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聽你們的安排
隻要不睜開眼睛,不看她的臉,他就有一種錯覺,恍惚間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為她受了傷,她流著淚替他換藥上藥。
那時候她才十幾歲,害怕被老師發現,每天都是中午不吃飯,偷偷地溜到醫院來,然後在病房裏啃一個麵包充饑,省出吃飯的時間,和他待在病房裏。
那時他想,就算自己要住半個月的院,也是值了。
現在他也受傷了,傷的不是身體,是心。
可那個溫柔照顧他的姑娘,卻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身旁。
他閉著眼睛,假裝上藥的人就是她,光是這麽一想,淚水就盈了眼眶。
他是男人,一向都不愛哭,就連那次被啤酒瓶爆頭,那時候他也才隻有十幾歲,都沒有落淚。
可是不知道為何,從她離開以後,他漸漸的變得脆弱而傷感起來,動不動眼圈就要紅,好像那個愛哭鼻子的她,把所有的眼淚都留給了他一樣。
程曉霧見他忽然湧出了眼淚,輕聲問道:“疼嗎?”
他搖了搖頭。
疼的不是身上的傷,是心。
而心上的傷,已經永遠不可能痊愈。
沈皓禎睜開眼睛,看著程曉霧先用棉簽給他抹了碘伏消毒,然後從藥箱裏翻出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熟練地以小拇指指甲挑起來一點兒,塗在傷口處,然後用指腹輕輕推開,再揉一揉。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格外溫柔。
這神情,也像極了許多年前的林疏影。
他脫口而出,“你留過長發嗎?”
程曉霧茫然抬頭,“什麽?”
“如果沒有,可以試試,你留長發的樣子應該會很溫柔,很好看。”
程曉霧挑眉,“留過,梳頭太麻煩。抓壞人也不方便,一旦被人扯著頭發,立馬陷入劣勢。”
她說話的時候,總是鋒芒畢露,那種溫柔的感覺瞬間被打破,沈皓禎也就沒有再說下去。
程曉霧看出他心裏所想,嗤笑了一聲,“所以呢,你又把我當成她的替身麽?”
沈皓禎被戳中了心事,低了頭不再看她,過了許久,才低低地說道:“對不起,請你經常提醒我。”
盛清宣回到家裏的時候,也已經很晚了。
家中晚宴的時候他不見人,江瑞希打他電話,卻發現他手機在自家的沙發上響,他根本就連手機都沒帶。
江瑞希不放心他,又不好跟夏家解釋,隻得偷偷派了些人到外麵去找他,卻也沒找到。
她急得不敢睡,都已經淩晨了,隻叫人把輪椅靠背放低一點,在客廳裏眯一會兒。
聽見外麵門一響,江瑞希立即醒過來,“清宣?”
盛清宣含糊地應了一聲。
他這一身的白色定製西裝,使身上的汙泥更為醒目。頭上還掛著水草,一張臉更是看不出模樣來。
江瑞希還以為他怎麽了,被嚇了一大跳,驚叫起來,“清宣,清宣,你這是去了哪兒,發生了什麽事?”
盛清宣沒怎麽理會,倒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細,滿臉汙泥下依然注意到了他的傷,跟在後麵嚷嚷起來,“哎呀,是哪個天殺的混蛋,把你給打成這樣啊!”
盛清宣一邊往裏走,一邊淡然應道:“沈皓禎。”
江瑞希一聽,原本是被噎了一下,好半天都沒說話的。
但是轉念一想,沈皓禎那個混蛋,這也欺人太甚了!
她又叫了起來,“他還有臉打你!我們盛家可沒有得罪他,他跑到盛家來搶人,攪了大好的日子,他還敢動手打你!你等著,這個公道,媽明天定給你討回來!”
盛清宣還是不說話,江瑞希於是又追著問道:“你是不是傻啊,他打你,你難道不會還手麽!”
“還了。”
江瑞希愣了一下,“還……還了?那他受傷沒有?”
“傷得比我重那麽一點點。”
江瑞希瞬間就不說話了。
本來氣勢洶洶的說要去打回來,但是聽說自己兒子把沈皓禎也給揍了,立即就沒了下文。
這姓沈的回頭不找盛家的麻煩就不錯了,她哪裏還敢去興師問罪?
她也不說討公道的事了,追在後麵說道:“今天晚宴的時候,我跟夏家的人已經談過了,他們同意讓夏思桐嫁到咱們家來。有你小姨的那層關係,剛好她又不是你小姨親生的,倒成了一件親上加親的好事。要說這個身家背景啊,她可比曉霧強多了……”
盛清宣隻覺得她的話刺耳,他很快地上樓,把自己鎖在了浴室裏,然後打開淋浴,嘩啦的水聲掩蓋了他母親的聲音。
他沒聽到什麽別的動靜了,以為這深夜,母親已經去睡了。
可等他洗完了出來的時候,見母親依然在那裏,他皺眉問道:“媽,你怎麽還不去睡?”
江瑞希笑得眉眼彎彎的,“我這不是話還沒說完嗎,這麽重要的話,我總要早點叮囑你才是。”
盛清宣有點頭大,“您說吧,我聽著呢。”
江瑞希笑了笑,“你啊,年輕不懂事,不知道這其他的利害關係。我告訴你,豪門聯姻向來都是一加一大於二的,所以大家才都這麽熱衷聯姻。
當初我為什麽答應讓曉霧嫁過來,那是看她對你真心,你碰到難處了,隻有她肯主動站在你身邊,而且還真幫你解決了問題。
這樣的女孩子,雖然不適合當豪門主母,但是當個墊腳石是很穩當的,我這身體暫時沒法左右顧全,所以我才鬆了口。本想著等到以後你徹底能獨當一麵了,咱們再做打算的,既然中途出了這樣的事,也就罷了。”
她笑了笑,“其實夏思桐跟她鬥這一回氣啊,真是件好事。要放在之前,我們去求人家,人家還不一定答應這婚事呢。現在就為了賭這口氣,她主動要求嫁給你,你說說看,不是咱們家撿了大便宜?”
盛清宣像個木偶人一樣坐在那裏,安靜地聽著她說話,不發表自己的意見。
江瑞希拉了他一把,“清宣,你倒是說話啊!也得感謝曉霧呢,替你尋了個好姻緣。你啊,以後要對思桐好一點,別再胡思亂想。思桐雖然性格是嬌慣了些,可小姑娘麽,哪有不任性的!”
盛清宣的眼睛,空洞地盯著家裏尚未撤去的一些花束和粉紅色的紗,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不是在和他商量,隻不過是通知他而已。
他聽見自己的語氣平靜得像千年的死水,“我聽你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