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給我抱抱吧(準備製備火藥)

閻雲舟盯著眼前名冊中被長得圈出來的那幾個名字:

“你說這幾人便是羅將軍舊部?”

張德點了點頭:

“是,羅將軍被抄家之後,手下的一些千戶便被打散分配到了各個軍中,有一部分還留在了南境,那些人有老王爺看顧,總還是好過一些的,但是向這些被調到了京中的,很多便從千戶的位置上下來成了排頭兵,這幾人就是後來被編到禁軍中的。”

閻雲舟和羅武洲素未蒙麵,但是這位羅將軍深得老侯爺的賞識,打仗上是個奇才,當初他從北境回京的時候才聽說羅武洲被抄家,也曾心有不平,他手下的千戶想來是有些本事的,這些年竟然就埋沒在了魏長青的軍中當了排頭兵。

“你去將這幾人聚起來,這幾日營中還算是太平,便弄個比試吧,人才不應當被這麽埋在沙子裏。”

張德一張臉都快笑出了花,立刻出門辦差去了,他知道閻雲舟下令的比試中,從不摻雜半點兒的水分,北境軍中這麽多年都能保證如此的戰鬥力,就是因為閻雲舟不光治軍極嚴,賞罰分明,而且是真的可以做到能者居之,知人善用。

隨後閻雲舟將白城參將周維叫了進來,周維和閻雲舟年紀相仿,與剛到軍營的閻雲舟還曾經一塊兒闖禍過,也是這些將領中和他關係很近的,他進來便看見了閻雲舟那張白的沒血色的臉,都還沒有上前說話便走過去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我說王爺啊,你看你那臉色,別看那些了,都在我腦子裏了,你想問什麽直接問我。”

閻雲舟神色鬆散了些,按了按眉心,將這名冊推了出去,靠在了椅背上,端起熱茶喝了一口,在周圍麵前他也不掩飾心煩:

“這些人啊,真是個麻煩。”

周維瞥了一眼他麵前的名冊就知道他是在愁什麽,打魏長青幾個板子倒是輕鬆,但是那一萬禁軍卻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要知道白城的守軍也才不到三萬,若是尋常的時候隻要他們不出亂子倒也算了,但是周維知道他們後麵做的可算是掉腦袋的事兒,這一萬人放在軍中就像是一個雷,說不上什麽時候就能弄出來點兒事兒。

周維也歎了口氣,魏長青也不是傻子,能帶過來的人必然大部分都是他的親信,像南境軍那後來編過來的畢竟是少數,這些人若是都放在一起,恐會生變,但若是打散了分開,更加不好控製。

“我覺得還是放在一處比較好管理,這些兵多半都沒有上過戰場,之前魏長青叫囂的歡實,還說我們延誤軍機,這一次不如就讓他的禁軍充當先鋒吧,禁軍的那個副統領和魏家的旁支有姻親,早晚都是個禍害。”

他們與羯族必然還有一場大戰,隻要這些人這個時候不鬧出亂子便行。

閻雲舟點了點頭,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周維這才開口:

“那個你家那位真的病了?”

這兩天他是知道閻雲舟出城的,昨晚甚至他都沒回來,幽州的事兒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他還從楊生那知道閻雲舟現在用的藥都是寧咎做的,這可真是不得了,皇帝這是給他們王爺送來了什麽寶貝啊。

閻雲舟倒是也沒有想著瞞他:

“嗯,是染上了疫病,現在好多了,他的那個藥很管用。”

今早寧咎聽著是好多了,周圍這才放心,接著開口:

“我現在就是有些擔心郡王,他這一次入京,不知道後麵會如何啊。”

李彥被召入京的消息已經傳到了白城,現在誰都是提著一顆心,閻雲舟想到這件事兒歎了口氣:

“京中也算是早做了準備,北呈的密信到了,說太後那邊已經收到了消息,待殿下一入京,宮中便會下懿旨著殿下一同到皇陵,皇陵那邊總是比京城中要好脫身的。”

周圍點頭:

“我記得皇陵周邊護陵軍的統帥是先皇的禦前侍衛兼大內統領林統是吧?”

閻雲舟點頭:

“沒錯,而且我記得這位林統從前不過是羽林衛中一個不起眼的,是一次救了貴妃娘娘這才被舉薦到了禦前,他們家從前是鏢局出身,沒什麽背景,所以即便是入了禦林軍也一直沒有什麽升遷的機會。

後來,貴妃娘娘舉薦他參加了武舉,這才到了禦前,大內統領一做便是多年,後來新皇登基,大內統領自然是要換人了,或許是出於防備,林統便被調到了幾乎是閑職的護陵軍。”

別說是和精銳的大內禁軍相比,這護陵軍就是連京畿周邊的雜牌守軍都不如,常年守著皇陵,沒有任何得見天顏的機會,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立功的機會。

周維的麵上有些惋惜,忍不住開口:

“從大內的禁軍統領到護陵軍這落差還真是…”

閻雲舟似乎想起了什麽緩聲開口:

“先帝駕崩後,我去皇陵祭拜的時候倒是還見過林統幾次,他倒是看的開同我喝酒的時候說,他說先帝對他有知遇之恩,先帝在時他做他的禁軍統領,先帝駕崩他一樣在這地宮外做禁軍統領,也沒什麽不一樣的。”

閻雲舟喝了口茶,目光微頓:

“但是現在看來,林統做這個護陵軍的統帥卻反倒是一件好事兒了。”

護陵軍雖然是存在感最低的軍隊,但是也整整有三千人,這一次太後帶著那些武將的家眷還有景郡王到皇陵祭拜,有林統在至少他一定會護太後等人周全,而景郡王想在這個時候從皇陵脫身也少不了林統的助力。

畢竟太後去皇陵,皇帝也不好公然派太多的羽林衛跟著,所以林統的位置就格外重要了。

寧咎這一天幾乎就是在房間中吃和睡,中午他又睡了一覺,之前的夢再沒有出現,“寧咎”也已經不見了蹤影,他沒事兒坐在那就在想這個事兒,難道真是他太累了做了一個夢,做的這麽真實?

還是說是閻雲舟用了那個混著血的糯米粥給他招魂又招回來了?他今天感覺身上好了很多,按著三頓吃的阿司匹林,現在已經不燒了,雖然還是拉,但是比昨天在車上的時候那可是好了太多了,一下午也就隻跑了三趟廁所。

他不禁想到在現代的時候也有一種說法,就說小孩子和生病體弱的人容易看見不幹淨的東西,在他家那邊其實早年也有所謂叫魂的說法。

就說人嚇著了,或者病了,可能是魂兒丟了,隻不過他們那叫魂方法沒有這裏的這麽血腥,不用血,隻是中午12點的時候用做飯用的大勺子敲門框,然後喊,誰誰誰回來吧。

寧咎一直覺得這是封建迷信,一貫是嗤之以鼻的,但是現在,好像也不是那麽的沒有道理哈?寧咎不由得按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前幾天他做夢的時候正是他做磺胺最累的那幾天,那幾天他人又累又乏的,還可能已經感染了痢疾,所以那個時候他的身體弱,所以才做了那個夢以至於能看見那個背影?

而昨天他發著高燒,病的是最厲害的時候,所以他才看清了那個夢中的臉?還和“寧咎”對話了?而今天他的身體逐漸恢複,所以他就看不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寧咎發現順著這個思路好像還能解釋的通。

所以這就是牛頓和達爾文最後舍棄了科學而投身神學懷抱的理由嗎?

不過這一次確實也讓他有了些驚警醒,他決定找個合適的時間先向閻雲舟透露一些他的身份,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回去了,那人也不至於無措。

打定了主意之後寧咎按時吃了晚飯,又讓暗玄差人去和閻雲舟說他已經沒事兒了,讓他別擔心。

閻雲舟接到別院消息的時候總算是放下了心來。

寧咎是第四天左右的時候不再拉了,他又吃了三天藥,差不多在第七天的時候症狀已經全部消失了,不過他沒有急著進城,而是在這別院又待了三天,確定身上沒有異樣之後才給他住過的這個屋子來了一次全麵消毒。

而在這將近十天中,白城和北牧,羯族之間的戰爭爆發了,閻雲舟雖然打的是拖延時間的主意,但是也不可能不迎戰,不然羯族便真的攻上來了。

有隨州之恥在前,北牧和羯族都是帶著一腔怨憤來的,激怒之下,這一戰即使閻雲舟主動避其鋒芒,又用了些火藥,但還是免不了死傷的。

寧咎是從南門進的白城,一進去便看著很多的兵將抬著傷員往裏麵送,閻雲舟親自出來接他,他一身銀白鎧甲還沒有換下來,寧咎這才反應過來,這是開戰了。

閻雲舟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了一便,看著他又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這一顆心才總算是放進了肚子裏,他走了過來,若非身邊的人實在太多,他現在便想將人抱在懷裏。

“總算是好了,走,先進去。”

閻雲舟打量寧咎的同時,寧咎也在打量他,說起來他們也七八天都沒見了,這人的臉色說不上好,這幾日的信件中他隻提些輕鬆的話題,從不提戰事,也不知道這打了幾天了。

寧咎隨著閻雲舟到了白城的軍護府,到的自然是閻雲舟的屋子,他上去便幫他解開了披風:

“打了幾天了,一會兒還出去嗎?這身鎧甲要不要換下來?”

這冰涼又沉重的鎧甲,能不穿還是不穿。

閻雲舟按住了他的手:

“一會兒還要尋營,沒事兒的,來,坐下我看看,瘦了一大圈。”

進了屋閻雲舟才算是卸下了一身的力道坐在了椅子中,僵痛的雙腿得到了片刻的緩解,他抬眼看著眼前的人,黑沉沉的目光專注又有些心疼,寧咎笑著搬凳子直接坐在了他麵前:

“來,給你看,哎呀,瘦是正常的,誰這麽拉誰不瘦啊?放心,幾頓好的就給我補回來了。”

閻雲舟笑著點了點頭:

“嗯,還是這樣精精神神的看著舒服,前幾日都成了小可憐,那模樣…”

寧咎無語開口:

“哎哎哎,忘掉忘掉吧,誰拉肚子的樣子不可憐啊,我這已經身體素質非常好了,一周就好了,不許想了。”

閻雲舟縱著他點頭:

“嗯,不想了,以後都健健康康的就好。”

寧咎聽著他這話心中無端有些酸澀,他雖然當了這麽多年的大夫,但是說到底是給人家看病,這疼啊痛啊的也到底是沒有在自己的身上。

這一次的痢疾可以算得上是兩輩子加起來他得過最嚴重的一次病了,那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就說高燒的時候那渾身的又酸又無力的真是讓人想想都想發瘋。

但是想想閻雲舟病了這麽長的時間,身上還有那麽多的傷,別說是發燒了,他身上應該就沒有哪個地方是好受的,這一天天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就這樣這人也沒有無端發過火,情緒穩定的一比,他敬佩之餘剩下的就是心疼了。

“那你也要聽話,吃藥,休息,都要聽我的。”

閻雲舟無有不應:

“嗯,聽你的,不是一直聽你的嗎?”

這人哪次讓他吃藥他沒吃?

寧咎笑了,閻雲舟卻忽然張開手臂:

“來,讓我抱一下吧,方才外麵人多,也沒好意思。”

寧咎看著他張開的手臂忽然有些感動,說不上來是為什麽,他站起身,也張開了手臂,湊過去俯下身將人給抱住了,冰冷的鎧甲抱起來其實一點兒也不舒服,但是無端讓他安心,其實那天晚上他是有些害怕的。

畢竟得痢疾他也是第一次,還是這各個醫學完全落後的地方,要說看見拉出來的那些膿血心中沒有一點兒慌是不可能的,又是在馬車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很可能晚上就要睡在荒野中,心中那種強烈沒有歸屬感的感覺會隨著生病變得更加強烈。

即便寧咎不肯承認這樣的脆弱,但是也不能否定這種脆弱情緒在當時是客觀存在的,作為醫生的理智讓他不讚成閻雲舟那個時候來看自己,但是作為情緒本身的一麵,他不得不承認在閻雲舟出現在他麵前的那一刻他心中是安定的。

他將下巴搭在了閻雲舟肩頭僵硬的鎧甲上,眼睛微微向上看,他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脆弱,直到他平靜下來才開口打趣:

“原來王爺臉皮也這麽薄啊?隻敢在屋裏抱?”

閻雲舟聽著他這話甚至都能想到這人取笑他的嘴臉:

“我是怕你不好意思,我一個習武的粗人要的什麽麵子,你若不怕,下一次我在三軍陣前抱你。”

寧咎…

“還是算了吧。”

閻雲舟直接便要拉著人坐在他的腿上,寧咎一個撐身止住了他的動作:

“哎哎哎,幹嘛呢?飄了?你這腿能坐嗎?”

寧咎瞪了他一眼,從外麵這麽長時間回來,這會兒指不定怎麽疼呢,還讓他坐。

閻雲舟不出聲,不觸黴頭,寧咎看了看時間:

“也快中午了,上午去尋營嗎?不尋營還是換下來吧,這一身穿著多累啊。”

“沒事兒,我得出去看看。”

“對了,你還沒說呢,哪天開始打的?我剛才看見好多傷兵。”

閻雲舟歎了口氣:

“前天,一直到昨天白天,你看見的是比較重的傷員被抬到裏麵的院子,還有外麵的在打掃戰場。”

“那,勝負如何?”

閻雲舟微微挑眉:

“你覺得我會輸嗎?”

“要不要這麽猖狂啊,我的閻王爺。”

寧咎也笑了,他雖然隻是和閻雲舟在隨州的時候經曆過幾場戰鬥,但是也看得出來,這人一步一步算的精準,幾乎是牽著別人的鼻子走,用兵確實是厲害的。

閻雲舟起身倒了杯水,遞給寧咎一杯:

“沒輸,但是贏的也並不輕鬆,羯族這一次是發了狠,若不是後來用火藥壓了下去,死傷的人數還要上去一些,這群人就是一群惡狼,不痛是不會退的。”

“火藥,這白城中的火藥也是和隨州城的一樣嗎?”

閻雲舟搖了搖頭:

“不一樣,當初隨州是有那個機關在,所以用的是大口徑的炮,那火藥做的也非常大,就是為了用的時候可以炸毀整座城,白城這邊的就沒有那麽大了,是架在城牆上的,但是距離便沒有那麽遠了。”

這也是這邊火藥的一個缺陷,隻有將敵人很近的時候火藥才能招呼上去,離得太遠,這火藥的作用也就減弱的,這是他們第一次用,到了後麵,羯族和北牧摸清楚這炮的射程之後便不好弄了。

寧咎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說這白城雖然是有火藥,但是隻能在城牆上使用,這樣一來局限便很大了。

“青羊道人那邊不是已經做出火藥了嗎?他的那個火藥雖然不算大,但是勝在好攜帶又靈活,放在這裏應該是適用的。”

“嗯,我前幾日已經讓人去接青羊那老家夥了,先將他做好的運過來了一些,隻不過他做的有限,一共也沒有多少,算算時間,他今日應該也要到白城了。”

他其實早好些天便讓人去接了青羊道人,隻不過那人磨磨蹭蹭的,非說要將手裏的東西做完才過來,又吵又鬧的,這才拖到了今天。

寧咎明白閻雲舟說的意思了,這火藥現在雖然是被青羊道人給研究出來了,但是現在的產量也就是個實驗室級別,就和他的磺胺差不多,他能製出來,但是沒辦法實現所有人一塊兒做,也就是沒辦法量產。

寧咎在心中盤旋著,這火藥的量產應該比磺胺的要簡單多了,之前他所有的心思都撲在製藥上,畢竟那個時候閻雲舟的情況是等不得的,但是現在磺胺做出來了,他倒是可以倒出些功夫來去青羊按老頭子那看看。

畢竟黑火藥反應本身應該就是量的掌握,他雖然從沒有在實驗室做過,但是這化學的東西,一通百通,就是再難,那難度也絕對是比不上磺胺的。

就是他若是會做火藥這個在閻雲舟的眼裏是不是太炸裂了,雖然他現在能確定他不會懷疑自己,但是要想完美解釋也有些困難。

寧咎再一次冒出了將他的來曆告訴閻雲舟的想法,隻要這個事兒說通了,讓閻雲舟相信了,那他真是可以大展身手了。

閻雲舟看著他愣著,笑著在他的眼前揮揮手: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寧咎回事兒,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想怎麽幫幫青羊那老家夥弄火藥,手怎麽這麽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