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來日方長

摩肩接踵的夜市裏,周圍都是匆匆而過的行人,街頭巷尾時不時會傳來此起彼伏的燒烤攤吆喝聲,再往裏麵走一點就可以看見很多觥籌交錯的場景。

耳畔裏都是嘈雜喧囂的腳步聲和細碎的人聲。

可是偏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冬夏還是將男人說的話一字不差聽得一清二楚。

她僵立在原地,眸子驀地一滯,倒映在眼底的畫麵逐漸發生了變化。

四周都變得異常的黯然,嘈雜喧囂遠離了耳畔,隻有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清晰的,是有溫度的,也是觸手可及的。

他在她的眼前,那麽那麽近的距離。

可是他們之間,卻又好像隔了一個銀河那麽的遙遠。

她有點兒害怕,害怕伸出手之後,帶給她的不是笑靨,而是另一個深淵。

她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籌碼可以去賭這一場感情到了最後是悲劇還是喜劇。

陸河靜靜凝視著麵前的女人,見她一直沉默不語,瞳仁失神,半響之後,伸手順了順她頭頂的呆毛,笑道:“看來這條魚有點兒肥,我還是要加點力,才能順利收網。”

他一邊說著,揉著她頭發的手順勢往下,牢牢牽住了她略帶冰涼的手,正色道:“人太多,牽著走才不會走丟。”

男人的體質其實有些偏涼。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手掌心裏麵的溫度卻好像是烙印一樣灼人。

冬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耳根有些滾燙,想要掙脫開他的手,低聲說:“我認識路。”

陸河沒鬆開,瞥了她一眼:“我不認識。”

“……”

僵持了一會兒,冬夏輕輕淺淺的歎了一口氣,到底是沒有再掙紮了。

她任由男人牽著手,整個人略顯僵硬的繼續往前走。

一路無言,最後停在了巷尾一間特有名的燒烤店。

外麵大大小小的圓形桌子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人,地上擺放了很多空酒瓶,空氣裏飄著孜然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陸河看見這一幕,英挺的眉頭輕輕皺起,微動唇:“這就是你說的擼串?”

冬夏四處掃了一圈,發現角落的位置還是有幾個空位,她側頭看了一眼男人,莫名有些亢奮:“嗯,我最喜歡的食物,沒有之一。”

陸河應該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清淺的眸子明顯滯了兩秒。

他壓下內心的翻湧,冷靜的收回目光,想起她挑食的事情,菲薄的唇**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因為肉多?”

冬夏點頭,再點頭。

她生活裏其實沒有特別多的樂趣,就是特愛吃肉,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食葷者。

陸河聞著空氣裏的油煙氣息,思忖了兩秒,幽幽的說:“你是醫生,應該知道吃太多這種熱性辛辣的垃圾東西,會損傷消化道,還容易感染寄生蟲,甚至還會引發致癌……”

男人的話還沒有全部說完,就被冬夏急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他漆黑的眼底有閃過一秒的錯愕。

冬夏剛剛是發現男人在說話的時候周圍有幾道異樣的目光投了過來,情急之下才會做出這個舉動,完全沒有察覺到兩人此刻有多麽的親昵。

她尷尬的衝那幾個人笑了下,隨後反客為主,緊緊拉著男人往裏麵走去。

陸先生仗著腿長,不緊不慢的跟在女人的身後,薄削的唇畔始終噙著一抹極為淺顯的笑意。

——

深夜,傅宅。

冬夏和陸河離開沒有多久,鍾述也禮貌的起身告別離開了。

原本精心策劃的一場晚膳,誰都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會變得麵目全非。

整間老宅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無比。

郭婉茹自從晚上聽了陸河說的那一番話之後,整個人到現在都處於煩躁和不安的狀態。

雖然男人說話的態度始終溫和謙遜,語氣平然冷靜。

可是她也不愚蠢,自然能聽得出來他話裏夾雜著的警告之意。

這時,臥室房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打開了,將原本還沉浸在思緒裏的郭婉茹拉了回來,她看了一眼門口,發現是傅賀遠。

他的臉部表情也有些凝重,應該是剛剛從傅希林的房間出來,恐怕父女兩又一次談崩了。

郭婉茹輕歎了一口氣,擔憂的詢問道:“希林還在哭嗎?”

傅賀遠坐在了她的麵前,語重心長道:“嗯,還在鬧脾氣,別管她了,你也不能次次都慣著她,不然以後不得無法無天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問了一句:“冬夏責怪你了嗎?”

他指的應該是今晚對她隱瞞的事情。

郭婉茹眉目都泛著疲倦之色,她揉了揉太陽穴,皺眉:“她就一直沒有原諒過我。”

傅賀遠拍了拍她的肩膀,聲色凝重道:“你也不要把她逼得太緊了,她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也有了自己選擇生活的權利。如果她和陸河真的是兩情相悅的話,其實我們……”

剩餘的話還沒有說完,郭婉茹已經冷靜的打斷了他:“不可能,他們一定隻是貪圖新鮮,冬夏不可能會喜歡上陸河,我是她的母親,比任何的人都要了解她,她不喜歡上流社會那種拘謹複雜的生活。”

“何況,她的性子我最了解,她就是再討厭我,再反骨,也不可能會去和希林搶喜歡的人……”

說到這裏,郭婉茹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突然沒有了聲音。

她默了下,耳畔縈繞起了今晚陸河離開以前說的那幾句話。

——“傅太太,看來您也一樣,並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您難道不是一直借著愛她的名義,不斷的在給她帶來傷害嗎?”

傅賀遠見她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頓了下,擔憂的問道:“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郭婉茹反應過來,忙壓下複雜的心情,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沒事,可能是今晚發生了太多事情,還沒有緩衝過來,人有些累而已。”

“既然覺得累了就早點兒休息吧,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改變不了,等明天再說吧。”

郭婉茹點了點頭,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了愧疚之意,她說:“賀遠,真的很抱歉。”

她猜想今晚的事情不僅僅對她是一個衝擊,恐怕對傅賀遠也一樣。

他一定沒有想到,陸河會對冬夏有意思。

剛剛在餐桌上還不明所以的給傅希林和陸河牽紅線,在外人看來,畫麵肯定很滑稽。

傅賀遠好似不甚在意,淡淡的笑道:“你我之間還說這麽客套的話做什麽,別想太多了,早點兒休息吧。”

說完站起身,彎腰給她掖了掖被角,就輕手輕腳離開了臥室。

剛剛關上了房間的門,傅賀遠容光煥發的臉上就變得有些莫測。

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冬夏會和陸河扯上關係,明明兩人的日常生活根本沒有掛鉤,也不知道他們兩人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個情形。

他看了一眼傅希林房間的方向,眼眸深沉,這下子一切事情都變得複雜了。

外麵的夜色漸漸被渲染的十分淒清濃稠,銀白色的月光像是編織的網紗一樣鋪天蓋地籠罩住了這座城市。

夜市裏麵還是十分的熱鬧,緊挨著的一間間店鋪外麵都閃爍著霓虹燈光。

擼完串,兩人在門庭若市的長街裏麵逛了逛,一路走過去,有很多街邊擺地攤的,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冬夏如果跟往常一樣自己一個人跑來夜市吃燒烤,正常情況下一般都不會對這些小發飾感興趣,因為她平時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待在手術室裏,頭發也就幹淨利落的紮成馬尾,幾乎學醫以來就從來沒有變過,自然而然的她也就習慣了。

可是今晚不知道怎麽了,她居然也對這些很少女心的東西騰升起了一絲好奇心。

她之前從未這麽近距離的看過這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小時候是覺得家裏經濟條件不好,不舍得讓爸媽花錢,後來漸漸長大了,隻顧著學業,對這些小東西慢慢也就喪失了興趣。

陸河見女人一直盯著地攤上那些小發飾,薄削的唇醞釀出了一抹淺顯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她腦後柔軟烏黑的長發,很簡單的梳成了馬尾,然後用一條黑色古板的皮筋纏在了一起。

現在想來,好像他們兩人見過這麽多次麵,可是她每次出現在他眼前的形象都是這樣——幹練的襯衫牛仔褲,利落呆板的馬尾,幹淨的素顏,還有更多的時候是一身白大褂和一雙大頭鞋。

冬夏已經回頭看向身後的男人,小聲說:“走吧。”

她走在前頭,走了兩步,察覺到了頭發上的皮筋被人扯了下來。

一瞬間,柔軟的長發全數披散在了她纖細的肩頭,冬夏愣了下,下意識回頭看向扯掉她皮筋的“罪魁禍首”。

陸河攥著皮筋的那一隻手抄進了長褲口袋,他看了一眼地攤上那些小發飾,薄削的唇微動:“試一試?”

冬夏一怔,她在男人的瞳仁裏看到了自己的縮影。

反應過來的時候,陸河已經彎下腰,從琳琅滿目的發飾裏麵,挑了一個小巧拚色的編織發繩,然後徑自走向了冬夏。

他走到了她的身後,冬夏知道他要做什麽的時候,下意識要轉身阻止他,可是男人強行按住了她的肩膀,動彈不得。

男人有些笨拙的抓起她的長發,搗鼓了一會兒,才用皮筋一圈一圈纏了上去,因為是第一次,雖然紮好了,可有些淩亂。

冬夏伸手摸了摸自己鬆鬆垮垮的頭發,有些忍俊不禁。

擺地攤的老板全程目睹了這一幕,笑的合不攏嘴:“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長得也那麽帥氣,你真的是太幸福了。”

冬夏的麵頰有些滾燙。

她正要否認,陸河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難得的誇了一句:“好看。”

其實冬夏也不知道他是在誇他自己的成果,還是在誇這一條皮筋,亦或是,她的人。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也莫名的有些**漾,

她別開了視線,低頭重新束了下頭發,額前的碎發掩去了她眼底的複雜,等抬頭的時候,就看見陸河已經付完錢了。

他的手裏提著一個小袋子。

冬夏好奇:“你買了什麽?”

陸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有笑意,他直接把袋子塞進了她懷裏,然後自顧自的走在了前頭。

冬夏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打開袋子,在看見裏麵的草莓發繩的時候,瞳眸一滯,耳根燒燙。

怎麽可能帶這麽幼稚的發繩。

她飛速的合上袋子,趕緊追了上去。

陸河聽見身旁的動靜,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麵頰有些紅暈,莫名的想笑。

他放在長褲口袋裏的手,下意識攥緊了那一條黑色皮筋。

上麵似乎還殘餘著女人發間的氣息。

不怕,他們還有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