成功捏著下巴,深究地打量著卓紹華,“我來吧,你去給我們做點吃的。”他推開單惟一。

開始的畫麵是一個美麗的農莊,牽牛花攀滿了柵欄,牛羊安靜地在草地上吃草,小白兔快樂地和同伴追逐,河邊,一群鴨子快樂地遊來遊去。一隻俏皮的鴨子先上岸回家,她在草叢裏看到了一隻蛋。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疑惑,然後,她恍然大悟,說,這一定是我睡著的時候生的。

鴨媽媽每天都來捂蛋,開開心心地期待小鴨的出生。突然,有一天,她從夢裏醒來,看到散了一地的蛋殼,小鴨不見了。從這裏開始,鴨媽媽開始了尋子之旅。

前五關很好過,路上遇到的一些陌生動物。鴨媽媽根據自己兒時的記憶,向他們描述小鴨的模樣,他們提供了這樣那樣的答案,鴨媽媽經曆了一些小磨難。在第六關,黑天鵝出現了,他也在找失蹤的孩子----一隻天鵝蛋。那隻蛋的模樣,和小鴨很像。他們爭執起來,都堅持說那是自己的孩子。兩人商量,一起去找小鴨,讓小鴨自己選擇。

帆帆困了,揉揉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打嗬欠。單惟一要抱他上床,他搖頭,說我喜歡鴨媽媽,我要看鴨媽媽。最終沒敵得住睡意,歪在卓紹華懷裏睡著了,單惟一悄悄把他抱了過來。

後麵每一關,對於孩子來講,難度係數有所增加。成功在卓紹華的指點下,如閑庭漫步。鴨媽媽和黑天鵝經曆了誤會、分離、各式各樣的考驗。有一次,兩人差點分道揚鑣。黑天鵝說,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隻有我們倆,我有很多話對你說。

“等會!”卓紹華突然像承受不住,他站起身,走到窗邊,麵對夜色,久久站立。

滿心滿懷,都在嘶喊著:諸航!

在那個陌生的地方,鴨媽媽看懂了黑天鵝,兩人繼續向前進。

最後,他們看到了小鴨---一隻俊逸的黑天鵝。這時,小鴨是誰的孩子已不重要,三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天空中,出現了燦爛美麗的光輝,它輕盈地飄**,忽明忽暗,發出藍的、紅的、紫的、綠的光芒。遠處,海浪聲不絕於耳。

“這是極光!”成功失聲驚呼。

“家裏有沒有地圖?”卓紹華問成功,指尖輕微地顫抖。

“有一隻地球儀。”成功從書架上拿下地球儀。

卓紹華轉動著地球儀,“地球上有一個極光帶,在這個環帶上的城市,容易看到極光。美國的阿拉斯加,丹麥的格陵蘭,挪威的特羅姆瑟??????”他的指尖不再下移,仿佛“特羅姆瑟”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將他的手指牢牢地粘住。

特羅姆瑟的夏天到了。

一年之中,這裏有五個月在零度以下。整個冬季,要經曆一段漫長的極夜。每到陽光出來時,都恨不得舉臂歡呼。而夏季,不管你來自哪裏,隻要是白天出發,到了特羅姆瑟,不會感覺到時差。無論白天還是黑夜,迎接你的都是燦爛的陽光。

諸航去看過一次,搭鄰居的便車過去的。她和島上的鄰居已經很熟稔了,她似乎是島上唯一的一張東方麵孔。周文瑾變化太大,他留了胡子,頭發也長了。濃密的毛發遮住了原先清俊的麵容。北歐的食物,讓人很容易壯碩。早晨起來,諸航從樓梯下來,周文瑾在廚房裏煮咖啡,那寬闊的背影,諸航都會一愣,陡然想不起這人是誰。

歌手在人群中看到諸航,特地為她唱一曲英文版的《剪愛》。

滿天流星,無窮無盡

我的眼淚,擦不幹淨

把愛,剪碎了吹向大海

有多少事,讓淚水洗過更明白

天真如我,張開雙手以為撐住未來

而誰擔保愛永遠不會惹上塵埃??????

諸航隨著節拍點著頭,點著點著,眼眶紅了。

諸航很瘦,在碼頭看船時,附近有家雜貨店的店主總叮囑:小姐,不要靠近海。海風大,會把你吹走的。

每個月,周文瑾要離開特羅姆瑟一周,梅娜送他去機場。他在黑客組織裏應是委以重任,從他忙碌的情況可以看出來。回來時,不管諸航是否在睡覺,他都要敲開諸航的門,和諸航說幾句話。

諸航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特羅姆瑟的空氣之中,從她臉上的笑可以感覺到她喜歡這裏,也接受了新的工作,可是她依然甚至是固執地拒絕他的感情。

八個多月了,他們之間一點進展都沒有。諸航對他,若有若無地保持著不著痕跡的距離。沉重的無力感都會讓周文瑾喘不過氣來。諸航,似乎讓他捉摸不透。

夏日島上的夏日節目很多,出海、燒烤、放煙花。周文瑾喝醉了,諸航扶著他回家。他借著酒意,抱著她,兩人倒在地板上。壓抑太久的情意像火山一般的噴發,他親吻她的唇,她閃躲、掙紮。糾纏中,他撕裂了她的T恤,她抬起手打了他一記耳光。酒醒了,他一個人在露台呆坐到陽光被海水淹沒。皮膚都曬傷了,衝涼時刺刺地疼痛。

“如果對我沒有半點情意,我失蹤的時候,你幹嗎要那樣傷心?給了我希望,又讓我這樣絕望。你是想我死嗎?”他扭曲著嘴角,發出嚎叫一樣的笑聲,笑得涕泗橫流。笑聲喑啞,終於隻剩下喘息。

諸航平視著他,清澈的眸中沒有任何情意。

他甩門而去。

第二天,諸航在睡夢中聽到劈哩啪啦的聲音,下樓一看,周文瑾提著行李站在客廳裏。“我要出一趟門,這次時間比較久。我不是為了和卓紹華爭一口氣,我是真的愛你。如果你不愛我,就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會離開特羅姆瑟,搬去別的地方。你就在我眼前,這麽近,卻不能愛,實在太痛苦。”

他擱下行李,走近她,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裏,在她耳邊低語:“天涯海角,萬丈懸崖,我們一起走到這了。不要對我太殘酷。”

諸航握緊拳頭,僵硬如石柱。

他緩緩走向汽車,失望又失意。梅娜替他開車,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正午的陽光叫人炫目,諸航在門廊下站了很久,才回屋。電腦裏有西蒙發來的郵件,這次的目標是以色列軍方。據說以色列密訓了一批勇士,潛進伊朗,準備發動一起大的行動。西蒙要諸航找到這份資料。諸航撇了下嘴,關上郵件。今天情緒低落,不想做事。樓上樓下走了幾個來回,她走進周文瑾的房間。走得匆忙,衣櫃的門大敞著。幾件髒衣扔在**,她撿起放進洗衣籃。床頭櫃上有一台筆記本,是他瀏覽網頁、聽聽音樂用的,不用於工作,也就沒設密碼。她打開看了看,文檔裏除了音樂,就是他們來特羅姆瑟後一起生活的照片。她挺不上照的,抓拍的還好,特意對著鏡頭,表情就木木的。到是梅娜對著周文瑾笑得非常甜蜜。

門外有人在喊,鄰居太太烤了草莓派送給諸航。諸航跑出去,鄰居家的小狗先朝她撲來,胖胖的鄰居太太笑得特別慈詳。

“我看到你先生又出遠門了。”

諸航含糊地嗯了聲。鄰居們一直都認為她和周文瑾是一對新婚夫妻,來特羅姆瑟度蜜月,愛上這裏,於是便住了下來。很浪漫的情節,諸航聽了,忍俊不禁。

“今天有船出海,要不要跟著去海釣?”鄰居太太熱情邀請。

“方便嗎?”諸航很想去大海上肆意地吹吹海風。

“當然方便。要記得塗防曬霜哦,親愛的,你現在可不太白。”

諸航嗬嗬直笑,入夏不久,她就曬黑了。

“把門鎖好,島上最近陌生人挺多。”

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戴了頂帽子,她跑去碼頭。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碼頭邊,幾個漁夫圍著車,打量著車邊四張陌生麵孔。

“是度假的遊客嗎?”諸航也湊了過去。四個大男人,身著黑衣,看著不太像。

其中一個大塊頭聽到諸航的聲音,目光一束,淩厲地看過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掃了一眼。“諸航?”他用中文問,帶著一點疑惑。

眼前的女子又黑又瘦,和照片中笑得飛揚的俏麗女子有幾份相似。

諸航用手指拂了拂被海風吹得亂蓬蓬的頭發,心,緩緩地加速。“你們到底找誰?”她也用中文問。

大塊頭和同伴交換了下眼神,警覺地看看四周,走向諸航,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大概是海風太大,漁夫們看到諸航身子站立不住地搖晃了幾下。大塊頭扶住了她,打開車門。“小姐,你好像不太舒服,我們送你去醫院。”

四個男人都跳上了車,車頭一個急轉,迅速地向跨海大橋駛去。大海、帆船、樹木一一急退。

“我們來特羅姆瑟已一周了。雖說是小城,人卻不好找。幸好東方麵孔不多。”大塊頭說。

他沒有要諸航回答,似乎隻是向諸航交待一下。然後他們用一種諸航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四個人的神情都非常嚴峻。

“我們要去哪?”車向特羅姆瑟機場駛去,諸航強作鎮靜。

大塊頭短促地彎了下嘴角。“北京!”

北京!諸航咬著嘴唇,疼痛的知覺告訴她這不是錯覺。參天的古木、擁擠的街道,熱如桑拿一樣的夏日,四四方方的院落,帆帆清脆的嗓音,首長??????突然一陣暈眩,諸航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了。

醒來時,是在飛機上,窗外大片大片的雲朵,機艙內冷氣開得很足,她怕冷似的環了環肩。左右兩邊的座位上,換了兩位麵無表情的男子,其中一個清了清嗓子,對諸航說道:“諸航中校,還有兩小時飛機就將降落在北京機場。北京今天三十七度,中雨。”

沒關係,三十九度也沒關係,她都能適應。

回來了,她終於可以真實在走在這片土地上,而非在夢中。諸航吸了吸鼻子,壓下滿腔的澎湃。

八個月不見,首長,你好嗎?

特羅姆瑟。

周文瑾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他立刻返回,西蒙也趕了過來。書房內,她的電腦還開著,一室的海風,陽台上她的衣衫隨風飄動。消息已經證實了,她現在回北京的飛機上。

西蒙深沉地蹙著眉頭:“消息從哪裏泄露出去的,這裏是北緯69度,是北極,他們不可能找得到。”

說這些還有何用,他們找到了她,帶走了她。周文瑾抓狂地錘向桌子。

西蒙痛惜不已,“花了那麽大力氣,隻呆了八個月,我簡直要瘋了,誰這麽討厭?這一回去,WING要上軍事法庭了,叛國罪?”

周文瑾苦笑:“這事容不得你我操心,卓紹華深愛著她。”他一直都明白這點的。

西蒙同情地拍拍周文瑾的肩,寬慰道:“頭們都很欣賞WING,後麵我們再想辦法。這一次,是大意了。”原來世上並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

“不必了。組織也沒多少損失,她對內部的秘密和人員都不清楚。”所有的籌碼都已用盡,卓紹華不會再給他們任何機會。周文瑾雙手捂著臉,慢慢坐下。老天用這樣的方式,來代替她給他的回答嗎?

西蒙一怔,莫非她早為這一天做了預防?狡猾的WING!

午夜了,陽光還那麽強烈,讓悲傷無處躲藏。

喝了一瓶酒,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無法麵對一屋子的空落。沒有她,一切都沒有了意義。醒來後,頭痛欲裂,習慣地先開電腦,再去洗漱。開機聲音響過之後,突地跳出一個文檔。

像在北航時一樣麽,他設計防火牆,她來攻擊。那段日子,緊張、充實又愉悅。

做不了愛人,就成為你強有力的對手,一輩子。

她許下了她的承諾!

不接受,又如何?

周文瑾對著屏幕失笑,爾後,默默流下了眼淚。

那麽慧黠、俏麗的女子,就此,從他的身邊徹底消失。

北京機場!

看到了!俊挺的臉龐,清逸的眉宇,眼眸深邃,腰背筆直。

她諸航無論走到哪裏,是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卓紹華了。

那時,怎麽舍得從他身邊離開,跑得遠遠的?怎麽舍得對他說和他一起,她遲早一天會崩潰?怎麽舍得責問他是否愛她?

“回來了!”他朝她微笑,淺淺的。很快把目光轉開,對與她同行的兩人輕輕頷首。

沒有久別重逢的擁抱,沒有溫柔的問長問短,諸航低下頭,長途飛行的疲憊與心理上的驚險,讓她身子發軟。“首長!”她抓住他的手臂。

首長-----她在夢中無數次輕柔低吟的稱呼,仿佛是幸福的代名詞。

這是首長的體溫,她不禁鼻酸。

“車就在外麵。”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語音也沒什麽溫度。

她僵住,心顫顫的。

一共是兩輛車,一輛窗門緊閉,看不清楚裏麵的人。有一輛是小喻開的,看著她,嗬嗬傻笑。“諸中校,你好像去了趟非洲。”

她笑不出來,有點想哭。

“今天先讓她回家好好休息下,明天我陪她一塊過去。”卓紹華對另一輛車裏的人說道。

同行的兩個人上了那輛車,先走了。他們隨即跟著出了機場。滴滴答答的雨聲敲打著車窗,很是沉悶。諸航有很多話想和卓紹華說,卻不知從哪裏開頭,她希望卓紹華給她提個醒。

卓紹華在接電話,韋政委打來的,關心諸航的航班是否準時到達。他回答得很簡短,很快就掛了電話。然後,他沉默了。

小喻專注地開車,嘴巴閉得緊緊的,生怕一不留神會擾亂什麽。

他在和她生氣麽?諸航偷偷看卓紹華,雖然從他臉上看不出來,但她能感覺到。

外麵天黑黑的,因為下著雨,她不知是什麽時間。車駛進軍區大院,恍如隔世般。推開四合院的大門,遲疑了下,才走進去。

“你呢?”她脫口問道。

“我還要趕過去和他們開個會。”

“是關於我嗎?”

他沒有否認。

“首長,對不起,我做錯了。但我有按你的話去做。”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疏離,他不知她有多想他?

去溫哥華時,在機場辦完手續,她轉過身去,他抱著哭泣的帆帆從後麵追上來,在她臉頰上啄吻了下,低聲說道:“諸航,不管遇到什麽事,你什麽都不要想,活著最重要,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安全。”

那時,她不懂,後來,她才明白,他的直覺是那麽敏銳,已預知到有可能會發生的事。他攔不住她,無法在身邊保護她,要她學會保護自己。遇到危險,要迂回,不能直麵回擊。他不介意她變成什麽樣,隻要她好好活著。活著才有機會想以後。她對西蒙說,做獨行俠,不參預任何活動、見任何人,這樣子,她不用背負任何秘密,一旦離開,也不值得別人千裏追殺封口。他從沒把她看作諸航中校,在他心中,她僅僅是他珍視的女子,一切以她的安全為先,其他神馬,都是浮雲。

“我知道。”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那??????是從遊戲裏知道我在特羅姆瑟了?”她緊追不放。

“是!”

既然如此心有靈犀,為什麽還這麽冷漠?諸航委屈了,撒嬌地撅起了嘴。

卓紹華走了,留給諸航一堆的疑惑。

小喻替卓紹華打開車門,他上了車,關車門時,看到諸航巴巴地站在那裏,歎了口氣,“頰骨突出很高,臉都沒巴掌大。”語氣無限的憐惜、不舍。

小喻回頭看了一眼,卓紹華已恢複了正常。

帆帆沒有睡在自己的**,被唐嫂抱去了。她在唐嫂房門前轉了轉,忍下思念,回來泡了個澡,上床睡覺。

立在臥室的大床邊,看著並排的枕頭,想起自己因為沐佳暉的挑釁對首長無理的排斥、冷淡,突然非常羞慚。

首長當時一定也很難受吧!

隨手拉開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裏麵有首長給她買的“水果”手機,還有她那時賭氣從手腕上摘下的月相表。真是任性啊!

其實潛意識裏,覺得那是首長,不管她怎麽做,他都會包容她、原諒她,才那麽肆無忌憚。成流氓說過,首長也是人,也渴望被愛,渴望被理解。

呃,結婚證!

諸航訝異地看到應該放在文件櫃中的結婚證,被壓在手機下麵。像是經常被翻看,角微微有點卷曲。

是首長麽,夜深人靜時,想起她,打開結婚證,深情凝視?

諸航笑了,甜甜的。

抱著卓紹華的枕頭,蜷在床的中央。這是她的家,無須警惕,無須設防,她安全了。嘴角緩緩彎起,她沉入夢鄉。仿佛隻睡了一小會,就聽到身邊呼嚕呼嚕的喘息聲,一雙小手在臉上摸來摸去,癢酥酥的。她睜開眼,帆帆圓瞪著雙眼,直直地盯著她。小小的指頭伸過來,戳向她的眼睛。

帆帆咯咯笑了,“是媽媽,媽媽回來了,爸爸沒有哄我!”他摟住諸航的脖子,親得諸航滿臉口水。

首長在家,昨晚他睡在哪?

真是不記仇的壞家夥,分開這麽久,在感情上和她沒有絲毫的生疏。“帆帆,想媽媽嗎?”

“想,天天想,在這裏。”帆帆指指頭,又指指心口。“爸爸說,媽媽肯定會回來,隻是事情多被耽誤了。媽媽,什麽叫耽誤?”

“有根繩子綁住了媽媽的腳,媽媽沒辦法走路。”

“帆帆給媽媽揉!”像隻機靈的小鬆鼠,帆帆吱地鑽到床的另一頭,抱著她的腳,輕輕搓。

她走時,帆帆是張圓圓的臉,笑起來,壞壞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現在,個頭仿佛又高了不少,下巴變尖了,講話一本正經的,像個大孩子樣。他的人生裏,她錯過了多少動人的時刻!淚水一下子止不住。

“乖哦,媽媽不哭。帆帆在,不會再也有人欺負你了。”帆帆替她拭著淚,認真說道。

諸航噗哧一聲,含著淚笑了。

洗漱好,帆帆突然像沒有了腿,走到哪,都要她抱,一臉驕傲的神情。吃早飯,也要坐在她的腿上,要她喂。

唐嫂直笑:“不得了,這媽媽一回來,帆帆就不乖了。”

諸航寵溺地回道:“沒事,媽媽覺得帆帆乖就好了。”

帆帆身後的小尾巴更加翹得高高的。坐在桌對麵的卓紹華抬了下眼,眸光如水。

飯後,卓紹華對諸航說:“我們要出去下。”

諸航明白,“嗯,我好了,你換衣服去吧!”

“不換了!”

諸航怔了下,突地會意過來,首長今天是以她丈夫的名義陪她去見領導們,而非卓紹華少將,哦,首長被降了職,現在是大校麽?

有車過來接他們,都是諸航沒見過的生麵孔。“隻是例行公事,沒什麽關係的,他們問什麽,你如實回答。”上車前,他握了下她的手,“我會一直在外麵等你。”

有外人在場,兩人沒再交談。北京街頭沒有任何變化,車多人多。半個小時後,車拐進了一個樹木鬱森的地方,好像是進的後門,又開了一會,看著經過的餐廳、圖書館、公寓樓,諸航愣住,這裏是哪所大學?她看向卓紹華,卓紹華對著她閉了下眼睛。

汽車在一幢青色的二層磚樓前停下,古木參參,圓形的月亮門,砌成菱形的小花壇,白色的玫瑰開得正盛。

走進圓形月亮門,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與卓紹華握了握手,看了諸航一眼,說:“諸中校,請!”

“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你!”卓紹華說道。

諸航走幾步回下頭,就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朝他展顏一笑。

這裏是某大學某係的一個資料樓,現在是網絡奇兵的總指揮部。軍方網站登出他因失職被處分的消息後,他就著手這項工作,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把整個指揮係統安裝完備、人員調配到位。總指揮是成書紀,副總指揮是他。原先部裏的機房依然保留,隻維護日常網絡運轉,重要事務一律不涉及。他對韋政委說,可以好好睡幾夜安穩覺了。韋政委調侃道,諸中校一天不回來,我不相信你能睡得安穩。

談話的時間很長,連午飯都是送進去吃的。下午四點,緊關著的門開了,監控處的人員先出來的。一般這種政治意義的談話,談話的人和被談話的人神情都非常凝重。卓紹華訝然地看到監控人員似乎有點亢奮。“卓將,大情報。”

他沒有說話,看著諸航出來了。嘴唇有點發白,她抱怨裏麵冷氣開得太大,她凍死了。

“去曬曬太陽吧!”盛夏的午後,這樣的話會讓人以為神經不正常。卓紹華失笑。

走到排球場,圍著的鐵絲網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由於豐沛的雨水滋潤,四周的雜草都快及膝了。從西方斜射進來的陽光,細細碎碎,並不灼人。

“我想他們是看在首長的麵子吧,講話非常溫和,對我很尊重。”諸航欠下身,折下一根狗尾巴草,抓在手中玩。

“不是,你值得他們的尊重。”他實話實說。

她歪歪嘴,手背到身後,眺望著遠方,“那時像飄浮在茫茫大海裏一葉孤舟,我卻一直堅信有一天首長會帶我回家。雖然那些情報並不是第一手,但對第三方們,一些軍事秘密、商業秘密仍然很有價值,所以我刻意留意了。”西蒙給她任務時,就想到這一點。西蒙雖然很強,有幾次,她也成功地潛入他的電腦,看到了一些黑客組織的重要資料。下載怕留下痕跡,她隻草草看了看,記了最主要的。這些,對於網絡奇兵,已非常可貴。

卓紹華沒有一絲激動,神情像是氣憤加指責。

諸航想了一會,心虛地說道:“首長為我受了很多委屈,都被處分了。我去溫哥華,一半是真的承受不住這樣那樣的猜疑,再呆在北京,我和首長說不定會掰,我不想這樣。另一半,如果首長預測的那些是真的,我恨死這種背後玩陰謀,我要和他們麵對麵,看他們到底要對我怎樣。”

“然後呢?”

諸航看了卓紹華一眼,低下頭,呐呐道:“首長預測對了,我上當了。但我將計就計,不算輸給他們。”

她還得意呢,卓紹華無力地閉上眼。“不想和我掰,相信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家。這樣的信任與依賴,為什麽就不能對我多點耐心,為什麽還要離開?在一起不比分離更幸福嗎?我們是上下屬的關係,但我們還是夫妻。難道你認為我不會擔憂你,不會想念你,隻要信任就夠了?”

麵對首長的責問,諸航語塞了,剛剛還講得理由實足,現在才覺自己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

闖大禍了,首長都說出這樣的話。諸航抓頭,這時應該要說出什麽情意綿綿的話緩和下,不然接下來氣氛會僵硬。“我的人生沒有首長的參預,則會是死水一潭,現在我過得很波瀾壯闊??????”這話聽著怎麽那麽怪,像諷刺。

諸航耷拉著肩,想找條地縫鑽下去。

諸航還是粗心了,她根本沒察覺卓紹華雖然是在氣她的衝動、任性,其實更多的是在氣自己。如果細心點,早些發覺沐佳暉解析出密碼,他就能攔住諸航,那就沒有這八個月的分離。知道她聰明機靈,但仍然想像不出她身處在什麽樣的環境、身邊是些什麽人、她懂不懂照顧自己。在接機處,諸航又黑又瘦的樣子躍入他的眼簾,心,疼得散了一地。

雖然當初為了這段婚姻背上一個作風不檢點的處分,但能保護她和帆帆,他覺得值得。人,果真不能有短處,世間也沒有絕對的秘密。諸航走後,他愕然清醒,隻有誠實地把缺點、短處攤在陽光下,及時更正,才是最強大的,他人才無縫可鑽、無懈可擊。諸航不是一般小女子,她承受得起代孕的後果。帆帆會懂得來到這個世上,他有多少幸運。而他,是個幸福的男人。

幸好,他在刪除佳汐日記時稍微遲疑了下,還是決定保留下來。有了這本日記,故事就流暢了。當他講完這個故事,會議室內鴉雀無聲。這種狗血連續劇裏才會出現的情節,竟然真真地發生在他們身邊。大家麵麵相覷,無法評價。卓明沉著臉,皺著眉頭。

成書記最先出聲的,他說,卓逸帆的媽媽是諸航、爸爸是你,沒有錯吧?他點頭。成書記攤開雙手,解放軍是講究紀律,但還不曾細化到規定女軍官生孩子應該怎麽懷孕。我們隻知道,你和諸航是夫妻,共有一子。至於你們怎麽相識、怎麽戀愛,哦,你受過處分了,那時就說清了所有問題。這事就是傳出去,聽到的人,都會覺得好笑。

沒有這麽簡單。卓明厲聲說道。作為中校,竟然做出代孕這樣違背人倫的事,對社會將造成什麽影響?而你,一個少將,不僅默許代孕的行為,還盡力掩瞞。這樣的行為,必須嚴懲。

當晚,黨委會會辦,以失職的名義降了他一級。這條新聞第一時間發在官方網上。諸航的處分等諸航回來,再定。

六個月後,黨委會再次會辦,因他在黑客組織密集襲擊網絡奇兵時作出的果斷指揮,避免了重大損失,恢複他少將軍銜。

隔天,他去卓明那邊吃飯。歐燦追著他問代孕真是佳汐想出來的,他苦笑。歐燦很是失望,一直喃喃念叨,佳汐怎麽這樣呢?然後她又說到了諸航,如果她是我生的,我會把她給掐死。又不為錢,又不為名,講什麽義氣,果真單親家庭的教育有問題。卓明把她趕出書房,卓紹華耳根才清靜。

他說,我來向爸爸道謝。

卓明看了他一眼,哼了聲。

謝謝爸爸對我和諸航的寬容和理解。從道德上,我們是做錯了。我們會接受處罰,但我們會慶幸我們做錯了。

你在繞什麽口令?卓明大怒。

他微微一笑。在很多人眼裏,會覺得我給人一種安全感,沉穩得可以保護所有人,但諸航則會因為代孕的事,傻傻地想保護我。黑客組織就是利用了這點,束縛住了她。現在,我受了處分,無需保護。諸航看到後,就束縛不住她。她會想辦法和我聯係。爸爸建議對我的處罰,真的是考慮成熟又周密。

搞什麽,我需要你的誇獎麽,卓紹華,告訴你,我很生氣,很生氣,這次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卓明把桌子拍得山響。

白天沒有以前長,六點之後,太陽落山了。諸航腿好酸,首長一直在排球場內繞著圈,一言不發。“對了,首長,他們讓我回家等決定。還有什麽決定?”

“你會被撤職,轉業到地方。”她不是不喜歡現在的工作麽,這樣也好。另外,不在軍中任職,也就沒那麽聚光。昨晚他就知道了,還有一個決定,要不要告訴她呢?

諸航驚住了,真把她當叛徒了?她向卓明要求轉業是和首長生著氣呢,其實她很喜歡和首長並肩作戰。為了首長,她想成為一個不簡單的人,努力了這麽久,又打回原形。這是恥辱!

看她鼓著嘴巴不服氣的樣,卓紹華決定還是不說了。

唐嫂使出全身武藝,做了滿滿一桌菜,把諸盈全家和成功都喊來,要給諸航接風。帆帆向諸航報告了成功和單惟一的事。諸航簡直對單惟一好崇拜,真是神呀,居然降服了成流氓。她誠心想膜拜,特意打電話讓成功把單惟一帶來,成功回了句懶得理你。晚上,他果真一個人優哉遊哉地晃過來。

“我又不會吃她,就瞧一眼。”諸航抱著帆帆追著成功。

“請與我保持距離,你是有夫之婦,我是有女朋友的男人。”成功義正詞嚴。他才舍不得把心愛的女子帶過來娛樂這隻不懷好意的豬。

諸航差點沒笑噴,“一把年紀,才有女朋友,還敢大言不慚。”

“某人一把年紀,還玩離家出走呢!”成功勾起唇角,妖治到極致。

諸航磨牙,恨不得把成功連骨頭都咬碎了。

“諸航,大姐來了。”卓紹華清咳了一聲。

諸航高聲應著,卻不先看向院門,而是朝卓紹華燦爛地笑。

成功咂嘴,碰了下卓紹華的肩,“咦,這隻豬好像比以前乖多了。”

卓紹華看不出,一見到成功,兩人還是你來我往鬥個不停,像怨家似的。

“紹華,這下你可以把心款款放進肚子裏了。”他也可以專心經營自己的幸福生活,不用騰出心來牽掛這隻對他從不知感恩的豬。不過,他不計較。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得了他,隻要付出,他就不圖回報。惟一是他唯一的例外。

諸盈拉著諸航的手,唏噓不已,“他們把你關在哪裏,吃得很差麽?”

諸航默然,不敢提自己在特羅姆瑟的奢侈享受。

“不過,姐姐會把你養回來的。回來就好,一切就好。”諸盈拭去淚水,無比堅信。

諸航悄悄瞟了瞟和成功正說著話的卓紹華,這一晚上,他都沒怎麽看她。她覺得一切還不算太好。

諸航的處分決定,兩天後就下來了。處分的理由是作為國家軍官,私下從事商業遊戲設計。接著,後勤處替她辦理了轉業手續,也沒安排工作,把她的關係扔在了人力市場。這件事不遮不掩,就差拿著喇叭沿街吆喝,該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諸航覺得太委屈,把自己關在家裏,陪著帆帆畫畫、玩耍,不見任何人。卓紹華下班回家,她頭一扭,假裝沒看到。氣著呢!

晚飯桌上,諸航把一盤苦瓜炒肉絲吃得精光,沒給卓紹華伸筷的機會。苦瓜,名副其實的苦,吃得她直咧嘴。卓紹華抬抬眉,說道:“我的工資,應該可以天天讓你每晚都吃上苦瓜炒肉絲。你不要擔心錢的事。”

諸航瞪眼,首長糊塗了吧,這是錢的問題嗎,明明是事關她的人格清白。“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話音剛落,諸航知道又說錯話了。這不等於給她和首長如履薄冰的關係上又罩了層嚴霜麽。

偷偷從眼簾下方看過去,果真,卓紹華俊偉的麵容冷得懾人。諸航重重歎氣。

晚上,給帆帆講完床頭故事,卓紹華從書房回臥室了。她聽著他在浴室衝澡,估計差不多要出來了。她對著睡意朦朧的帆帆說怎麽這麽冷呢,我是不是要感冒了。帆帆咕噥一聲,兩條小腿一蹬,把被子推到腳底,媽媽,帆帆熱!

正在擦頭發的卓紹華嘴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幾下。

失敗了,首長過來給她掖了掖薄被,摸摸額頭,沒有抱她回大臥室。黑夜裏,諸航對著天花板,唉聲歎氣。始作俑者是自己,怨不得首長,什麽時候有轉機呀?她側過身,向帆帆要答案。帆帆睡得嘟嘟的,嘴角彎得大大的。

還是寧檬好,不僅打來電話安慰,還帶諸航去吃印度菜。“你家首長工資是不低,但沒人嫌錢少。你又沒偷又沒搶,憑腦力勞動得來的銀子,錯在哪裏?那個軍官不當也罷,以後我們想怎麽賺就怎麽賺,不用看誰的臉色。”寧檬替諸航很是打抱不平。

“哇,你終於嫁出去啦,不會再禍害這個社會了。”諸航扮了個鬼臉。“把成流氓真的放下了?”

寧檬幽幽地笑了笑,“也是經曆了不少起伏,才終於感悟了。他不是我的那盤菜。”

“小艾怎樣?”

“聽說懷孕了。”

“怎麽可以聽說,要確實。懷孕可是大事。”

兩人出了餐廳,就往馳騁公司奔。在總台登記時,電梯門一響,馬帥走了出來。諸航舉起手,笑著招呼。

馬帥盯,盯,再盯,確定自己沒看錯,氣呼呼地衝過來,“我的律師正好要找你。”

“找我?”諸航指著自己的鼻子。

“起訴你抄襲我的創意。”

諸航嗆得咳了起來,“什麽創意?”

“《鴨媽媽尋子記》,是我當初建議你給兒童寫一個寓教於樂的遊戲,我還付了訂金。”馬帥真的肉痛,那款遊戲在互聯網上多火呀,數以億計的用戶,還在持續上升中。兒童的潛在利益是挖掘不盡的,同款的玩具、童裝哈、改編動漫呀,要是版權歸馳騁公司所有,馳騁的股價、聲譽又上一大台階。

諸航這才聽懂,讓寧檬先上去看小艾,她和這匹很帥的馬磨嘰一會。“馬總是付了訂金呢,也確實給了我建議。我賠償。”

“我提出的賠償是天價的。”

諸航聳聳肩,“我現在是一無業遊民,窮人!你提吧,我不怕。”現在,狠的可是楊白勞,黃世仁靠邊去。

馬帥兩眼豎起,看得諸航心裏發毛,“你在打什麽壞主意?”

“我可以不要求你賠償,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麽?”

“來馳騁做總工,待遇優厚,年底參預分紅。”

呃?聽著像是不錯呢!“可是我??????這個人坐不住,這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時間,我沒辦法遵守。還有,我家小首長小,偶爾我要帶在身邊。”

馬帥沉吟了下,“你的上班時間由你掌握,我不作任何要求,小首長隨時都可以來公司。但是,你每年至少給馳騁寫一個遊戲。”

很劃算呢,先做著試試。諸航眉開眼笑,舉起手,與馬帥擊掌,“成交!”

馬帥瞬間進入角色,“咳,咳,諸總工,老年人的遊戲市場一直沒有開發,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諸航暈倒,老年人市場?這匹馬失控了。

工作輕易地解決了,這是個好消息,應該和首長分享下。

諸航抱著帆帆出了門,時間早,兩人先去逛了趟商場,買了兩袋東西,休閑地在西店屋喝下午茶。帆帆吃了一大塊三明治,開心得像個小門僮,朝每一個進來的顧客都笑嘻嘻。吃完,兩人打車去卓紹華辦公室。下了車,對著莊嚴肅穆的大樓,諸航突然覺得有點舉步艱難。

“諸中校,怎麽不進去呀?”他樂嗬嗬地抱起帆帆,用硬硬的胡渣蹭帆帆。

諸航汗顏,她現在是一“叛徒”,不是中校。訕訕地抓抓頭,“不知首長在不在,來前也沒聯係。”

“應該在的。”韋政委陪著諸航去門崗登記,諸航遲疑不決,不知要不要上樓。還沒想清楚,電梯從上麵下來了。門一打開,卓明和兩位穿著大校製服的男子從裏麵出來。

“爺爺!”帆帆被韋政委的胡渣戳得小嘴撅得高高的,看到卓明像看見了救星,小手一張,要卓明抱。

兩位大校連忙和卓明道別,卓明抱過帆帆,淩厲地掃了諸航一眼。

諸航把紙袋背在身後,對著卓明嬉皮笑臉。韋政委覺得好樂,當著卓明的麵,又不能笑,忍得臉都變形了。

電梯停下,“先去我那。”卓明出聲了。諸航縮回邁了半步的腳,向韋政委擺了擺手,問卓明,“有冰淇淋吃嗎,爸?”

“別以為喊我一聲爸,我就會原諒你,告訴你,行不通!”卓明臉上的寒霜,罩得嚴嚴實實。

“我都被處分了,還這麽計較,心眼真小。”諸航嘀咕。

“你犯的是原則錯誤。”卓明厲聲斥責。

諸航識趣地閉上嘴,乖乖跟在卓明的身後。卓明關上辦公室的門,找出紙和筆給帆帆畫畫玩,然後轉過身,咄咄瞪著諸航。

真是差別待遇,諸航有意見。

“你有反省自己的行為麽?”卓明問道。

諸航高聲回答:“有,我對首長不夠信任,才讓黑客組織有機可趁。”所以心裏麵盡管委屈至極,她也認了。

卓明閉上眼睛,“隻有這些?”

諸航納悶了,其他她沒幹什麽呀!

“為什麽要去代孕?”卓明倏地睜開眼睛,兩道寒光射向諸航。

“那個??????。”首長不是都解釋過了麽,諸航心虛地咽了咽口水。

“你心裏麵可能覺得自己很仗義、很朋友,雖然對方利用了你,但你問心無愧!”

她是這麽想的。

“可是你必須承認,這將是你人生中一個很大的汙點。”卓明音量提了一個高度。

諸航笑了,“用一個汙點,換到首長和帆帆,值了。”

卓明指尖直抖,他在對牛彈琴麽!重重地歎了口氣,語重心長:“航航,爸爸很心疼,你是這麽的活潑而又聰慧,如果遇到的人不是紹華,將會怎樣?社會不是像你所看到的那麽簡單,在你目光達不到的地方,它是黑暗的、可怕的。”

大首長原來是在氣她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他沒有把她當媳婦,而是視作自己的孩子。“爸爸,我錯了。”諸航是真的後悔了。如果和首長有緣,曲曲折折,終有一天會遇見。以清新陽光的姿態出現,而不是像一顆殞石突地砸在首長麵前,他們的相愛也許會順暢很多。

諸航鄭重點頭。

“新工作開始了麽?”

諸航一怔,大首長有千裏眼,咋知道她找到工作了。

“從幕前退守到幕後,這樣不太引人注目,保密性高,相對安全,紹華的壓力也會小些。”

諸航越聽越糊塗,這說得是誰呀?

“紹華還沒和你談?”卓明看出諸航的疑惑。

外麵有人輕輕敲門,安靜畫畫的帆帆騰地跳起來,顛顛地跑去開門。“爸爸!”他咯咯笑了,抱著卓紹華的兩條腿。卓紹華緊張地看向諸航,她在笑,他悄悄籲了口氣。

“秘書說有緊要公文送給您過目。諸航、帆帆,我們下去吧!”

諸航拎起兩隻手袋,蹲下身去抱帆帆,恰好卓紹華也俯下腰,兩個人的頭“咚”地撞了下。金星直冒,諸航踉蹌了下,身子往前傾,修長的手臂將她攬住。

她聽到了首長有力的心跳,呼吸裏都是首長的氣息,緩緩抬起頭,臉,突地紅了。

“咳,咳??????”卓明板著臉清咳兩聲。

諸航窘得忙站好,把紙袋揉得嘩啦啦響,眼睛慌亂地不知看向哪裏。

卓紹華鎮定地抱起帆帆,“帆帆,和爺爺說再見。”

電梯內, “我聽韋政委說你們來了,就過去看看。”卓紹華說道。

氣氛有點古怪,不過,不是硬邦邦的,反而像甜蜜。

一進辦公室,諸航把紙袋放在沙發上,從其中一個裏取出一隻台燈,她走到桌邊,扯下桌上那盞台燈的插頭,再插上新台燈的插頭。柔和的光澤灑了一桌。台燈是銀灰色的,造型誇張得像外太空的產品,上麵還貼著一張大頭貼,她和帆帆笑得嘴巴長得大大的,估計裏麵的扁桃體都看得清清的。

卓紹華嘴角這次抽得像**。

“這盞用太久,該換換了。”她從秘書裏那裏找了隻盒子,把台燈裝上,小心地塞進文件櫃的最下麵。抬起頭看他時,略略有些難為情。

短暫的靜默中,他的心,慢慢柔了、暖了。那感覺很細,但是很清晰,也久違了。

三人坐車回家,還有一站路時,他讓小喻停車,說要散會步。陽光的餘溫還沒散盡,散步的人很少。走了才一會,帆帆和諸航就一頭的汗。對街,停著一輛冰淇淋車,店主搖著一把大大的蒲扇,有一聲沒一聲地吆喝。

“冰淇淋!”帆帆和諸航一起舔了舔嘴唇,兩眼放光。

“站在這不動。”卓紹華看了看左右的車流,不算太湍急,他飛快地跑過去,買了兩支冰淇淋。

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香草冰淇淋,一手草莓冰淇淋。這時,車多了起來,快速穿過馬路,不管如何身形矯捷,都有點狼狽逃竄的感覺。

咫尺之遙,看得清首長幽深的眸,分明有墨色在翻湧,她小小的身影在其中,隨潮起潮伏。驀地想起很久前的一個夜晚,她被成緯欺負,他帶她去射擊場打槍玩,上車時,她的腿有點麻,他蹲下來,輕柔地為她按摩??????似乎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件疊起來,才發覺他是這般的寵溺她。

吃了一嘴的甜膩,回到家,諸航拉著帆帆先去洗臉,手裏的紙袋讓卓紹華拿進臥室。卓紹華隨手放著桌上,紙袋倒了,一盤碟從裏麵滑了出來。卓紹華拿起來一看,是他喜歡的一位美國鄉村音樂歌手的專輯。他再往紙袋裏看看,呃,是男式**,還有字條,上麵寫著他常用的牌子和尺碼。

院子裏,諸航和帆帆甩著濕淋淋的手,在追逐嬉戲,笑聲帶走了八月最後一絲炎熱。

這個晚上,諸航給帆帆講的故事是《三隻小豬蓋房子》,她講得很生動,帆帆問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問題,諸航的回答也是有別於常人思維的。應該在書房裏忙碌的卓紹華,卻站在走廊下。帆帆不像以前那麽乖得讓人心疼,壞壞的天性又漸漸顯露出來,因為諸航回來了。任何人都無法代替諸航給帆帆的愛。

月亮扯過一片雲,將滿身的清輝掩在其間,夜風若有若無。臥室裏的燈熄了,兩人應該睡下了,他仍站著,舍不得離開。

“首長?”諸航看到映著窗簾上的身影,她開門出來。

他不說話,向她走去。

諸航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就突然被拉至他溫暖的懷中,鼻腔中滿滿都是他的呼吸,他低了頭,湊近他的耳,唇齒觸到她的耳廊,低語:“你問過我,如果佳汐和你同時出現在我麵前,我會選擇誰。”

有些沙啞。

是的,在天目湖她問過。答案,她已自己找到了。

“我會選擇佳汐。”

她呆若木雞。

“和佳汐一起,真心地付出,用心地對待,當意外發生時,我會安然繼續生活下去。人與人的緣分有長有短,這是上天的安排,非人力所控製。在緣分到來時,沒留下任何遺憾,就已足夠。可是,和你一起,真心地付出,用心地對待,當意外出現,我卻做不到冷靜、從容,仿佛生命被抽空,好像沒有了明天,沒有了意義。黑夜漫長,前所未有的孤單、寂寞令我窒息??????”

“不要說了,首長!”她捂住了他的嘴,臉頰上已是潮濕一片。她聽到了首長最最深情的表白,雖然他沒說“愛”。是她無知,她笨,逼著首長說出這番不像首長會說的話。

要什麽樣的回應才恰當,似乎,隻有??????。“首長,吻我!”

她在他懷中顫栗,眼神固執而又較真。

他俯下頭,並沒有吻上她的唇,而是啞聲問道:“諸航,這是哪裏?”

“我是誰?”

“首長!”

“??????”

“老公!”

“??????”

她一向聰明,“我愛的男人,深愛的。”特意強調了下定語,心甘情願交出自己的心。不是對佳汐的仗義,不是為了給帆帆一個完整的家,不是為這為那,她留下,隻有一個理由,她愛他,想和他一起,一生,一世!

卓紹華眸光一沉,慢慢地貼近,噙住她等待已久的唇,閉上眼睛,用感官細細描摹,緩緩刻劃,她的柔軟,她的俏皮,她的清甜,與記憶一一重疊,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在他的唇舌糾纏挑逗之下,諸航呼吸漸漸紊亂,兩隻手在他寬厚的背上遊走,從肩脊到腰際,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緩緩向下,向前,落至他的腰間。

他睜開眼睛,像是遲疑了下,其實是在分析形勢,然後,他果斷地抱起她,向客房走去。穿過草木,邁上台階,他沒有開燈,甚至都沒拉窗簾,月光鑽出雲層,為房間照進一室皎潔。

他將她放平在**,幾乎是忙亂地除去了兩人身上的衣衫。終於,沒有一絲阻擋地將她擁入了他的懷中。他握住她的腰,一個接一個的吻,綿密灼熱地落下來。她的身體瞬間被點燃了,在融合的那一刻,他們都不由地顫了下。這麽久以來,思念一直被抑製著,原來是這麽的燙,這麽的狂。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已被彼此填滿,美妙得難以言傳。

她身上的每一處凹凸,都和他嚴絲合縫,他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縱橫起身軀,帶著她馳騁、飛翔。

汗水,濡濕了夜,喘息,讓心更加貼近。

晨光淡淡。

卓紹華沒什麽睡,就閉了會眼,但一點也不覺得倦。他靜靜地凝視著懷中熟睡的諸航,她的眉,她的眼,她清瘦的小臉,她不太聽話的頭發。他笑了,溫柔又滿足。

“早!”諸航一睜開眼,就看到卓紹華**的上身,羞赧地咕噥了聲,把眼睛又閉上,沒有動彈。不想起床,她要多賴一會。和首長久別重逢,應該沒人會有意見。

“怎麽不叫首長了?”他笑著調侃。

“我以後要叫你老公,我轉業了,你不是我的首長。”她在被下俏皮地在他掌心裏畫著圈。

“從職務上講,我還是你的首長。你現在是網絡奇兵的安全顧問,軍銜中校。韋政委過幾天會通知你。但是,這份工作比你以前接觸的保密性都要強,你要有思想準備。”他皺了皺眉頭,記得她說不喜歡自己的工作,對家人、朋友都不能敞開心懷說話,什麽都要保密。他後來想想,她的話也有道理。對於她這麽開朗活躍的性情,這份工作確是太沉重。

啊,這就是大首長說的幕前到幕後的新工作。“首長,為什麽,我不是犯了錯麽?”

首長他永遠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他給了我整片的星空

好讓我自由地去來

我知道 我享有的

是一份深沉寬廣的愛

在快樂的角落裏 才能

從容地寫詩 流淚

而日耀的園中

他將我栽成 一株

瓷意生長的薔薇

而我的幸福還不止如此

在他強壯溫柔的護翼下

我知道 我很知道啊

我是一個

受縱容的女子

鼻子發酸,有落淚的衝動。她緩緩坐起,直視著他:“首長,以後,請盡管對我嚴格要求。”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怎麽辦,昨天,我答應了進馳騁公司做工程師。”

“挺好的。有一個這麽張揚的職業做掩護,你更安全。工作時間是自由的麽?”

“馬總說由我自己掌控。首長,做你的助手,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秘密了?”

“你想要麽?”

她把腦袋埋進他懷中,“知道首長對我隱瞞、說謊,那一刻,很難受,可是體會到首長的苦心之後,又特別開心。但還是不願自己讓首長獨自承受太多,我想和首長分擔所有。”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知道了。”

“佳暉現在怎樣?”怎麽能忘記這個人物呢,不過,現在也沒那麽恨,隻覺得她非常悲劇,那般聰明,卻做了人家的棋子。

“回杭州老家了。”失去了工作,判處兩年徒刑,緩期一年執行。她媽媽來北京帶她回家去,說家裏的花田缺人手,現在好了。他有去送行,買了禮物,僅此而已。他對諸航說過,佳暉有事找他幫忙,他會盡力,佳暉的人生怎麽走、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和他無關。

諸航沒有追問,兩個人安靜地相擁著。

一記開門的重響,緊接著,帆帆帶著哭腔的喊叫:唐嬸!

兩個人迅速跳下床,穿上衣服,衝了出去。

帆帆扁開的嘴巴緩緩合攏,眨眨眼,脆聲問道:“爸爸、媽媽,你們躲在裏麵幹什麽了?”

唐嬸在院中晾衣服,一個勤務兵在掃院子,小喻在擦洗汽車。三個人假裝忙得都抬不起頭,沒時間看客房前那兩人是幅什麽表情。

那是晚夏的一個清晨,樹木濃綠,花香四溢。

唐嫂說天氣真好,我們的小帆帆馬上又要過生日了。

帆帆生日這天,一家三口開車去郊外野餐。在樹下攤開桌布,擺上吃的。卓紹華拿著相機,給諸航和帆帆拍了許多照片。

“爸爸,我也給你和媽媽拍一張!”

他稍微給帆帆示範了下相機的使用方法,帆帆就懂了。他搭住諸航的腰,筆直地站著。諸航手指朝天空一豎,首長,那是什麽?他抬起頭,諸航身子一轉,撲上他,俏皮地撓他癢癢,他先是忍,然後是悶笑,最後是大笑。

隔天,接到成功的電話。

他帶諸航去醫院做了下體檢,比回來時,她稍稍長了點肉,但還是太瘦,他不放心。

“身體沒有問題,是心理。在特羅姆瑟時,壓力太大,神經緊繃,超出了身體的承受範圍,吸收係統就異常。慢慢來吧,會胖的。”成功安慰道。

掛了電話,走進書房。諸航坐在電腦前,在擬一份馳騁的工作計劃。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笑容像春天,蓬蓬勃勃。

他拉把椅子,在她對麵坐下,握著她的手。再慧黠,再沉著,到底隻有二十五歲,突然遇到那樣的狀況,她會害怕、會恐懼,不知那樣的日子會多久,她還能不能回到他和帆帆的身邊。表麵上她掩飾得很好,內心卻無法說謊。

還好,那都是過去了。

“諸航,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為??????什麽?”首長的神情很認真呢!

他把他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吻吻她的臉頰,“你不覺得你懷帆帆,缺了某個環節,我也錯過了許多。這很遺憾,我們應該補上。”

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呢,諸航玩著卓紹華襯衫的紐扣,遲疑地問:“真的要??????麽?”

“我很想要,但你現在的身體有點弱,你先得把自己養結實點。”

想到那個環節,諸航害羞了。

甜美的日子,像春光飛逝。帆帆四周歲了,上幼兒園中班,他的畫這一年在國內幼兒組繪畫比賽裏拿了個金獎。老師說,就是放在少年組裏評選,也在前三甲。帆帆收到了許多生日禮物,卓紹華問他有什麽生日願望。他說想去香山畫紅葉。

於是,諸航和卓紹華在這一天把時間都騰出來了。

上車前,帆帆問諸航,“媽媽,去香山要開很久的車,你要先上趟洗手間麽?”

諸航點點頭,帆帆牽住她的手,提醒她慢點,不然小妹妹又會提意見。

“媽媽現在是不是很醜?”諸航低下頭,她的肚子上再一次倒扣上一隻“鍋”。懷孕六月,這隻“鍋”還不算大,但諸航覺得比懷帆帆時辛苦。去產檢,顧晨給她做B超,成功在旁邊直撇嘴,瞧這胎位,橫著,一看就是隻不安份的小小豬。握著她手的卓紹華,俊眸嘩地晶亮。

“我媽媽最漂亮了,寧檬阿姨有點醜。”帆帆老道地評論。

寧檬是奉子成婚,很匆忙呢,最悲催的是,她從一懷孕,就長了一臉的妊娠斑,什麽樣的化妝品都蓋不掉,等於在臉上貼了張小廣告。結婚那天,寧檬把自己關在化妝間,不肯出去見賓客。顧晨哄了很久,她才勉強答應出去,一直低著頭,像是很羞澀。

諸航和小艾在下麵不厚道地笑個不停。小艾生了個小男生,胖了不少,拽著諸航,大談特談育兒經。

似乎,身邊的每個人都過得很不錯。

有一天,網絡奇兵收到了一份聯合國網絡維和部隊的文件,關於西蒙那個黑客組織的,說在一次行動時,他們不慎留下了點痕跡,希望各國聯合起來打擊這個黑客組織。沿著那點痕跡找過去,半途中就被攔阻了。卓紹華說好強的防護,諸航沒有出聲,默默走了出去。

晚上回家,兩人躺下時,他輕聲問了句,是他嗎?

她深吸一口氣,嗯了聲。是周師兄,他沒有消沉,變得更加強大,是因為她的宣戰麽?這樣子也好,不算是個悲劇。

卓紹華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諸航,在動呢!”他感覺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撞向他的掌心。

那時,她懷孕四月,第一次胎動。

上完洗手間出來,她看到卓紹華在接電話。她先上車坐好,帆帆在她旁邊,翻著一本書。帆帆已經認得二千多個字了,一般的閱讀沒有問題。

“是媽媽,問問你情況。”卓紹華上了車。

她笑,得知她懷的是女孩,不知觸動了歐燦的哪根神經,突然變得非常熱心,每天都要查問幾遍,說要向卓明匯報。諸盈也開心的,連著長假和年假,駱佳良帶著她去麗江旅行了。晏南飛一年內回了兩趟北京,每次呆一周,就住在四合院,但他仍然不提回國定居的事,一直獨身。

卓陽像從前一樣四處飄泊,很少遇見。歐燦也不提她了。她和晏南飛那段婚姻,也像隨著日子一點點飄散了。

浩**的秋風夾著秋日氣息迎麵吹來,街市飛速地後掠,諸航將頭靠在椅背上,任頭發將風吹得飛揚起來。

他們避開了遊人,拐上一條小道,那裏一片柿子林,旁邊有一條棄用的火車軌道。抬起頭,眺望香山,楓紅似火。一陣風吹過,像晚秋的陣雨,柿子樹的樹葉片片飄落。

帆帆是個藝術男,看得眼眨都不眨。

諸航有點累,倚著一棵柿樹休息,輕輕拍下“鍋”,裏麵立刻就有了回應。卓紹華一手攬著她,一手牽著帆帆,沿著軌道往前走。

“爸爸,那是藍天,這是香山。”帆帆舉起小手,指點著。然後低頭看著軌道,“這是什麽?”

“鐵軌!”

“通向哪裏?”

“遠方!”

“遠方是個城市麽?”

“不,遠方是明天!”

“明天?”帆帆烏黑的眼珠轉個不停,他不太明白。

終有一天,帆帆會明白的,明天仿佛很近,卻如遠方,無法預測會有什麽在等著你,或是平淡無奇,或是驚心動魄。諸航偏過頭,看向身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俊帥如星辰,有他們的相伴,她的明天定然是璀璨的哦!

“首長,陽光真好!”她眯起眼。

這是深秋的陽光呢,一如他們初見時,很淺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