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算計

如意苑門口有些清冷,先是從來不曾多說過秦雪的楚秉鬆因為姨娘而對她大發脾氣,而後又是老夫人直接提了四小姐的份位,甚至兩個嫡女也連連犯錯,下人們是最會見風使舵的,如今都在猜是不是要變天了。

楚姒跟著婆子一路往前走,這裏她很熟悉,以前母親在的時候……

楚姒停下腳步,前世楚蓁蓁說,母親也是被斷了四肢做成人彘而死,母親那般善良的人……

“大小姐,怎麽了?”婆子看到楚姒忽然白了麵色微微喘著氣,有些驚訝。

楚姒閉眼擺擺手,調整好情緒以後這才抬著頭緩緩往前而去。

楚姒到的時候,秦雪正歪在暖榻上,病容被厚厚的脂粉遮住,看見楚姒進來,麵色冷了冷:“大丫頭過來了。”

楚姒依舊恭謹的行了禮,似乎沒發生嚴府的事情一般。

秦雪朝內間看了看,語氣軟了些:“我聽泰兒說,你與他似乎有些誤會?”

“誤會?”楚姒天真抬頭:“我一直都未曾見到大哥,怎麽會產生誤會。”

秦雪讓人扶著從榻上坐了起來,盯著她:“沒見過?你可莫要瞞騙母親,泰兒回來什麽都說了。”說罷,頓了頓,又道:“這次叫你過來,也不是要懲罰你,隻是覺得你跟泰兒之間似乎有什麽誤會,所以特意叫你過來問問。你如今外祖家無倚仗,往後就是嫁出去了,也得靠這幾個哥哥妹妹幫襯不是?”

秦雪的話說得自然,楚姒卻不吃她這一套:“大哥昨兒才酒醉要闖我的逐錦閣,說了不少渾話,我都未曾放在心上,母親怎麽突然說我與大哥生了嫌隙?”

秦雪看著根本不承認在嚴府拿簪子威脅楚其泰的楚姒,暗暗錯牙,泰兒說的沒錯,她果真是個極聰明狡詐的:“哦,是嗎,難道是泰兒來我這兒胡言,回頭我可要好好罰他。”

楚姒淺淺笑笑,神色間隱有急色,又道:“母親叫姒兒過來,可還有別的事兒?”

秦雪見此,繃直的身子又軟了些:“沒事就不能叫你來陪母親說說話兒了?你回府這麽久,我一直在忙別的事情,都未曾有時間與你說說話,如今你也十四歲了,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

“祖母前兒還說這事兒呢。”楚姒截斷她的話,這輩子還想來左右她的婚事麽:“我倒是不急,隻是二妹妹出了那樣的事情,母親緊著些給二妹妹尋人家便好,省得時候長了,生出事端來,畢竟聽說那日……”

“哪有妹妹在姐姐前頭出嫁的道理。”秦雪目光冷了些。

楚姒笑開:“我不介意的,隻要二妹妹好。”最好是身敗名裂後,再高調嫁給逍遙王!

楚姒看著秦雪,見她的眼角不停的瞄向裏間,心中了然:“對了母親,您可知道李瀟表哥?”

裏間的人手心微緊,秦雪似鬆了口氣:“你瀟表哥的確是個好孩子,若是你爹爹提拔一下,前途不可限量,你一個女兒家,怎提起外男?”說罷,話鋒一轉:“你莫不是對瀟兒……”

“母親誤會了。”楚姒越發確定裏間人的身份,她這麽著急把自己‘請’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那人麵前揭露自己的真麵目嗎。李瀟雖素日節儉,但她母親卻是個極為會理財的,這麽多年存了不少銀子,秦雪定是在打這筆銀子的主意了,不過不知怎麽會扯到自己身上,但卻是老天助她:“是前陣兒表哥跟二妹妹好似鬧了點誤會,以為我與二妹妹關係好,便來逐錦閣問了問,我一個女兒家,沒敢多留,不過半盞茶的光景便請表哥出去了,也不知表哥生我氣沒有。”

秦雪身子微僵,蓁蓁什麽時候跟李瀟那個半分官職也無的小子又有關係了,他家雖家產不少,但其母是個極為節儉的,所有錢都存著要來京城買大宅子,蠢婦一個。

“是嗎,蓁蓁不曾說過,怕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吧。”秦雪想用一句玩笑帶過去,楚姒看著已經耐不住走到了門邊的裏間人,垂眸笑笑:“許是,二妹妹今年還不滿十四呢。”

雖不滿十四,哪裏還算小孩子。

秦雪看著句句似無意卻句句戳要點的楚姒,直接對旁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微微點頭,轉頭出去了,不一會兒便見楚其泰走了進來。

楚其泰一見楚姒,便如同見了鬼一般,忙後退幾步:“大妹妹……”

“大哥,這是怎麽了?”楚姒不解的看他,盈盈眸中似有委屈萬分,獨自一人坐在麵色微沉的秦雪身邊,叫人看得生憐。

見楚其泰愣了,秦雪忙咳了一聲,楚其泰回過神來,抬手捂著自己的脖子:“大妹妹,我再也不敢酒後胡言了,還請大妹妹放過我。”

“這……大哥這是說的什麽話,姒兒怎麽敢跟大哥計較。若是大哥是指前日你闖進我院子之事,姒兒不生氣了,真的……”楚姒極力辯解的樣子,更像是懼怕秦雪二人而不得不為之。

楚其泰見她死不承認,根本耐不住心下的怒氣,又諒她也不敢在如意苑動手,便直接走到她跟前死死抓著她,指著自己的下巴:“我是說這裏,你拿簪子說要刺穿我的腦袋,大妹妹記性這麽差?”

楚其泰擋在楚姒身前,也擋住了所有看向她的目光,嘴角冷漠勾起,沒有發出聲音的看著他:“我說到,絕對會做到!”

楚其泰不是個有耐心能忍得住的,被楚姒這麽一挑釁,抬手便死死捏住了她的脖子。

楚姒微微咬牙,暗自計算著綠芽找到春枝,然後春枝再將老夫人請來的時間,掩藏其臉上雖有的狠厲:“大哥,我做錯了什麽……”

“你……”

“其泰,你做什麽!”秦雪忙道。

楚其泰皺眉:“娘,剛才她威脅我!”

秦雪站起來,看看麵上隻有難受的楚姒,冷了臉:“還不放手!”

楚其泰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恨恨的鬆了手。

楚姒麵色通紅,她的身子是碰一下就容易留下青紫的,如今楚其泰一鬆手,她脖子上便是大片的淤青,瞧著極為恐怖。

“母親,若是沒別的事,姒兒便先去祖母那裏了。”楚姒咳嗽完才道。

秦雪以為她要去告狀,歎了口氣:“你大哥哥的性子你也知道,魯莽衝動,但平日裏最是疼你,誰要敢欺負你,你大哥哥都是第一個出手幫你處置了的,你怎麽……”

楚其泰也回過味來,忙拱手道歉:“大妹妹,是我……”

楚姒懶得聽他們演戲,屋裏的人如今心裏也該有個判斷了,不過隻需要再下一劑猛藥。

“不是的,母親誤會姒兒了,姒兒要去找祖母,是聽說李瀟表哥出了麻煩,所以才……”

“你說瀟兒怎麽了。”楚姒話音未落,裏間便衝出個素衣的婦人,年歲四十上下,過年吃團年飯的時候也見過,楚老夫人的嫡幼女,當年楚家還未發跡,她也隻嫁了個秀才,後來楚秉鬆發達了,才挑揀了個縣官的差給他,可他是個死讀書的,一點不懂為官之道,沒兩年便被擠兌離開了,今年應該是回京述職,聽說提了個六品小官,管著閑差。

“小姑姑。”楚姒驚愕。

李楚氏忙將她扶起:“好孩子,你說你表哥怎麽了?”她眼中滿是焦急,楚姒雖不忍瞞她,但她有血海深仇,隻能讓他們吃點苦頭了:“我、我聽說……”楚姒嘴唇微微顫抖著,抬眼看了看楚其泰:“我今兒派了丫環出去買些絹花,她在八皇子府前見到了表哥,說表哥帶了個女人來,還懷了孩子,正在八皇子府門前鬧呢。”

“怎麽會……”李楚氏也是蒙的,轉頭就看著楚其泰:“泰兒,你不是說跟大皇子和逍遙王關係好麽,你能不能去求求大皇子逍遙王救救我的瀟兒。”

楚其泰忙甩開袖子,語氣鄙夷道:“小姑姑,不是我不幫你,隻不過你得罪的是八皇子,朝裏誰不知道八皇子最不喜歡胡攪蠻纏之人,下手也是素來的冷血,莫說大皇子和逍遙王平日都忙的很,就是有時間,也沒得為了一個剛從鄉下來的不知道哪兒的人得罪八皇子,您說是不是?”

李楚氏不知京中形勢,但聽著楚其泰的話卻是寒了心,又轉頭看著秦雪:“大嫂,這事兒您請定國公府出麵幫忙說說,我聽瀟兒說,八皇子最喜歡去定國公府……”

“不瞞你說,定國公府如今全憑繼母做主,我一個嫡小姐也插不上半句話……”秦雪為難道,不過她說的是實話。

李楚氏氣得麵色發白,楚姒微微抿唇:“不管成不成,哥哥和母親先去信問問?許是能成呢?大皇子素來疼愛大哥和二妹妹,也許,也許看著大哥的麵兒上……”

楚其泰在大皇子和逍遙王跟前根本沒地位,如今被楚姒一捧,自然是開心:“大妹妹雖然說得有道理,但是……”他既想承認這虛名又不想去大皇子那兒碰一鼻子灰:“小姑姑,馬上我就要參加春闈考試了,若是因此而得罪了八皇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李楚氏越發寒心,不滿的看著秦雪:“我如今跟嫂嫂的遭遇倒是一樣了,相府全憑繼母做主,我一個嫡小姐竟半分用也無……”

“誰說相府全憑繼母做主了!”屋外一道冷淡的聲音傳來,秦雪隻覺得有些頭暈,今兒一家子都出去後,恰好李楚氏回來,她便悄悄請了到自己院裏。她是個在老夫人麵前極說得上話的,她本打算讓她看清楚楚姒的真麵目,再由她轉告給老夫人,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母親,小姑有些誤會了。”

“誤會?”李楚氏聲音有些尖銳,她與老夫人性子最像,多疑但穩重,如今若不是因為李瀟也斷不會跟秦雪撕破臉皮。

李楚氏將方才的事大致都說了,包括秦雪母子如何栽贓楚姒,又如何見死不救的。

楚老夫人看了眼楚姒觸目驚心的脖子,緊緊皺了眉頭:“你們愣著做什麽,還不送大小姐回府?”

綠芽早眼眶通紅,忙上前扶著楚姒,楚姒走前還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這才離開,不過耽誤這麽久,李瀟那裏怕是出事了。

秦雪這裏她倒不擔心,李楚氏雖外麵看著和善,但絕不是個軟弱好欺的。

出了如意苑,楚姒頭疼的呼了口氣:“回吧。”

“小姐不是要去找老夫人?”

“不必了。”楚姒轉頭看著春枝:“這次多謝春枝姐姐了。”

春枝低著頭:“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

楚姒笑笑,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綠檀回來了嗎?”

“還沒,許是又貪玩了。”綠芽道。

楚姒微微頷首,不再多說,回了逐錦閣便歇下了,今日發生這麽多事,她著實有些疲憊了。想想這段時間,也隻是折了秦雪的兩個婆子而已,卻暴露了自己太多,還招惹上了八皇子。

想到八皇子,楚姒越發頭疼起來,她不想牽扯進皇家的糾葛裏,八皇子一身的麻煩事不說,而且男子皆薄幸,便是如今滿心滿意的喜歡,又能維持多久?更別說八皇子那種所有東西都要拿來交換的人了,她自知自己的分量,楚府一心扶持逍遙王,她給八皇子帶去不了什麽,就算八皇子能接受,貴妃娘娘定然也不能接受,到時候少不得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她以後要更加小心避開八皇子才好。

一夜夢魘,第二天醒來便是疲倦不已,綠芽和一夜不見的綠檀早早的過來候著了,春枝不小心著了風寒,楚姒允了她休息不用來伺候,自己倒也得了清靜。

綠檀小心翼翼的看著慢悠悠一小口一小口喝粥的楚姒,咬咬牙,試探性的道:“小姐,表公子被丟大牢裏去了。”

楚姒的手微微一頓,她早想到了,卻沒說話,繼續喝粥。

綠檀不死心,又道:“昨兒我全程看著呢,您就不想知道表公子跟那女子什麽關係?”

楚姒放下勺子,漱了口淨了手才悠悠然看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綠檀憋得臉都紅了:“小姐,您當真對表公子無意?”

楚姒笑了笑:“你不說我也知道,表哥與那女子根本沒有關係。”

綠芽心中腹誹,卻笑嘻嘻:“小姐聰慧。”

“你是想說我無情吧。”楚姒淡淡掃她一眼,綠檀有些心虛的看向別處:“您一點都不關係表公子怎麽樣了?”

綠芽聽得心急:“綠檀,你就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好好說昨天怎麽了,還有你那信送過去沒有。”

綠檀瞪她一眼,拍拍衣裳搬了小杌子在一旁坐下:“你倒是比小姐都急。”綠檀說完,見綠芽作勢要打她,忙道:“我說我說,那天下午,那女子果真發作了,在那門口大鬧一番後就見紅了,直喊是八皇子府裏的婆子將她的孩子生生打沒了,任誰來拉她進去她都喊‘八皇子要殺人滅口啦’,八皇子素來有賢名,自然不能強行將她拖拽進去,最後那表公子跟在一旁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跟著丞相大人進府好還是留下來好,最後竟被這女子一把抱住直求為她做主……”

綠檀輕描淡寫,綠芽則是驚訝的不得了:“莫不是這女子真懷了八皇子的孩子,不然怎敢去鬧,而且這一鬧,想都不用想,肯定丟命啊。”

楚姒微微一笑,尋常人的確都會這般想,前世八皇子也做的很利落,把那女子解決後還好歹給埋了,坊間立刻就有消息說八皇子心虛了。

這計策雖上不得台麵,但卻實實在在讓八皇子吃了個虧。

“哎,之後八皇子從宮裏下朝回來,瞧見這些,自是氣得滿臉鐵青,你沒瞧見,八皇子那麽俊一個人,氣得像個黑麵包公了都……”

“你的信可送到了?”楚姒問她。

綠檀一聽,忙繃直了身子:“我、我……”

“沒送到?”

“也不算。”綠檀為難的看著楚姒,就是準備送的時候,被人給絆倒了,等我起身,信就不見了。

“不見!”楚姒蹙眉,這等物件若是叫旁人發現了……

“不過……”綠檀怯怯的看著楚姒,我在街上找了一圈,然後就被個好看的姑娘給帶到了偏僻的巷子裏,讓我把這個還給小姐,還說請小姐下次千萬小心些,八皇子府有專門辨認字跡的人,您要傳達的話她會安排人去說。”

楚姒看著已經被拆開過的信,心提了起來,她的確是救人心切,卻也是注意變了字體的,前世逍遙王親自教她的模仿別人的字跡,隻不過這一世無人知曉她這技能罷了。

“那姑娘是誰?”楚姒問道。

綠檀縮了縮脖子:“我沒問,想著回來後姑娘想知道,所以連夜畫了一張她的畫像,姑娘看看可否認識……”說罷,綠檀羞澀的從胸口摸出一張跌成豆腐塊的紙。

綠芽上前接過,鋪開在楚姒麵前,看到裏麵的畫像,差點笑得直不起腰:“綠檀,你畫的是人還是馬?”

“我沒學過畫畫,隻能畫成這樣了。”綠檀羞澀的紅了臉,低頭玩著手指。

楚姒無奈笑笑:“你可還記得那人有什麽特征?”

“皮膚白,眼睛大,胸前雄偉腰肢細柔,一顰一笑都是風情,這樣的姑娘,若是去青樓,那妥妥的頭牌……”

楚姒看著笑得快陣亡的綠芽,知道綠檀也說不出什麽了,便隻得擺擺手:“既然八皇子知道了,那表公子便不會有事,我讓你打聽的其他事情呢?”

“打聽到了打聽到了。”綠檀忙道:“這壞心肝的家夥,最喜歡去錢來賭館,聽說賭品極差,經常耍賴,別人看著他是丞相嫡公子,都讓他三分,不過有兩個仇怨結得倒是挺深,一個雲尚書府的小公子跟他是看上了同一個花樓的姑娘;另一個是個地痞,楚其泰見他一介草民,經常巧取豪奪他的錢,聽說前段時日還打斷了他一條腿,把他老娘都逼得上吊了才罷休。”

綠檀說得憤憤然,這楚其泰不回來還好,一回來就到處害人。

“你說跟雲家同爭的姑娘是誰?”楚姒悠悠問道。

“這個我還沒問清楚,那姑娘好似還是個清倌兒,沒**的。”綠檀道。

楚姒嘴角勾起一絲邪氣:“你去把那姑娘的身份弄清楚,再問問她的贖金是多少,問過之後隻管成倍的跟老鴇說要替她贖身,就說你家公子吩咐的。”

綠檀眨巴眼,似乎明白了什麽,近來楚其泰可是缺錢的很呢。

“姑娘放心,奴婢回頭再找兩個靠譜的也去替公子給那姑娘贖身,這贖金不炒到一萬兩決不罷休!”

綠芽驚訝的張著嘴,楚姒卻是滿意的將桌上的金絲蜜棗都端給了她:“一點就通。”

“那是姑娘教導的好。”綠檀眯著眼睛吃著甜棗,不多時,小福兒一臉喜色從外頭跑了進來:“姑娘,雲家小姐過來了,說邀您一塊出去呢。”

“雲家哪個小姐?”綠芽緊張道。

小福兒自然也聽說了之前的事兒,忙道:“是住在嚴府的那個雲小姐呢。”

楚姒想了想,才要拒絕,便又見丫環進來:“姑娘,李夫人使人來問,您一會兒可有時間,李夫人想邀著幾個小姐說說話。”

楚姒頭疼,李楚氏是個聰明的,跟秦雪杠上以後就知道先來探探她們幾個嫡女的底,不過她可沒想被李楚氏當槍使。

“就說方才雲家小姐來請,小姐推辭不得,正準備跟老夫人請了令出去呢。”綠芽機靈道。

丫環領了命出去,小福兒便去老夫人那兒說了情況。老夫人正希望楚姒跟這些權貴家中都走通,之前自己因為老太爺之事,與京中的權貴夫人們極少聯係,後秦雪雖喜歡出去,但都是去的喜歡捧著她的人家,尋常大大族她卻是沒幾分臉麵。

楚姒得了令,便出去了,正好透透氣。

馬車裏,雲頌伊笑眯眯的打量著楚姒:“姒兒姐姐真是穿什麽都好看,看著極清爽利落,偏生你的氣度又讓人覺得富貴。”

楚姒看著嘴巴跟抹了蜜兒似得雲頌伊,笑笑:“我們去哪兒?”

“聽說今兒如意坊新來了幾匹樣子時新的緞子,咱們先去那兒走一遭,回頭再去京華樓聽段曲兒,吃頓好的。”

楚姒許久不曾出來,自是由著她安排。不多時,馬車便到了如意坊。

門口立著的繡娘立馬請了二人到雅間,將緞子一匹匹搬出來擺好讓二人細細看,綠檀看得無聊,便在前前後後四處打量:“這屋子居然做的是隔音的。”

楚姒眉梢微微一挑,那是自然,如意坊本就不是真正買衣服。

“雲小姐,楚小姐。”一道嬌媚又帶著幾分爽氣的聲音傳來,綠檀和雲頌伊同時抬頭,才看到門邊出現的桃紅色裙衫,綠檀便瞪大了眼睛:“竟是她。”

楚姒回頭瞧她,見綠檀急忙指著自己胸口欲言又止的樣子,楚姒知道她說的是自己畫像上的人便是這如意坊的二當家媚娘了,不過把媚娘這樣的美人畫成了馬,綠檀也是有本事。

“咦,這是楚小姐身邊新來的丫環?”媚娘似乎沒打算隱瞞。

楚姒看她坦陳的樣子,有些不解,倒是雲頌伊先開口:“這個丫頭我可喜歡呢,居然是個會點拳腳的,我讓娘親給我找這樣的放身邊,娘說什麽都不肯。”

楚姒回頭看了看綠檀,雲頌伊怎麽知道她會拳腳。

綠檀咳了咳,低著頭不說話。之前她四處找合適的人能護著自己兩年,就跟雲頌伊對上過,兩人還打了一架,不過雲頌伊學武不久,三兩下便敗了。

媚娘的笑容越發大了,看著楚姒:“會拳腳的丫頭可不多見,大小姐好福氣。”

楚姒聽出她話裏意有所指,難道如意坊連綠檀的信息也有嗎?

綠檀的頭都快紮到地裏去了,楚姒也不問她,媚娘招呼二人坐下,讓人又拿了新到的布匹來,雲頌伊挑的開心,楚姒卻是沒選。

“怎麽了?是不是你不喜歡?”雲頌伊問道。

楚姒淡淡笑道:“之前在廟中銀錢都被那些姑子吞沒了,如今剛回府,雖過年發了些銀子,卻怕是不夠買這些緞子的。”

雲頌伊驚愕的不行,一個丞相府的嫡女,居然說囊中羞澀買不起兩匹緞子。

“我幫你出……”

“不必了,家中還有姐妹,豈是這一兩皮緞子夠的,再說,我現在也不缺衣裳穿。”楚姒笑道,沒有絲毫因困窘而難堪的樣子。

雲頌伊瞧她這般,心裏越發喜歡:“那好,我便不送你緞子,回頭我讓媚娘幫著做兩套衣裳送去給你。”

楚姒看著堅定的她,倒也不拒絕,指了指層次中等的一匹素色繡花緞子:“就這匹吧。”

雲頌伊拗不過她,應了好,兩人這兒待了會兒後便出發去京華樓了。

媚娘送幾人離開,絲毫不再提八皇子府之事,待人都離開後,才去了方才楚姒她們雅間的隔壁,看著慵懶把玩著手裏玉佩的男子,上前行禮:“爺,八皇子府已經讓人將楚小姐摘出去了。”

“嗯。”林清愚神色漠然,沒半分之前的玩世不恭:“吩咐下去,八皇子府的這條線盯緊了,最好讓他直接查到大皇子。”

媚娘抬眼看他:“您這是打算幫八皇子?侯爺不是交代您不要插手皇族事麽。”

林清愚神色淡淡看著樓下緩緩離去的馬車:“他若真不讓我管,就不會這麽著急讓我來京城了。”幫八皇子,就是打擊大皇子,打擊大皇子就是打擊逍遙王,很好。

媚娘哪裏知道他心裏在想這些:“是,媚娘這就去安排。”

“嗯。”林清愚薄唇微微揚起一絲弧度:“方才丫頭看中的顏色,找水娘子幫忙做了,盡數送過去。”

媚娘奇怪的看著他:“爺,您的攻勢太猛了,怕楚小姐會反感,畢竟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林清愚苦惱皺眉:“那你看著辦,反正這些衣服我都要給她。”說罷,便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站在媚娘跟前,媚娘竟要微微抬起頭來瞧他,微微清香傳來,媚娘手心一緊,趕忙低下頭,不敢去看他幽深的眼睛:“是。”

“嗯。”說罷,林清愚便提步離開。

他走了半晌,媚娘還站在原地,方才麵上的笑意全然不見,微微咬唇,最後也都隻化作一聲歎息,轉頭出去吩咐了。

京華樓是京城最華美也最貴的飯館,尋常往來的都是貴人,聽說開著京華樓的隻是一個普通的經商之人,背後靠的是誰不清楚,不過在這兒的還真沒有敢惹事的,也不知為何。

雲頌伊熟門熟路的帶著楚姒上了二樓,想要去尋常去的那間臨湖的雅間,卻不想竟被人占了。

“我不是早與你說過我要來麽,怎生讓人占了我的位置!”雲頌伊不滿道。

小二忙賠笑:“雲小姐,是雅間實在都滿了,您又遲遲沒來,有貴人過來要雅間所以就……”

裏頭的人許是聽到了聲響,使了人出來,一出來楚姒便感受到了那股渾身淩冽的殺意:“誰。”

“你又是哪個!”雲頌伊直接懟了過去。

楚姒按了按雲頌伊的手,上前將原委說了:“不知裏麵是貴人,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雲頌伊半信半疑,卻沒再多說,那人看了看二人,點點頭,關上門又回去了。

楚姒拉著她:“不若去大堂坐著,咱們選個臨窗的沒什麽人的位子坐下便好。”

雲頌伊想開口,畢竟嚴府是京中大族,就是皇子們也要客氣三分,她自小雖不胡鬧,但這明擺著被人欺負了她卻是忍不下的。

到了大堂,小二忙給二人選了個角落視角好的地方坐下,楚姒這才道:“虧你還是學過兩年功夫的,那人有多厲害你不知道?”

被楚姒這般一說,雲頌伊撇撇嘴:“他一個大男人,還能對我這樣嬌滴滴的小娘子動手。”

楚姒輕笑,扭頭看著嚇出一聲冷汗的綠檀:“綠檀綠芽,你們去旁邊桌上歇下,叫些吃食吧。”

綠檀點頭如搗蒜,方才若是真懟起來,那人要真動手,自己不過三招必然被打趴下,而且那殺氣,著實叫人害怕。

楚姒見雲頌伊順了氣,這才道:“你可見那人袖口露出的大紅色蟒服了?”

“你怎知是大紅色蟒服?”那人分明衣著尋常。

楚姒前世在宮裏見得多,自然一眼就能認出那材質繡樣,卻不好跟她多解釋,幾句帶過:“那人身形挺直,眼神淩厲,渾身殺氣,尋常殺伐多的將軍才有這樣的氣勢,可你何時聽過我朝有這般年輕的將軍?”

“你的意思是,那人是宮裏的……”雲頌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楚姒點點頭,雲頌伊這才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那屋子裏的人就不是皇子那麽簡單了,那可能是皇……”

“嗯。”楚姒打斷她的話:“天家之事莫再多說,想想吃什麽吧。”

雲頌伊聽到吃得,倒是鬆了口氣,開始把心思放到菜上麵。

不多時,二樓便下來一群人,周圍站的都是麵容肅然警惕的侍從,中間是一個帶著及膝帷紗帽的女子,因那混白色的帷紗,楚姒看不清那人的麵容,就在楚姒覺得這身影似曾相識的時候,那女子似有感,也朝楚姒看來,對上那眼神,珍娘的臉立馬出現在楚姒的腦海之中。

雲頌伊也察覺到了這詭異的氣氛,將手邊的杯子一碰,杯子落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那女子唇瓣露出笑意,轉頭離開。

楚姒麵色微凝,珍娘怎麽會這時候出現在這裏,難道已經打算留在京城跟逍遙王聯手了麽?可是她到底為何跟逍遙王聯手,為何不選擇八皇子?

楚姒想不通,但她一定要查一查,若是珍娘肯出手幫八皇子,那八皇子便是如虎添翼。

不多時,二樓又下來一撥人,竟是大皇子、逍遙王和八皇子簇擁著一位年約六十的男子。

楚姒看到那張臉,心裏一陣惡心,趕忙低下了頭。

趙煊逸也看到了楚姒,眼中露出欣喜,轉身看了看身後的貼身小廝:“跟她說一聲,讓她等我一會兒。”

小廝頷首,悄悄退下。

逍遙王聽到這裏的動靜,神色微動,老八看上了楚家那大丫頭不成?

逍遙王有些不屑的牽起嘴角,俾睨的看著不遠處的楚姒,今日她好似稍稍打扮了下,比那日破衣舊衫明豔了不少,也比在嚴府失魂落魄的樣子好看不少,楚家的女兒,果真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楚姒本已經打算拖著雲頌伊離開,奈何八皇子的小廝已經攔了上來:“楚小姐,我家爺雅間有請。”

“你家爺是哪位?”雲頌伊上前一步將楚姒護在身後。

“八爺。”小廝恭謹道。

雲頌伊耳根一紅:“是、是八皇……”

“二位小姐請。”小廝身子讓到一側,雲頌伊笑得彎起眼睛:“好!”

楚姒啞然,不過今日想躲也是躲不掉,左右有雲頌伊在,八皇子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便安了心,心裏卻是發苦。

京華樓門口,待皇帝一走,逍遙王趙訓炎便叫住八皇子:“老八,你府裏的那女人的事兒可處理好了,不若我們一起商量商量?”

趙煊逸麵色冷峻:“不必。”說罷,轉頭便往裏而去。

大皇子對於他的態度有些不滿:“老八這態度倒是越來越倨傲了,若是哪一日他得登高位,哪裏還有我們的活路。”

趙訓炎笑了笑:“他心有佳人,大皇子可不比計較。”

“佳人?”大皇子笑起來,擺著手朝旁人使了個眼色:“皇叔似乎知道些什麽。”

趙訓炎笑了笑:“去丞相府吧,大皇子不是說正想納個側妃麽。”

大皇子眼神微亮:“之前皇叔不是說不讓我再往府裏塞女人了麽。”

趙訓炎的笑容依舊如常:“那是希望大皇子不要再塞些無用的女人,有用的就不同了……”

大皇子自然是高興,上了馬車便讓往丞相府而去,卻沒看到趙訓炎望著他既鄙夷又有些同情的眼神。

楚姒麵色平靜的喝著茶,思考一會兒如何應對,雲頌伊倒是有些坐立不安:“姒兒姐姐,你說我今兒這一身好不好看。”

楚姒看著一臉興奮的雲頌伊,微微蹙眉:“伊兒對八皇子有意?”

“嗯。”雲頌伊縱然尋常爽快,可這會兒也羞紅了臉:“八皇子既英俊又帥氣,有幾個不喜歡的。”

楚姒心裏鬆了口氣,還好這傻姑娘隻是喜歡他的外表,還有救。

不多時,八皇子便推門進來了,不過臉色很是不好看,因為隨著他步子進來的,還有個一身白衣的男子,手裏捏著一把折扇,頗有幾分風流公子的韻味。

林清愚自然的在楚姒身邊坐下,八皇子黑著臉瞪著他,他竟似渾然不覺一般,讓人上了好茶,笑看著八皇子:“聽說昨兒有個女子在你門口鬧呢?”

八皇子黑了臉,剛要開口,外頭便有八皇子府的人遞來消息,說已經查到些東西了,讓他趕緊回去。

八皇子看了看低頭喝茶的楚姒,麵色冷了冷:“楚小姐,下次再見。”

八皇子麵冷話冷,這話聽在旁人耳朵裏,竟像是警告一般。

幾人趕忙起身行禮,八皇子看了看剛好鑽了空子的林清愚,想說又不知說什麽,袖袍一甩便離開了。

楚姒悄悄鬆了口氣,林清愚也鬆了口氣,笑看著幾人:“聽說今兒有燈展,要不要出去瞅瞅?”

“我們可以去嗎?”雲頌伊是個愛熱鬧的,一有熱鬧馬上就忘記方才的不舍了。

林清愚如笑看著她:“自然,那放河燈的,跳大鼓戲的,泡酥油茶的,唱小曲兒的,可好玩了。”

雲頌伊越聽眼睛月亮,爽快的一拍桌子:“走!”

楚姒頭大,林清愚卻悄悄側身過來道:“聽說清風樓的醉月姑娘今兒首秀,不去看看?”

清風樓的醉月姑娘?

楚姒疑惑看他,他說的醉月莫不是綠檀說的那個……

在林清愚眼裏得到肯定的回答,楚姒微微思忖,點了點頭,轉頭打發了綠芽回去跟老夫人說會回來遲些。

才轉頭,便看到林清愚那雙如狐狸般的眼睛冒著瘮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