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卓紹華第一時間先去見了晏南飛。他知道歐燦在,定會把卓陽安置得很妥當。

晏南飛在一家酒店大堂等著他。晏南飛眼睛通紅,神情憔悴到極點,可能幾夜都沒合眼。

“卓**本不給我機會說話,她一直哭,一直罵,家裏能砸的東西全砸光了。我為了讓她冷靜,就出來了。我找了家酒店,想休息會。剛躺下,就接到她電話,她說要讓我一輩子活在後悔之中。我察覺不對,立刻往家趕,她----已經服下了安眠藥。”

晏南飛掐著額頭,表情痛苦,仿佛體力已經透支到極限。

“她急救的時候,我也昏倒了。醒來時,你媽媽站在我床邊。她認為是我處心積慮讓航航接近你、**你出軌。我無力辯白,其實即使我辯白,她也聽不下去。我無所謂這些,隻怕航航會因此受委屈。”

一直專注傾聽的卓紹華開口道:“諸航這邊你不要擔心,我會向爸媽解釋清楚的。”

“紹華,你愛航航嗎?”

卓紹華用堅定的目光回答了晏南飛。

晏南飛欣慰地輕笑,“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但我還是想講一句,愛情真的是溫室的花,經不住一再的風霜雨雪的**。你身份特殊,家境特殊,有時候並不全能由得了自己。我說抱歉,實在是於事無補。紹華,你做什麽決定,我都能理解。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不管航航有多恨我,我會說服諸盈,讓她同意讓我帶航航出國,我一定把她照顧好。”

“小姑夫,你去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下!”卓紹華說道。

“你父親把行程壓短,初三晚上到京。”

“我已知道。”

“航航---和帆帆幾時回來?”

“初四。”卓紹華稍微沉吟了下。“你要和我一同去醫院嗎?

晏南飛苦澀地搖頭,“卓陽不願看到我。人的命運是上天早就寫好的劇本,發生什麽樣的事,遇到什麽樣的人,我們都不知道。如果預先得知一生和誰度過,那麽何必東張西望,直接走過去就行。那樣,沒有遺憾,也沒有傷害。從前我的種種,實在是無顏以對。但是作為她的丈夫,我問心無愧,不管她是否相信。她不能接受我的從前,我不強求。她硬要用一種絕然的方式來懲罰我所謂的對她的背叛,這次我能救得了她,下一次呢?她想怎樣就怎樣,不過是以命抵命而已。你和航航是真心相愛,什麽都不是阻擋,我也不害怕。而我和她,彼此心照不宣,緣份已經到頭。我再留下,每個人都會處境難堪,所以,我準備和卓陽離婚。

“小姑夫,這樣的事請慎重考慮。”卓紹華心情沉重了,但他向來尊重長輩,並不多說。卓陽自幼被家人嬌寵,幾乎是隨心所欲,許多東西都是抬手可得,唯獨愛情是她努力的。

晏南飛突然有了一個女兒,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打擊了。

“我已人到中年,知道失去什麽就不會再有機會重頭來起。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晏南飛悲涼地歎了口氣。

“那你休息,我去醫院了。”

“紹華,對不住了。”晏南飛拍拍卓紹華。

推開病房門前,卓紹華用力閉了下眼睛,有如在大戰前,習慣地深吸一口氣。

“她們贏了。”卓陽掃過卓紹華,便眼珠定定的,一動不動,眼角處還有未幹的淚痕。

“那天,也在這個病房裏,諸航過來看他,我去辦住院手續,兩人不知說了什麽。我懷疑過,真的,但他講我是神經病。紹華,我們都被騙了。姑姑已經失去尊嚴、婚姻、幸福,你千萬不要再沉淪下去。那兩個女人太可怕。”

卓陽擺擺手,阻止卓紹華出聲,“我知道現在的你還不一定相信我的話,沒有關係,事實會把真相呈現出來的。”

直到卓陽說不動,讓他離開,卓紹華都沒有插上一句話。

他去找了下主治醫生,醫生說病人從生死邊緣轉了一圈,情緒不太穩定,橫衝直撞進了一條死胡同,除非她自己轉身出來,別人強拉是沒用的。實在不行,建議找心理醫生看看。

下午的陽光懶懶散散,灑過來也沒一絲暖意,風揚起塵屑,空氣中夾著重重的火藥味,那是昨晚沒有散盡的煙火氣息。

紅色的院門半掩著,勤務兵手裏提著保溫盒,側到一邊,讓卓紹華先進來。

“去醫院?”卓紹華頷首。

“阿姨給卓女士煲了點湯。夫人在家呢!”

歐燦穿著寬鬆的家居裝,抱了隻雪白的貓,坐在搖椅中看碟。

看到卓紹華進來,她示意他坐下,把果盤推過去,便又專注地轉向屏幕。

歐燦收集的碟都是歌劇,現在看的是她最喜歡的《蝴蝶夫人》。小巧玲瓏的巧巧桑,打著把花傘,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一群像花般的女子的簇擁下,向前走來。

阿姨泡了一壺大紅袍送進來,卓紹華道謝,給自己和歐燦都倒了一杯。

他悄然打量歐燦,覺得母親有種刻意的雲淡風輕。

第二幕開始時,阿姨又進來了,說晚飯好了。

歐燦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拍拍貓,讓它乖乖躺在搖椅上。

“媽媽什麽時候也喜歡寵物了?”卓紹華問。

“你小姑送我的,我看著挺討喜,便留下。”

晚飯非常豐盛,吃飯的隻有兩人。歐燦隻是喝了幾口湯,夾了筷蔬菜,其他的都沒碰。她一向很注重保養。

“一會,我還得去參加個聯歡。我也不想去,沒辦法,人家會覺得你不給麵子,我就去露個臉。”歐燦優雅地用餐巾拭了拭嘴。“你今晚就在這睡,等我回來,我們聊聊。”

卓紹華恭恭敬敬地點頭。

晚上,卓紹華看了會新聞,心神有點不寧。他在院中走了走,想給諸航打個電話,撥了一半,又合上手機。

屋子裏座機響了,把白貓嚇得喵喵叫了好幾聲。

他進去拿起話筒。

“是卓將?”卓明的秘書有點意外。

“我母親暫時不在,有事需要我轉達嗎?”

秘書頓了下,說道:“我向夫人匯報首長的日程。首長明晚的飛機到京。”

“初三的行程取消了?”

“初三沒有安排行程,首長隻是取消明晚與同誌們大聯歡。首長感冒了。”

卓紹華倏地屏住呼吸。

“卓將不要擔心,隻是小感冒,首長連日勞累奔波,蘭州的天氣又不算太好。”

他掛上電話,陷入了沉思。

歐燦回來,他還呆坐在沙發上。

歐燦直叫累,泡了澡出來,和貓逗了一會,又把電視開了,繼續看《蝴蝶夫人》的後麵幾幕。

卓紹華一直陪著她到大幕拉上,她捂著嘴巴,打了個嗬欠,“紹華,睡吧,晚安!”

“媽?我有事想和你聊聊。”卓紹華凝視著她。

“急事?”歐燦擰起眉。

“還好!”

“那就明天說,媽媽老了,可經不起熬夜。”歐燦關上了臥室的門。

卓紹華默然立著,是否,他把對事態有點樂觀了?

很久沒在這院過夜了,雖然房間仍然保留著他讀書裏的樣子,卻覺得陌生。一夜輾轉反側,睡得非常淺。

早晨起床,阿姨說夫人早早去醫院看望卓陽。卓陽拒絕進食,醫院打電話來的。歐燦特地讓阿姨告訴他,讓他等她。

歐燦的車兩個小時後進了院子,麵寒似冰。

“小姑姑還好麽?”卓紹華問。

“準備送她去海南住一陣。”歐燦放下包,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卓紹華。“等她平靜了,再回京辦手續。”

卓紹華心“咯”地一震。

“離婚手續。”歐燦又加了一句。

他抬起眼。

歐燦端起茶,“你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卓紹華看著歐燦,她似乎突然變深沉了,有點捉摸不透。作為部長夫人,表情不可以太過外露,但在家人麵前,她算不上是慈母,但總是明朗的。

“哦,我想問什麽時候吃團圓飯,放初五?”

“看你父親的日程安排。”歐燦的眼簾一直垂著。

“好的。那媽媽你休息吧,我去接諸航和帆帆回家。”

歐燦睫毛顫了顫,微微一揚,“紹華,你是來試探媽媽的嗎?”

卓紹華沉默。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兵臨城下似的。爸媽是那種包辦子女婚姻的老朽麽?當年,我和你爸都挺喜歡成瑋,成伯伯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你和成功又玩得來,成瑋自小就喜歡你,能結成親家,多好啊!你拒絕了。那時,你還沒現在羽翼豐滿,我們都沒強迫你。現在你擔心什麽?我們會尊重你對愛情的景仰。”

“媽媽,人是無法選擇父母的。”

“說得不錯。因為沒有選擇,所以便可以無所顧忌地自私?為了一時的歡悅,完全置父母的感受於不顧?你的偶像是溫莎公爵吧,為了美人棄江山,愛情是你的全部。”

“媽媽-”

歐燦打斷他,“如果你執意堅持,我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你小姑姑的事,你父親和我將會受到什麽輿論影響,你都不需要過問。”

卓紹華自嘲地一笑,“帆帆怎麽辦?”

“你的病已治好,以後還可以有孩子。帆帆,是卓家的孫子,讓他得到最好的教育就行。”

卓紹華以前隻覺得媽媽為了爸爸的事業投注了太多精力,所以無法給予他一些溫情,現在,他才知原來她骨子裏是冷漠的。

悲涼像水泡一般冒出,先是一個,然後越來越多,漸漸的,成了一片汪洋,將他淹沒。

“謝謝媽媽對我的尊重。”他微微一笑。

“你要去山莊?”

“嗯!”

歐燦意味深長一笑,“不需要你特意跑一趟,我已請成伯伯找人幫你把他們接回來了。”

卓紹華轉身出了大院,在胡同口,被成功堵上了。

“你給我說實話,那隻豬到底闖了什麽禍?我家老頭子的秘書居然親自出馬,臉板得像張拍克牌,嘴巴像上了鎖,還嚴令我們不允許使用通訊工具。他媽的,太好笑了,就是少了張逮捕令,全程和抓個潛逃的犯人有什麽區別,我就是那幫凶。”

卓紹華黑眸中飛速閃過一絲憤怒,但他很快鎮定下來了,“對不起,是我媽媽小題大作。”

“哈,我有那麽好敷衍嗎?好,那你說說那道題小成什麽樣?”成功冷笑。

“你清楚的,我姑姑她----”

“難道是豬逼她的?”

“成功!”卓紹華低聲厲吼,“不要隨便亂開玩笑。”

成功鬆開他,聳聳肩,“我不是個幽默的人,我隻想知道事實。”

“我今天心情很糟,以後再說給你聽。諸航和帆帆現在哪?”

成功雙手交插,斜視過去,嘴巴撇了撇,“是那隻蠢豬----代孕的事暴露了?”

卓紹華每一根神經都繃緊了。

成功慵懶地一笑,“我說中了?”

卓紹華拽著成功的胳膊,咚地塞進了車內,拉上車門,“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成功真有點想樂,難得看到這人緊張的樣子。他拍拍卓紹華,“放鬆,放鬆,這事除了你知她知天知地知之外,我是那唯一知的。是豬說漏了一句,而我呢,偏偏是個婦產科醫生,順藤摸瓜就問出來了。目前,我是守口如瓶。但是,如果你仍瞞著我什麽,我就不能保證什麽了。”

“成功,我從不知你是個好奇的人。”

“那是我沒遇到令我感興趣的目標。”

“你的目標偏向了。”卓紹華語氣並不和善。

“較正不難。”成功咧嘴。

“為什麽?”

成功斂了笑,很認真地回道:“你是我的好哥們,那隻豬剛好也投我緣,三個人的力量總比兩個人大。”

卓紹華定定地看著他,良久,他慢慢往後靠去,“我不會說謝謝。”

“別這麽肉麻。”

“這場仗也許是我這一生遇到的最險峻的,而我必須贏。”

“我同意。”成功掏掏耳朵,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卓紹華沉默了一會,失笑搖頭,“命運是一支什麽樣的筆,怎會畫出這樣匪夷所思的一幅畫呢?你可能無法相信,諸航的親生母親竟然是她的姐姐,而她的父親是我的小姑夫----晏南飛!”

成功掏耳朵的手僵在空中,他有心理準備的,卻還是控製不住驚出一臉呆滯。

***

卓紹華步履沉重地站在台階上,院子裏的聲響從門縫中清晰地飄出來。

“夫人,帆帆差不多該把尿了?”唐嫂揚起一句。

“剛尿過。”應的聲音又脆又亮。

聽著這聲音,卓紹華心中戛地一暖,順手推開了院門。

“卓將,中午要不要準備點紅酒?”呂姨問道,“今兒可是新年頭一回在家吃飯呢!”

他點點頭,聽到書房裏有拍球聲。

唐嫂笑道:“夫人在教帆帆打籃球,兩人玩得可樂嗬了。”

為了保暖,冬天各個門都是關著的。他沒有急於開門,在走廊上立了一會。書房比其他幾個房間比,是略為寬敞些的,家俱不算多。沙發被移到了牆角,帆帆用條薄被擁在沙發中央,小手是自由的。此時,兩隻眼睛瞪得溜圓,兩條小手臂激動地高高舉起,仿佛要給誰幫忙似的。

“一支球隊比賽是五人,其中一個是隊長,候補隊員通常是七人,在規定的時間內,得分高的算贏。”諸航說著話,運球繞了兩圈,停下,那隻球像黏在她手中,前前後後、上上下下轉來轉去。“每個球員在比賽中隻允許犯規四次,第五次就要被罰下場,所以一定要掌握住。壞家夥,你懂了嗎?”

她輕喘著湊過去,帆帆以為她要親他,小腦袋忙伸過來,小嘴等著。

她俏皮地啄了一下,誇張地咂了下嘴巴,“哇,親到帥哥嘍!”

帆帆不知是真懂還是假懂,反正是很得意。

站在窗外的卓紹華舍不得眨一下眼。他曾經說起,帆帆是這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的孩子。

“壞家夥,學會打球很容易,想打好就有點難嘍,你得苦練。”諸航擠著帆帆坐,“其實呢,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條路,不管你選擇走哪條,都不會很平坦。唉,不曲折哪叫人生呢!對於那些刻意找茬或中傷你的人,你直接視若空氣,因為你的人生和他們無關,不需要浪費時間-----首長?”

卓紹華俯下頭,嗅著諸航身上有隱隱的汗味,他深深地吻下去。吻,是不夠的,他吮吸著櫻紅的唇瓣,幾乎想把她咽進去。

諸航打量他,首長從進屋,眉就鎖著。

“幾點到家的?”他不舍地鬆開她的唇。

“今天我們都起早了,八點到北京,十點到家的。”

八點到十點之間呢?卓紹華攬著她,輕歎一聲,“對不起,我考慮不周祥,讓你受委屈了。”

諸航咬了咬唇,“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不要這樣講自己。”他心疼得發顫,其實她才是真正受傷的人。

“要的,畢竟她是長輩,可是我沒控製住,我---給她上了一課。”她心虛地從眼簾下方悄悄看他。

“給誰上課?”他納悶了。

“帆帆奶奶-----歐女士。”

卓紹華覺得他需要好好地坐下來,讓諸航給他模擬下上課的情景。他把小被子往邊上挪了挪,正襟端坐,低頭對小帆帆說:“乖,不要出聲,聽豬豬老師上課。”

諸航眼睛眨巴了好一會,有點羞窘地拉了椅子麵對兩人坐下。

“早晨天沒亮,門被敲開,外麵站兩穿軍裝的,讓我啥都不要問,隨他們回京。我當時都嚇得有點傻,感覺像曆史劇中發生兵變,要易主,家眷先轉移。再看成醫生啦,也是一臉嚴肅。我以為這邊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死命地咬著唇,把小帆帆抱緊。”

卓紹華看看懷中的兒子,再看看麵前杏眼圓睜的小女人,他能想像她當時的恐懼。

“一下車,我發現那地方是成醫生工作的醫院。成醫生想陪我一塊進去,那個當兵的沒讓,隻讓我和小帆帆跟上。歐女士在走廊上站著。我不知是冷,還是害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帆帆到是睡著了。歐女士輕輕推開一間病房的門,讓我朝裏看,我就看見**躺了個人,臉都看不清。她說,那是卓陽。前天服下一瓶安眠藥,雖然搶救過來,但她依然不肯進食,生命氣息非常微弱。然後,她就直勾勾地看著我,問我看到這些有什麽想法?”

那個時間,他還在**躺著,怎麽也不會想到媽媽會來這麽一招。卓紹華愧疚、無奈。

“一大早的恐懼騰地燒成了一團火,我說找個地方說話。歐女士輕蔑地看著我,說好。我沒抱小帆帆進去,把他寄在護士室,請值班護士照顧下。”

“沒等我說話,歐女士又開口,說我不僅改變了你的人生,現在連卓陽的婚姻、生命也毀了。我頭腦像炸開了一般,什麽禮貌都顧不上,或者講她的話完全激起了我的鬥誌。我參加過辯論賽的,激動起來語速非常快。我說每個人的人生都隻屬於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插手。我隻需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沒有義務為別人的人生買單。我們登記時,你手裏有槍,而我沒有,那麽就不存在我強迫你的可能,當然你也沒用槍逼著我。我有仔細考慮過,我可以為我自己的所作所為負全責。我們的結合是民主的、友好的、和諧的。”

“一個婚姻的毀滅,一般是出現原則性問題或者是家虐、習慣差異,我不是卓陽家的成員之一,和我有什麽關係?如果硬要扯上血緣,好,就當父債女還。這二十三年,他沒對我行使過一天父親的義務,我幹嗎要替他去還債?另外,我認為易碎的婚姻就像社會上的豆腐渣工程,是質量問題,是本來愛得就不深,是他們不敢信任對方,別在他人身上找茬。卓陽沒有求生欲望,那就完完全全是個人行為,我有人證證明自己沒有任何犯罪嫌疑。”

她幾乎是一口氣說完了這麽長的一段話,小臉煥發出炫麗的光澤,讓人無法側目。

“是不是有點衝動?”歐女士畢竟是首長的母親,她當時血往上湧,一點餘地都沒給她留。

“就這些?”他應該起身給她倒杯水去,但他舍不得離開,哪怕是一秒。

諸航嗬嗬笑了兩聲,抓抓頭,沒逃過首長的法眼呀!

“歐女士問我這樣的身份,再呆在你身邊,不覺得羞恥、難堪嗎?我說我沒有這樣的感覺。我又加了一句,作為大首長的夫人,她愛濫用職權,是她的事,不要扯上我。我還要維護你的形像,你可是帆帆的父親,要給帆帆做榜樣的。趙本山大叔說,一個失敗的男人後麵,肯定站著個壞事的女的。大首長事業是成功,但是縱容她肆意妄為,算有汙點。她要找我,打個電話,看在你麵上,我會乖乖向她報到的,絕不會中途逃跑,何必找人押我呢?我---這話好像說重了,她臉色當時就變,身子都在顫。她說我狂妄放肆,沒有教養,不懂禮貌,從來沒有替你著想過。這些,我就一笑而過,她是長輩,我讓她幾句,不要句句針鋒相對。”

她小心地看過去,首長沒有笑,也沒有惱,表情很平麵。小帆帆把首長的衣領都咬濕了,唐嫂說有可能不久就要出牙齒。他見她停下來,放下衣領,朝她咧嘴一笑。她自我安慰那是帆帆對她的鼓勵吧!

媽媽這輩子都沒被人這樣吼過,生氣、憤怒是肯定的。這孩子到底年青,課上得魯莽、急躁了點,沒有注意方式,可是句句話都有道理。他應該給她誇獎的,但對方是自己的母親,他隻能把這些放在心中了。但因這一席話,心頭的烏雲散了。他早該想到,她是會飛的豬,不是溫室中嬌弱的香花。

“你對我呢,能深信不疑麽?”他展了眉頭,放柔了聲音。

“你瞞著我一個人回北京,到底幹嗎去了?隻是看望你小姑姑?”她不答反問。

卓紹華淡淡地笑,這孩子心思太縝密,瞞不住呀!

“我不讚同你的做法,首長。”

他愕然。

“這件事關係到我們兩個人,我的那部分,我自己能扛,你不要搶。再說做錯事的人不是我們,為何巴巴地找他們理解、寬恕呢?似乎很心虛似的。我也曾迷茫、彷徨過,那是我沒看清你,因為我們在一起走的不是尋常路。但這一路走來,我看懂了你,你對我是---真的,那麽其他的又何必去在意?我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猴子,生理學上的父母比得上撫養我長大的父母?何況姐姐她---疼我就如媽媽般,幹嗎糾結稱呼呢?我成長的氛圍很好,有認真讀書,不頹廢,不是社會敗類。我和首長一起,應該理直氣壯而又光明正大----唔!”

首長又把她後麵的話堵住了,他橫衝直撞地用舌扳開她的唇瓣,瘋狂地進攻,卷起她的,吮吸、攪拌,與之共舞,完全忘了懷裏還有一個人。

小帆帆哭了,被擠的,也被爸爸突然加沉的呼吸、急促起伏的胸膛給嚇的。

諸航掙紮地推開他,慌忙去抱小帆帆。小帆帆嘴扁得像隻瓢,似在告狀。她眼睛一翻,惡狠狠瞪過去。

俊眸深邃,溫柔無邊無垠。

“那不是心虛,而是緊張、恐慌。去山莊前,你敏感而又脆弱,突然又出了這麽大個事,我擔心你承受不住。如果再給你一些外界壓力,你說不定會揮揮手,不帶走一絲雲彩。”他輕笑,“豬豬老師,我誤會你嘍!”

這個蜜月度得真是時候。

諸航紅了臉,別開視線,佯裝去替帆帆拭眼淚,咕噥道:“要給人家接受新鮮事物的時間。”

“不急,不急!”一輩子呢!

他擁她入懷。

第二天早晨,卓紹華說今天帶帆帆去看外公外婆吧!諸航表情別別扭扭,卻沒反對。

諸盈仿佛幾日之間迅速蒼老,諸航坐在她麵前,發覺她發中多了幾根銀絲,額頭和眼角的皺紋,也密了些。

“以前過年都會好好地收拾下自己,這次沒有,就什麽都掩藏不住了。”諸盈撥弄了下頭發,癡癡地看著諸航。

“以後----我該叫你什麽?”諸航轉著手中的茶杯。

“和從前一樣,還叫姐----航航,什麽都不會改變的。”諸盈哽咽了。

抱著帆帆的諸媽媽和正與卓紹華聊天的諸爸爸,眼中都有淚水閃動。

諸航點點頭,“其實不需要替我擔心,我----能接受這麽大個秘密,一定也能適應首長家看似險峻的環境。婚姻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姐,不是每個人都會象我和首長這麽能接受新鮮事物,你不要催,也不要多慮,我們慢慢來,好嗎?”

諸盈心境和前幾日早有了天壤之別,如果這次不是卓紹華,她無法想像航航會不會再走進這個家門,會不會再叫她一聲姐。

有如劫後餘生,一切糾結、恩怨都已雲開霧散。

“多久都沒關係,姐姐能等。”她疼愛地握住諸航的手,喊過卓紹華,“紹華,之前種種,是大姐眼光太淺薄,大姐該相信你的。”

卓紹華看著年輕的嶽母,傾傾嘴角,“不會,換我站在大姐的角度,我怕會比大姐還要過分。謝謝大姐給我機會,我會珍視諸航的。”

那邊,梓然把個紅包往帆帆手裏一塞,“喂,這個給你買好吃的,記住啦!以後要有出息點,別隻顧流口水,看到長輩要有禮貌,嗯?”

小帆帆雙手捧著紅包,看了又看,然後直接往嘴巴送去。

一屋子的人都叫了起來,他一驚,抬起眼,烏溜溜的眼珠四周轉了轉,咯咯笑得特別歡。

其他人也都笑了。

一家三口吃完飯回家,車駛出小區大門,卓紹華朝外瞟了一眼,放慢了車速。

晏南飛的雷克薩斯停在對麵。

“我去打聲招呼。”他對諸航說。

諸航沒有抬頭,隻輕輕對懷中的帆帆嗯了聲。

他是首長的長輩,打招呼是應該的,她不會蠻橫無理地阻止。但是不管姐姐怎麽說那時他們是真心相愛,所以才有了她,她不信的。那隻是姐姐一廂情願的認為,如果真的愛,他不會舍得離開姐姐。就是必須分別,也應時時刻刻讓對方知道自己所有的訊息。他什麽都沒有做,二十三年後跳出來,要扛起父親的責任,她已不需要了。

卓紹華很快就回來了,看了看她,沒有提關於晏南飛的一個字。

車進軍區大院,卓紹華手機響了,他把車泊好,讓諸航和帆帆先進屋。

不到十分鍾,諸航聽到他叫了勤務兵的名字,說馬上去部裏一趟。

諸航頭一扭,看到卓紹華手裏拎著個電腦包從客房裏出來,“晚上見!”他上前,摸了摸諸航的頭,淡然自若地閉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