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寧咎心態崩

連夜行動,加上這一行大戰,寧咎已經精疲力盡,他不知道是怎麽挪到了屋裏,讓人上了水,他泡在水中將頭都浸了進去,直到肺中的氧氣用盡才將頭露出來,他使勁兒地搓著身上,洗著頭發,想要將身上的血腥氣都洗幹淨。

他一個人換了寢衣,神情什麽有些麻木地給自己擦著頭發,坐在床前閉上了眼睛,他還記得閻雲舟臨走之前的那天晚上還幫他擦了頭發,明明是一雙握著劍的手,卻每一次的力道都那麽溫柔。

寧咎躺在榻上隻要一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就是剛才那被炸的血肉橫飛的畫麵,他的呼吸急促,坐了起來,漆黑的屋內讓他更加沒有安全感,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下床去將燈點了起來,屋內所有的燈他都給點著了。

他的手中還握住閻雲的給他的來信,他的眼睛盯著那信中q版的小人,盡量去忘卻剛才戰場上的一切,然後抱住了被子,握著信件閉上了眼睛。

再殘酷的戰爭都不影響太陽照常升起,寧咎這一晚睡的其實並不好,斷斷續續大的夢,破碎又恐怖,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那感覺和沒睡也沒多少的區別。

“寧公子,寧公子,王爺的信到了。”

外麵傳來了鄒小虎的聲音,寧咎立刻翻身下床,隻披了一身外衣就出去了,小白此刻正站在院子裏,是閻雲舟的信,他剛要去拿卻頓住了,這裏麵不光有閻雲舟給他的信,還有前線的軍報,他一個人擅自打開不好。

他轉身回到了屋子迅速梳洗,用很生疏的手法將頭發給束了起來,但是那模樣實在是太差勁了,頭發像是一個草包:

“小虎你會束發嗎?過來幫我束一下頭發。”

束發?鄒小虎愣了一下,但是在進去看到寧咎的發型的時候,還是規矩地站在了他的後麵幫他束好了頭發。

寧咎拿著信件便到了洛月離的院子,洛月離也已經醒了,比他來的更早的便是梁毅,定然是匯報昨天那場堪稱人見修羅場的戰況的:

“小白回來了,這是前線的戰報。”

洛月離和寧咎其實心中都有些緊張,這一封信中寫的定然就是這一場戰爭的結果,寧咎展開了信件,兩個人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看到後麵的時候洛月離都忍不住撐起了身子,蒼白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的喜色:

“呂良的中軍被徹底打散了,他們現在在洛水鎮落腳,整頓大軍。”

寧咎盯著信件上的字也愣了,他聽說過這個時代一般的兵力部署,前鋒往往是戰鬥力最強的一部分,多半是騎兵,不過戰鬥力雖強,但是人數卻少,中軍才是一支部隊占人數最多的部分。

兩夾山一役,閻雲舟和李彥竟然幾乎消滅了對方的中軍,比起上一次那搓了呂良大軍士氣的一戰,這一戰才是真真正正的戰爭,火藥能夠震懾對方,但是那些人頭卻是將士奮戰了幾乎兩天一夜收割的。

寧咎隻覺得眼眶都有些發酸:

“贏了,贏了就好,贏了就好。”

洛月離看向了他,眼中的感激和讚歎難以掩飾:

“這一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若是想要守住幽州不知道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寧咎閉了一下眼睛,戰爭確實是血腥殘酷的,但是若流血已經無可避免,他能做到的也隻是守好他身邊的人而已,他沒有錯,隻有這樣,這場戰爭才能盡快結束。

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到閻雲舟的信中有說在收編呂良被俘虜的兵將,他也開口:

“昨天的那一戰,禹洲傷亡慘重,可能短時間都不敢再攻城了,我想我們不如招降。”

四萬人不可能全部死在昨天的戰鬥中,但是昨天的那一晚會成為他們一生之中的噩夢,寧咎想要的也不是殺光所有人,這場戰爭不是八國聯軍侵華戰爭,更不是抗日戰爭,對麵的敵人一樣是大梁的子民。

各為其主,他們沒有做錯什麽,戰爭無可避免,但是傷亡可以,洛月離也是一樣的想法:

“招降確實是一個好辦法,我們總要擴充軍營的,昨天一役已經讓他們知道了,幽州固若金湯,且他們是翻山越嶺而來,後麵必定糧草不濟,撐不了太久的。”

禹洲的兵將是從金盤山上翻越而來,是不可能攜帶太多糧草的,他們打的就是拿下幽州速戰速決的主意,畢竟在他們的眼中幽州不過隻有區區幾千人的守衛,形同虛設,想要拿下再簡單不過。

誰都沒有想到會吃上這麽大的虧,現在他們死傷無數,進不可能奪取幽州,退若是再越過金盤山,那死傷的人數隻可能比來的時候還多,而其他路徑都是北境的勢力,他們決計不可能獲得給養,所以,投降會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寧咎知道洛月離已經有了打算便不再插手其他的事兒,而是拿過了閻雲舟寫給他的信件,信上洋洋灑灑說了好多,甚至之前那個從未在信件上說什麽肉麻的話的人,這一次在信件上直接寫下了想他。

“煜安,TNT的出現未必是這個時代的錯誤,你萬不可怪自己,戰場廝殺殘忍非常,信封中有一隻小兔子,那是我第一次從戰場上下來後我娘送給我的,你戴上它就不怕了,真的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我沒能在你身邊,從出征到現在才一個月的時間,我卻覺得已經像一年那樣漫長了,我想你了。”

書信的後麵還有一幅畫,裏麵穿著披風的小人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兩隻手臂微微抬起,是一個要抱他的動作,同時信封中還有一個白玉玉佩,雕刻的是一個小兔子,胖乎乎的樣子憨態可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寧咎看到這一幕鼻子便有些酸。

他看向了信件的最末尾:

“煜安,我這裏一切都好,傷兵營經你之手是井井有條的,傷病們不爭不搶,排著隊進去,隻是人手還是有些不夠用,你若閑暇可否再教幾個能包紮,能縫合的醫者出來?”

從洛月離的院子出來,寧咎手中握著那個白玉兔子,看了看不遠處的城牆,他思慮再三之後還是決定登上去,城牆上的守衛沒有昨天那麽多,卻幾乎還是五步便有一個人。

寧咎捏緊了手中的兔子,從城牆上望了下去,此刻梁毅派出去的兵將正在打掃戰場,整個城下已經成為了煉獄一般,別說是寧咎,就是久經沙場的那些士兵,看到眼前那殘屍斷臂頭皮也要發麻的。

而此刻前方戰場上,閻雲舟發了一夜的燒在,卻不讓楊生留在他的身邊,此番大戰過後傷兵營正缺人手,楊生沒辦法也值得留下藥之後便去了傷兵營,閻雲舟吃了阿司匹林,直到清晨他身上的溫度才算是退下去了一些。

李彥此刻也從外麵進來了,閻雲舟昨夜的狀況確實不好,他也沒有戰到最後便被暗玄送了回來,而後麵則是由李彥負責掃尾和追殺剩餘的兵將,李彥是清晨才回來的,回來便第一時間來看了閻雲舟:

“閻哥,怎麽樣?”

他知道閻雲舟現在的身體這樣頻繁征戰實在是太過勉強了,閻雲舟微微搖頭:

“沒事兒,就是太累了,人都回來了嗎?”

李彥一身的鎧甲上都是血汙,縱使他年輕力勝,這樣頻繁的征戰臉色也沒有多好看:

“回來了,俘虜了一萬八千多人,我準備收編。”

他們需要補充兵力,呂良手下的將士多是各個營中拚湊起來的,對呂良沒有多少的感情,兵敗如山倒,麵對李彥的猛攻還有那可怕的炮火,他們肯投降倒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

不過能夠補充兵力這也算是個好事兒,但是李彥此刻的神色卻有些發愁,閻雲舟猜到了他在想什麽:

“殿下是在擔心糧草吧?”

李彥點頭,是啊,多出來的人和馬匹不能不吃不喝,而他們的糧草尚且不夠他們自己撐太久的,現在收編這麽多的人,糧草便更加拙荊見肘了。

閻雲舟的咳聲有些細碎不斷:

“我已經命人去咳咳,去洛水鎮的糧倉了,想來一會兒便有人回來了,我們按著市價買下來,前方就是漳州了,漳州算是富庶的,呂良此刻已經無力守護漳州了,殿下,此刻正是奪得漳州的好時機。”

閻雲舟咳的臉上有些泛紅,他話中的意思李彥聽明白了,他是讓他來親自負責攻打漳州的事宜。

畢竟此刻這大軍立的還是李自旗,而不是閻字旗,這一路上李彥必定要有所建樹次能讓底下的將士看的清楚,看得明白。

“好,大軍休整三天我們便進攻漳州。”

靜下來之後李彥才有些艱澀開口:

“幽州那邊的信傳過來了嗎?”

閻雲舟微微搖頭:

“還沒有,不過我信幽州必定還在我們的手中。”

他相信寧咎,他說不必回援就是真的不必回援。

快到午膳的時候小白才飛了回來,李彥不在軍中,暗玄立刻捧著那信過來了。

閻雲舟細看之下臉色越來越白,身子都已經坐正,他猜到了TNT的威力有多大,但是梁毅在信中話的話就連他也有些膽寒,屍山血海,將禹洲打的抬不起頭來,他的心中說不上是慌亂還是心疼,寧咎之前那樣的猶豫,就是恐懼和害怕,而他此刻卻留他一個人在幽州麵對這樣殘酷的事。

他看到了寧咎的信,看到了他畫的圖,那個小人手中的刀插在了另一個人的胸口,閻雲舟的臉色巨變,寧咎殺人了,他以為寧咎隻是做了TNT,卻不想他竟然直麵了禹洲的人?他翻了翻信件,信上卻沒有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閻雲舟看著那圖上握著刀的小人那震驚恐懼的大眼睛,看著他畫的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畫麵,心如刀絞,他的腦中閃過的都是寧咎從前和他說過的話,他的世界沒有戰爭,他活在一片和平的清寧世界中,他學了那麽多年的醫,一雙手是治病救人的,而此刻卻浸染鮮血。

閻雲舟甚至有一種立刻回到他身邊的衝動,沒有任何一次像這一次一樣讓他這麽迫切想要看到寧咎。

他翻開了寧咎給他的信件,卻發現了另一個令他震驚的事兒:

“瑾初,洛月離受傷了,箭傷沒入了腹部,就在禹洲攻過來的第一天,他出城去巡查礦場,禹洲兵將來勢洶洶,他一路帶人帶著打造好的兵器回城,中了箭,回來之後我便給他手術了,此刻箭已經取了出來,小腸截下去了一截,現在人已經清醒了,隻要好好養著,沒有生命危險。

他寫軍報的時候絲毫沒有提及自己的傷勢,恐怕是怕郡王擔心,所以我隻能在這信中和你說了,要不要告訴郡王你自己拿主意吧。

他動手術之前將幽州的城防交給了我,我隻能用了TNT,索性的是效果不錯,我們準備招降,昨天那一戰慘烈非常,想來不過數日禹洲就會投降了

上一封信你獨獨沒有說你的身體情況,怎麽?也學會瞞著我了?說,現在是不是就在榻上?”

心中沒有提及他自己怎麽會遇到禹洲兵將,怎麽會殺人,似乎寧咎的脆弱都隻在那給閻雲舟看的畫上,就連文字的描述他也拉不下臉來說。

事實果然是如寧咎料到的一樣,沒有撐過五天,禹洲的兵將便決定投降,他們現在的糧草根本就不足以他們再轉頭翻越金盤山回去。

招降的事寧咎並不擅長,而是交給了梁毅,洛月離這兩天的狀況也還算是穩定,不用親力親為,下達命令,統籌全局總是沒問題的。

而寧咎這幾天就真的按著閻雲舟說的給他多教出一些能處理傷兵的大夫,五天的時間他晚上還是會夜夜驚醒,腦海中的畫麵揮之不去,但是到了白天他卻還是表現的若無其事,他知道閻雲舟這一封信的目的恐怕也是想給他找個事兒做。

而他也確實需要做自己熟悉的事來緩解之前戰爭帶來的恐怖記憶。

呂良大軍戰敗,倉皇逃竄出走之後身邊就剩下了八萬出頭的兵將,如此大敗,朝野震驚,李啟接到戰報的時候整個人震驚又難免多了害怕,嚴令被關在宮中的那些玉清觀的人立刻研製出火藥的做法。

同時再一次集結大軍20萬開赴前線,但是他卻對呂良的指揮能力已經不再信任,可是整個朝野中又真的能找出可以匹敵閻雲舟的對手嗎?最後他隻能命令老將吳寒領兵。

三天之後李彥掛帥,趁著士氣高漲,帶兵攻打漳州,漳州城內的守軍本就被呂良抽走了不少,此刻根本經不住這大勝之軍這衝天的殺氣,不到三天的時間,漳州便被攻下。

閻雲舟率領後麵的部隊與李彥在漳州匯合,至此金盤山以西三座城便有兩座都在他們的手中了。

戰場的形勢變成了拉鋸之態,閻雲舟和李彥的心中都清楚,他們能打敗呂良的大軍,但是大梁朝廷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他們能贏,但是此刻想要揮軍進皇城,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閻雲舟自從接到了寧咎的來信之後便一直心神不寧,他放心不下寧咎,他甚至想要讓寧咎即刻就過來,隻是他們這裏依舊戰火不斷,直到他們打下了漳州,漳州的位置靠南,進駐漳州,他們才算是真的有了根據地。

有了真的可以踏實落腳的地方,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想要讓寧咎過來,這一次他沒有猶豫直接去了書信,一封給寧咎一封給洛月離。

已經快五月了,北境諸多的城池都到了要播種的時候,洛月離能下地行走了,寧咎每日都泡在傷兵營中,哪怕是洛月離其實也感受到了寧咎的情緒有些不太對。

閻雲舟信件到的時候寧咎依舊還在傷兵營,洛月離看了看閻雲舟那封給他的私信他便猜到了必然是和寧咎相關,拆開信件一看,便明白了閻雲舟的意思。

洛月離本就是玲瓏心思,雖然和寧咎交談的時候並不是很多,但是也了解了一些他的性子,明明是醫者救命的一雙手啊,他更理解了閻雲舟的心疼和害怕。

他出了院子親自拿著閻雲舟給寧咎的信去了傷兵營,正巧在門口遇到了梁毅過來:

“洛大人,押送的軍糧此刻已經準備好了,即刻就可以運往漳州。”

從前大軍行進途中不能攜帶太多的糧草,所以運送的糧草數量不多,僅夠行軍之用,但是此刻他們攻占了漳州,漳州離戰線的前沿要近很多,也有儲存糧草的地方,所以洛月離決定將大軍一個月左右的糧草運送到漳州。

這樣也能免除每日運糧對兵力大的浪費,變多次為一次,洛月離聞言點了點頭,他轉頭看向了傷兵營,掀開了簾子進去:

“寧公子。”

寧咎轉身,因為連日來睡不好,他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見是洛月離他站起了身:

“怎麽出來了?你現在還是要少走動。”

洛月離笑了笑:

“沒有走多,就是從院子裏過來沒有幾步路,這些人你是不是教的差不多了?”

寧咎轉頭看了看這30名他選出來的人:

“嗯,是差不多了,隻是咱們這裏現在傷兵少,倒是還沒有幾人真正上手過。”

洛月離主動開口:

“我準備往漳州運送一個月的軍糧,那邊隨時都會打仗,總是有備無患的好,你這兒的人若是已經教好了,不如你帶著他們一塊兒到漳州去?”

寧咎愣了一下,恍惚開口:

“漳州?我去?”

他一瞬間便想到了閻雲舟之前那不願意讓他上戰場的話,此刻看著洛月離都這麽說,他心中說不上算不算是委屈的情緒爬上心頭,可能是這麽多天他的情緒到了一個頂峰,明知道閻雲舟是有意保護他,但是這幾天的時間過去了,那人卻絲毫也沒有在信中提別的。

隻說是想要見他,隻給他畫小人,畫個屁的小人。

洛月離也不知道寧咎的麵色怎麽就忽然有些不對:

“額,去不去自然是你自己做主,哦,對了,剛才小白來了,這是閻雲舟寫給你的,我先回去了。”

洛月離敏感地感覺到了那倆人中間肯定是有事兒,趕緊溜了,寧咎的心中此刻堵挺慌,就像是賭氣一樣,他沒有第一時間拆開閻雲舟的信件,而是隨手放在了心口,轉身繼續教這兒的“學生”。

直到晚上回去的時候他才拆開了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