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梅學政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

沒多久,陳恒就將自己的策論拿來給賈雨村看。不過他的策論,一直是由林如海親自指導。賈雨村看過半天,也隻能說個‘好’字。

“看你這行文,應該是有高人背後指點啊。”賈雨村放下茶杯,很是欣慰的說道。

陳恒思考一會,還是將林伯父的事情隱下不說,隻說了些托詞,“山長曾私下多次耳提麵命,要是再寫不好,怕是要吃板子。”

賈雨村聞言大笑,他從裴懷貞能放任陳恒出門這麽久,就看出山長對他的額外關照。又點點頭,才道,“切記戒驕戒躁,不可鬆懈。”

陳恒當即點頭稱是,賈雨村這才揮手讓他離去。

看著對方一步步離開,賈雨村才低頭又看著陳恒的文章。

同樣都是農家子,自己小時候要是有樂儀書院這樣的好地方,要是有裴懷貞這樣的名師,如今的日子會不會好一些呢?

這個問題,隻在賈雨村腦中停留一陣,便被他自己揮去。

多想無益,如今自己都是進士了,還能回到小時候再考一次不成?

賈雨村搖頭失笑,抬手從書架上找來一本閑書,靠坐在椅子上,靜靜享受起午後時光。

光陰易過,陳恒跟薛蝌補考完後,離六月也就沒幾天的時間。

在最後兩天中,早已離開書院多年的梅學政,突然再次造訪樂儀書院。

作為揚州府裏,管著秀才、童生功名的一學之長,書院裏有不少學生士子,對他的到來很是熱情。

陳恒會知道這個消息,還是中途出門的薛蝌,氣衝衝的回來告訴他。

“這麽說,你路上碰到梅晟嘉了?”

陳恒十分不禮貌的叫著對方的名字。他跟對方雖沒什麽仇沒什麽怨。

不過對方是薛蝌討厭的人,自己若是太過客氣,反而寒了好友的心。

這沒什麽好丟人的,男人間的友誼,也需要這般幼稚的維護。

“可不是嘛,我尋思他就是等在半路,故意在我麵前顯擺。”薛蝌還是有些不服氣。

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如今梅學政肉眼可見的高升,連梅晟嘉在學院裏,也趾高氣昂起來。

“莫氣,莫氣。”陳恒也是暗笑,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把誠誠君子氣成這樣,“他說了什麽?”

“他問我,過幾日休沐,能不能來府上玩。”薛蝌一翻白眼,連儀態也顧不上,拉著板凳坐在陳恒身邊搖起扇子。

陳恒曬笑一聲,不再多話。薛家二房如今是有些失勢,畢竟他們家跟如今顯貴的王、賈兩家談不上多親近。

這些關係都落在薛家大房身上,與他們何幹。

不過再等幾年,執掌報業的薛瑱發達後,就不好說到底是誰更威風了。

陳恒心中這樣想著,又開口問道:“那這次梅學政過來作甚?”

“歲科唄。”薛蝌聳了聳肩,“明年,就是梅學政卸任的時候。不得趁著這個機會,多撈些錢財,好進京謀官。”

陳恒點點頭,要說梅堇近幾年的運道真是好。

歲考三年兩次,各省各府的學政,一般也是以三年為一任期。會如此頻繁的換人,也是因為朝廷擔心,有學政從中收受賄賂,肆意打壓各地學子。

前者還能忍受,後者就容易出亂子。

往年外省,也不是沒有學政找學生收錢,鬧到朝廷那邊的事情。

最近一次,就是二三十年前,江西那邊新來個了學政,這學政是外省人,大概沒打聽清楚路數,在江西學子麵前不光收錢,還想耍些威風,暗中操縱國子監名額、以及鄉試資格。

江西學子哪裏會慣他這個,幾個膽大的抓著學政就是困在書院中。文筆厲害的當場寫文章,人脈廣的就出去喊人,生生把這事從府衙一路鬧到朝廷。

事後朝廷對學子們的懲罰先不說,這個學政肯定是完蛋了。

要說各省學政裏,最老實的還是魯地的學政。這個地方,也是大多數學政最不愛去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講禮講規矩,說不過山東人吧。

兩年前,梅學政第一任到期時。朝廷為揚州學政一職,連著吵了好幾天。最後又是老實聽話的梅學政得了便宜,又讓他平白連任三年。

不過無論如何,今年結束回京是肯定的事情了。

歲考一事,離他們畢竟太過遙遠,陳恒跟薛蝌很快就將話題轉移到別處。

為梅家頭疼的人,也不止薛蝌跟陳恒兩人。

此時,賈雨村也是寒著臉,跟在梅堇的身後,遊覽著書院各處。

他們兩人的身後還跟著梅花、安定等等書院的學正。他們今天匯集於此,是因為九月的第二次歲科,也叫科考。

今年八月,揚州有鄉試,因為這幾年揚州城內學子人數增多,原先的貢院擴建迫在眉睫。鄉試一結束,府衙那邊就決定封院擴建,順便也修一座夫子廟起來。

到時候的科考場地,就隻能搬到樂儀書院內。這本來也是件好事,畢竟能讓更多人以考進樂儀書院為榮。

可偏偏梅學政今天不知道吃錯什麽藥,對著賈雨村一口一個“賈學正”。又不時拉著其他書院的學正,指著院內的花草樹木說:這是自己什麽時候,在什麽情況下栽種的。

生怕別人不知道,賈雨村接的是他的位置。

有心人樂得看樂怡書院的笑話,暗地裏偷偷給梅學政遞話頭。

也就是梅學政知道,書院裏頭還坐著位閣老山長,不敢太過造次。又加上賈雨村自己養氣功力足,到現在還能撐得住。

不過賈雨村一想到,自己堂堂二榜進士,竟然被一個三榜的糊塗蛋,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也是心頭不住火起。

垂下的手,在袖中緊緊握住。賈雨村眼下再火大,也隻好忍著一口氣,亦步亦趨的跟在梅學政身後。

稍頃,梅堇巡視完書院各處,才對著麵前諸位學正,笑問:“我看這樂儀書院,正適合做科考的場地。”

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問嘛。不少學正麵上點頭,心中卻不住抱怨:咱們在這逛半天,不就是因為這個事情,不然誰看你在這顯擺半天。

梅堇又怎麽會猜不到他們的想法,不過他在乎嗎?他要的就是這個感覺。

權力的滋味就是如此美妙。

一府的學政,就能如此風光,這叫梅堇如何肯放棄。

想到明年冬月,自己就要啟程回京述職,真是想想都不甘心啊。

不行,得盡快跟薛家二房拉上關係。

梅學政心中按下決心,他知道自己這家底,薛家長房是看不上自己的兒子,也就隻好把主意往薛寶琴身上打。

……

……

外頭的事情,陳恒跟薛蝌並不知曉。隻等梅學政走後,辛素昭剛好回到書院,這梅晟嘉又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傍晚,陳恒到收到林妹妹給他傳來的消息,說家中要在六月初六弄個小聚。她請了薛妹妹,想順道把陳恒跟薛蝌兩人也喊去作陪。

陳恒問過薛蝌的意思,見對方沒問題,才給林妹妹回去信。

“這六月初六是什麽節嗎?”陳恒好奇的問道。

薛蝌也是摸不著頭腦,“隻聽說過曬衣節,但一般也沒什麽人家過。想來是你妹妹,起了玩心,那就隨她去吧。”

“你們倆要是沒話聊,也別在那閑著,過來幫我們挑挑文章。”江元白很是幽怨的看向兩人,今天挑下的文章,明後日就會送往報鋪。

他都急死了,這倆人還在討論什麽曬衣節,簡直是腦子少個泡。

陳恒跟薛蝌哈哈一笑,連忙起身賠罪。一個坐到江元白身邊,一個挪到錢大有身側,老老實實當起苦力。

轉眼就到六月初六這一天,陳恒跟薛蝌略微一收拾,就坐上薛家的馬車往林家去。

有陳恒這張臉在,兩人自然省了門貼的瑣事。

下人一路引著他們來到林家庭院,遠處的亭台中,已經有三五道身影。

“大哥。”林玨眼裏最尖,見到陳恒就喊,笑著往他麵前跑。

玨弟的氣色,較之之前又好上一些。陳恒笑著捏捏對方的臉,給他介紹道:“這是你的薛家兄長,你也要叫聲哥哥。”

“薛大哥好。”林玨嘴甜得很。

“林弟弟好。”薛蝌從陳恒口中已經得知林妹妹有這麽一位弟弟,第一次登門自然是帶著禮物。

林玨欣喜的收下,又朝著陳恒問道,“大哥,你給我帶禮物了嗎?”

“當然有了。”陳恒微微一笑,掏出一本親手訂製的習題冊。

“大哥,你上次也送的我這個!!!”林玨也是絕倒。

陳恒繼續保持和善的笑容,“放心,放心,往後也會有的。”

“哈哈哈哈哈。”

不知何時過來的林黛玉,從捂嘴憋笑到最後捂著肚子,忍不住跺腳道:“兄長,你也太欺負弟弟了。”

“這話說的,我給雙喜、吉祥也是這些。做哥哥的,要一視同仁嘛。”陳恒厚著臉皮擺手,別看他那兩個弟弟離得遠,該寄回去的東西,他可是一樣不拉。

林玨有的,雙喜、吉祥自然也得有。

都是弟弟,他都愛。

“林家妹妹好,這次我跟舍妹要上門叨擾了。”等陳恒說完話,薛蝌才給林妹妹問好。

“薛家哥哥客氣了,我跟寶琴妹妹關係也不比你們差呢。”林黛玉皺皺鼻子,將寶琴從身後拉出。

兩株世外仙花,一朵淡雅高潔,一朵明豔大氣,各有風采。

“薛家妹妹好。”陳恒亦是行禮。

“陳家哥哥好。”寶琴微微一低頭,就不知為何,又躲到林妹妹的身後去。

林妹妹拉著寶琴的手,對著麵前的三人道:“走,我們去亭子裏坐著聊。”

半路上,林黛玉突然朝著陳恒笑:“兄長,聽說你被人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