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將傷兵營全部交給我

寧咎看了看眼前,都是一些箭簇,和平常看見的樣子好像不太一樣,像是能拚接起來一樣,中間的桌子上還放著好多份的圖紙,看著樣子畫的是弓箭和弩。

一邊有幾個年紀不小但是卻沒有穿著盔甲的人:

“王爺這個圖應該是可行的,我們回去之後先按著這個樣子打出來一個試一試。”

閻雲舟的臉色極差,寧咎就坐在他身邊一會兒的功夫,就聽他的咳聲都沒怎麽停下來過,有些發悶:

“嗯,先去做吧,這一仗隻是羯族的試探,要不了兩天他們一定會卷土重來,到時候我會派精兵去奪他們手中的弓弩,好了,時間也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閻雲舟的聲音混著咳喘,微微擺了擺手,底下的人這才起身,紛紛告辭,不過今天需要做的事兒還多著呢,這個時候出去,恐怕也沒有幾個人真的能去休息。

等人都出去之後閻雲舟才側過身,那憋在胸口的咳意立刻有些壓不住。

不再像方才那間或的輕咳,他大半個身子都伏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抵著唇咳的聲聲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樣。

寧咎目光一緊,站起身幫他拍了拍背,手在他的額頭上貼了一下,有些熱,他之前做的磺胺確實能夠有效對抗肺部的炎症。

但是那藥也不是神藥,閻雲舟身上的問題拖了那麽長的時間,不是吃個十天半個月的磺胺就能和正常人一樣的。

肺病靠養,尋常養著,按時吃藥,作息規律地調養便能看著好了不少,但是這樣浮於表麵的好,經不起他這樣又是督戰又是徹夜熬夜耗費心神的折騰。

閻雲舟看著寧咎的神色嚴肅,以為他是不高興了:

“別,別生,咳咳…”

閻雲舟的手握住了寧咎的手腕,動作有些急切,想說什麽話但是卻咳的出不了聲,寧咎幫他順了順胸口,倒了一杯溫水過來,他有些知道閻雲舟的意思,安慰出口:

“我沒有生氣,別著急,緩緩。”

作為醫生,閻雲舟這樣的舉動確實是算不上愛惜身體,但是寧咎知道閻雲舟身在這個位置沒有辦法,他何苦和他生氣。

閻雲舟喝了點兒水才算是壓下了咳嗽,熬了這一夜他的眼底都是血絲,眼底發青,氣色灰敗。

和同樣熬了一夜做手術的寧咎相比狀態不知道差了多少,寧咎看著他的樣子也就沒有提接管傷兵營的事兒。

“走,先去睡覺。”

閻雲舟坐了一夜,膝蓋仿佛都已經生了鏽,站起來的時候甚至覺得小腿處都麻木僵痛的沒有什麽知覺。

若不是寧咎在一旁扶著他的手臂,恐怕人都要倒下去,寧咎清楚他關節上的問題。

俯下身,手便要抄過他的腿彎將人抱起來,卻被閻雲舟抬手給攔住了:

“沒事兒,我能走,這外麵都是將士。”

寧咎抬起頭看了看閻雲舟,那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外麵有人,王爺大人還有偶像包袱,他一邊撐著人的手臂將人往外扶一邊吐槽出聲:

“偶像包袱還挺重。”

“什麽包袱?”

“沒什麽,說你好,說你帥。”

閻雲舟聽不懂,但是直覺知道也不是什麽好事兒,也就不問了。

到了屋內,剛關上門,寧咎便抄手將人抱了起來,二話不說直接往裏麵的**一放,同時吩咐:

“暗玄,準備薑水,再拿些清淡的吃食。”

說完他二話不說直接就要掀閻雲舟的褲子,閻雲舟攔了一下,他知道寧咎這是要幫他看看腿,但是他也已經熬了一夜了:

“我沒什麽事兒,就是一夜沒睡太累了,睡一會兒就好,你也熬了一宿,快歇會吧。”

寧咎握住了他攔著自己的手腕:

“在我還沒有爆發之前鬆手。”

閻雲舟二話不說地鬆開了手,用行動演繹了什麽是慫,這一幕正好被進來送水的暗玄看見,忍不住對寧咎的權威認識更上一層樓。

寧咎還是扒下了他的褲子,果然坐了一夜,小腿和腳都腫了起來,寧咎讓他用溫水泡了腳,便坐在了床邊,準備給他按按小腿:

“我真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別按了。”

寧咎白了他一眼: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坐了一夜,血液會集中在下肢,造成雙腿水腫,普通人還好一些,但是你氣血差,血液循環能力就差,嚴重了容易造成下肢靜脈血栓。”

雖然什麽血液循環,靜脈血栓的話閻雲舟都聽不懂,但是這不影響寧咎這一身醫生本身帶的令人信服的氣場。

按了半天之後寧咎幫他將腳下墊高,兩個人都吃了點兒東西,墊了墊肚子,寧咎又讓閻雲舟吃了藥這才算是躺下。

閻雲舟實在是太累了,躺下幾乎是閉上眼睛的功夫便睡著了,倒是寧咎越是累越是有些睡不著,腦子裏不斷在想傷兵營的問題,他知道,正式的戰爭還沒有打響。

閻雲舟雖然從未和他明說過,但是他也明白現在的處境,說是腹背受敵也不為過,而且造反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兒?明成祖朱棣那麽牛逼的一個人,靖難之役也打了四年之久。

而他們現在對比朱棣也並沒有太大的優勢,朱棣是建文帝的叔叔,是在建文帝收拾了幾個藩王之後不得不反,況且他本就有軍功在身,在朱元璋還在的時候聲望便不小。

但是現在,先不論景郡王李彥以後能不能比肩朱棣,單就他在朝中大臣的聲望就和朱棣沒得比。

先皇駕崩的時候李彥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朝中無雄厚背景,外又無軍功傍身,說是一個透明皇子都不為過。

這一次李彥被皇帝召回京城,本身也不是因為忌憚李彥,而是防著閻雲舟。

毫不客氣的說,若不是皇帝和閻雲舟之間隻能容一個,朝中恐怕都已經忘了先皇還有個在幽州做郡王的皇四子。

所以他們起兵與朱棣不同,朱棣本身就是皇族,且有聲望戰功卓著,說一千道一萬那是人家老朱家自己誰當皇帝的事兒。

但是他們起兵,名義上是李彥造反,但是朝中所有人都知道閻雲舟才是最強勁的敵人。

拋卻那些皇帝的死忠之外,哪怕是純臣也會心有防備,他們怕閻雲舟挾天子以令諸侯,怕這大梁從此真的改天換地,這就注定,他們麵對的阻礙比之朱棣都要強。

寧咎簡直是越想越睡不著覺,他側著頭看著身邊那人的睡顏,偷偷伸出手,食指的指背輕輕貼了一下那人的臉,他不由得扯了一下唇角,這還真是神顏,哪個角度都這麽好看。

寧咎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閻雲舟醒來便發現寧咎的手摟著他,胸口的位置都暖呼呼的,他沒有動,等了約兩刻鍾身邊的人才有了動靜。

“醒了?”

這一覺真是睡的沉,睡了這一覺才覺得又活過來,寧咎坐起身抻了一個懶腰,抬手摸了摸閻雲舟的額頭,倒是不太熱了:

“身上覺得怎麽樣?”

“好多了。”

寧咎身上暖和,兩個人方才挨得近,連著閻雲舟身上都睡熱了,寧咎掀開他的褲腿先看了看他的小腿,那裏倒是消腫了不少,看完他才算是放心不少,這才抬頭開口:

“對了,我有個事兒想和你說。”

閻雲舟看了看他,以為又是關於他身份的事兒:

“什麽?”

“現在傷兵營的救治效率太低,很混亂,還有包紮之後傷兵的護理也很成問題,這就造成了傷口預後不好,頻繁有傷兵舊傷複發的問題,我,我想讓你將傷兵營交給我。”

寧咎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這並不能算是一個簡單的要求,畢竟傷兵的數量很可觀。

將傷兵營整體都交給他,就要涉及到,人手調配,乃至藥材采辦管理,等方方麵麵的事兒,這個權限可大可小。

閻雲舟撐著坐起身來,笑了一下:

“我當是什麽事兒這麽嚴肅,將傷兵營交給你我自然沒有什麽不放心的,謝你還來不及。”

寧咎再一次開口:

“我說的交給我可是全部交給我,且如果我有什麽需要也要盡力配合,你答應了,那其他的將領會不會有問題?”

畢竟寧咎自己也知道,他的那套外科理論並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閻雲舟一眼便能看出他的顧慮,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傷兵營的一切就都是你做主,這軍營上下都不會有什麽意見,再者,煜安,其實軍營裏的人都很簡單,實力說話,你大概還不知道,你割了腸子救活了那個小兵的事兒已經快傳成話本子了。”

寧咎…這麽傳奇的嗎?

不過閻雲舟的話也有道理,軍營不是朝堂,這裏是拳頭說話實力說話的地方,有本身的人自然就會受人尊敬。

“好,那我就放心了。”

閻雲舟也起了身,現在剛剛過了中午,他們一塊兒用了午膳,之後閻雲舟便開口:

“一會兒我會召幾位將領和軍醫過來,正式將傷兵營交給你來管。”

寧咎身上沒有品階,雖然將士礙於他的身份對他都會尊重,但是到底有些尺度不好掌握。

閻雲舟知道寧咎所作所為皆是大義,他會給他所有的尊重,不會讓他在軍營中的位置模糊不清。

他也相信這個機會給了寧咎,寧咎便能用他的本事得到所有的人的認可和尊重。

下午營中的將領都到齊了,包括軍營中的幾個老軍醫,閻雲舟坐在主位看了看底下的人開口:

“這會兒叫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兒要宣布,從今天起,傷兵營的一切交給寧咎負責,各位全力配合。”

閻雲舟沒有任何的解釋,也沒有因為寧咎是自己的王妃而有絲毫的避嫌,幹幹脆脆的命令。

甚至連寧咎都覺得他這樣說是不是太生硬了,還有些怕這些軍醫不滿,但卻沒有想到,閻雲舟的話音落下,底下的人便齊齊向他拱手,稱呼都從王妃變成了寧公子。

重任來的極快,下午寧咎都沒有時間和閻雲舟再說一會兒話,便直接帶著幾個軍醫出了營帳,楊生在軍中的資曆深,而且他也一路見著寧咎如何救了閻雲舟,對他自然是心悅誠服的:

“寧公子,我等日後必定遵公子所命。”

身後的七八名軍醫都跟著他一同行禮。

寧咎趕緊將幾個人扶起來:

“幾位都在軍營中待了一輩子了,我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到的地方也請各位指正,不過我的有些方法可能和各位從前處理傷口的方式有些不同,在這一點上我需要各位全力的信任。”

寧咎沒有上來就擺出一幅晚輩謙虛的樣子,醫者都會有自己的執著,寧咎不否認他們從前的方式有效。

但是在對抗傷口的感染上他自問他的方式有絕對的先進性,所以他首先需要的就是他們要聽話。

他的強硬倒是讓幾位軍醫沒有想到,不過再一想他昨天救治的幾個本來都已經沒救的人又對他有幾分好奇和崇敬。

“是,我等自會全力配合寧公子。”

寧咎先是去了傷兵營,他隻覺得這的問題是千頭萬緒,看哪哪是問題。

就說換藥的問題,這傷兵營中的傷者太多了,他們不可能每一個都認識,一個個又亂串,一轉身的功夫,誰換了誰沒換,誰的需要一天一換,誰的需要兩天一換完全都是懵的。

還有就是用藥的問題,這裏條件有限,所謂的用藥很多都是差不多的方子,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對每一個人針對性的開方子了。

寧咎觀察了這麽長的時間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但是這個問題也是沒有辦法啊,畢竟一個人熬一種藥不現實。

這也就造成了很多人恢複緩慢的問題,再有就是衛生問題,對於將無菌刻在腦子裏的寧主任來說,看見他們用手去抓傷口的位置真的會崩,再有就是空間小,不通風,消毒不到位。

看見這一幕一幕寧咎深深感歎他的任重而道遠,現代的醫院已經完全實現了治病和護理的分離,而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堪比大雜燴。

寧咎在進傷兵營之後直接開口:

“從今天開始,隻要是進了這傷兵營的人,都歸我來管,直到康複出營,我希望各位盡力配合,隻要你們聽我的話我保證你們會盡快康複,若是有不聽話的我也有辦法讓他聽話。”

寧咎身上有醫生那種很奇特又無法模仿的氣質,再加上他昨晚在這傷兵營中做過的幾個手術,聽了他這話的所有人隻覺得肚皮上都是一涼。

但是不得不說,寧咎同樣給了他們希望,單說是小虎,那樣嚴重的傷,眼看著就是沒救了,卻生生是讓他給救活了。

而且現在人都能下地走路了,在軍中,誰沒有個受傷的時候,萬一不幸那箭也紮到了肚子上,有寧咎在他們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傷兵營中沒有出現任何不同的聲音,一群大老粗都乖乖點頭,寧咎對這一點很滿意,隻要病人聽話他也是非常慈祥的。

寧咎下了第一個命令:

“從現在開始,你們此刻住的床要固定,不準私自換床,更不許隨意走動,一會兒會有人來登記每一個床位上人的名字。”

想要規範化管理的第一步就是實現床位管理,但是緊接著一個問題就暴露出來了,那就是軍營中尤其是底層的兵士,識字的都少,就別說是寫字了,寧咎隨手指了幾個小兵想要他們登記床位都被告知他們並不會寫字。

無奈,寧咎隻能從閻雲舟身邊的親衛中抓了一個人過來,找來了一個厚厚的本子,他在本子上豎著打了幾個格,在第一行分別寫上床號,姓名,換藥時間。

“你,現在用黑色的木炭在每個床位上標上數,明白吧?”

“明白。”

這個並不難,隨後他將閻雲舟身邊那個叫吳壯的親衛叫到身邊:

“你按著我這個表去寫,這上麵的標號就是每一個床的標號,你將**傷兵的名字依次寫下來,這一頁紙寫這一排的床號,換一排的床號你就換一頁紙,能聽明白嗎?”

這個本子就相當於是床位登記本,一張紙一排病床,這樣方便後續的時候大夫分開來管理傷兵,也有利於大夫在後麵加上需要特殊護理的傷兵的情況。

能最大限度地規範換藥時間,也能第一時間根據本子來處理傷兵的情況。

“聽明白了。”

這並不算是太難的活兒,隻不過這隻是第一步,寧咎下午和幾個軍醫一塊兒在傷兵營中忙活,他有些事兒還需要和這裏的軍醫好好交流一下。

所以晚上用晚飯的時候他沒有回去,而是留在了傷兵營隔壁,幾個軍醫休息的地方與他們一塊兒吃了飯。

閻雲舟院子的廳中,幾個將軍都在盯著沙盤,閻雲舟的眉眼豐銳,他的手指指在了沙盤上的一個位置開口:

“若羌的位置並不直接與北牧接壤,想要將兵器運往北牧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是直接取路涼州,這也是最快最省時的路,另一個就是要從雲斷山以西借路山國再到北牧。”

周維常年鎮守白城,白城算是除涼州以外離西域最近的邊關重鎮了,所以他對西域各國的了解也偏多一些,當下出聲:

“山國是個牆頭草,風往哪吹往哪倒,十年間換了三個國君,爺孫仨都是這一個毛病,若羌盛產鐵礦又善於鍛造兵器,山國惹不起它,北牧它更是惹不起,這一次的兵器是若羌運往北牧,山國也隻有讓路的份兒。”

閻雲舟很顯然也知道山國的尿性:

“嗯,所以東邊有雲斷山擋著我們,他們運起兵器倒是暢通無阻了,若是任由這樣下去,西域各國都會蠢蠢欲動。”

周維的看了看沙盤有些欲言又止,閻雲舟抬眼看了他一眼:

“有什麽話就說。”

“王爺,白城與山國中間隔著一個雲斷山,所以這麽多年來白城與西域雖然看似離得近但是卻幾乎從無交手,但是涼州卻直接比鄰若羌,若羌有此異動涼州參將宋成炎不可能毫不知情,但是卻一未出手,二未向我們示警,這…”

他的話沒說完,但是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若羌異動勾結北牧,而此刻北境正與北牧開戰,涼州參將在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應該立刻備戰上奏,再與北境取得聯係。

但是卻直到若羌的箭都已經出現在了北境的戰場上,涼州都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這就足以說明,朝中向涼州下了令,壓住了涼州參將的一切動作,閻雲舟眸色深寒,李啟到底還是打算引狼入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