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活的堂堂正正

紅鯉扒拉著窗子,自窗子小小縫隙看著外頭的動靜,一會眯眼一會咬唇的,模樣滑稽又可笑,安錦舒坐在小幾前單手撐著下巴看著那條錦帕愁容滿麵,苦惱不已。

“小姐,叫花子已經被婆子領走了。”

紅鯉扭頭知會她。

“紅鯉姐姐,你說我救他留下他是不是錯誤的,他本不應該是如此命運的。”

安錦舒幽幽道,紅鯉關上窗子走到她跟前,然後直接伸手把那帕子拿了過來。

“哎!”安錦舒伸手要去搶,紅鯉卻把手背在了身後防止帕子被她奪去。

“小姐,你既然鐵了心要留下他何須在擔憂這些有的沒的,小姐救他於水火,在都護府後院做活再不濟也比他在外頭遭人鞭笞衣不蔽體要好,他若是塊金子總歸會發光,他若是塊鏽鐵小姐就算樣樣給最好的他還是爛泥巴扶不上牆,這物件奴婢幫小姐收起來,小姐也莫要在因那叫花子苦惱了。”

紅鯉的話叫安錦舒有些啞然,她說的在理安錦舒也覺得是如此。

既然她已救人也已決心留下他那何苦在自尋煩惱,現在人已被她遣去後院,若沒有意外自己再也不會見到他。

但安錦舒總覺得溫衡這事不會這麽簡單結束,她糾結一下叫紅鯉附耳過來,她悄悄與紅鯉耳語幾句。

“知道了嗎?”

她問。

紅鯉點點頭:“奴婢明白。”

當天午間一輛簡陋馬車自都護府後院出發疾馳往城外而去。

溫衡不安的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頭車夫駕車的吼聲與呼嘯而過馬車的風哨聲接受了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他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的望著某處,小姐不要他了,因為他惹小姐生氣了,小姐厭惡他,因為他是個廢物!

溫衡的視線慢慢聚焦,然後定格在自己的手腕之上,他緩緩抬手,慢慢慢慢靠近自己的唇。

當冰涼的唇觸到手腕的一瞬間他仿佛得到救贖一般張口狠狠咬住了脈搏跳動處,眼中透著嗜血的紅芒。

他的牙齒在此刻變成了鋒利的兵器,而他的手腕成了沒有感知的爛肉,隻見他嘴角很快便流出了鮮血,他仿佛覺得不夠,眸子透出狠色就要在使勁。

“哐當!”

馬車外傳來巨大聲響,接著馬車被未知的東西撞飛,大力顛簸之下,馬車內的溫衡被慣性甩至馬車木壁上隨著馬車落地重重砸回甲板之上。

胸腔傳來刺痛之感,讓溫衡恢複了人的感官,他捂住胸口慘痛呻吟,手腕的咬傷正潺潺往外流著鮮血,他所躺的那一片很快便被鮮紅血液侵染,隨著時間的流逝溫衡感覺生命仿佛也從他身體中抽走。

「你這條命是我從閻王手中搶回來的!」

就在溫衡認命般閉眼之際,他的腦海中卻突然響起安錦舒慍怒的聲音。

他倏然睜開眸子,顫栗的抬起那條被咬傷的胳膊死死捂住,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他用盡全身力氣敲打馬車。

“救命.....救我!”

他不能死,他還沒有報答小姐的救命之恩,他不能就這麽死了,他不能辜負小姐的救命之恩,他不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廢物。

“救我.....”

馬車幕簾被掀開,一股血腥之氣夾雜著寒風飄進馬車,溫衡渙散的瞳孔似看到一道黑影,他拚盡最後一絲氣力朝那人伸出手去。

“救......我......”

我字堙滅在寒風之中,下一刻他直直倒下,不省人事。

溫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手腕上被處理好的傷口以及周圍彌漫的草藥味都在提示他,有人救了他。

他摸索下床,屋中黑暗不見五指,他心慌的想去點燈。

可他腳剛落地,黑暗中便伸出一柄冷劍,抵上了他的喉嚨。

“不許動。”對方聲音嘶啞,透著不可抗拒的威懾。

溫衡以前不怕死,甚至自殘咬斷手腕時他都不曾怕過,可如今他隻想活著,於是他收回腳,回到了**。

“你是誰?是你救得我?”溫衡看著黑暗中的人輕聲詢問。

而回複他的是死寂的沉默。

就在溫衡不抱希望準備放棄追問時,黑暗中傳來輕緩腳步聲,接著一盞燈籠與一雙人影出現在他眼前。

“是我救得你。”來人瞧不清麵容,可溫衡聽見這聲音時卻愣住了。

聽聲音對方最多不過十二三歲,他眯眼想瞧清對方真容,可不論他如何瞧,都瞧不真切。

“你是誰?”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

溫衡呆住,他是誰?他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一個自小被拋棄在山野長大的野孩子?一個被販賣被毆打人人嫌惡的叫花子?他怎麽會知道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家在何方。

今天之前他以為都護府是他的家,可如今那裏是他再也回不去的人間仙境,既是仙境又怎能叫他這等卑劣之人玷汙呢。

他泛出苦笑:“我是為天地所不容之人,如今留著這條賤命也不過為償還她人救命恩情罷了。”

“就如此模樣償還?”

黑暗中的人無情的嘲諷他:“唇齒相撞說的言語不過是口上功夫罷了,你是要一輩子做一個隻會耍嘴皮子功夫的人?”

溫衡頓時臉色青白,唇齒發顫,對方說的沒錯,他難道就這般模樣償還對方恩情?他如此德行如何能還的了。

他的身上散發出的死氣沒有瞞過來人的眼睛,下一刻黑暗中的人緩步走出,露出真容來。

溫衡見著來人瞳孔放大駭然驚顫。

“你,你是.....四少爺。”

顧卿辰俯身身後人為其搬來太師椅,顧卿辰一撩衣擺穩穩坐下。

他眼睛在昏暗燈光下幽如毒蛇,渾身散發的可怕壓迫感叫溫衡後背生出冷汗,忍不住的顫栗。

“你見過我?”顧卿辰似笑非笑注視著他。

在他的視線下溫衡隻感覺自己心底那些陰暗心思都原形畢露,無處遁逃。

溫衡這十幾載以來從來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煎熬,縱使在那下三流的莊子裏吃著生蛆的豬食,被那些畜生日日鞭笞毆打,被打的半死時扔進冰天雪地自生自滅,他都沒有這般煎熬過。

麵前人的眼神仿佛能透過他的靈魂,看到他那些心底深處不想叫人知曉的齷齪。

他怎麽可能沒見過他呢,多少個白日他躲在廊壁後看他來繁錦閣,進入那間他永遠進不去的屋子。

見他沒回答顧卿辰也不惱,隻道:“若論起救命恩情,我也救你一命,你又該如何報答?”

溫衡看向他,眼神無絲毫求生欲望:“隻一副軀骨可償還。”

顧卿辰笑了,下一瞬語氣寒到了極點,看著溫衡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一個私人,我需要的是你替我賣命,對我忠心不移。”

溫衡那毫無生機的瞳孔中有了一神采,他以為他聽錯了,於是他小心翼翼問道:“為什麽是我?”

“很簡單,你身世簡單,無親無故,效忠我,於你於我都有好處。”顧卿辰說著便有一人自暗處走出端出一卷卷軸。

“你若同意便簽了死契,若是背叛,受千刀萬剮之邢。”

溫衡指節死死攥住衣角心中天人交戰,他知曉此刻的他沒有任何資格與對方說這話,可他猶豫良久還是問了句:“跟了你,有何好處。”

顧卿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俯瞰著他,這一刻他的身影在溫衡眼中如高山仰止,讓人忍不住想膜拜。

“能叫你活的堂堂正正,在不受人欺辱,能叫你擺脫這悲慘命運,去報答你那救命恩人的恩情,如此,你可同意。”

能叫你活的堂堂正正,在不受人欺辱,能叫你擺脫這悲慘命運,去報答你那救命恩人的恩情.....

能叫你活的堂堂正正,在不受人欺辱,能叫你擺脫這悲慘命運.......

能叫你活的堂堂正正......

很久以後的溫衡想起這一夜的對話,他都會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以及那一句......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