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再見
然而青梔很警覺,她一直記得自己要服侍皇帝上早朝,一晚上的淺眠,這會子皇帝胳膊稍稍動了動,她就醒了過來,“皇上,早朝時辰到了麽?”
衛景昭點了點她的鼻子,起身道:“嗯,趙和待會兒就要來催了,朕原本不想叫醒你,可愛妃睡眠真淺,朕不過輕輕動下。”
青梔甜甜一笑,“皇上有這個心,嬪妾很高興,隻是嬪妾伺候皇上上朝後還要去拜見貴妃娘娘,還是早些起來的好。”
大早上才起床,誰不願意見到和和美美的笑容,衛景昭心情一下好了許多,又思忖自己先前不晉傅青梔位份的決定是不是有些錯了,隻是他終歸是皇帝,說的話都講究一個金口玉言,這種事不過心裏稍稍過一下,很快就不再想。
趙和估摸著時辰,領著一班太監宮女進去伺候,不曾想傅昭華很利索,皇上都已收拾得差不多了。
趙和斂眉順眼地等著皇上晉封昭華的旨意,誰知皇上卻說:“你去把上次進貢的蘇繡銀絲月華錦裙,還有那一整套的羊脂玉頭麵整理好,另找一些新奇的物什,清點一下,晚些送到昭華那兒去。”
趙和心裏奇怪,說皇上寵愛傅昭華吧,連晉位都沒有,但是說不寵愛,這幾樣東西分明又都是上品,然趙和這麽多年跟著皇上,早就養成做人留一線的習慣,“恭喜昭華,這幾樣都是皇上的愛物,那月華錦裙更是天下無雙。”
青梔的一雙眼柔波流轉,盈盈拜下,“嬪妾謝過皇上。”
衛景昭眼中也似有情誼,眼前的美人既然在晉位一事上好好擔了委屈,他便不介意在別處好好疼惜一番,於是溫和地道:“幾樣東西都是文雅高貴,很適合你,今晚家宴便穿新衣裳,讓朕看看。”
青梔答應著,行著禮說“恭送皇上”,衛景昭拍了拍她的手背,帶著趙和去了。
長舒一口氣,這一晚總算順順當當地過去,沒出什麽差錯,在皇帝心裏似乎亦留下不錯的印象。
緊繃的精神鬆懈下來,青梔感覺到身上前所未有的酸痛。嵐秋從門外進來,“小主,皇上讓人吩咐的軟轎已在門前備好,咱們這就回去吧?”
青梔頷首,“嗯,快些回去,我換一身衣裳後還要去覲見皇貴妃。”
嵐秋很體貼,雖然沒有晉封的旨意,但她好奇也不會問,而是更加盡心盡力地伺候,到了錦繡宮西配殿,青梔換好衣衫,對嵐秋說:“你守了一夜,一定累了,這會兒好好睡一覺,晚上你還得陪我去家宴,現在讓梳月小順子陪我就好。”
嵐秋有些擔心,“梳月是很穩重,但深宮內苑,梳月不太熟悉,為免出錯,還是奴婢陪您去吧。”
青梔知道嵐秋很照顧她,正是心裏感激她適才的體貼和照顧,才實心誠意地想讓她好好補一補眠,於是安撫道:“沒事,我單獨去拜見皇貴妃,娘娘氣度高華,又有小順子領路,我不至於有什麽閃失,你去休息吧。”
嵐秋福了福,眼裏是幾分感動:“是,奴婢聽命。”
衍慶宮蘭林殿內,盧盈真已經起來,聽淩香說了皇上並沒有將青梔封為從四品婉儀,嘴角已經有些彎起來,又聽說青梔已經在殿外等著請安,和淩香道:“她倒是很識禮,讓進來吧。”
小順子留在門外,梳月陪青梔在正殿等了一陣子,盧盈真才悠悠過來,口中說:“讓昭華久等了。”
傅青梔忙行禮,“嬪妾見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因這並非首次拜見,隻需平常的禮節就可,皇貴妃也沒有為難,很溫和地問:“昨天侍奉皇上,今日又這樣早起來,可還適應麽?”
“回皇貴妃的話,伺候皇上與給娘娘請安,是嬪妾應做的本分。”
盧盈真讚賞似的點點頭,“本宮一向知道你知書識禮,這是你的好處,好好收著,別丟了。如今你已是皇上的女人,自然要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切不可有妒忌之心,凡事要為皇上著想。”
青梔離座,梳月忙跟著她一起深深福下,恭敬地道:“嬪妾謹記皇貴妃娘娘教誨。”
盧盈真得體地淺笑,“本宮也不多留你了。”
“是,嬪妾告退。”果然如傅青梔所想,一個身處高位的主子,是根本不會與一個“不受寵”的小小昭華計較的,雖說今日重陽宴上免不了要被人冷嘲熱諷幾句,也好過被有權之人針對。
梳月再穩重也到底有幾分孩子氣,出來衍慶宮就笑,和青梔小順子說:“奴婢沒想到皇貴妃娘娘這樣和善客氣。”
小順子這些天已經和梳月熟絡起來,聞言也笑說:“看姑娘這樣子,一切順順當當,奴才也就放心了。”
主仆三人都是相近的年齡,一路談談笑笑心情也愉悅,一時已經能看到錦繡宮的宮門,遠遠地還瞧見有一隊侍衛正往這邊巡邏過來,這是常有的事,這些天青梔已經習慣,侍衛來去很快,青梔便往旁邊讓了讓。
打頭的侍衛見是生麵孔,不敢胡亂喊人,隻心裏猜測是才入宮的嬪妃,垂首行禮,說道:“見過小主。”
青梔點了點頭,平和道:“請不必多禮。”
這話之後也沒別的話可說,侍衛帶著人便從她身邊走過,青梔驀然睜大了眼,人群裏一眼望見了一向不願禁錮在皇城、揚言要金戈鐵馬上戰場的慕懷風,此時也是定定地望著她,一雙眼似有萬語千言,可不能說一句話。
兩人很快錯肩而過,梳月也看到了慕小公子,訝然無比,心裏忐忑不安,她知道自家小姐與慕小公子有舊情,但小姐不知是放下了還是如何,一向不曾提及,如今驟然相見,雖隻是一瞬,梳月也覺得小姐渾身的氣息都變了。
青梔很快回過神,她不論如何不能在宮道上控製不住心神,何況身邊還有個呂由順,看著是忠心,也保不齊是不是別人埋的釘子,她又抬步,往錦繡宮沉穩地走去。
嵐秋尚在休息,回來後小順子也道小主辛苦,趁著離午膳還有會兒可以在貴妃榻歪一歪,就退下了,而梳月這才向小主說:“那,那是慕小公子嗎?”
心愛的人是特別的存在,青梔怎能認不出來,梳月這話問的很奇怪,但也是一種暗暗提醒。青梔道:“不論是不是,都與我們沒有幹係。”
梳月緩緩低下頭,小聲說:“是。”
然而青梔心裏還是被震了一震,慕懷風是何樣少年又有何樣的家世,他怎該是屈居在宮裏當侍衛的人,青梔不敢去深想。
慕懷風自那日離了傅家,心裏一直沉重,那麽巧第二日就從父親那裏得知當今聖上想從世家子弟裏挑選禦前侍衛,慕斂的意思是大兒子體弱,小兒子卻是可造之材,如今太平盛世,若能在禦前行走也是鍛煉。
誰知皇上答應見一見懷風時,懷風耿直地答道:“世家子弟多蒙父輩蔭蔽,臣卻想從最根本的做起,若是做得好,受聖上賞識,是臣的本事,若做的不好,臣也沒有臉麵行走禦前。”
慕斂低聲道“放肆”,衛景昭倒頗有幾分欣賞眼前有骨氣的男兒,既然慕懷風都這麽說了,他也樂得成全,“既如此,你便先隨著劉淵做些事罷。”
劉淵乃是禁軍統領,因和慕斂都是武將出身,雖不曾深交,亦有種惺惺相惜之感,見到慕懷風就喊了聲“賢侄”。
本來內宮巡防都是由一名隊長領幾個普通侍衛,慕懷風這樣的出身,全不必做這樣的事,但他執意從最根本做起,劉淵無奈,依著他給了個侍衛的職。
在禁宮幾天,錦繡宮那邊倒沒少去,可不知是不是時間對不上,心中的人一次也沒出現過。
昨夜他聽一同值班的侍衛說皇帝今兒翻得是剛入宮的那個傅昭華的牌子,那侍衛小道消息靈通,還問他:“聽聞這位傅昭華容貌驚人,懷風,你哥哥不是娶了她姐姐麽,想必你們也見過麵,當真有這麽好看?”
侍衛間平日裏一起共事,巡防後宮實在無聊,又都是兄弟般對待,雖然他是大將軍之子,也沒人排外,有些趣聞就一起說來聽聽,慕懷風知道這話沒惡意,但於他而言卻是字字誅心。
“男女有別,我與小主隻有小時候還見過麵,但小主名滿京城,這話多半不假。”
長夜漫漫,天上的星子或耀眼或黯淡地閃爍,慕懷風徹夜未眠,他知道就在這片天空下,青梔在蘭林殿中,要侍奉一個她不愛的男人。
懷風的拳頭慢慢緊握,入宮做侍衛並非長久之計,青梔如今還未在後宮站穩,所以有人在內宮照應是好事,但等到以後,自己必須要加倍地努力,有本事指點江山社稷,才能一生一世保護她。
今日能和青梔見上一麵是意外之喜,重陽晚宴快到了,宮裏巡防也著緊些,雖然隻是短短一眼,就能無數倍加重少年人心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