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賈不賈
得了門房的口信，林如海跟賈氏沒有耽擱，命下人去後宅喊出兒子女兒。夫妻二人攜手走進大堂中，就看到一個俊俏公子哥坐在木椅上，正把玩著手中的玉串。
這公子哥也有意思，聽到主人家過來的動靜，便扭過頭去，一見到是林如海跟賈氏，未等對方開口，自己就已經熱情道：“姑媽，姑丈！”
“璉兒。”親人久別重逢，又是自己親哥哥的孩子，賈氏也是動情的喊過晚輩一聲，欣喜中帶著埋怨，繼續道，“你這孩子，怎麽來之前，也不跟我們說一聲。不會又是瞞著家裏，偷跑著出來玩吧？”
賈璉已經年過二十，早不是賈氏出嫁時的小屁孩，聞言就大笑道：“姑媽，這回您可是冤枉我啦。侄兒這次來，是受家裏所托，特意來給姑丈、姑媽道喜呢。”
“道喜？！”賈氏聞言卻是眉眼一動，她跟林如海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後者接過賈璉的話茬子，道：“好孩子，先坐，先坐。”
三人又照著規矩坐好，林如海看了看麵前的晚輩。這位賈家大房的嫡子，旁的不說，光是長相真叫一個俊俏，麵如冠玉，招來一對桃花眼。似朱的雙唇上，又添著劍眉星眸。
如此風流的公子哥，真叫林如海看了直呼，賈家人在容貌上，真是無可挑剔的出眾。
三人稍作閑聊，話題就轉到旁事上。賈氏含笑問道：“你這孩子，一見到你姑丈，就說要道喜。不知道你說的喜從何來？”
“嗨。”賈璉回話的模樣，也很是有趣。他揮動淺藍色的袖子，向親姑姑稟告道：“姑姑還想瞞著侄兒呢！姑丈不是榮升為揚州知府了嗎，家裏人得了信，就命人準備好禮單。我尋思來揚州是份美差，就從老太太麵前接了差事。”
賈璉說的隨意，可林如海聽的卻不一樣。他的兩個妻兄，在朝堂上都沒什麽作為，何來如此靈通的消息渠道。
再說從朝廷下旨到如今也才七八日，就算你一聽到消息就動身，按理也該還在路上。林如海壓下心中的念頭，隻寬慰著對方，“有勞家裏老太太掛念，璉兒，你這一路過來也辛苦了。”
見相公打起佯攻，賈氏就當起主攻手，不等賈璉說話，就笑著攤開手，“先把禮單拿來給姑姑看看，回頭要是丟了什麽，可別說姑姑不幫你瞞下。”
“姑姑這是還把我當孩子看呢。”賈璉嘿嘿一笑，從懷中拿出一份禮單，交給自己親姑姑，“我現在也是當爹的人了，如今做事可穩重的很。”
“可把你顯著能耐，要真穩重了才算是個好男兒。”賈氏拿話點了點這孩子，又從下人手中接過禮單，攤開連看數眼，就對著林如海笑道，“相公你看，大哥、二哥給你選的這些東西，倒是費了不少心思。”
如玉的白皙手指落在禮單某處，林如海順勢一看，在兩個娘舅的名字中間，夾著一個王子騰的字樣。
這份禮單寫的也是有趣，左側是榮國府、右側是寧國府。在榮國府的一頁，賈赦、王子騰、賈政三人的名字，成橫列。
三人名下，又寫著成排的賀禮，其中又是王子騰的賀禮數目最長。
遠遠一看，倒叫人看出一個‘山’字。
林如海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再看向賈璉，又覺得對方也變得有趣起來。
你道為何，原來是這賈璉的妻子，也是出自王子騰的侄女王熙鳳。
這麽一算，大房的嫡子娶了王家女，二房的女主人也是王家女。
真，真叫人隻能評一個無話可說。
長此以往，賈家還是那個賈家嗎？直接改姓王算了。
也就是賈氏跟著林如海日久，一身的涵養功夫見長。不然依她早年的脾氣，怕是得當場使些脾氣。
想到兩人之前還在討論王子騰，知道發妻心中肯定憋著火。林如海十分自覺接下談話的功夫，他跟賈璉又嘮了會家常。
賈璉也是個有官身的，不過隻是捐來的五品同知。說出去好聽些，真要出了門，連七品的縣令也不一定賣麵子。
而賈璉麵前的人，是朝廷正兒八經的四品知府，管轄的還是天下一等一的揚州府。林如海的一身官威，又豈是賈璉能隨意承受。
都說男人不可一日無權，林如海看似親切的一言一行，都叫賈璉應付的有些費力。也就是賈家的家教底子擺在這，賈璉還能通通接下，場麵話也是說的有模有樣。
他們說話間，就有下人引著小姐少爺進來。黛玉、林玨第一次見到表哥，也不怯場陌生。兩方人笑著通過姓名，賈璉拿出早早準備好的禮物，遞到弟弟妹妹前。
兩個孩子一時不敢接，隻抬眼看向母親，見到賈氏點頭，才把表哥的禮物收下。賈璉看在眼裏，嘴上忍不住道：“姑姑，你把弟弟妹妹們教的也太好了。都是一家人的東西，還得來問過你的意思。”
“教的再好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給他人家做嫁衣。”賈氏到底是心中憋著氣，嘴上也忍不住利索起來。
壞了，林黛玉心中暗叫糟糕，娘怎麽突然心情不好？難不成是這表哥惹她生氣了？
賈璉隻當賈氏在跟自己開玩笑，繼續笑：“姑姑，這就開始舍不得我表妹了？那就不妨把表妹留在身邊，也是極好的。”
“你啊你。”賈氏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少在你妹妹麵前多嘴。”
“一路過來，可餓著了？我已經命人下去熱過菜，你一會跟你姑丈好好聊聊。”
“吃飯可以。”賈璉攤開手，十分實誠道，“可跟姑丈聊天，不知為何，還是叫侄兒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不是姑丈身上的官威太重，哎，這聊天就省省吧。”
被晚輩搞怪的說法一弄，兩個大人都是發出笑聲。黛玉見氣氛越加融洽，又看了看賈氏的臉色，才稍稍放下心來。
轉過身，一家人就坐在席麵上。賈璉能說會道，又常在外頭走動。
他這一路來的見聞，隻聽的黛玉、林玨眉宇暗動，心中很是向往。
期間，賈璉又說了幾句黛玉兒時的趣事。她是生在京師，一兩歲時還常被賈氏抱回娘家陪老太太，直到林玨出生後，她才跟著父親來到揚州。
隻是當時黛玉年紀小，對此事倒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一家親戚其樂融融吃過晚飯，自有下人引著賈璉去客房居住。
……
……
賈璉到了揚州，肯定要被林家人留著多住幾日。剛巧時間離小年夜也不遠，那日揚州城還有場盛會，賈氏便做主讓他待到小年夜過完，再坐官船回京師。
這正合了賈璉的心思，他屋內的母老虎平日對他實在管束太多。這次好不容易得了空，自然想在揚州玩個痛快。
要知道，這可是揚州城誒。對他這種‘浪裏白條’來說，那簡直是比蘇、杭還要中意喜歡的地兒。
可惜他算盤打的精，等到第二日出門遊玩時，又有些苦楚發愁。
如今客居姑姑家，總不好真弄一身胭脂味回去吧。
賈二爺畢竟是個知道輕重的成年人，一連待了幾日，都隻敢去些雅淡的青樓。隻聽聽曲飲飲酒，旁的事一點不敢多做。
真叫人憋得上火，白瞎了來揚州的愉悅心情。
這樣磨蹭到小年夜那天，賈璉才跟著林家人一同坐上馬車去往城隍廟。
古人重祭祀，今年又是個災年，大家都盼望著來年是個好年景。作為新任知府，林如海當然要做些安定民心之舉。
在府衙差役的護送下，知府大人的馬車一直到達城隍廟外才停下。
這裏已經站著不少人，提前一步抵達的府衙官吏，見著知府大人的車架，趕忙上來相迎。
從馬車下來的林如海笑著慰問過大家，才在眾人的簇擁下朝著城隍廟前進。
這份眾星捧月的待遇，真叫賈璉看花了眼。榮國府在京師雖然聲名顯赫，可京師裏多的就是權貴。你家有個已故的國公，可我們家還是正宗的皇家親王呢。
這些也就罷了，回頭路上要是碰到幾個尚書、宰輔的車駕。那就是親王也要思量思量，要不要直接撞上去。
沒辦法，文官治國，手中有權。有本事，你家孩子的前途別求到他們頭上。
一眾官員帶著家眷進到城隍廟內，外頭也不封道鎖門，還是留給尋常百姓祭拜祈福。隻在正門處，留了幾個差役守衛，暫時勸住著想要進來的百姓。
陳丐山領著自家人抵達城隍時，就聽到揚州府衙官員在此，忍不住回頭對著家人道：“運氣倒是不好，本想帶你們來看燈會，結果碰上這茬事。”
“沒事的，爺爺，我們逛自己的就行。”陳恒安慰著老人，他知道依照林伯父的脾氣，一定不願在今日過多擾民，附近的差役肯定也呆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