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晚上見諸航的不是卓紹華,而是卓明。

卓家阿姨的電話打在諸航的手機上,說首長請諸航過去吃晚飯,特地叮囑僅諸航一人。

諸航懂規矩的,對唐嫂隻說去超市一下,晚飯就在外麵解決。

“航航,大過年的陪我這老人吃清粥小菜,委屈你嘍!”卓明親切而又溫和,讓諸航積蓄的鬥誌都有點搖搖欲墜。

“我想吃這個很久了,這幾天吃太油。”諸航俏皮地擠擠眼睛,指指桌上簡單的白粥醬黃瓜、拌海蟄頭。卓明除了講話時帶點鼻音,氣色還好。

“哈哈,真是乖巧的孩子。不知道帆帆以後會不會有你這麽乖?”卓明吃下一碗粥,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汗,身子看來還是虛的。

“他是壞家夥。”諸航的語氣不無驕傲。

餐桌上隻有卓明和諸航,歐燦不知去哪了。卓明起身去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擦了擦臉。“別說,我挺想那個壞家夥的。要不是感冒,今晚讓你抱過來一塊聚聚。他沒想我吧?”

諸航怔了下,“他想誰都不說的,全放心裏。”

卓明朗聲大笑。

卓明沒有再添粥,讓阿姨送杯茶來。阿姨隻給了白開水,說下午服了藥,喝茶對藥效不好。卓明笑笑,沒有抗議。“你爸媽好嗎?在哪過年的?”

“在姐姐家,昨天我和帆帆爸爸一塊過去吃飯的,帆帆拿了兩個大紅包。”

卓明眼一眯,“你在提醒我是個小氣的爺爺?”

諸航笑,“我啥也沒說哦!”

卓明哼了聲,“都這麽直白了,還敢否認。知道了,該壞家夥的不會少。話說卓家都好多年沒包過紅包了,阿姨不知能不能找到。”

“超市有賣。”

卓明瞪眼,“你還著急了?”

“不急,等一會兩會都沒事。”

“首長,”餐廳外站著個勤務兵,腰挺得筆直地敬禮。

“拿到了?”卓明威嚴地抬眼。

“是!”

“航航來,我有件事想向你請教。”卓明站起身,朝諸航招了下手。

請教?諸航不明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IT方麵的精英?”卓明高深莫測地挑挑眉。

書房裏豎著個大的屏幕,勤務兵已經打開了電腦。“首長,這就開始嗎?”

“嗯!”卓明指指沙發,讓諸航坐下,然後,他讓勤務兵帶上門先出去了。

諸航一頭霧水,屏幕上出現個會議室,背對著他們,坐了一排人。她詢問地看向卓明。

卓明示意她稍等。

又進來幾個人,諸航盯著走在最前麵的卓紹華,眼倏地瞪圓,感覺頭皮麻麻地刺痛。

“對不起,讓諸位久等了。”卓紹華把手中的電腦包擱在桌上,朝眾人頷首,介紹和他同行的幾人,原來是幾位網絡安全專家。

背坐著的一人站了起來。剛才掃了一眼沒認出來,諸航現在已認出那是周文瑾。

“報告首長,藍色鳶尾案能結案了。”

卓紹華點頭,讓他繼續。

周文瑾走到桌子盡頭,他身後也有一個大屏幕,屏幕上漫山遍野的藍色鳶尾花海。

“三年前,藍色鳶尾曾以戲謔的方式出現在網絡,後來銷聲匿跡,直到去年冬,再次出現。網絡安全是一個綜合而又複雜的工程,不可能保證萬無一失,同樣的道理,不管怎麽高明的黑客,也是要留下蛛絲馬跡的,隻是很難發覺。我花了十二天的時間,修複了被攻擊的幾大銀行的防火牆日誌,找出攻擊者刪除的活動記錄,找到了原始數據包。所有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處,和我當時追蹤的對象也吻合了。我們都太高估攻擊者,或許是她肆無忌憚,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專注地看著周文瑾。

周文瑾嘴角勾起一抹譏誚,他轉向卓紹華,“這個攻擊者就是卓將的現任夫人諸航。諸航女士畢業於北航計算機係,在學校就讀期間,就以擅長網絡攻擊聞名於學院,這個我們也已得到相關人士證明。諸女士最鍾愛的花就是藍色鳶尾,她的屏保多少年都沒換,就是以藍色鳶尾為背景。”

會議室內響起一片抽氣聲,目光齊刷刷愕然地看向卓紹華。

卓紹華非常非常平靜,眉頭都沒擰一下。“周中尉,你能確定諸航女士也是三年前那位戲謔網絡的黑客嗎?”

“按照推理和行為模式,應該是。”

“你的意思是你並不能確定這二者是同一人?”

“三年前,那件事反響不大,痕跡也無法查尋,我---是不能,但每一個黑客都有自己的偏好,一旦確定一個圖標來代表自己,就不會更換。”

“也有例外的,是不是?”卓紹華咄咄問道。

周文瑾沉吟了下,“是!”

卓紹華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十秒,突地和幾位網絡安全專家交換了下眼神,接著,幾人一同鼓掌。

“周中尉,祝賀你順利通過網絡奇兵的作戰演習,你表現非常優異。”卓紹華緩緩打開電腦包,從裏麵拿出筆記本。

隨著輕緩的開機音樂響起,屏幕一點點變亮,一朵藍色鳶尾戛地出現,又是一朵----美豔得令人眩暈。

周文瑾無法掩飾臉上的驚愕,“首長,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話-----”

卓紹華淺淺微笑,對身邊的專家點了下頭:“這件事還是請蘇專家來解釋下,你是項目的具體實施者,我們都是聽從你的指揮!”

蘇專家搖手,“哪裏,哪裏,卓將過謙了。既然卓將點兵,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他站起身,看了看周文瑾,又看了看工信部安全司的幾位工作人員。“黑客向來愛挑釁的部門是金融和軍事部門,這些部門的安全防護工作雖然非常縝密,但百密一疏,就象周中尉剛才所言,誰都無法保證萬無一失。軍事裏有偵察與反偵察一說,於是我們就想,是不是也來模擬個反攻擊,看看各部門的應對能力,也看看我們網絡奇兵新進隊員的作戰能力。我們就搞了一次小規模的演習,以幾大銀行為對象。事實證明,幾大銀行的防護網並沒有那麽牢固,他們的安全顧問也沒那麽高明,我們輕易地就發現了他們的安全漏洞。為了讓演習非常逼真,我們借用了卓夫人的電腦操作。其他的,不用再多說了吧,諸位都是行家。周中尉確實是網絡奇兵的佼佼者,可喜可賀!”

蘇專家臉露讚賞之色。

周文瑾隻覺得踩在一團棉花上,沒有一絲真實感。他不眠不休地修複日誌,在茫茫網海裏瘋狂追蹤,當發現之後,他糾結、矛盾、痛苦----結果,卻是一場演習!

那麽,豬不是黑客?

那麽,他沒有令那個笑得高瞻遠矚般的男人於慌亂的地步?

那麽,豬再也沒有機會是他的豬?

“為什麽要用藍色鳶尾出現?”他問卓紹華。

回答的還是蘇專家,“哈,你不是說過嗎,卓夫人喜歡藍色鳶尾花,我們靈機一動,就用上它了。”

屏幕上,周文瑾一張俊容因震愕而變了形。

卓明按了下鍵盤,屏幕黑了。

“一切無懈可擊,很完美,我是指這次演習。”他朝過身麵對諸航,“你怎麽評價?”

諸航目光還絞在屏幕上,仿佛還在期盼著下麵的情節。“大首長----”

“你心裏麵很感動吧!”卓明放慢了語速,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的。

諸航抬起來,對上卓明凜冽的視線,她不由地站了起來。

“怎麽會不感動呢?這樣子,三年前你的惡作劇再也不會有人提起,人們所知道的藍色鳶尾其實是一次軍事行動,輕易的就去糟粕成了精華。紹華是我的兒子,我在這裏不得不驕傲地說,他非常有軍事天才,懂計謀,善策略。”

諸航慌亂偏過臉,“你怎知----”

“我怎知三年前的藍色鳶尾是你?我怎知那位周中尉是你大學裏的戀人?我怎知紹華這次煞費苦心的軍事演習其實是想保護你?航航,你忘了我除了是帆帆的爺爺,還是誰?”

諸航麵白如紙。

“你告訴我,紹華現在還是個軍人嗎?”卓明背著手,在屋中踱來踱去。他不見得是憤怒的,但那股懾人的氣勢,卻令諸航不寒而栗。

“從前的紹華,雖然不見得是最優秀的,可是他至少是冷靜的、理智的,他每時每刻都知道在做什麽。現在呢?”卓明停下腳步,冷峻地看向諸航,“軍人應有的軍令和法紀,他忘得光光。他循私枉法、假公濟私,他完全被你蒙住了眼睛,完全被所謂的愛情衝昏了頭腦。他聰明的讓他人挑不出刺來,可是我是他父親,我看得清楚。諸航,先前你未婚先孕,他頂著被記大過的後果,和你結婚,我也默認了。現在又有了這樣一件。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樣的一位少將,還值得誰去尊敬、誰去信任、誰去器重?他的軍事天才、生涯遲早要涅滅,他已經找不到一點自我。”

卓明慢慢地閉上眼睛,“航航,你能感覺一個做父親的心痛嗎?”

諸航真的想說大首長抬舉她了,禍水紅顏至少也得有點條件呀,她一無美色,二無才藝,可是----她卻沒有底氣這樣說,首長他似乎真的象著了她的道。

因她記大過,因她失了原則----

周文瑾要出國的那個暑假,心情差到了極點。玩遊戲已不能讓她發泄,真的真的是帶有惡作劇的心態,她攻擊了幾大網站。她隻讓網站癱瘓幾秒,藍色鳶尾一出現,便恢複正常。她如同一個孩子,隻想玩得開心,並沒有去想會有什麽後果。她以為沒有竊取信息,網站沒有損失,肯定就沒有後果。

過完暑假,這件事她都忘了。

藍色鳶尾再現江湖,她站在觀戲的角度,鄙視後人沒有創意,也沒往深處想,直到周文瑾找到她,暗示是她所為。她並不畏懼,隻是心寒。藍色鳶尾是她和他共有的回憶,他就那麽掐滅了。

她並不知藍色鳶尾是誰,但知周文瑾把目標鎖住她,必然要栽。

原來----周文瑾沒有錯,可還是栽了。

卓明的心有多痛,她能體會一點,但她的心,卓明又能體會多少?

“大首長,如果你不是卓陽的大哥,你會對我說這些麽?”這話不中聽,但她還是想問個明白。

卓明歎息,“我是老了,但還不至於糊塗到把上輩人的過節遷怒給下一輩。感情的事,得失隨緣。卓陽和晏南飛的事,由他們自己解決。你被牽進來,我認為是命運的惡作劇。”

“你有沒想過是我姐硬讓他步下這個計,讓首長上鉤?”她調侃道。

“你姐姐如真有鉤,想釣的人應是晏南飛。”

諸航笑了,大首長就是大首長,不會被雞毛蒜皮的事左右自己的視線,他的目光獨到而又精準。

“大首長,你要我怎麽做?”

卓明長歎一聲,走到書桌前,從裏麵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她。

“請把從前的紹華還給我吧!”

大首長用了“請”這個字,神情還那麽地鄭重,她想笑,嘴角一傾,落下的是兩行淚。

**

會議是在工信部裏召開的,演習完美的結尾,安全司的領導建議這個案子所有參加人員一塊聚一聚。

這個晚上,沒有任務,沒有壓力,又正逢新春,真正的縱情暢飲,有幾個當場就趴下了。

周文瑾沒有主動起身敬酒,別人敬酒時,他也隻是沾了下唇。聚會結束,他是少數幾個保持清醒的人之一,其中也包含卓紹華。

“我兒子特別壞,我碰點酒,就不要我抱。”卓紹華眉間閃爍著為人父的喜悅。

“那就讓卓夫人辛苦一晚上。”安全司司長拿過卓紹華的杯子,就要斟酒。

卓紹華婉拒,“她白天已經很辛苦,晚上應該我值班。”

“卓將,夫人在哪高就呀?”不知誰問了一句。

卓紹華以茶代酒,朝眾人笑道:“請大家關注馳騁公司今年上市的大型女性遊戲《麗人行》,那是她的作品。”

“啊,是女性遊戲呀,這可是遊戲領域的高端,一般人不敢碰的。”有人打趣道。

卓紹華眉梢抹上柔色,“她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期待,期待!”

一群人簇擁著出酒樓,有幾日沒見的冷月綴在夜空之中,淡淡的月光與路燈交輝相映,如水般落了一地。

卓紹華等所有的人都上了車之後,才向自己的車走去。

“卓將,”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他閉了下眼,轉過身,溫和地看向周文瑾,“周中尉剛剛不是上車了嗎?”

“我想請卓將喝杯咖啡。”

卓紹華臉被夜色罩著,看不出表情,他忙又加了一句,“在你麵前的不是周中尉,隻是諸航的師兄。”

“好!”卓紹華扭頭和小喻說了幾句話,小喻點點頭,開車走了。

兩人就在附近的一個比利時人開的小咖啡館找了個座,兩人異口同聲都要了一杯黑咖啡。

“今晚我不會好睡的。”咖啡送上來,周文瑾用湯匙攪拌著,抬眼看了卓紹華一眼。

“興奮嗎,可以理解的。但你加班多日,還是要好好休息一下。”卓紹華語氣不疾不徐。

“卓將覺得我會興奮麽?”

“不然呢?”

“這裏不是工信部的會議室,你我不是上下級的關係,隻是兩個共同關注諸航的男人。似乎,今天那個所謂的演習,你該給我一個解釋。”

卓紹華端起咖啡杯,擰眉嗅了下,好像不太喜歡,又把咖啡放下了。“從今天起,你無需再關注諸航了。以後,你就隻是周中尉,不是什麽周師兄。”

“好笑,你能代表她?”

“不管是回憶還是感情,都應該是珍視的,哪由得你這樣揮霍?周文瑾,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在避重就輕,我問的是今天的演習,專家那些狗屁話,別人會信,我並不相信。你以演習的名義,想掩蓋她三年前的劣跡,是不是?”

卓紹華失笑,“在你眼中,諸航就是一個劣跡斑斑的黑客嗎,然後,你大義凜然、不遺餘力地想把她繩之以法?”

周文瑾糾結地避開他的目光,嘴角**。

“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問你可認識其他計算機精英,你當時推薦的人就是諸航,說她的水平與你不相上下。那時,你似乎非常在意她。現在,你給我的感覺卻是仇視,就因為她愛的人是我?周文瑾,我告訴你,你不了解諸航,不理解諸航,不信任諸航,這才是你們沒有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因為我的存在。你有過很多次機會,但你錯過了。你從來都沒有過情敵。”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麽---你放開諸航,我也會舍棄現在的一切,我會----珍惜她。”

卓紹華落下眼簾,傾傾嘴角,“你當真幼稚到以為你還有機會?第一次,你在射擊場看到我和諸航在一起,第二天就衝進我的辦公室責問我們的關係,那已經是極大的違規,我斥責了你,你心裏麵不服氣,卻不想到我是因為愛惜你而在保護你。第二次,西昌發射中心主機被攻擊而癱瘓,奇異的是沒有一絲損失,但卻讓你一鳴驚人。我回來說給諸航聽,她臉色當時就變了,你知為什麽嗎?”

周文瑾臉上的表情急劇變化。

“她說過一句你今天也講過的話,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技術非常巧妙、高超,考慮到你隻是急於證明自己,並沒有惡意,同時又完善了發射中心的防護係統,我仍然愛惜你的才能,靜觀你的表現。還好,你仿佛穩定下來了。諸航以為我沒發覺,嘴巴咬得很緊。這時,我們開始實施藍色鳶尾的網絡演習,我認識諸航比你晚三年,之前的藍色鳶尾,我並不知曉。藍色鳶尾隻是巧合而已。你瞬間就把目光定格在諸航身上,你是有目標的在跟蹤。她在論壇上跟了個貼,你把她從她姐姐家帶走扣留了一天。我知道,但沒插手。她和你之間的事,諸航自己會處理好,我信任她,而她自然也不會向我說起這件事。這也是第三次我對你的包容。涉及到你,她都盡力保護,我也盡力配合、珍惜。但這世上什麽都是有期限的。周文瑾,我該謝的隻有一點,你讓諸航把你的痕跡在她心中抹盡了,讓我可以完完整整地擁有她。以後,如果你不能做到自愛,那麽網絡奇兵將會毫不猶豫地將你舍棄。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

周文瑾雙手抖得不得不緊拽住褲腿才能維持平靜,他羞愧到無地自容,卻又悲痛欲絕。

原來她曾這麽珍惜過他,為什麽他不知----

那些年,那個叫豬的女生,他喜歡的女生,他就這麽一點一點把她推進了別人的懷抱。

卓紹華什麽時候走的,他不知道。他呆呆地坐著,像石柱一樣。

侍者送上一杯熱咖啡,嫋嫋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卓紹華在收銀台前,回頭看了看他,叮囑侍者不要打擾他,走的時候,幫著叫輛車。

此刻,卓紹華終於能痛快地長舒一口氣。

推開院門時,他的動作比平時都柔了幾份,也顧不上時間已經晚了,進門就喊:“諸航!”

諸航抱著帆帆在看《晚間新聞》,她盯著屏幕,卻不知道裏麵播的是什麽內容。帆帆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屏幕,然後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兩人被他的喊聲都嚇得一愣,帆帆比她反應快,立刻就嗯嗯地大叫,頭朝外扭去。

她也跟著轉身,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現在給帆帆就看這麽沉重的國家大事,會不會有點早?”

“我家帆帆早慧,別看他現在小,以後肯定比你強。”諸航微微側過臉,承受他落下來的親吻。

“你在影射我不夠優秀麽?”父親是上將,他隻是個少將。

諸航撇嘴:“挺有自知之明。”

“那我就把希望寄托在帆帆身上嘍!”卓紹華欠身抱起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小帆帆,同樣不吝嗇地親了親臉頰,帆帆等親完左邊,忙又送上右邊,最後是噘起的小嘴。

“和什麽人一起,身上都是煙味。”諸航皺起眉頭,用手作扇。

他低頭嗅了下,今晚大家敞開來玩,又是煙又是酒,衣服和頭發上是沾了點味道,“知道啦,一會就去衝澡。”

大手捂住帆帆的耳朵,把他的小臉別過去,低聲對諸航說:“今晚讓帆帆睡唐嫂那邊?”

諸航沒說話,把頭低了下去,卓紹華看到她的兩隻耳朵都紅了。

夜靜如詩,月色滿院,一切都美得剛剛好,連小帆帆都捧場,被唐嫂抱走時,他已經睡得很沉了。

這是完完全全的二人世界。

柔和的光暈中,她一反從前的羞澀、被動,罕見的熱情如火。他溫柔地凝視著她,縱容著她的狂野,縱容著她的索求,仿佛生命煥出新的神彩,有了不同的意義。

雙雙去浴室衝洗後回到**,他擁著她躺下,意猶未盡地吻了又吻。“諸航,你愛我嗎?”雖然這個答案很明顯,卻不知怎麽,想聽她親口說出。

“我困---”她閉著眼嚶嚀。

他失笑,不為難她,也許他該再等等。從今以後,這孩子的翅膀,他已珍藏,她不會再飛了,他相信。

他含著笑,慢慢也睡去。

諸航悄悄睜開眼,手指輕柔地撫摸著他俊美的麵容,“首長,我愛上一個不簡單的男人,那麽我也隻能讓自己不簡單。”

她貼上前,吻住他的薄唇,久久。

窗外的冬夜被微微的寒風慢慢吹深了,然後東方的天空跳出一縷魚肚白,酡紅色的霞光慢慢泛出。

卓陽是年初六出院的,晏南飛替她辦完出院手續,同時也把簽好的離婚協議給了她。

“我辦好辭職手續就去加拿大了。”除了那輛雷克薩斯,其他的他都留給了卓陽。

他看上去仿佛老多了,一笑,滿臉都是光芒。

“晏南飛,你以為你一走了之就天高雲淡了?告訴你,沒那麽容易!”這不是卓陽想要的結果,可是她不知如何能留住他。

她失控地抓起包朝他甩去。

包擊中了他的後背,他頓了下,繼續向前,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晏南飛給卓紹華打電話,現在也就隻有紹華願意和他說說話,諸盈那邊不便打擾,她有幸福的家庭。而諸航-----他苦澀地歎息,視他如空氣。不,人少了空氣還不能活,在她眼中,他怕是連空氣都不如。

可是,她卻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支撐!

“小姑夫在哪呢?”卓紹華的聲音一直都這麽禮貌、溫和,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以後叫我晏叔吧!”他淒婉地笑了笑,“我剛和你小姑分開。”

卓紹華沉默了。

“她已步入中年,膝下又無子嗣,這時把她丟下,是極不道德的。夫妻多年,彼此的性情很了解。哪怕她肯有一點點妥協,給我一絲希望,我都會堅決地留在她身邊。紹華,她跨不過那道坎。請你多理解。”

卓紹華隻能歎息了。“我剛從部裏回來,你如果沒有吃午飯,過來一塊吃點吧?諸航今天帶帆帆去打預防針,說還要在街上逛一逛。”

晏南飛心都快停止跳動了,“方---方便嗎?”

“當然。”

晏南飛幾乎是和卓紹華同時進軍區大院的,下車時,他緊張得膝蓋都在顫抖。

餐桌上僅卓紹華和晏南飛兩人。飯後,呂姨煮了壺咖啡,兩人邊喝邊聊。男人聊的話題多,又是政治又是國情,還有世界各國的現狀。一下午,兩人喝了一壺咖啡,不知不覺,時光就流走了。

陽光已經非常淺薄了,完全被寒意遮蓋。諸航還沒回來,晏南飛歎了口氣,起身告辭。

卓紹華送他到車邊,看著路旁高聳入雲的大樹,說道:“我做事情時,一向不先去想結果,我隻用心對待每一個過程,享受每一個過程,那麽結果是什麽就不重要了。”

“我懂你的意思,隻是航航會給我機會嗎?”晏南飛憂傷地苦笑。

“每個人都沒有權利阻止別人改正錯誤的。”

晏南飛窩心地點點頭。

“哦,他們回來了。”卓紹華看到小喻的車從林蔭道拐了過來。

晏南飛屏住呼吸。

下車的人隻是唐嫂和帆帆,帆帆睡得嘟嘟的。唐嫂說:“今天可玩瘋了,去了遊樂場,去了公園,帆帆媽媽不知給帆帆拍了多少照片。這不,剛睡著。”

“諸航呢?”

“去大姨家了。”

卓紹華輕輕擰了下眉,覺得有點蹊蹺,去大姨那裏怎麽不帶著帆帆?外公外婆不知多想帆帆呢!

他沒動聲色,送走晏南飛,讓唐嫂和帆帆進門,他立刻給諸航打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移動小姐甜蜜蜜地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