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宮外

太後微笑,對鏡子裏的春羽說道:“跟著哀家這麽多年,貧嘴的本事一點兒沒改。”

“都是太後娘娘您寵得呀。”

“這次除去選秀,又硬塞了個元後親妹進來,皇貴妃心裏恐怕不爽快,可她在那位置,就得受著這些,宮裏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太後說到這裏,突然轉了話題問,“寶絡回來了麽?”

春羽早有準備,當即就回話說:“早回來了,一直在等著您的傳召。”

“那讓她過來罷。”太後點點頭。

雖然等了半天就為了見皇太後,寶絡此刻還是微微有些心慌,貴妃椅上的皇太後閑閑歪著,卻無端生出壓迫人的氣勢,究竟是養育一代帝王的女子,沒有本事又怎會走到這個地位。

寶絡恭敬地行禮,大氣也不敢出,皇太後也不多言,平淡地問:“哀家的意思,你都傳達給那傅家小姐了麽?”

寶絡斂眉應答:“回太後的話,奴婢按照您的意思,著意說了皇貴妃在宮裏的地位,和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昭華大約也聽進了心裏。”

太後歎了口氣,向身邊的春羽道:“哀家本來也不意如此,可放眼六宮,她這樣的身份是少有的,當真張揚起來,皇帝即便有打壓的意思,也要斟酌而行,不如先就敲打一番,盈真來日裏還是要入主中宮,她那兒不亂,後宮就不會亂。”

春羽自然撿好聽的話來說:“娘娘您深謀遠慮,都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

“那傅青梔品性如何?”太後又偏過頭去問寶絡。

“回太後的話,傅昭華知書識禮,很有大家閨秀的儀態。”寶絡咬了咬唇,終於還是伏地道,“求太後娘娘恕罪,在傅府中時,傅昭華認為奴婢於她有半師之誼,百般尊重奴婢,連同傅府上下,都對奴婢恭敬有加,臨行前傅府給奴婢備了禮,奴婢推拖不過,隻得受了。”

“哦?都有哪些東西?”

寶絡在宮中當差已久,又是在萬壽宮,冷眼旁觀學來的東西也足夠教她受用不盡,她猜想太後會有此問,早就把傅府的禮單背的爛熟,眼下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沒有半點隱瞞。

太後聽過也沒有什麽為難之語,隻是說:“傅家也是著意小心了,你說的這些不過都是普通首飾,銀子也換成了碎銀,不過打點之用,倒也罷了。”說到此處,話鋒卻一轉,“不過聽你這語氣,倒是很喜歡傅昭華?”

寶絡大驚,背脊上已生出一片冷汗,她知道自己拿人手軟,何況傅青梔是真真正正的尊重,她一時喜歡又心軟,除卻說了太後囑咐的事,旁的事有的沒的也說了不少,這樣的事很有可能引起太後的不悅,她隻能強作鎮定,再次伏地說:“奴婢不敢,隻是直說自己於傅府的見聞,傅昭華在奴婢眼中是這樣,可奴婢是什麽身份什麽眼光,自然常有看人不準的時候。”

太後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小心:“你是怎樣的人,哀家明白得很,就算有不盡屬實的地方,也不會包藏禍心,下去休息罷。這件事你做的不錯,明日讓春羽賞你。”

寶絡謝了恩,退出寢殿後才覺得自己身上冰涼,竟是冷汗已經浸透了裏衣,她歎了口氣,身為奴婢,喜好隻能跟著主子走,所幸太後雖然句句鋒利,待下人卻還是仁慈寬厚的,隻要不亂了社稷朝綱,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禁宮裏往往就是這樣,奴才們揣測著主子的心思,妃嬪們揣測著皇帝的心思,漫漫長夜就轉做了旭日東升,有嘰嘰喳喳的鳥兒在窗外的樹枝上婉轉地叫著,就在這麽一個清晨,傅青梔拜別了雙親,坐上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是一早就定好的時辰,青梔到時已經有內侍在門前等待,她剛從馬車上下來,身後就是一聲鶯啼婉轉的“姐姐”。董玉棠上前向著傅青梔行禮,口中道:“妹妹見過姐姐。”

青梔不意在這裏會碰見她,先前並沒有著意打聽過董玉棠是個什麽品級,不敢托大,仍舊是回了個平禮,淡淡地道:“妹妹也到了。”

所幸旁邊的太監很有眼力,帶著一眾小太監上趕著來奉承,又點出了她們的品級:“奴才內務府總管江佑德見過昭華、美人,兩位小主。”

哦,原來隻是封了個從七品的美人,與自己相隔了五個品階。傅青梔口上說:“公公不必多禮。”心裏稍稍算了下,她知道董玉棠一直不忿,現下自己比她高這麽多,倒是可以由此避免她來找麻煩。

果然一旁的董玉棠聽聞青梔是正五品昭華後,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她獲封美人,在家裏可是就被捧上了天。

董玉棠的父親借著遠親的關係攀附太後,弄了個戶部郎中的職,女兒又即將入宮成為皇帝的女人,一家子已經很是得意,其他親戚來慶賀都是著力的阿諛,偏這會子剛到宮門,就有人實在地告訴她:在這內宮裏,一個小小的美人,從來不算什麽。

傅青梔沒空去想董玉棠漸漸沉暗的麵容下在盤算些什麽,秀女們已經陸陸續續都到了,孟念雲下車後就左顧右盼地找她,青梔招手,就見孟念雲露出笑容,往這邊一徑來了。

才到青梔跟前,她就行下禮去,懇切地道:“姐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入宮,本來前些時候就想去和姐姐解釋,可宮裏的教養姑姑說不合禮數。”

青梔把她拉起,柔聲說:“解釋什麽呢?你能給家族帶去榮耀,是好事,以後咱們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姐妹緣分就斷不了了。”

孟念雲細細打量,見青梔臉上真的沒有任何不悅,才放心地笑起來。

江佑德往旁邊一站,太監特有的嗓音壓過了少女們玩笑的吵鬧:“奴才江佑德,給各位小主請安,各位小主請跟隨奴才去自己的宮殿閣軒。”

這是要緊的事,大家都噤了聲,由江佑德和一眾太監領著,往宮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