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想死嗎

雕梁畫棟,亭台樓閣,長廊月門遙遙迢迢,草木山石層層景景。這裏的陳列擺設無一不華美精致,巧奪天工。

然而,精美中透著肅殺。路過所見的下人嚴遵規矩、腳步輕悄,見到貴客,齊齊垂首讓到路旁,絕無半點散漫。

走在慕王府中,傅思瀅心中說不上是什麽滋味。這座府邸的輝煌與府邸主人重病纏身聯係在一起,真是極為矛盾。

漠蒼嵐的書房也不指是一間書屋,而是一處小院,堪比尋常人家府宅。走至院門外就得停下腳步,由下人去通稟。

很快,下人回複慕王爺有請。

漠蒼嵐的屋子還是那般炙熱。

一進屋子,見屋內隻有漠蒼嵐一人,並無其他麵孔,傅思瀅頓時就收斂不住性情,不高興地問:“王爺審問楚子期有結果了嗎?”

漠蒼嵐斜靠在榻上執著一本冊子看,聞言,瞧都不瞧傅思瀅一眼,道:“審問刑訊一事,最是講究耐心。誰能磨,誰就能占上風。此事自然是急不得。”

傅思瀅一聽就要冒火。無奈氣虛無力,隻能惡狠狠瞪著漠蒼嵐:“王爺還打算磨多久?”

“磨……”漠蒼嵐言語緩緩,想了想說,“磨上個十天半個月吧。”

“你!”

傅思瀅攥著拳頭到一旁的圈椅中坐下,神色黯淡。明明是性命攸關,可最應該詢問他的話偏生卡在嗓子眼,無論如何都憋不出來口。

她該問他能不能先讓楚子期給一顆解藥,她該問他能不能容她多活幾天。

“傅大小姐一清醒就要求見本王,所為何事?”

傅思瀅憋了憋,忽然起身湊到漠蒼嵐身旁,低聲略顯神秘地問:“你猜我為什麽會暈倒?”

還是漠蒼嵐的身邊舒服,涼快好多。

她這一湊近,漠蒼嵐終於斜眼看她一下:“缺血。”她暈倒後可是一直在吐血。

傅思瀅撇嘴:“不是,其實我是被皇上的龍威所攝,承受不住才暈倒的。”

漠蒼嵐翻頁的手指一頓:“你若身為男子,一定是第一大奸臣。”

“你不信?”

“……”漠蒼嵐懶得應她。

“你既然不信,”傅思瀅垂首低喃半句,後突然伸手將把漠蒼嵐手中的冊子抽掉,“你既然不信還不趕快救我!”

好亮的嗓門!

就在漠蒼嵐的耳邊炸響!

一聲震耳欲聾罷,傅思瀅抬手把冊子往漠蒼嵐麵前的案幾上一拍!“啪”!案幾上的毛筆一震,骨碌碌滾到案邊,最後掉落在地。

怒火一上頭,傅思瀅看什麽都看不順眼。

“哼!”

“嗖”的一下,又抬腳將毛筆踹遠。完後眉眼怒豔,抿著嘴緊盯漠蒼嵐,擺明了“老娘今天一定要個說法”!

書被奪、筆被踹,漠蒼嵐擰眉靜止片刻,後緩緩抬手揉捏眉心,好一會兒工夫才讓自己確信這不是在做夢。

是真的有人在他麵前放肆!

還是曾經被他射傷過肩膀、現在性命危在旦夕的傅思瀅。

若是屋裏沒別人也就罷了,他不予她計較,可……

“傅思瀅,人是不是在快死的時候,會格外得不知畏懼?”

聽他語氣瞬間陰沉,傅思瀅眉目一緊,倔強得沉默不語。他說得沒錯,人之將死,無所畏懼。

“你的性命比不上刑審的進展重要,所以不要自視過高,以為誰都要以你為重。”

冰冷的話語像一把刀插上傅思瀅的心髒。

她眼睜睜看著漠蒼嵐麵露厭惡,語氣嚴厲地說:“以後沒有本王的傳召,不要擅自踏入慕王府。”

說罷,喚護衛方止將傅思瀅送回宰相府。

心情失落壓抑的傅思瀅在離開前,詢問:“能否容我見楚子期一麵?”

“不行。”漠蒼嵐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見他果真是半點活路和情麵也不留給她,傅思瀅死死咬牙,攥著拳頭甩袖離去。

沒有他的傳召,她不能擅自踏入慕王府?

嗬,等她以後變成厲鬼,想怎麽來就怎麽來,一定攪得他的府邸不得安寧!

傅思瀅離去後,漠蒼嵐所在屋室的玉屏之後走出一個身著暗黃素服的男子。

男子朗聲大笑:“朕可真沒想到能看見這種場麵!哈哈哈,蒼嵐,你怕不是要被傅思瀅給降住。”

漠蒼嵐絲毫不以為然:“若不是她的身份,她早死十回了。”

“哦?”皇上語帶調侃,“沒想到咱們大昌冷厲風行的堂堂慕王爺,還是個懼內的。”

“皇兄切莫打趣,您知臣何意。”

漠蒼嵐是說傅思瀅身為宰相嫡長女的身份,而皇上則指她慕王妃的身份。

略過傅思瀅,皇上正色,神情有些嚴肅地對漠蒼嵐說:“白傾羽是社稷之材,朕很賞識他,你……”

若此時有人細看,就能看出皇上眼眸中的擔憂和遲疑……還有忌憚。

“蒼嵐,”皇帝上前拍拍漠蒼嵐的肩膀,感到一手寒涼後,神色更為複雜,“你若是有用得上白傾羽的地方,就多多提拔他,也算是為你分憂。”

漠蒼嵐將目光從皇帝的臉上收回,淡然地整理著案幾上的物件。

“臣與白傾羽的想法不合,沒有能用得著他的地方。若是皇兄欣賞,大可提拔他在朝廷中施展抱負,臣亦期待他為大昌建功立業。”

明明漠蒼嵐對白傾羽的態度表現得很支持、很大度,皇上仍壓製不住失望和煩愁的眼神。

盯著漠蒼嵐好半晌後,皇帝才笑容略幹地說:“朕本來是想讓你好好帶他磨礪一番。既然你不願意帶他,就也作罷。現在朝中的局勢還是得由你把控,朕也怕棋錯一招、滿盤皆輸。”

漠蒼嵐點頭:“臣永遠是皇兄的長刀,願為皇兄披荊斬棘。”

皇上一怔,望著漠蒼嵐雖無強烈表情卻顯得無比可靠的麵容,緩緩動容。

“朕能得蒼嵐相助,何等大幸。”

傅思瀅被慕王府的人送回宰相府。

“傅大小姐稍慢,王爺命郎中給您抓的幾副養神的藥,小人給您送著。”

傅思瀅回頭,看到下人手中的幾個藥包,不假思索地搖頭拒絕。

“不要,留給你家王爺自己續命吧。”

說完,也不管王府下人是什麽臉色,扭頭離去。

……

經過一晚上的考慮,翌日一早,衛家母女登門。

盡管心中已有預料,可在親耳聽到衛蘭靈說願意嫁入衛侯府時,李氏還是難掩詫異:“你真的打算這樣做?你可要想好,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得到衛侯府的接納,你再想反悔就是不可能的!”

衛蘭靈神情堅定:“我考慮好了。姨母放心,我一定吃得了苦、受得了煎熬。”

坐在一旁的傅思瀅衝衛蘭靈露出滿意的笑。衛蘭靈雖不想理會傅思瀅,還是回以點頭示意。

衛侯府外人來人往,但並不是因為衛侯府備受推崇,而是因為府外院牆上張貼的一則告示。

給寧瑞成征募妾室。

走來走去的人都是湊熱鬧的平民百姓,別說是達官貴人了,就連個穿綾羅綢緞的人都沒有。

聽聞是宰相府來人,衛侯府眾人齊齊麵色複雜。

等一見麵,發現不僅是宰相夫人,就連傅思瀅也來了,甚至身後還有衛蘭靈和小李氏,衛侯府眾人更是麵麵相覷、神情凝重。

傅大小姐會親自前來,可見傅家這番前來要求頗大。

衛侯府被慕王借寧瑞成言行放肆重重打擊,因而對慕王實在忌憚,連著對傅思瀅也極為恭敬客氣。

“此番前來,不為別的,”李氏坐在上位,笑得很溫和,“僅僅是為寧公子與我家蘭靈丫頭的事情。”

衛侯夫人與夫君對視一眼,假笑著,小心翼翼地詢問李氏:“之前的事情都是我這孽子的不對。單命他任由你打罵,自然彌補不了罪責。所以不管傅夫人今日還提出什麽補償,我侯府必定全力達成。”

衛侯府開了好大的口。

李氏頓了頓,扭頭與身後的傅思瀅交換一個眼神。別開目光時,又注意到衛蘭靈滿臉的緊張和期待。

李氏說:“上次的事情,毀掉的不僅是我家中賀宴,還有蘭靈丫頭的清譽。我的意思是幹脆給兩個小輩定下婚事,不知侯爺夫人意下如何?”

聞言,衛侯府眾人大怔。

自家少爺遭此大難,一時間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宰相夫人在這個時候願意讓自家表小姐嫁給衛侯府的嫡少爺,這真是……不可理喻!

衛侯夫人說話都有點發抖:“你、你的意思是……是讓他二人明媒正娶?”

哪裏料想到還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衛侯夫人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雖說衛蘭靈的身份實在低下,但架不住有傅家表小姐這個名號,而且在應募妾室的女子中這麽一對比,頓時,衛蘭靈就成為實實在在的絕佳選擇!

就在傅思瀅和李氏、衛蘭靈等都以為這門親事十分容易就能達成時,隻見前一息還是驚喜萬分的衛侯府眾人,再驚喜過後一回神,不知想到了什麽,頓時個個變得神情古怪。

衛侯夫人極為尷尬地說:“這、這恐怕不合適。瑞成他這種情況,哪裏好耽擱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