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毒性
傅思瀅跟隨李氏進入白傾羽的客房。她頭戴帷帽,視線可以放肆地打量白傾羽客房中的布置擺放。
東西兩邊被陽光大片鋪滿屋子,南北稍顯陰暗。可無論是光明還是陰暗,他的物件都擺放得井井有條。昨晚那把飛射而出將花嬈的臉頰劃破口子的折扇,正躺在桌上,毫不起眼。
李氏在與白傾羽客套,無非是問點白傾羽的身份來曆,顯示點若是白傾羽有需要、傅家可以幫忙的回報之意。
“夫人不必在意,在下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夫人道一句謝足矣。”
傅思瀅能看出白傾羽是真的毫不在意,得到李氏的道謝他也並不放在心上,而且……不知為何,傅思瀅總覺得這個白傾羽不是很想與她的母親多做交談。
一個前來皇城尋前途的江南名士,憑什麽冷漠宰相夫人?
傅思瀅特意放軟聲音,以避免被白傾羽聽出熟悉感:“娘,我看白公子是正直之士,公子嫉惡如仇、仗義相助,與那些貪圖回報之人不一樣的。咱們真摯道謝,就足夠了。”
她的話立刻引得白傾羽注視。白傾羽看她一眼,露出一點欣賞的笑意,輕輕點頭:“傅小姐所言極是。”
他欣賞幹脆大方,不喜虛偽客套。
白傾羽的嘴角淺笑讓他整個人帶上了些許風流倜儻的味道,傅思瀅盯著看。驀然,意識到自己的嘴角也無意識地跟著一起勾起,她急忙收緊。
李氏見白傾羽是真的不在意回報虛禮,也就鄭重道謝提出告辭。
母女二人正要走,隻聽從門外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很快,就有數人出現在房門外。
“芝玉公子,您昨晚沒事吧!”
看到來人,傅思瀅倏地眼眶一緊,戶部侍郎?
戶部侍郎口中的芝玉公子是誰?
隻見白傾羽麵向戶部侍郎,不卑不亢地一個拱手:“勞煩洛大人掛念,出事的並不是在下。”
戶部侍郎認出一同站在屋內的是宰相夫人,立即與李氏互相道好。
又說:“皇上在慕王府傳召芝玉公子麵聖,夫人若是無事,下官這就請芝玉公子前去慕王府了。”
李氏應是。
沒想到這個白傾羽竟然能入皇上的眼,甚至都由戶部侍郎親自來請,傅思瀅忽然道:“晚輩也正巧要去慕王府,不知洛大人能否載晚輩一程?”
戶部侍郎自然不會拒絕。
與母親道別,傅思瀅與白傾羽一起隨戶部侍郎前去慕王府。
戶部侍郎來接白傾羽,本是乘著一輛馬車,但多了一個傅思瀅,這男女有別就不好同乘一車。
白傾羽會騎馬,直言能騎馬前去慕王府。戶部侍郎則有點尷尬,因為他不會騎馬隻會騎驢,而眼下並沒有驢。
傅思瀅也不矯情:“晚輩會騎馬,洛大人不用擔心。”
戶部侍郎是長輩,與戶部侍郎同乘一車也可以,但傅思瀅更想靠近白傾羽,多多探探白傾羽的底。
此人昨晚將她一軍,直言她是毒婦,著實讓她心情不快。
戶部侍郎還有猶疑,傅思瀅淺淺笑了兩聲:“這不是跟著白公子麽?聽說白公子功夫很俊,定然不會眼看我遇到危險,對吧?”後半句是扭頭看向白傾羽問的。
白傾羽哪怕看不見傅思瀅的臉,也能感受到她的信任。他點頭:“自然。”
見狀,戶部侍郎便應了。
前去慕王府的路上,傅思瀅一直和白傾羽騎馬並行。而白傾羽也果然處處照顧她,時時提醒她小心。
“洛大人為何稱呼公子為‘芝玉公子’呢?”傅思瀅問。
白傾羽回答得輕描淡寫:“家鄉同伴抬愛,戲稱罷了。”
“芝蘭玉樹,這可不像是戲稱,在我看來,白公子也的確配得上這個美名。”傅思瀅毫不吝嗇地誇讚。
“傅小姐謬讚。”
一路上,傅思瀅與白傾羽聊了許多。能隱約察覺到白傾羽的刻意冷淡,她存心與他套近乎,捧人的話說起來連成串,真摯自然,沒人能對她的親近維持冷拒。
很快,便笑聲連連。
女子清脆又帶點莫名韻味的笑聲圍繞在周身,連帶著這條道路都宛若鮮花鋪就。
得知白傾羽是皇上在南巡時被賞識的,前不久得到皇上召入皇城的旨意,傅思瀅更是語氣欣然:“皇上慧眼識珠,白公子的前途日後定然一片光明。”
白傾羽驀然轉頭看她一眼,神色有些複雜地低聲道了句“但願吧”。
傅思瀅沒有遺漏他難掩憂色的複雜神情。
他說是奉旨,可傅思瀅在早上聽孫丹說若不是因為昨晚之事,沒人知道白傾羽來到皇城。
可見,白傾羽是秘密奉旨來皇城的。
秘密奉旨?這就奇了,皇上賞識白傾羽很拿不出手嗎,何必偷摸召入皇城?
不過多時,慕王府已到。與上次傅思瀅來時見到的略有區別,來往的門客已經被限製出入,慕王府守衛森嚴,門口有龍輦停駐,氣勢如虹。
白傾羽先行下馬,然後走到傅思瀅的馬旁,幫她拉住馬韁繩,按住馬頭,抬頭望向她:“可能下馬?”
“嗯。”
傅思瀅應一聲,正欲翻身下馬,哪料身子一動又是一陣頭暈目眩來襲。
於刹那間眼前一黑,不由得身子一歪,失去平衡向下倒去。
好在白傾羽手疾眼快,立時上前伸手撐住她的腰身。
傅思瀅身子一轉,像歸巢倦鳥般撲入白傾羽的懷中。她從馬上撲下,偏生白傾羽又是仰著頭,“呼”的一陣微風起,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二人的臉麵撞到一起。
她還暈著,頭暈伴隨著疼痛,雙臂圈著白傾羽的脖頸,反應遲鈍,根本不知道自己撞了什麽。
急促的呼吸交融,唇瓣相距就在呼吸之內。
悠悠幾息溫熱感觸後,白傾羽猛然回神,匆匆將傅思瀅穩穩放在地上,鬆開攬住她的胳膊。
傅思瀅的雙手還掐在白傾羽的肩膀上,腦袋低垂,顯得嬌羞。實際上她的口中忽然蔓延開血腥氣,若不是撐著白傾羽,一定會癱軟倒地。
戶部侍郎一下車,看到這一幕,頓時神情驚愕古怪。
白傾羽麵不改色,轉而攙扶住傅思瀅的胳膊:“傅小姐差點摔下來。洛大人,既然是慕王府,一定能供傅小姐的歇息吧?”
“該是自然!傅小姐沒事吧?”
傅思瀅緩緩鬆開手,胳膊有些抖,她盡量控製,不願意被人發現異樣,擺手:“無事。”
不敢多說,連向白傾羽道謝都再顧不得。
不過她一開口,還是讓身旁的白傾羽敏銳地眉頭驟然一緊。
血腥味道!
不等白傾羽問,戶部侍郎急急帶二人進入慕王府,前去賀道殿麵聖。
慕王的貼身護衛方止見到戶部侍郎身後竟然跟著一道眼熟的窈窕身影,不由得驚訝。
很快,戶部侍郎就證明了來人身份。
“這是皇上要召見的江南白朗,傅家長女正巧一同……”
傅思瀅有些難以再忍受,隻能輕聲道:“晚輩不敢貿然麵聖,洛大人與白公子入殿,晚輩去旁處歇一會兒。”
知道她剛才有個小意外,戶部侍郎沒多說,得到殿中允準,就帶了白傾羽入殿。
踏入殿室前,白傾羽的目光從傅思瀅的身上收回,對一旁慕王府的護衛說:“傅小姐身體有恙,府中最好給傅小姐喚個郎中看看。”
傅思瀅神思暈沉,目送白傾羽入殿後,就見總是跟在漠蒼嵐身邊的護衛向她走來。
“傅大小姐,您……”
傅思瀅搖搖頭。萬萬沒想到的是,頭這一搖就徹底將神思搖散,傅思瀅昏暈過去!
天地混沌粘稠,像是一鍋熬成漿糊,也像是流沙,也像是泥潭。
體感沉重,五髒六腑如同火燒,疼得昏迷中都忍不住身體顫抖。
不知是誰在銅鍾裏說話,聲色嗡鳴,模糊不清。
“……醫聖……還不……”
“毒性很烈。”
“楚……期不應……”
當傅思瀅恢複清楚的意識時,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床幔紋繡。轉頭,同樣陌生的房屋擺設。
撐著胳膊坐起身,腦袋裏的悶滯感依然殘存,體內的疼痛感倒是大消。
這裏……是慕王府。
注意到旁邊的案幾擺著一個殘留些許藥汁的碗,傅思瀅一驚,意識到自己恐怕昏暈過去許久。
再看外麵天色,已是午後。
“咕……”
肚腹處傳來一陣響動。
傅思瀅下床,開門走出房屋。立刻,守在門外的侍女請安:“傅小姐您醒了,可感覺好些,餓了嗎,現在用膳嗎?”
傅思瀅此時反應有些緩慢,想了想,才問:“慕王爺在哪兒?”
“在書房,您想求見王爺嗎?”
“嗯。”
“請隨奴婢來。”
經此一暈,傅思瀅當然得去找漠蒼嵐。他審問楚子期能不能有點成果?三天了,一顆解藥都要不下?
跟在侍女身後,傅思瀅緩步走著,打量這座漸漸在她眼中顯露出全貌的慕王府。
上次前來隻是在應選門客的外院,而這裏無疑是慕王府的內院。
這是大昌真正一人之下、權勢滔天的王爺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