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手術震驚所有人

寧咎拉著閻雲舟的手,這人的手涼的和冰棍似的,這楊生也算是這個時代的名醫吧?怎麽調了這麽長時間,這人的氣血還是這麽差?讓他治病做手術行,但是要論調理身體他是不在行的,如果問他怎麽辦,那就一個辦法,靠養。

但是他又看了看周圍這環境,還打著仗,能消停幾天就不錯了,就別提靜養了,靜養對閻雲舟簡直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兒。

寧咎起身去找了一個暖爐塞到了他手裏:

“你傻呀,手這麽冷也不知道找個暖爐。”

寧咎現在和閻雲舟說話越發放得開了,言語間再沒有之前將人當成王爺的那種忌諱,閻雲舟也絲毫不在意,他喜歡看著寧咎這樣在他麵前全然放鬆的樣子。

“這不是有你在嗎?”

“把我當你丫鬟了?”

閻雲舟抬手戳了一下低著頭他手上傷口的人的腦袋:

“丫鬟可不敢說我傻。”

寧咎也“噗嗤”一下樂了出來,倒也是:

“這手怎麽還包著?這麽多天還是沒有好嗎?”

算起來這傷口也有一周多的時間了,怎麽還在包著?閻雲舟往回縮了縮手:

“哦,剛才出去的時候難免要拿兵器,所以包住了。”

看著他這往後縮的動作寧咎就知道不對勁兒,認識了這麽長時間,他對閻雲舟的尿性也是有所了解的:

“我看看。”

不由分說地拉過了他的手腕,他去洗了手,又找酒精消了毒這才拆開他手上的紗布,說起來自從這人放血給他“招魂”之後他都還沒有看見他的傷口呢,這一拆開寧咎就忍不住皺眉,幾乎是貫穿手掌的一條傷口,看著就不淺,那傷口周圍泛紅,結痂的邊上還有些沒有愈合的口子,不知怎麽地他看見這傷口,寧咎一股氣就沒壓住:

“你說你,這不是你自己的手啊,怎麽下手這麽狠啊?”

那天必然是閻雲舟自己劃的手,不然誰敢上去給他直接弄出這麽深這麽長的一道口子,或許真的是寧咎作為醫生的威壓太過強烈,每一次看著寧咎那身上的氣勢起來,閻雲舟心底都有些發怵,這感覺他自己都有些無奈,又說不清楚。

“那會兒有些著急,手上的動作沒收住。”

寧咎拿過了屋裏的酒精,大蒜素和金瘡藥,這傷口有些發炎也不足為奇,傷在手心確實是不愛好,就算是包裹的嚴實,手心也會出汗,導致傷口的愈合緩慢,更何況,這兩天打仗,閻雲舟這手免不得拿兵器什麽的。

他抬眼看著那個看著大蒜素微微皺眉又沒有敢說什麽的人,那點兒怒火消散了不少,壞心思地晃了晃手裏的大蒜素:

“王爺表現的很好,獎勵一瓶大蒜素。”

閻雲舟別過了頭,不看這氣人的人,寧咎幫他包好了傷口,時間也差不多了,閻雲舟要起身去尋營,寧咎也跟著站了起來:

“你去傷兵營吧?我來都來了,就去做點兒貢獻吧。”

這麽長的時間寧咎也算是了解閻雲舟的喜歡了,每一次的大戰之後閻雲舟必然是第一個到傷兵營尋營的,他在那些兵士的眼中就是主心骨,他在,那些將士才能安心。

閻雲舟轉身:

“你累不累啊?還是休養一下吧?”

寧咎這也算是大病初愈,寧咎一邊穿上披風一邊擺手:

“不用,也不是什麽體力活,我量力而行,放心吧。”

寧咎出去之後便發現好多人在向他這邊看過來,看過來的時候那目光好像還帶著點兒揶揄?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好些人都這麽看著他,而且還都是一些穿著鎧甲的,寧咎在軍中這麽長時間,也認識,穿著這樣鎧甲的,在軍中大小是個頭。

實在是太多人看他了,他忍不住用手肘懟了懟閻雲舟:

“哎,他們是在看我吧?為啥老看我啊?”

寧咎還沒有自戀到以為這些人看他是因為他的顏值,雖說他這張臉是不錯,挺精致的,但是和閻雲舟站在一起,就沒有那麽吸睛了吧?

閻雲舟目光一掃周圍的將領,方才那目光幾乎是一掃而光,立刻該幹什麽幹甚了,然後他側頭:

“現在沒人看了。”

寧咎…

閻雲舟剛一走過,後麵的幾個將領就湊到了周維的身邊:

“王妃可真好看,除了洛大人,這軍營中數王妃最好看了。”

“那是,你不看看那是誰,那是王妃,那個詞兒叫,叫什麽來著,衝…啥一怒來著,哎呦,我這個腦子啊…”

周維掃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開口:

“衝冠一怒為紅顏,讓你多讀些書。”

“啊,對對,紅顏,紅顏,王妃值得,魏長青那雜碎活該。”

進了傷兵營,寧咎好似回到了老家,看見那一排一排的傷兵,他的腦中再一次冒出了那四個大字,“患者自由”,是的,他又實現了。

“王爺。”

閻雲舟微微壓了壓手:

“都躺著吧,好好養傷,別的不用操心。”

閻雲舟就是活招牌,他一到,這傷兵營的氣氛都不一樣,寧咎就近查看了幾個人的傷口,楊生現在縫合學的有模有樣的,一般四肢上的傷口問題都不大,有幾人的傷口是楊生剛剛縫合完的,他看這寧咎正在看傷口,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那模樣活像是等著老師品評的學生,寧咎看見他這表情也笑了,怎麽這麽像他第一次縫合之後看他老師的神情?他忍不住開口肯定:

“縫的挺好,不過像這樣的傷口,針腳可以不用這麽密集。”

楊生立刻點頭,這一幕看的一邊幾個將校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楊生這幾年跟在王爺身邊,在兵營帶了一輩子,在他們眼中,楊生算是最好的軍醫了,這剛才是什麽情況?王爺的王妃在教楊生?

就在楊生剛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營外有忽然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讓一讓,讓一讓。”

營中有這樣聲音出現的時候多半是送來了傷兵,所以就連閻雲舟都讓開了傷兵營門口的位置,一個抬著人的擔架被送了進來,抬著人的兵將大聲喊著:

“楊軍醫,楊軍醫…”

那擔架上的人腹部都是血,那裏正是一支箭,他的領口係著黑色的三角巾,這是哨兵的標識,一般隻有放出最遠的哨兵脖子上的三角巾才會是黑色的。

楊生看見他腹部的傷神色也是一緊:

“快,平放下來。”

楊生的手掀開了一下那人的衣襟,小腹的位置已經血肉模糊,從以往的情形來看,這樣的傷兵救治過來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及微了,寧咎掃了一眼傷口,顧不得說太多:

“楊生,先給他吸麻藥,我的那套刀呢?酒精,縫合的線拿過來,過來個人。”

閻雲舟上前了一步,他清楚**那個傷兵的情況,這樣的傷口,幾乎就沒救了,他下意識問:

“可以救?”

“試試。”

幾個人這才看到閻雲舟竟然在,慌忙要行禮,閻雲舟微微抬手:

“都起來吧。”

寧咎先給這人止血,之後等著麻藥的勁頭上來,這傷兵營中傷重的不少,麻藥熬的也濃,很快那人便在失血和麻藥的雙重作用下,失去了意識,閻雲舟看了一眼寧咎:

“我幫你吧。”

寧咎點了點頭,要說是手術助手,在這個時代他的第一個助手就是閻雲舟,寧咎找人將燈都搬了過來,雖然不比無影燈,但是現在也就這條件了,這個位置的腹部開放性傷口,小腸肯定是破裂了。

寧咎迅速給手消毒,閻雲舟同樣給手消毒:

“都散開些,別走動。”

寧咎拔出了那人小腹上的箭頭,看了一眼箭頭的模樣,很遺憾,帶著倒刺,看見這個倒刺閻雲舟的心都跟著一沉,下意識便看向了寧咎,寧咎心中也是一歎,一般來說腹部創傷,小腸破裂算不上是多麽複雜的外科手術。

如果傷口整齊,那麽一般將腹腔衝洗幹淨之後,縫合小腸,當然,小腸的位置多變,上麵的瘡口未必隻有一個,手術的難度主要是探查破裂出血的位置,但是如果傷口不平整,甚至挫傷嚴重的話,那麽最幹脆的做法就是直接切除這一段小腸,再將小腸重新鏈接縫合。

而現在的情況很顯然,這樣倒刺的箭造成的傷口是沒辦法保住這一截兒小腸了:

“右2止血鉗。”

閻雲舟立刻將止血鉗遞給他,沒有再問任何的話,就連這整個傷兵營都寂靜了下來,甚至很多人探著腦袋要看這邊的情況,現在是什麽情況?

寧咎眯了眯眼:

“燈幫我拿進一點兒,這一截小腸保不住了。”

閻雲舟幫他拿著燈,忽然想起了他給杳兒做的那個手術:

“要,要切下來嗎?”

“嗯,這樣才有可能保住命。”

上一次的闌尾炎手術加上這一次的腹腔術,是寧咎做的兩個視野最差的手術,眼睛都要瞪瞎了,他由衷感謝“寧咎”沒有用眼過渡搞出一個近視眼,這目測2.0的眼睛真是關鍵時候能救命啊。

“鹽水。”

自從上一次教了楊生怎麽縫合之後,寧咎還教了他怎麽配置和使用生理鹽水,就在隔壁的地方,蒸餾水幾乎是晝夜不停地在收集,閻雲舟遞給他準備好的鹽水。

寧咎衝洗清理了腹腔,瞪著眼睛找瘡口,雖然同樣是腹腔手術,但是這一次的是實打實的外傷,和上一次閻月杳得的闌尾炎還不一樣的,腹腔中沒有什麽膿液,因為送來的還算是及時,所以也沒有什麽腸黏連。

腹腔中幾乎都是血,創麵相對來說也要大一些,終於在眼睛瞪瞎之前找到了瘡口,找到了下一步就好辦了。

寧咎找準了位置,上下探查了一下,找準了那需要被切除的一段小腸的位置:

“線。”

寧咎開始給小腸做結紮:

“右四號鉗子。”

閻雲舟看著他手上熟練的動作,將鉗子遞到了他的手上,寧咎用鉗子鉗住了那被結紮已經破裂十分嚴重的一截小腸。

“盤子。”

一截被從腹部切下來的小腸就這樣放在了閻雲舟手上的盤子中,這一幕不知道震碎了附近多少傷兵的瞳孔,這…這這這…

別說是別人,其實就是楊生看見這一幕要說頭皮不麻那都是假的,他隻有上一次寧咎幫閻雲舟做胸口清創的時候看見過寧咎這種程度的手術,但是那一次剔下來的是腐肉,好歹是外麵,這,這一次是直接切下來了一段腸子啊。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人真的還能活嗎?

這樣的手術其實在現代的急診手術室便時常能碰到,難度沒有比切除闌尾難多少,順利切除之後,寧咎開始鏈接小腸兩端,在最後他再一次檢查了一次腹腔,再一次清理腹腔之後,他準備縫合傷口。

這一次探查小腸位置要比上一次手術探查闌尾的位置容易,但是縫合傷口可比上一次麻煩多了,上一次是他開的刀,傷口規範整齊,一共也就6cm左右,而現在他眼前的傷口是箭簇造成的,還是一個有倒刺的箭簇。

他依次對好傷口:

“線。”

閻雲舟再一次遞過去線,寧咎開始縫合腹膜和後鞘,再一次縫合腹直肌前鞘和皮下,最後徹底關閉了腹腔。

然後給傷口消毒,塗上了大蒜素,這一場小腸破裂切除術宣告了結束。

閻雲舟看了寧咎那額頭的汗問了一聲:

“好了?”

“那一節被箭刺傷的小腸被切除了,後續隻要腹腔不感染,問題不大。”

周圍不知道已經驚呆了多少人,這,這就算是救活了?

寧咎衝洗淨手,看向了楊生:

“這幾天他有發燒的情況是正常的,排氣後進食,發燒就上阿司匹林,一天三頓磺胺。”

他自問方才的手術情節沒有問題,隻要這人後續能不感染,就能活下來。

他說完才看向閻雲舟,笑了一下:

“好了,助手的工作結束了。”

他的話沒有往下說,但是閻雲舟也聽得出來他後麵要說的話,這是要他回去休息了。

閻雲舟點了點頭,和帳中的傷兵又說了幾句話,交代了今日負責傷兵營的將領之後才回去,他還有線報沒有看。

寧咎一下午的時間都留在了傷兵營,那個剛才做完手術的傷兵是過了大半個時辰醒來的,他醒過來簡直已經是傷兵營的一大奇跡了。

而寧咎隻是簡單囑咐了他幾句需要注意的事項便去處理別的傷員了,那姿態簡直雲淡風清的不像是剛才給人開膛破腹取出了一截腸子。

寧咎天黑了才回了閻雲舟的住處,閻雲舟的住處其實分前後兩部分,前麵是白日裏議事的地方,是個大廳很大,中間還擺放了一個沙盤圖,後麵才是休息的房間,寧咎進去的時候營帳中還有幾個守將沒有走。

他一進去,就被所有人行了一個注目禮,這一次的注目禮與之前的好奇不同,甚至有兩個人的目光看著他都有些怵。

時間也晚了,閻雲舟揮了揮手:

“西域那邊的布防周維去安排吧,外鬆內緊。”

“是。”

“好了,到這兒吧。”

幾個將領繞過寧咎出去,路上還有兩個人向他拱手,那動作怎麽看怎麽有些小心的感覺。

寧咎這一下午手腕都酸了,人都走了他也不裝了,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心內還在呐喊,難道他來這裏真的是普度眾生來的嗎?他拿的是救苦救難觀世音的劇本嗎?

閻雲舟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人是累的不輕,繞過桌案走了過來,寧咎抬頭:

“他們這是怎麽了,看著我一個個跟看見鬼似的。”

閻雲舟走到他身邊坐下,笑著打趣道:

“寧公子現在還不知道你已經威名傳遍全營了吧?”

寧咎挑眉:

“下午的手術?”

“嗯,傷兵營那麽多的人,現在你截了一截腸子將人救活的事兒整個營中的人都知道了,不出意外,今天這大營中,就是燒火的晚上討論都是你。”

閻雲舟一邊說一邊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寧咎是真的渴了,這一下午的時間真是一口水都沒有顧上喝,咕咚咕咚兩口就喝了進去,然後將杯子往閻雲舟的麵前一撂,閻雲舟十分有眼力見兒地又給他倒了一杯,寧咎這一次才慢條斯理地端起來:

“這麽說我是出名了?”

閻雲舟點頭:

“嗯,算是出名了。”

他也知道寧咎到軍營,隻要出手救人肯定會引起一些注意,但是怎麽都沒有想到他這才第一天到白城的軍營,就露了這樣一手。

“算了,出名就出名吧,我對這種身外的讚美早已司空見慣了。”

寧咎笑著擺了擺手,那模樣頗有幾分調侃的意味,閻雲舟也笑了:

“是是是,寧公子早就習慣了,那寧公子的肚子現在餓不餓,是不是可以用晚膳了。”

寧咎還挺喜歡看著閻雲舟這樣說話輕鬆的樣子:

“走著。”

晚膳被送到了後麵,兩個人回房吃,寧咎真的是餓了,現在也不講究和閻雲舟客氣,上桌就是風卷殘雲:

“慢點兒吃又沒人和你搶。”

寧咎吃到差點兒打嗝,吃完之後才看向閻雲舟,問了一句:

“你剛才說西域的布防,怎麽扯到西域了?”

他看過大梁的地圖,說實在的大梁雖然不存在於他所知的曆史上,但是從地圖上來看和中國古代的封建王朝大同小異,感覺就像是平行宇宙一樣,北方是被一些遊牧民族所擾,東邊臨海,西邊則是西域屬國。

西域屬國和中國古代大一統王朝一樣,是按年納歲貢的,但是原則上並不直接屬於大梁的藩鎮,屬國,也就意味著他們雖然對大梁稱臣,但是卻還是以國的身份。

他看過地圖,白城的方向要比隨州更靠近西部,也就是位於大梁中心地帶的西北部,白城再往西南便是西域。

閻雲舟撂下了筷子:

“魏長青與西域的兩個國家通過書信,被截了幾封,但是到底還是流出去了兩封信,魏家打的是讓我四麵皆敵的主意。”

寧咎的眼皮一跳:

“他們想要借助西域各國的手來對付你?”

閻雲舟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

“可以這麽說。”

寧咎微微皺眉:

“西域各國雖然對大梁稱臣,但是理論上他們還是國主,魏長青以什麽身份聯係他們?光是一個魏家哪夠他們看在眼裏?”

魏家就算是這些年在朝野上手段通天,但是到底就是個臣屬,聯係西域各國這個名頭可不夠看。

閻雲舟想起那兩封信臉色便冷了下來:

“怎麽會是魏家呢?魏長青的信中有天子六寶中的一璽。”

寧咎聽了這個都有些驚了,天子六寶?這應該是指皇帝的六枚印章吧,這東西是傳國有用的,魏長青手中竟然有這樣的印信,那就說明是皇帝的意思了。

閻雲舟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怒色難掩:

“西域的屬國能安分這麽多年,是因為大梁的強大,邊疆的守軍無可匹敵,而現在,李啟這樣的做法,無異於告訴屬國,大梁內亂,國將不穩,他想借由屬國的力量壓製北境,讓北境腹背受敵,卻不知那些屬國怎麽會白白出兵?

減歲貢都是小事兒,若是北牧和羯族借此機會和西域勾連,這北境若是真的被踏破,這半邊之地,那些虎狼又怎麽可能還臣服與他?”

這是寧咎第一次聽到閻雲舟直呼當今天子的名字,從前就是氣的再狠,他也不過是來一句“宮裏那位”而已,而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對現在的那位皇帝失望了。

寧咎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說那皇帝糊塗嗎?但是他知道李啟的做法不糊塗,他隻是自私而已,他在乎的從不是大梁的江山,也不是這大梁的百姓,自始至終他在乎的隻有他身下的位子。

閻雲舟緩了一口氣,他隻要想到那兩封信胸口便泛著堵,他的手肘撐在了一邊的座椅的扶手上,按了按眉心,聲音中的疲憊再也無從掩飾:

“先帝無論謀略還是賢德,皆不輸給從前任何一位君主,朝中也有一位穩坐東宮的太子,這大梁本應該有一位心懷子民的帝王,卻是陰錯陽差,那高位落在了李啟的頭上,我知道,隻要起勢,大梁必將有一段時間的內亂,我一直在猶豫。

我怕成為大梁的千古罪人,又怕什麽都不做才是愧對先帝,愧對先祖,愧對那些跟著我出生入死的北境將士。”

閻雲舟的臉色蒼白了下來,寧咎能夠看穿他的疲憊和無奈,抬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臂,其實他也能看出來,若不是閻雲舟覺得自己不久於人世,北境的將士失了他將再無活路,他也未必能真的下此決心。

畢竟這這個時代,造反也不是說說而已的,而閻雲舟最後真的做了決定,其實也未必完全是為了北境,而是大梁,他知道,大梁再在李啟的手上,恐將衰落,國破,遭殃的不會僅僅是北境的士兵。

“你做的沒錯,李啟不配為大梁的君主,他的眼中隻有屁股下的龍椅,你聽過一個詞嗎?叫偏安之君。”

閻雲舟抬眸,喃喃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偏安之君。”

半晌他的臉上泛起了一抹譏諷,確實,寧咎開口:

“你說過,先端懿太子有明君之風,這天下本就於李啟無關,但是世事難料,誰都沒有想過先太子會英年早逝,這皇位會落在他的頭上,對他來說,這皇位就像是一個天大的餡餅,一下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這皇位的**太大了,一旦做上或許就再也無法放下,所以他現在想得不是如何治理好大梁,不是如何讓大梁開疆拓土,他想得隻有一件事兒,就是繼續做大梁的君主,哪怕山河破碎,偏安一隅,他也要做這個皇帝。”

寧咎的目光清醒,閻雲舟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也正是因為他明白,所以他才下了這個決心,縱使讓大梁亂上一陣子,也好過從此衰落。

“倒是不想,煜安有如此見解,當真是獨到,清醒。”

閻雲舟看著他的目光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欣賞和讚歎,這目光倒是看的寧咎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我就隨便說說的。”

他上學的時候哪個不上曆史課啊,甭管是曆史上多牛逼的君主,秦始皇,漢武帝的,哪個他們不是在寢室裏一蹺二郎腿一個個評頭論足的,剛才說嗨了,都忘了這個時代,敢於這樣評論帝王簡直了,九族都不夠滅的。

也就是眼前的人是閻雲舟,換一個他今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去了。

閻雲舟唇邊的笑意清朗:

“哦?隨便說說就有如此見解,那煜安若是認真起來,還真是國士之風啊。”

寧咎聽出他在打趣自己了,收回了手:

“我還不是看你怪難受的,好心安慰你,你還轉過頭打趣我,不和你說了,我要洗澡,我要睡覺。”

寧咎站起身不予理他,被他這麽一鬧,閻雲舟方才還有些感慨,落寞的情緒倒是去了大半:

“好,寧少爺要洗澡,睡覺,可要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