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寶釵進京
辛素昭比薛蝌先一步回來,他的酒量是這幫人中最好的一個。錢大有喝的都有點上頭發暈,他還跟沒事人一樣。
常有人說古代的酒度數不高,可酒就是酒。雖然口感跟後世相比,各有千秋。不過要說千杯不醉,那也太看不起古人的釀酒技術了。
今日為了送別好友,陳恒也沒存著逃酒的心思。冬日的蕭索,熄滅不了少年滾燙的心。錢大有不行了,還有江元白跟自己嘛。
隻是可惜辛素昭不會玩飛花令,大家不能發揮自己的特長。隻能拿著五年的往事,一邊聊著過去一邊飲著杯中酒。辛素昭也是來者不拒,等到薛蝌回來後,他從閣樓中探出頭,從樓下喊來一位琵琶女。
如今天色漸暮,酒樓裏的說書先生已經告辭回家,正是坐彈女出沒的時候。
所謂坐彈女,陳恒也是熟悉的很。就跟後世吃大排擋時,那些舉著歌單抱著吉他的賣唱男女差不多。
坐彈是在揚州的說法,蘇州等地又有不同的叫法,不過形式都是一樣的。
像這樣的坐彈女,一般會來到客人桌前,往客人大腿上一坐,彈上一二小曲賺點小曲。
在揚州,她們的服務內容還能多些,不過要看對方是否長的合自己心意。
等到琵琶女來到桌前,辛素昭一揮手,幹脆道:“自己找個地兒坐吧。”
聞言,琵琶女心中暗暗鬆一口氣,這是碰到好說話的客人。她就怕碰到,一上來就喜歡動手動腳的男人。
再一看,桌上都是年紀輕輕的書生,心中更是暗喜。環視一圈後,她撩起衣袍,步履款款的坐到薛蝌身側。
言下之意,不用明說。咱們姑娘今天,就隻看中這位公子哥。其他人的單兒,都不用多說。
薛蝌心中似乎有些別扭,他的反應雖然平淡。可陳恒跟他相交多年,又怎麽看不出對方的心事重重。但今日是素昭的離別宴,一時半會也顧不上他。
“幾位客官,不知想聽什麽曲。”琵琶女的聲音也很是好聽,如三月的黃鸝初鳴。
“隨便唱。”辛素昭不是什麽風雅的性子,叫對方來也隻是助助興。
江元白倒是趁著這個機會,點了幾首流行的曲目。鄰近的幾桌客人,見到陳恒這桌點了坐彈,也舉起酒杯朝幾個少年郎示意同飲,算是蹭聽的感謝。
眾人飲畢,琵琶女就撥動起二三弦,曲聲歡快,她唱的又靈動。陳恒等人的酒興,自然又上一台階。
一曲唱完又一曲,一連唱了七首。等到小二給堂內添上燭火,這桌酒就喝的差不多了。
幾人付過錢,在琵琶女戀戀不舍的目光中起身下樓。
大街上,正是華燈初放,人影交錯在街頭巷口。熱鬧的氣氛流動至他們身邊時,卻更突顯離別的傷感。
“就在此處分別吧。”辛素昭紅著臉,他本就愛白衣,兩相一襯,更讓人擔心他的狀態。
“再陪你走走吧。”陳恒跟錢大有不住勸道。
“少做扭捏姿態,好男兒行事本就該利索些。”辛素昭哈哈一笑,瀟灑的轉過身,才行出數步。他最終還是停在路中央,轉身看著幾位駐足的同窗,他抱拳行禮。
“大有、江弟、恒弟……薛蝌,此生幸能認識諸位。今日一別,望幾位保重,早日高中。”
陳恒等人讀懂了,素昭是不準備給他們城外相送的機會。
那今日,就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錢大有心頭一黯,想到這五年裏的時光,紅著眼眶道:“素昭,我不會忘記你的,也請你不要忘記我。”
“去了邊關,萬事都要小心。要是想我們了,就給我們寫信。有什麽煩心事,也別憋在肚子裏。”這話是陳恒說的。
“說那麽多做啥子,你在那邊等著。等我考中舉人,就去找你玩。”
江元白說的最無憂無慮,好像從未考慮過從揚州到邊關的遙遠距離。
薛蝌什麽話都沒說,隻還上一禮。
辛素昭將燈火下的幾人又看上一遍,似乎要把好友的容貌都深深記在腦海裏。
最後,他轉過身,擺著手走入人海。
斯人已去,離別之情還在心中回**。情緒受到極大衝擊的錢大有,突然對著陳恒、江元白道:“恒弟,本來我還想等你一起考院試。”
“你知道的,我對自己中舉之事,沒抱太大期望。”他絮絮叨叨說著,“我讀書不像你勤奮,也沒有你的天資。之前一直等著,想跟你們同科一次。”
“隻是,我年歲癡長,往日懵懂無憂,現在卻不能不思考自己的路。明年的院試,我準備報名參加。不論考沒考中秀才,我都不會在書院繼續待了……”
陳恒默默聽他說完,還來不及答話,江元白已經搶先道:“這有何難,我們陪你一起去就好。”
“你啊。”薛蝌一聽,拿起扇子打在江元白的肩頭,埋怨道:“又亂幫人做決定。”
江元白忍不住跺腳拍手,“嘿呀,你看我。這一喝多,就容易嘴巴沒把門。”他朝著陳恒連連賠罪,陳恒又怎麽會怪他。
頭頂的燈籠被涼風吹動,萬家燈火下,陳恒看著麵前三位好友。
他們如此珍惜跟自己的情誼,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陳恒淡淡一笑,對著麵前的人道:“那就一起去吧。”
“恒弟?!”錢大有正要勸住,這陳恒也學著辛素昭轉過身,衝他們擺手離去。
人海重疊,陳恒走在其中,信達跟在兄長的身後。
今日醉酒半醺,正是獨自散步的好時機。陳恒背著手,繞著揚州街頭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會答應錢大有確實是衝動之舉,不過曆年院試的題目,在書院裏也是做過無數次。
本就是極有把握的事情,隻是之前有林伯父替自己的謀劃,陳恒才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眼下,辛素昭的突然離開。就像吹起成長離別的號角,想到好友們都會各自奔向未來,陳恒又怎麽甘心落在人後,讓彼此心中留有遺憾。
什麽歲考之流,既然是橫在麵前的難關,那就放馬過來吧。
“詩酒且趁年華好,是春光未老。且醉三萬六千場,故人別今宵。”
陳恒搖頭晃腦瞎吟著,信達卻擔心哥哥有些喝多。不顧陳恒的反對,趕忙拉著他回到家去。
陳家人今日本來挺高興的,顧氏跟周氏都被選入城西織坊中,家裏又多了筆營收,一家人正其樂融融的聊著天,暢想著小小家庭的未來,就看到大孫子醉醺醺的回來。
這叫顧氏哪裏還忍的住?小小年紀,就敢喝醉。
正要上來揪著陳恒的耳朵,周氏一把上前抱過大孫子,連聲道:“去去去,要教訓明天再說,沒看見我孫子人都喝多了嘛。”
“奶奶,我沒喝多……”
“不,你喝多了。陳啟,快帶你兒子回屋!”
……
……
薛蝌回到家後,也是鬧出不少動靜。薛瑱本來在大堂中,正跟著範氏、寶琴聊天,就看到兒子一身酒氣的回來。
“你怎麽在外頭喝成這副樣子。”薛瑱微皺眉頭,他倒沒有多怪罪的意思,生在他們這種人家,將來應酬喝酒自然是少不了的。隻是酒這東西容易誤事,淺嚐即可,喝成這樣就不像樣子了。
他剛想勸兒子回屋睡覺,明日再慢慢教導薛蝌飲酒的規矩。
“爹。”薛蝌已經一屁股坐在娘和妹妹的對麵,打著酒嗝道:“孩兒今日聽到了一個消息。”
“你說說,都聽到了什麽?”薛瑱端起茶杯,表情尚算淡定。
“有人跟我說,陛下知道伯母將家裏的錢,拿去給王家人使喚的事情。”
薛瑱猛地揚眉,他倒是不意外這個消息,早在他被攔在宮門外的時候,就從陛下對薛家的態度變化,猜出一二。
這個消息對薛瑱來說,與其說是意外之喜,不如說是另一種應證。
“誰跟你說的?”
“辛素昭。”薛蝌粗著嗓子,語氣很是不愉快。
是辛指揮使的兒子?他們家是陛下倚重的武將,若是他兒子說的,倒有幾分可信。薛瑱默不作聲的點點頭,念在兒子今日喝多了,他這個當爹的,也不打算跟薛蝌計較。
薛瑱壓下心中的惆悵,把一口沒喝的茶杯輕輕放下。
今日難得妻兒都在身邊,他索性也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己家跟大房的齷齪說個幹淨。也算是讓家人知曉些外頭的情況。
薛家人默默聽完,才知道薛瑱在外頭經曆了這麽多事情。陪坐在末端的寶琴,突然臉色一白,慌張道:“爹……”
“怎麽了?”見著寶貝女兒如此驚慌,薛瑱也有些奇怪。
“我……我,我跟大姐姐一直都有書信往來。”寶琴低聲說著,語氣越加慌亂,“上個月她才來過書信給我,說大伯母要帶著大姐姐一起進京選秀。”
這大姐姐自然是薛寶釵,薛瑱也曾教導過她幾年,很是喜歡這個懂事的晚輩。聞言,他的麵色忍不住一白,又是紅色狂湧,猛地一拍桌子。
“這王子騰,簡直欺人太甚!!!!”
範氏也給嚇一跳,沒想明白自己的晚輩為何要進宮,她握住女兒的手急問:“琴兒,此事可當真?”
“嗯。”寶琴點點頭,心有戚戚道:“他們過完年就要動身,爹爹,可要寫信給大伯母說明此事。”
“寫信有什麽用?我們說再多,也比不上她家的兄長一句話。”薛瑱怒火攻心道,“取死之道,取死之道啊。皇親國戚是這麽好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