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以子之矛

對於楚老夫人的突然到來,白氏麵色尷尬了一下,她雖有手段,但在楚老夫人麵前卻總覺氣場不足。

“原來是楚老夫人……”

“這話應該我來說吧。”老夫人直接越過白氏,坐在了首座上朝著楚姒招手:“姒兒過來。”

楚姒幾步上前立在老夫人身側,白氏也轉過身來,隱隱有些怒氣:“老夫人都特意趕到山上來看我和翡兒了,我自然也該來看看我的外孫女……”

“蓁蓁在西廂房,你要看就現在去吧。”老夫人道。

“你——!”白氏被這番搶白,臉色愈發不好看了,幹脆垂下並在身前的手:“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小木屋裏發生了什麽,老夫人,這兒是寺廟,菩薩的眼睛可都睜著呢,現世報來的真是太快。”

老夫人忍下心頭的怒氣,看著白氏囂張的樣子,道:“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吧,定國公膝下兒子眾多,雖都是鬥雞走狗之輩,卻沒有一個是你肚子裏爬出來的,等定國公一走,你以為你還能繼續做你威武的國公夫人?”

白氏咬牙,這也是她心裏的痛處,她跟著定國公這麽多年,就想生個兒子,可是自生了秦翡之後,便連懷孕的跡象都沒有了。

“不勞老夫人費心。”白氏見今日是問不出個什麽了,淡淡說完,看了眼低頭站在老夫人身側的楚姒,神色冷淡的轉身離開了。

待她走了,老夫人才鬆了口氣,卻是疲乏的不知說什麽。

“姒兒,昨晚你們真是跟焦家公子和雲家小公子進去的?”老夫人忽然問道。

楚姒看著她強打精神的樣子,微微頷首:“不知他們怎麽也會這麽巧到了梅林。”

老夫人似泄了氣一般,擺擺手:“罷了,這件事從此以後你就爛在肚子裏明白嗎?”

楚姒點頭,老夫人這才重重的歎了口氣:“蓁蓁這孩子……太魯莽了。”

隻是一句‘魯莽’麽,楚姒心裏發笑,老夫人分明知道她是要拿這法子來害自己,如今卻隻是一句‘魯莽’帶過,這還真是她的好祖母啊。

正在老夫人想說說八皇子之事時,白雪忽然神色緊張的從外麵走了進來:“老夫人,二小姐上吊了。”

“什麽!”老夫人氣得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虛弱不堪:“人呢,救下來沒?”

白雪頷首:“救下來了,奴婢讓人攔著定國公夫人,現在怕是要您過去才行。”

老夫人是恨鐵不成鋼,她如今自盡,不就是跟人承認了小木屋之事了,這個蠢貨!蠢貨!

老夫人的手氣得直發抖,看了眼站在一側神色平靜的楚姒,麵色緊了緊:“大丫頭是個好的,可別跟你二妹妹一樣。”

老夫人意有所指,楚姒自然明白,屈膝行了禮:“姒兒明白。”

見楚姒並不再掩飾自己的聰慧,老夫人心中對她的不可把控感越來越明顯,但她現在表現偏的又十分乖順。

老夫人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這才匆匆離去。

楚姒抬頭,看著匆匆忙忙似乎都老了好幾歲的老夫人,嘴角淡淡揚起,這好戲才剛剛開演,你們可要撐住才好啊,不然前世那鈍刀割肉之痛,你們如何能體會得到。

綠檀從外麵進來,朝楚姒點點頭。楚姒倒有些意外,引了她進裏間,才到裏間綠檀便狂灌了一盞茶:“太凶殘了,那哪裏是逼人自殺,分明就是強行把鶯兒往那白布上掛呢。”

楚姒神色淡淡:“然後呢。”

“然後?”綠檀嘿嘿的笑笑:“她們把人掛上之後就離開了,我進去把人弄下來,居然還有一口氣。我把來意跟她說了,然後封了她的穴,再把不遠處的花架推翻了,然後外麵的人進來看到落在地上的人,都嚇了一跳,上前一探鼻息,又覺得她死了。所以她們就當鶯兒是死前掙紮著掉下來的,然後拿著草席一卷,把人扔到後山了,最後我就把她穴給她解了,讓她走了。”

楚姒微微頷首,綠檀歎了口氣:“小姐,你說鶯兒這麽壞個丫頭,你怎麽不讓她死了算了,發這善心做什麽。”

楚姒淡淡勾起嘴角:“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說是矛折損還是盾折損?”

“不知道。”綠檀天真的搖頭。

楚姒笑著看她:“不管是矛還是盾,隻要折損的不是我不就好了。”

綠檀眼睛一亮,滿眼崇拜的看著楚姒:“厲害呀。”

楚姒微微搖頭:“不過是利用人心罷了,若楚蓁蓁但凡對鶯兒好一些,若鶯兒但凡善良一些,都不會發生我說的情況,且等著吧。”楚姒一低頭,看到手腕上的鐲子,微微皺眉。他這段時間好似匆忙的很,難不成安平侯府或八皇子府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安平侯府素來不問朝事,安平侯和夫人又是極淡薄瀟灑的人,應該不會有事,至於八皇子府,若是有事的話趙煊逸也不會整日在這寒山寺呆著了,那麽還能有什麽事呢?

楚姒想了半天也想不透,轉眼便聽到綠芽帶來的消息:“小姐,西廂房那邊鬧開了。”

“怎麽個鬧開法。”綠檀扭頭問道。

綠芽將手裏拿來的糕點放下,挨著暖榻坐下,神秘兮兮的笑道:“二小姐把國公夫人給咬了。”

楚姒興味的微微偏頭,而西廂房這裏,白氏看著留下深深牙印的手,恨不得殺了楚蓁蓁:“你一個大家閨秀,怎麽能咬人!”

楚蓁蓁也惱著:“外祖母特意過來要逼死蓁蓁,蓁蓁能有什麽法子!”楚蓁蓁一派楚楚可憐,看了一眼一旁的楚老夫人,在知道鶯兒成了替死鬼後,她便心安理得了,之前鬧著要自殺,也不過是怕老夫人責備,幹脆來的苦肉計罷了。

白氏見她這般,有刺兒也沒法挑:“你做了這等下賤事,現在死那也是全了丞相府的名聲。”

“外祖母把話說明白了,我怎麽就做下賤事了。”楚蓁蓁半撐著身子坐在**,紅著眼睛盯著白氏:“若是外祖母今兒說不出個明白話,拿不出證據來,那我便要去找逍遙王討要公道了。”

“少拿逍遙王壓我,等我查出是誰跟你幹了那事兒,你就演不下去了。”白氏針鋒相對。

楚老夫人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不管這裏的事兒,直接跟白雪道:“扶我去找定國公,我倒要問問,這一家人怎麽就要爭得這麽難堪,這裏的事兒傳出去,丟得看是我楚家的臉麵,還是定國公府的臉麵!”楚老夫人說著就要往外麵去。

白氏咬牙,定國公腦子糊塗,且耳根子極軟,讓楚老夫人過去說一通,吃虧的是自己。

“老夫人,我這不也是為了楚府考慮麽。”白氏迅速換了張臉。

老夫人哼了一聲:“那就請國公夫人不要再造謠生事,不然我老婆子定不善罷甘休!”

白氏聽著楚老夫人明裏暗裏的威脅,咬牙:“老夫人,我好歹也是國公夫人,你不過區區丞相之母,這是你跟我說話應有的態度嗎?”

楚老夫人被她這話氣得笑起來:“既如此,那我就去找定國公這個老親家好好問問,跟要汙蔑我丞相府的國公夫人說話,應該是什麽樣的態度。”

白氏狠狠盯著老夫人,又看了眼似乎還在發笑的楚蓁蓁,扭頭便帶著人離開了。

待白氏真的出了院子,楚老夫人才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楚蓁蓁不敢說話,想悄悄躺下卻聽得老夫人一聲厲喝:“還不給我跪下!”

“祖母……”

“不要跟我狡辯!”老夫人看著楚蓁蓁,瞥到她脖子上的痕跡,隻恨不得打她兩巴掌才好:“你如此不知廉恥,早就該讓你自盡以謝罪!”

楚蓁蓁知道老夫人是真的生氣了,外衣也沒穿,隻著裏衣光著腳便跪在了老夫人跟前:“是蓁蓁的錯,祖母打我罵我都可以,若是祖母覺得隻有蓁蓁一死才能謝罪,蓁蓁願意……”

“好了。”老夫人冷淡的瞥著她:“我若是要你死,你也不會活到現在了。”頓了頓,看見她煞白的小臉,道:“此次回去,這事兒你誰也不許說,隻說是你的婢女與人私通,已經打殺了,知道嗎?”

“蓁蓁知道了。”楚蓁蓁忙道,說罷,又猶豫的看著老夫人:“可那兩人……”她知道是誰侮辱了她,就是焦思邈和雲康那兩個畜生。

老夫人麵色黑沉:“他們今天一早已經下山了,等我們的消息一放出去,他們應該不會亂說,不過這二人……”老夫人沉沉歎了口氣:“往後不許再對楚姒下手,聽到了嗎。”

楚蓁蓁咬牙:“祖母,這件事就是楚姒她……”

“你別以為我老糊塗了。”楚老夫人站起身來:“回去也告訴你母親,不許再打楚姒的主意,否則,後果自負。”她們在楚姒身上做的小動作,哪一個成功了?不都是成倍的返回到了自己身上,隻是不知楚姒知不知道她母親之死,若是知道了……

老夫人不敢再多想,瞥了眼楚蓁蓁:“明兒我會讓春草來你身邊伺候,如今你就給我好好留在山上吃齋念佛,尋常不許出院子半步!”

“祖母……”

老夫人已經懶得再理楚蓁蓁,提步走了出去,仔細吩咐了外麵的婆子,不許楚蓁蓁再踏出院子一步,吃齋念佛就在自己廂房裏進行。

聽到外麵老夫人的吩咐,楚蓁蓁隻恨得咬牙切齒,但想起楚姒和昨晚屈辱之事,更是恨得兩眼發紅,卻絲毫不想這事兒若是發生在了楚姒身上會怎麽樣。

聽到老夫人的懲罰,楚姒倒沒再多想,隻讓綠檀去外麵盯著,不過一整個白天都不見逍遙王上山。

老夫人晚上直接在佛堂跪了一個晚上,白氏則帶著秦翡下山去了。

秦雪在府裏聽到定國公府傳來的消息時,麵色沉了沉:“父親重病,要我去榻前伺候?”

來人頷首:“夫人若是不願意去,小的這就去回稟國公爺。”

“等等。”秦雪將人攔住,若定國公真的大病倒還好,他一死,自己那個無用的哥哥就可以承爵,雖然他一天到晚隻知道鬥雞走狗,但好在不是白氏肚子裏的種,定然會向著自己些,到時候不怕定國公府不聽自己的。

這般一想,秦雪神色輕鬆了不少:“你去外麵等我,我隨後便來。”

“是。”

見小廝離開,秦雪立刻讓人收拾了隨行的衣裳,跟楚秉鬆說過以後便上了回定國公府的馬車。

秦雪一路都計劃的很好,可到了定國公府才知自己被算計了,但已經遲了。

白氏剛剛回府,秦翡還沒醒,她現在看秦雪隻恨不得吃了她才好:“你看起來挺高興的,難道是知道自己將有兩個女婿而高興?”

秦雪皺眉:“你在胡說什麽?”

白氏見自己占了上風,不屑的看著秦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現在這兒先恭喜楚夫人喜得佳婿了。”說罷便帶著一大幫人悠悠走進去了。

秦雪滿頭霧水,但想想隻要定國公一死自己就不用再看見白氏這顆眼中釘了,便扭頭去了定國公府,哪知才到守在門口的人便將她攔下了。

“原來是大小姐回府了。”老早就守在門口的婆子笑道。

秦雪冷冷看她:“讓開,我要見我父親。”

婆子笑眯眯的看著她:“大小姐莫急,老爺吩咐了,他現在在休息,誰也不許打攪,您若是來了,便先在門口候著,等他醒了就可以立刻進去休息了。”

“這真是父親說的?”秦雪不信的看著她,自己好歹也是丞相夫人,父親就是看在丞相府的麵上也不會如此為難自己。

婆子輕笑:“奴婢隻是個下人,怎麽敢做欺上瞞下的事兒。大小姐就在這兒候著吧,等老爺一醒,奴婢就來叫您。”說罷便轉頭進了房間,絲毫不再理秦雪。

秦雪氣得咬牙切齒,如今天上雪兒雖然停了,可是北風呼嘯,直往人脖子裏鑽,她手裏揣著的暖爐也開始慢慢變涼了。

“夫人,要不咱們先回去吧。”一旁的婆子勸道。

秦雪到現在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下了狠心,冷冷一笑:“白氏想用這招對付我,我就讓她好好看看,這麽對付我的後果是什麽。”

秦雪一直等到快天明,秦昊知道的時候著實驚訝了一下,趕忙讓人請了秦雪進來。

秦雪走動的時候,腿早就沒了知覺,讓婆子捂了好久才能勉強挪進房子裏。

秦雪進屋,第一句問的就是秦昊的身體情況:“父親身體可好些了?”

秦昊一聽,心中頗有些感動,尋常嬌生慣養的秦雪,如今在寒風中站了整整一夜,進來第一句話不是埋怨和發怒,而是關心自己,這便是換做白氏也是做不到的。

“父親身體好了許多了,雪兒,我竟不知婆子讓你在外頭站了一晚。”秦昊道。

秦雪凍得發青的麵色還沒回府過來,眼中卻已是盈滿淚水:“隻要父親沒事,女兒就是再站兩天也沒關係。”

看著如此孝順的秦雪,秦昊心裏很是舒坦,隻見秦雪又道:“我從家中帶了兩支皇上曾賞下的靈芝,父親看看可能入藥?”

秦昊最不差的就是錢,自然不會在意這等物件,但楚府已經是窮得連一萬五千兩都拿不出來了,如今她還將這麽貴重的東西送了過來,可見其誠心。秦昊心頭又舒坦了些:“你也乏了,先去休息吧,我的病已經沒有大礙了。”

秦雪見秦昊如此,知道自己的苦肉計是成功了,但還是要防止白氏巧舌如簧,秦雪起身便跪在了秦昊麵前,把姿態放到最低:“父親,方才在門口與母親生了些爭執,還請父親責罰。”

秦昊微微一怔,忙起身將她扶起:“如何會起爭執?”

“母親她……”秦雪微微有些哽咽:“母親說我跟大哥都是無人管教的,大哥成日在外無人管教,我又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活該被父親嫌棄,她還說等將來她生出了兒子,這世子之位也是她的。”

秦雪好歹已經為人母了,年歲也不小了,如今這一哭,叫秦昊看得愧疚連連:“她白氏早就生不出東西了,哪裏還能生兒子,而且長幼有序,這世子之位哪裏是說換就能換的。”秦昊信誓旦旦,但秦雪卻知道,若是白氏生了兒子,這世子之位隻怕早就被白氏拿走了。

“父親也不要怪她,她也是不懂這簪纓世家的規矩。”秦雪道。

秦昊皺皺眉,想起白氏低賤的出身,麵色沉了些:“當初要不是她花言巧語,我也不會扶了她做正妻,怪我糊塗。”

“父親是心太善了,如何能怪您。”秦雪的氣色恢複了些,在外人麵前一向端莊穩重的她如今竟似小女兒般哭泣,加之她方才表現出的孝心和放低的姿態,叫秦昊心裏一百個舒坦。

“哎,你放心,這府裏隻有你跟你大哥是我的嫡出子女,誰也耐不得你們何。”秦昊忽又想起那腰牌之事,狐疑的看向秦雪:“雪兒,你的腰牌這幾日可帶在身邊?”

秦雪不知秦昊問此是為何,搖頭道:“玉牌丟了好幾日了,未曾尋著,不知是那個下人偷走了。”

秦昊這才了然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說,隻吩咐秦雪下去休息。

等秦雪知道玉牌落在寒山寺的刺殺現場時,才嚇出一身冷汗。

“夫人,您說這事兒是誰在暗中做怪?”一旁婆子問道。

秦雪邊往回走邊冷哼道:“還能有誰,要麽就是我身邊出了內鬼,把我的玉牌偷去給了白氏,讓她自導自演了一出好讓父親徹底把我趕出定國公府。”秦雪想起糊塗的定國公,諷刺一笑:“如果不是白氏自導自演,那就是那些去刺殺的人,故意把髒水潑在我身上,想讓我背了這鍋……”

“您是說老夫人……”

“哼,左右不過她們二人,不然這府裏誰還能拿到我的玉牌,楚姒?不可能,她壓根沒進過我的院子,而且她也不可能有本事安排人在我身邊。”秦雪說罷,回頭看看這偌大的定國公府,滿眼的狠意:“去信給世子爺,就說明日,我請他京華樓一敘。”

“那二小姐的事兒……”婆子猶猶豫豫不敢說,秦雪黑著臉:“待明日去過京華樓,我再上山。”

“是。”婆子不敢多言,悄悄看了眼秦雪黑沉的臉色,忙轉頭離開。

白氏聽說了秦雪這邊的事兒,氣得砸了手裏正在把玩的瑪瑙珠子:“她這是想對我動手啊!”

“夫人,那怎麽辦?如今二小姐又還沒醒,老爺又開始對她好了,這對咱們很不利啊。”白氏的心腹道。

白氏在房間裏來回的踱步,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秦翡,咬牙:“我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逍遙王上山的消息,楚姒隻有些懷疑,難不成是山下出了什麽事麽。她正想遣人去山下打聽一番,山下便來了人給她帶消息。

雲頌伊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進來的,進來後上下將楚姒打量了一番,見她沒事才鬆了口氣。

“我可聽說你那妹妹的事兒了。”雲頌伊解下身上的披風,接過綠芽遞過來的暖手爐子,笑得眯起了眼睛:“你這身邊的丫頭可真是機靈,我身邊要有這樣的就好了。”

楚姒笑而不答,雲頌伊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挨著楚姒在暖榻坐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直眨巴:“聽說八皇子也來這山上了?”

楚姒淡淡笑笑:“跟定國公一道上山的,今兒許是下山了吧。”

“又遲了一步。”雲頌伊歎了一聲,讓丫環把自己帶來的糕點都擺了出來,招呼綠芽綠檀過來吃點心,自己也興致勃勃的咬著糕點,待喝茶咽下之後才道:“我今兒來得急,都沒吃早飯,好在帶了這一盒的點心。”說完,又道:“你聽說沒,逍遙王府出事了。”

“出什麽事?”楚姒道。

雲頌伊眯起眼睛:“聽說是得罪了江湖中人,結果反被算計了,導致逍遙王在江南一帶的產業都被人掀了底。皇上大怒,直接派兵去剿滅那無極閣,結果那些兵把無極閣的總部給燒了,第二天逍遙王府的後院就著火了,所以逍遙王這幾日根本不敢出府。”

雲頌伊幾句話說得輕巧,但楚姒已經能想象得到逍遙王的憤怒和絞盡腦汁最後還是被算計的無奈了,這無極閣究竟是何妨神聖?前世逍遙王也曾打算拉攏這個江湖組織,但卻失敗了。

“我還聽我外公說,逍遙王這次江南的產業被動,好似元氣大傷,直接給氣病了,禦醫們都說是鬱結於心,我外公還笑他太過糾結這些錢財了,難怪成不了大事。”雲頌伊笑道。

楚姒淡笑,若是逍遙王不表現的重錢財,讓別人以為他成不了大事,大皇子又怎麽會完全放下心防,相信這個逍遙王是一心一意幫他奪江山呢。

“嚴大人可說了,那無極閣現在怎麽樣了?”楚姒問道。

雲頌伊微微皺眉:“無極閣總部都被剿滅了,還能怎麽樣。”

“可曾說了剿滅多少人,繳獲多少財物?”

雲頌伊撅起嘴,探尋似的靠近楚姒:“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你喜歡逍遙王?”

楚姒淡淡睨了她一眼:“你為何不說我是喜歡無極閣?”

雲頌伊挑眉:“好吧,朝廷宣稱剿滅了一百零五人,但據我外公說,一個人也沒逮到,財物倒是有一些,不過卻算不得什麽,看來是那無極閣棄了老巢逃了。”

楚姒笑笑,這無極閣倒是厲害的。雖然朝廷知道無極閣全部都溜了,但還死要麵子報出已剿滅一百多人,想來隻要無極閣不再有動作,朝廷也不會再動手了,畢竟江湖之大,朝廷也不會傾全力來跟所有江湖中人作對。

“對了,還有件事兒。”雲頌伊咬咬唇:“就是那日一起遊湖的林世子,好像在救咱們的時候,中了劇毒,聽說還毀容了,如今躲在家裏根本不出門,嚇得在外雲遊的安平侯和夫人都匆匆趕了回來。”

“毀容……”楚姒眉心微皺,這麽久,她的確沒見過他的正臉了,那日一事之後他都是帶著麵具的。

“你說這可怎麽好,他那般好看的人,若是真毀容了,這輩子怕都不想出來了。而且他又是為了救咱們而受傷的,若是他因此娶不到媳婦兒,咱們是不是得以身相許?”雲頌伊認真道。

楚姒眉心跳了跳:“你上山來主要是說這事兒的吧。”

雲頌伊為難的點點頭:“雖然我喜歡長得好看的,可是救命之恩不可不報。”

楚姒倒是佩服她這義氣,楚姒心頭有些沉,真的那麽嚴重麽,那日山崖邊他還在跟自己開玩笑呢,怎麽會突然閉門不出了?

雲頌伊又說了一通,見楚姒沒反應,拿手在她眼前揮了半天:“姒兒姐姐,你怎麽了?”

楚姒抓住她的手:“無事。”

雲頌伊回頭看了看同樣不知情的綠芽綠檀,又歎了口氣:“聽說原本安平侯還打算去劉禦史家提親呢,現在可好了,親也提不成了。”

楚姒皺眉,雲頌伊說了一通也不再說了:“對了,忘記跟你說,我娘也在山上,你要不要去見見?”

“自然要去拜見的。”楚姒笑道。

雲頌伊笑開:“走吧,她在佛堂上香,我記掛你,便先跑來了。”

“你是憋了一肚子話沒人說吧。”楚姒笑開。

雲頌伊吐吐舌頭:“知道你最明白。”說罷便拉著楚姒跑出去了。

楚蓁蓁在門口看著活潑的雲頌伊和楚姒,氣得眼睛發紅,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被春草攔下:“二小姐,您還是回去抄佛經吧。”

春草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楚蓁蓁自然不敢拿她怎麽樣,一口銀牙咬碎,扭頭便回去了。

走了一路,雲頌伊都在說近來發生的事兒,雲尚書府已經要遣人來嚴府把她接回去了,雲頌伊如今也快滿十四了,雲府應該是打算把她送入大皇子府了。

這一點嚴府並不反對,因為嚴大人就是打算扶持大皇子的,對此雲頌伊表現得無比沮喪。

“你若是能回去,記得一定要鬧。”楚姒淡淡道。

“鬧?”雲頌伊不解。

“對,跟老夫人鬧,跟雲頌月鬧,跟姨娘鬧,跟雲尚書鬧,最好跟嚴府也要鬧一鬧。”楚姒道:“大皇子身邊的女人要麽是溫柔乖順美豔無雙的,要麽是家中有權勢可依傍的,一個無用的女人他是不會要的。不過若你真鬧開了,鬧到不可收拾了,後果就不好說了,但這是你唯一不用嫁入大皇子府的辦法。”

雲頌伊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鬧到我親爹都恨不得掐死我的那種?”

楚姒笑笑:“你自己把握度,雲大人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大皇子定不喜歡內宅進一個不受寵還鬧騰的女人,不過你若是這麽做了,以後想要嫁個好人家,可要靠你母親和外公了,嚴府那邊你自己要注意。”

“我知道了,我就是性子再頑劣,外公也會原諒我,但他永遠都很嚴肅,所以我隻要稍微鬧一鬧就可以了,反正在外人看來外公一定是惱了我的。”雲頌伊笑嘻嘻道。

楚姒看著她,竟有些羨慕,能有如此相信的親人,多好。

不多時,幾人便到了大雄寶殿,而雲頌伊的母親雲夫人也正好將香插入了香爐。

楚姒看她,一個略微豐腴但神態柔和的婦人,眉眼處皆是清明,一身桔梗色交領廣袖長衫,頭上隻簡單綴著幾支簪子,唇瓣始終含著笑意。

楚姒一瞧她便知是被寵著長大的,但嚴府的家風又極正,不然當年也不會允許雲夫人與雲尚書和離,帶著女兒回家來住了。這麽些年她在家中應該也過得極好,這才是真正有福氣的,若是雲頌伊能嫁一個真正的良人,那她這輩子便真是被上天眷顧的了。

“這位便是楚家大小姐吧。”雲夫人柔聲笑道。

楚姒看著她便覺得溫柔,上前屈膝行了禮,雲夫人笑著將她扶起,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隻見她一身淺紫色長裙,眉目清明,背脊挺直,淡淡立著便是尊貴。

“果然是個難得的,難怪伊兒一天到晚都在跟我說楚家大小姐如何好。”雲夫人柔聲笑道。

雲頌伊驕傲的抬起頭:“那是,姒兒姐姐可聰明了,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子。”

楚姒淺笑不語,雲夫人上前拉著楚姒和雲頌伊:“走,隨我走走,許久不來這裏,都不記得這裏的風景如何了。”

楚姒感受著手心的溫度,心中微暖,應聲便隨著她走了。

一路上她無心看風景,隻想著,若是生母還在,手掌心是不是也這般溫暖,看她的眼神是不是也會這般慈愛溫柔。

走了一段雲夫人便停下了,將楚姒和雲頌伊都攔在了身後:“臣婦見過王爺。”

“嗯。”趙訓炎看著站在雲夫人身後那抹淺紫色的身影,冷漠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她身邊居然始終跟著無極閣的人,那麽她是不是跟那神出鬼沒的無極閣閣主有關係?

楚姒能感覺得到那道盯著自己的炙熱目光,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卻被趙訓炎敏銳的發覺了。

趙訓炎看著她的目光越發淩厲了起來,嘴角卻緩緩牽起。

雲頌伊覺得自己的腳都有些麻了,抬頭剛想說話卻撞進了趙訓炎的深邃如潭水的眸子裏,那雙眸子冷冽不已,卻不似八皇子的冰冷,他的是徹骨的寒冷,仿佛這眸子底下掩藏很沉重的東西一般。

趙訓炎隻淡淡掃了眼雲頌伊,提步便離開了。

雲夫人緩緩鬆了口氣:“這逍遙王怕是要在山上小住幾日,楚小姐,你無家長在身邊,這幾日萬不可再出來。”

聽著雲夫人的叮囑,楚姒微微頷首,轉頭看突然變得安靜的雲頌伊,看著她緋紅的臉和盈盈的目光,楚姒驚訝了一下,逍遙王可是比大皇子更危險的人物。

“夫人會在山上小住嗎?”楚姒轉頭問道。

雲夫人擔憂的看著楚姒:“你是害怕嗎,若是如此,那我小住幾日也無妨,左右回去也沒事。”

看著善良的雲夫人,楚姒輕笑:“不是……”

楚姒話還沒說完,便聽雲頌伊道:“那我們小住幾日吧,左右回去也就是聽大伯母念叨她屋裏的事兒,倒不如這寒山寺清淨,而且我還能多陪陪姒兒姐姐。”

雲夫人沒有察覺雲頌伊的異常,點頭笑笑:“也好。”

楚姒啞然,看著興奮的雲頌伊,卻隻希望她隻是貪圖逍遙王的美色,跟喜歡八皇子一樣,轉眼就能忘就好了。

在寒山寺裏轉了一圈,雲頌伊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伊兒,你怎麽了?是不是在擔心回雲府之事?”雲夫人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雲頌伊回過神來,微微點點頭,雲夫人歎了口氣:“這也是沒有辦法,畢竟你是他的女兒。”雲夫人將她攬在懷裏柔聲安慰,楚姒將她們送到廂房後,便沒多打攪,告辭離開了,回去的路上,楚姒還在想著那無極閣的事情,無極閣若是這般厲害,那不止逍遙王,八皇子和大皇子及朝廷其他勢力肯定都會開始盯著它,如今它來個金蟬脫殼倒是個極好的主意,不過逍遙王定然不會如此善罷甘休。自己跟他倒是有一點極像,那便是有仇必報!

走著走著,綠芽忽然輕呼出聲,楚姒心中一緊,抬眼看著冷冷站在路中間的人,手心微緊,心中的殺意翻騰。

“奴婢見過逍遙王。”綠芽率先反應過來。

楚姒低下頭屈膝行禮,趙訓炎卻捕捉到了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恨意。心中奇怪,她與自己從來沒有過恩怨,怎麽會屢屢在她眼中看到恨意?

“不跟著雲夫人了?”趙訓炎走上前來。

綠芽忙低著頭,不是都說逍遙王最是溫和親近人麽,如今怎麽瞧著竟跟八皇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楚姒始終沒有抬頭看他:“雲夫人在廂房歇下了。”

趙訓炎諷刺一笑:“抬起頭來。”她分明膽子很大,如今卻不敢抬頭瞧自己,是怕自己發現什麽嗎。

楚姒緩緩將心中情緒撫平,待抬起頭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趙訓炎見此,興趣更濃:“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楚姒垂在身側的手指死死攥緊,麵色平靜的看著他:“不知臣女可否回去了?”

趙訓炎看著她的樣子,輕笑:“你怕我?還是恨我?”

“臣女與王爺無冤無仇,為何要怨恨王爺。”楚姒神色依舊不變。

趙訓炎嘴角微揚,又往前走了兩步,離楚姒更近了,楚姒厭惡的就要後退,卻被趙訓炎一攬腰直接拽在了懷裏,綠芽嚇壞了,忙四下看有沒有其他人。

綠檀已經準備動手了,卻被楚姒的眼神製止住:“想不到人人稱頌瀟灑清逸的逍遙王居然是如此輕浮之人。”

“輕浮?”趙訓炎的手並沒有鬆開的意思,反而收緊了些:“左右丞相大人要送個女兒來我府上,不若就你來,如何?”

楚姒並沒有掙紮,輕笑:“我方才聽雲夫人說,逍遙王每年都會來山上祭拜亡母,甚為孝順,如今看來,雲夫人是年紀大了,識人不清了。王爺若要娶我,準備好聘禮去楚府提親就是,何苦在這裏輕浮對我?”

趙訓炎聽著她的話,抬手便將她推了出去:“你以為本王不敢麽。”

“楚姒靜候王爺。”楚姒穩住身形,行過禮後便提步離開了。趙訓炎此人不比八皇子,八皇子冷漠卻帶著皇家人天生有的自傲,他不屑對自己使用更加卑劣的手段,但逍遙王不同,為達目的,他做得出任何事情。不過目前他不會去丞相府提親,他不會想要這麽快暴露出來。

楚姒匆匆離開,趙訓炎站在後麵冷冷看著,眼中帶著些許殺氣:“來人。”

“王爺。”

趙訓炎望了眼楚姒的背影:“查清楚寒山寺這幾日發生的事,若有她參與的痕跡,即刻來報。”說完,又叫住去查的人:“今晚上辦法調開守在她身邊的無極閣的人。”

那侍從愣了一下:“無極閣的人還在?”

趙訓炎眼中一絲陰鷙,方才他攬住楚姒時,那抹隱藏的氣息分明已經準備出手了。

無極閣未亡,在江湖裏銷聲匿跡卻有人守在一個根本與江湖無聯係的楚家大小姐身上,這不是很奇怪麽。不過他也不全是因為無極閣,畢竟這個小女子這麽有趣,不知她完全臣服自己時,又是怎麽樣一副有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