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千載難逢

我仔細地又打量了這個中年人幾眼。

按常理說,不要說像董源這樣的大名士的畫作,就是稍稍有點名氣的畫兒也都是傳承有續的,普通人根本就見不著麵兒,這些好東西大多數都是在大藏家、大玩家,大老板的手裏。

眼前這個人,一點“大“的樣兒都沒有,哪個“大”也不沾,混混兒不像混混,癟三不像癟三,近乎就是個要飯的。

他手裏能有董源的畫兒?

絕對不可能!

可是,我轉念又一想:所謂“高手在民間”。

遠的不說。

就單單在這天衛市,就有不在少數的的大戶人家裏出了不少紈絝子弟。

這些紈絝子弟除了吃喝拉撒睡,什麽也不會,就靠著祖產生活,最後把祖產豁豁光了,也就落魄了。

保不齊,這家夥就是哪個大戶人家混得很慘的紈絝子弟。

我點點頭,“拿出來瞅瞅吧。”

他詭異地一笑,“小哥兒,這種稀世珍品怎麽能隨便拿出來瞅呢?”

我沒好氣地問:“那你想怎麽著?”

他四下看了看,用下巴指了指前麵的一家飯館,“我中午飯還沒吃呢,不如,咱們到那飯館裏點幾個菜,咱們邊吃邊瞅,你看如何呀?”

靠,原來是個混吃混喝的!

我揮手驅趕他,“行啦行啦,不必看了,你走吧,我沒工夫跟你逗咳嗽、扯閑篇兒。”

他好像知道我會趕他走。

把畫盒打開,從裏麵把畫拿出來,向我露出一角,略帶得意地說:“小哥兒,要不你先瞧瞧落款再說。”

我瞄了一眼落款。

上麵寫著:後苑副使,臣董元畫。

看了這幾個字,我心裏暗暗吃了一驚。

董源的畫,因為流傳下來的太少,幾乎沒什麽人見過真跡,但是因為名頭太大,所以造假騙錢的人非常多。

因為沒見過真跡,所以造假作偽的人在落款都亂寫一氣。

落款大多寫成“董源”。

但是,真正的董源畫作,署名一定是“董元”,“後苑副使”是他的官職。

這個官名也頗有講究。

因為世稱董源為“董北苑”,所以有人在造假時寫成“北苑副使”,但是曆史上並沒有“北苑副使”這個官名。

光憑這兩點,這幅畫就有看頭。

我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那咱們走吧。”

我和中年人來到那家飯館。

那家夥點了八道硬菜,還要了一瓶洋河大曲。

雖說我肉疼不己,但是要是這幅畫真是董源的真跡,這點酒菜錢也算不得什麽。

菜上了一半,那家夥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沒心思吃菜喝酒,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幅畫。

這是一幅絹畫,

畫麵烏突突,毛哈哈的。

有幾處蟲蛀、油漬和黴變的地方,應該是沒有精心保存才弄成這樣。

畫的是:初雪之後的山峰雪景。

遠山隱現,兩山夾壑中一條山溪自遠而近,至山前匯成大溪。

溪岸左有樓台水榭,水榭中有兩個人持杖觀望雪景,中景、遠景山巒上叢林茂密,草木蔥蘢。

用墨以淡破依,暈染麵成,墨法十分了得,山石輪廓用筆方中帶圓,似唐中、北宋畫家的風格,

皴筆用點子皴,由外向內皴人山石陰暗部,層層積點多遍,使山石輪廓若有若無,渾然一片。

非常有神韻。

再看印章,有13個之多,有的已經看不清了。

但是有幾個印章看得清楚,尤其是一枚“秋壑”朱文印。

“秋壑”是南宋奸相賈似道的鑒賞章。

另外三枚看得清楚的章是“天水郡收藏書畫印記”,“丹丘柯九思章”朱文印,“典禮稽查使印”朱文半印。

“天水郡收藏書畫印記”是宋時的收藏章。

“丹丘柯九思章”我不知道。

“典禮稽查使印”我知道,是明代的收藏章。

這就是說,這幅畫是傳承有續的。

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七八遍。

以我的專業水準看,這畫兒八成是看真的。

但是,我知道,我的專業水準還是非常初級的,這樣的大名士之作,我真不敢說十拿九穩。

我打算讓楊教授掌掌眼。

如果楊教授看真,那就絕對沒錯兒。

我小心地把畫重新卷起來,放回盒子裏,不動聲色地問那個中年人,“你這畫打算賣多少錢呀?”

中年人抹了抹嘴上的油,伸出兩根手指頭。

“二十萬?”

中年人一怔,馬上一臉的怒色,“小兄弟,你懂不懂行呀,“這可是董源的真跡,稀世珍品,二十萬?你開什麽玩笑呀?”

“那是多少?”

“兩百萬,少一毛錢也不行。”

董源的畫要是真跡的賣二百萬,一點也不貴,可以說便宜到家了。

突然,我想起一個問題。

這樣好的畫,如果是真的,這家夥為什麽賣這麽便宜呀?

我冷笑著問道:“老哥,你說得沒錯兒,要是真的是董源的真跡,兩百萬真不貴。”

他得意地說:“那是,要是找個好買主,兩千萬也說不準。”

我一拍桌子,正色道:“這話讓你說著了,你能賣兩千萬,為什麽要賣得這麽便宜呢?”

他聽了我的話,愣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向我這邊湊了湊,“小兄弟,不瞞你說,這是個‘賊貨’。我也是替人家賣的,再說了,這要是正八經地賣給別人,弄不好就讓條子給抓進去了,所以,我們想著盡快出手,賺一點兒是一點兒。”

所謂的“賊貨”是古玩地的黑話,指的東西是偷來的,或者不是正道來的,怕見人,見不得光,隻能快來快走。

“既然是‘賊貨’,二百萬貴了,這麽著吧,五十萬,怎麽樣?”

中年人臉一沉,放下筷子,拿起盒子夾在腋下,向我拱拱手,“多謝了,後會有期。”

轉身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你這老哥怎麽回事兒呀,談買賣嘛,不得有商有量呀,你漫天要價,還不讓我坐地還個錢呀?”

他搖搖頭,“沒得商量,就二百萬,少一毛錢也不行。”

他的表情和口氣都很堅決,沒一點緩口兒的樣子。

我心裏打的算盤是:如果這幅畫是真的,張近正願意出500萬買這東西,我以一個稍低一點的價兒給買下來,然後轉手再賣給張近正。

就算是二百萬,這一轉手就有三百萬的純利。

三百萬呀!

千載難逢的機會!

說我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現在的問題是:以我的專業水準,我不敢百分之百地確定這幅畫就是董源的真跡。

現在的古玩行,造假畫是最容易的,也是最難分辯真假的,作偽的技術幾乎已經是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我打算找楊教授掌掌眼,要是楊教授說這東西是對的,就沒錯,我就敢買下來。

我思忖片刻,用商量的品吻說道:“老哥,二百萬呀,不是個小數目,現在造假畫的人太多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先給你五萬塊錢,你把畫先給我,讓我去找專家掌掌眼,要是專家說看真,二百萬就二百萬,怎麽樣?”

其實,我這是試試他。

如果,他肯五萬就把畫給我,這畫就一定是假的。

沒有人會把值幾百萬的東西讓人五萬塊錢拿走。

他一聽這話,冷冷一笑,“五萬,五十萬也不行,就二百萬,行就行,不行拉倒!”

他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見他這麽說,我心裏倒是稍稍有了點兒底。

我想了想,又說:“要不,這樣,你讓我拍幾張照片,我去找專家掌掌眼,這總行吧?”

他沉思片刻,又伸出兩根手指頭晃了晃。

“什麽意思?”

“兩千塊,拍照費。”

這個家夥實在是太狡猾了,簡直就是個皮笊籬——點滴不露。

一看就是個老江湖。

沒辦法,我隻好給了他2000塊錢,拍了幾張照片,尤其是題款和印章,我拍了幾張非常清晰的。

中年人給我留了個電話和名字。

他給我留的名字叫“賈承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字。

這個不重要,隻要畫是真的就行。

我從飯館出來,打了輛車直奔楊教授家。

可是,楊教授沒在家,他家的保姆說到兩天前,楊教授到外地會朋友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楊教授是從來不帶手機的,他現在跟人聯係,還保持著寫信的古風。

楊教授不在,就沒有替我把關。

沒有人給我把關,老實講,我真不敢花200萬買。

另外,還有一個問題。

就算是楊教授在,鑒定這畫兒是真的,我也沒有200萬。

現在我手上隻有司馬玉給我的那50萬。

就算能暫時借用一下這50萬,還差150萬呢。

這可怎麽辦呀?

我正急得抓耳撓腮。

手機響了。

又是張近正,問我有信兒沒有。

我告訴他,“有信兒是有信了,就是有點麻煩。”

然後,我就把這邊的事兒跟他說了一遍。

我留了個心眼兒,並沒和張近正說對方隻要200萬的事。

張近正聽說東西找著了,非常興奮,急促地催我,“那你先把照片拿過來給我瞧瞧,我看看有沒有一眼?”

我打了輛車來到他住的酒店。

張近正給我開房門時穿著一身睡衣,屋裏還另外有個人。

我一看這人,

頓時,我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