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來蒙我

他最擅長的玩法是“裝愚守憨”。

故意裝出什麽也不懂,老老實實,厚厚道道的土癟樣兒,讓買家覺得可以在他身上占到便宜。

實際上,他比猴兒都精。

“破爛劉”想了想,一副為了給我麵子,不得不忍痛割愛的樣子,“別人我賣十萬,咱們是哥們兒,給你打個八折吧。”

“開什麽玩笑,就這麽個玩意兒,你要八萬?”

“這可是五代時候的東西,你看看這款式,這形製。”

我冷笑,“這個玩意兒,款式,形製倒是對,就是年紀小點兒,應該是00後的吧?”

孫悟空見我為了這個假貨跟“破爛劉”討價還價,卻不談那把執壺有些急了,直扯我的耳朵。

它的意思我明白,讓我別丟了西瓜撿芝麻。

顯然,它不懂古玩行裏的這些門道。

我打了孫悟空一下,“你個死猴子,老實呆著兒,再鬧我揍你,信不?”

“破爛劉”看著孫悟空,笑道:“小胡呀,你這小猴兒不錯呀。”

“你喜歡呀,那送你了,換你這尊銅佛像,怎麽樣?”

“你可拉倒吧,我可不養這玩意兒,這麽著吧,一口價三萬。”

“兩萬吧?”

“不行,不行。”老劉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

我裝作有些急了,“老劉,你別忘了,你進古玩行,還是跟我學的本事,我怎麽說也算你半個師父,這點麵子都不給我?”

“破爛劉”一臉的無奈,“你怎麽著也得讓我賺點兒吧?這麽著吧,你給兩萬五,不能再少了。”

我順手拿起那把唐款執壺,“行了,兩萬五就兩萬五,不過,你得再給我添件這個。”

“破爛劉”急了,一把抓住那把執壺,“不行,不行,這個少十萬不能賣!”

“十萬?靠,破爛兒劉,你怎麽不去搶呀?”

我和“破爛劉”你爭我奪。

那把壺的壺體很滑,“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

“破爛劉”傻眼了。

我也傻了。

特麽的,玩了這麽多年的古玩,好容易撿了個漏兒,就這麽碎了。

我沒好氣地說:“這回行了吧?”

轉身剛要走。

“破爛劉”一把抓住我,“你別走,我這壺可是五萬多收的,你得賠我。”

“賠你?破爛兒劉,你懂不懂規矩呀?”

古玩行的規矩:像玉器、瓷器這種易碎的東西,過手時有個講究,叫“器不過手”。

所謂“器不過手”,指的是買家和賣家在談價兒時,不能相互之間遞來遞去。

因為這些東西都屬於易碎品,一旦在傳遞中跌落的話,往往無法界定究竟是哪一方的失誤造成的。

所以賣家一般會提醒對方,或者不和買家一起接觸玩意兒。

一旦出了事,如果買家沒有提醒對方,就隻能自認倒黴。

“破爛劉”眼淚都快下來了,“小胡,這事兒是我的錯,可是你也有責任呀,你多少給點兒,行嗎?要不這麽著吧,這銅佛,還有這些碎片,你給兩萬!”

瓷器這玩意兒,一旦碎了,就一文不值了。

我火了,“那個銅佛就是個新玩意兒,最多值幾百塊,這一地的碎片你要我三萬,你開什麽玩笑?”

孫悟空在我耳邊小聲說:“買下,買下,我搞定就是了。”

我瞅了他一眼,他一臉的猴急相兒。

我想了想,對“破爛劉”說:“總共給你兩萬,行就行,不行拉倒。”

“破爛劉”沒辦法,隻好自認倒黴。

我跟他要了個黑塑料袋小心地把地上所有的碎片一片不落地裝在一起,又拿起那個銅佛轉身就走。

“破爛劉”在後麵喊:“喂喂喂,錢呢,還沒給錢呢?”

我回過頭,沒好氣地說:“跑不了,明天給你。”

我和孫悟空來到一個僻靜處,問他,“老孫,你怎麽搞定呀?”

孫悟空從我肩膀上跳下來,把那些碎片拿出來,擺在地上,閉眼念咒,突然一指那些碎片兒。

一道金光閃過,那些碎片兒慢慢地聚攏在一起,一點一點地粘合在一起,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恢複原狀了。

“我靠!老孫,你太神了!”

孫悟空腆著胸脯,得意洋洋地說:“怎麽樣,我老孫還有些本事吧?趕緊的,拿去賣了換錢吧。”

聽說換錢,我一下沮喪了起來。

我隻是個練攤兒的小販兒,我賣的那些東西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我沒有賣這麽貴玩意兒的門路。

而且,賣這麽貴的玩意兒一旦弄不好就得讓警察按“倒賣文物罪”給抓了,

輕則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重則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還沒娶媳婦兒呢,我可不想進去吃牢飯。

孫悟空看我一臉的為難之色,問:“怎麽了?”

我就把其中的緣由跟他說了一遍,又說:“除非我能證明這東西是我家祖傳的,可是我家三輩農民,哪有這玩意兒傳呀?”

“這麽說,咱們捧著金飯碗要飯吃?”

“可不是怎麽的,除非……”

突然,我腦子裏電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

這個人,行內人叫他“片兒白”,以前是個江湖老炮兒,多年前靠倒騰瓷器發了財。

此人門路極廣,黑白兩道通吃,聽說有多條銷貨的門路。

我爸失蹤前,曾和他有些交往,也不知道他現在還能不能記得我這個侄兒。

除了他之外,我也不認識什麽業內大人物。

這麽好的東西,我不想砸在自己手裏,而且明天還得給“破爛劉”錢。

我硬著頭皮來到“通達軒”。

“通達軒”是“片兒白”幾個店鋪中的旗艦店,他經常會在這裏會朋友做買賣。

裏麵古香古色,富麗堂皇的裝潢顯得一種格外的豪氣。

一身唐裝搖著所灑金紙扇的“片兒白”正在和一個老者聊天。

有兩個旗袍小美女侍立一旁。

聽說這“片兒白”發了財之後,三妻四妾,店裏的這些小美女不是他的幹閨女,就是他的小三兒。

他學人家胡雪岩,讓小妾管著生意。

我恭恭敬敬地上前跟“片兒白”打了個招呼,“白爺,您閑著呢?”

“片兒白”瞅都沒瞅我一眼,“嗯”了一聲,繼續和那個老者說話。

一個旗袍美女走上來,問我,“您要賣東西呀?”

我點點頭,先把那尊銅佛放在櫃台上。

旗袍美女小心地把那尊銅佛拿到“片兒白”眼前。

“片兒白”輕描淡寫地瞟了一眼,怪聲怪調地問:“小霞呀,附近收破爛收廢銅多少錢呀?”

旗袍美女會意,甜甜一笑,拿著銅佛回來,向我搖搖頭。

我早料到會是這樣。

我故意把那個用黑塑料代裝的執壺從裏麵拿出來,放在櫃台上,然後把那尊銅佛非常小心地裝進去。

我眼睛的餘光看見那個老者在桌子底下踢了“片兒白”一下。

“片兒白”回頭看了一眼那把壺,臉色一變。

我拿起兩件東西往外走。

“小兄弟,等一下。”“片兒白”叫我。

“有事兒呀?白爺?”

“天這麽熱,來來來,喝杯茶再走。”揮手讓一個旗袍小美女端來一杯茶。

我心中暗笑,坐下,喝了口茶,搖搖頭,“這茶,味兒一般。”

“片兒白”一怔,拿起我的茶杯倒在地上,親手給我倒了杯他和老者放在桌子上的茶,笑容可掬地說:“你再嚐嚐這個,怎麽樣?”

我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我點點頭,“嗯,這還有點意思。”

“片白兒”拿起那尊銅佛,認真地看了好久,點了點頭,“東西嘛,還算可以,要不這樣吧,我給你五千。”

眼睛的餘光的焦點卻在那把執壺上。

我心裏差點笑出聲兒來。

這廝竟然要玩的是我剛才跟“破爛劉”玩的那一招兒。

把我當成棒槌了。

姥姥!

我點頭,“行,五千。”

“片白兒”突然指著那尊銅佛,“哎,不對呀,這個範線兒都沒有,這是件新東西呀。”

那老者馬上演戲道:“白爺,我看這小兄弟也是急著用錢,你就別和晚輩計較這三瓜兩棗兒的了。”

“片白兒”看了看老者,一臉“給他麵子”的無奈表情,“可是這玩意兒真是個新的,也就值個三百二百的,五千恐怕是……”

那老者一指旁邊的那把執壺,“要不算上這個,兩件一起算五千,你也吃不了多少虧,就當交個朋友吧。”

“片白兒”一臉“吃虧交個朋友”的表情,“那好吧,看在你老的麵子上,我就交了這個小朋友了,小霞呀,給拿五千來。”

說著就去拿那把執壺。

我一把把壺給奪了過來,“白爺,這個玩意兒不值錢,我想等一會兒讓給收破爛兒的,換瓶啤酒喝。”

“片白兒”一陣紅一陣白,突然笑了,拍了我肩膀一下,“小兄弟,沒想到,你年紀輕輕,行裏人呀,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這壺多少錢讓給我?”

我伸出一巴掌。

他微微怔了一下,“五萬?小兄弟,你這可是獅子大開口呀?”

“白爺,不是五萬,五萬後麵,您再給添個零。”

“五十萬?”

“沒錯。五十萬。”我又喝了口茶。

“片兒白”和老者交換了下眼神。

老者說:“小兄弟,這不過是一把晚清的壺,不值五十萬,不如這樣吧,我當個和事佬,就十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