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道友為何而來?

下城區的水泥地被血水浸染,上城區的合金磚塊也是血跡斑駁了,即便雨再大,再凶猛,也衝不散,衝不淨。

此時此刻,最幹淨,最整潔的地方,反而是曾經人人嫌棄的棚戶區,這兒泥土雖然依舊泛著酸臭,但在暴雨的衝刷下已然好了很多,更不見血染。

“繼續上!!”

伴隨而起來的是一聲歇斯底裏的吼叫聲,季伯常左手被整個斬斷了,但右手依舊抓著卷刃的長劍,一刀刀,一下下,將如同行屍一般前赴後繼的邪教徒砍倒。

市府落座在東海市的最中心,旁邊便是整個東海市最大最大的廣場,此時這兒已經築起了簡易的防禦工事,

一個個監察使、武館同盟的成員以及一些個體的修行者,都圍繞著防禦工事搏殺,

幾處關口也都架起了現代化的熱武器,這些雖然對強大的修行者沒有什麽用處,但隻要未曾邁入天人層次,甚至要不是大宗師,總能起到一些阻礙作用的。

槍聲轟隆,刀光劍影,子彈、劍氣等一次次的將雨幕撕碎,但旋即又有更多的浩浩雨水砸下,接連不斷,

而邪教徒和這雨幕幾乎沒有任何分別,倒下一個,衝上來三個。

更有天人層次的邪教徒壓陣,個個懸於半空,精神意誌外顯,化作厚重雨幕中的耀眼燈塔!

盧修遠守在一處關口,手持斷刀,即便自身道基碎裂,全身竅穴也隨之崩塌,但依舊表現出萬夫莫開之勇,

斷刀起落之間,總能帶起一大片的血花,斬下一連串的頭顱!

邪教徒中的天人並未出手,好似在等候著什麽,現在發起衝擊的都是築玉樓層次的修士,甚至有毫無修為的邪教徒,

但即便如此,這處關口的許多人都喪命了,盧修遠身軀中,負責提供精力的腎髒都透支了,自身已然精疲力竭。

沒辦法,實在太多了,太多了。

殺一個還好,殺十個也還好,但殺到一百個,就已然手麻,更何況這一百個中還不乏同為大宗師層次的邪教徒!

“堅持住啊!”不遠處,季伯常對著心生退縮之意的監察使發出怒嗬,用僅有的右手抓著武器,一次又一次的揮舞著,

站在他身旁的,是曾經那個在審訊室裏給陸煊送早餐的陳天華,此時也滿身是傷,滿身是血,胸膛被一隻長矛釘穿,但也依舊還在搏殺。

“守住,守住……”陳天華意識已然模糊,徹底的不清晰,鮮血不要錢似的從口中落下。

終於,他實在堅持不住了,被一個邪教徒持長劍砍去一臂,陳天華猛然清醒,發出痛嘶,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一口長劍橫砸而來,斬掉了他的頭顱,地上再添一抹血色。

“為了吾主!”邪教徒再一次高呼,這一處關口搖搖欲墜,季伯常也接近乏力,傷痕累累之下,甚至瀕死!

“實在太多了……”

遙遠處,敖成忠神色凝重,護著嚴江雪,不敢再出手了。

天上那雙巨目明顯將自己鎖定,要是大肆殺戮,恐怕立刻就要暴斃當場,更不要說帶著小嚴離去了。

“大小姐……”他疲憊開口:“我們走吧。”

“可是……”嚴江雪彷徨道:“可是這裏有這麽多人啊……”

她起目環顧,地下的避難所早就擠滿,來的晚的人都擁堵在巨大廣場上,彼此緊挨,摩肩擦踵。

一眼望去,根本數不出來有多少人。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敖成忠輕聲歎息道:

“天上那尊不知名的大人物正在注視此地,我無法再出手,而那位會給嚴董事長一個麵子,大祭正式開始之前,我還能帶著大小姐你離去,但若是等到大祭徹底開啟……”

嚴江雪站在大雨中,雨水模糊了清冷的臉龐,也模糊了那雙極好看的眼眸。

“小陸呢?小陸怎麽辦?”

“放心吧,那孩子隻要呆在遺跡中不出來,不會有事情的,那畢竟是一方超級遺跡,疑似某位古天尊、古佛陀的墓,大祭不會波及到那裏。”

“可是……”小嚴低落的開口:“可是等小陸出來後,抬眼四顧,隻有遍地的屍骸,隻有洗不淨的血,整座城都空**……他會有多難過?”

“總比死了好啊……”敖成忠再次發出歎息。

就在他們交談的同時,湧來的邪教徒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守在一處關口前的李小桑、陳其壽和張天洞也都傷痕累累了,各自身上都沾滿了血,有自己的,有邪教徒的,但也有同樣駐守在這兒的人的血。

這處關口是由城內的龍雀科技分公司負責,分公司的總經理是一位大宗師,已經死去,臨時接管指揮權的安全部門部長嘶吼道:

“守不住了,退,先退!”

“不行!”李小桑條件反射道:“我們退了,邪教徒就衝進來了……後麵就是那些市民啊!”

“這處關口真的守不住了,再守下去,你我都要戰死在這兒!”那位部長繼續嘶吼。

李小桑啜泣著,沒有吭聲,隻是抓著長劍繼續廝殺,麻木的砍掉一個個邪教徒的腦袋,但一個不注意,便被一位強上些許的邪教徒橫擊,胸腔塌陷,鮮血不要錢似的從嘴角溢出。

“小桑!”陳其壽驚呼,憤然出手,將那個邪教徒砸飛,和張天洞一起連忙跑上前,將她攙扶了起來。

“我無礙……”李小桑聲音微弱:“沒有傷到內髒,傷勢還不算太重……”

陳其壽、張天洞都鬆了口氣,但旋即又提起了心,看著密密麻麻的邪教徒,聽著一聲聲‘為了吾主’的高呼,他們都有些絕望了起來。

看來,今天是注定要死在這裏了啊……

李小桑此時奮力撐起身,沒去管胸口處的傷勢,抓著劍,還要搏殺。

可當她回頭看向其他人時,卻愣住了。

自己那位幹爹,龍雀科技那位分公司的安全部門部長,已經悄無聲息間的退離,不見了蹤影。

她苦笑一聲,沒去管,和陳其壽、張天洞一並揮劍,殺敵。

但沒了安全部長這位大宗師牽製,有高位宗師甚至大宗師境界的邪教徒突了進來,

一個個龍雀科技的成員倒下,一個個人慘死當場,整個關口都被撕裂了!

“到此為止了吧……”李小桑拄著劍,撐著疲乏到極點的身軀,和陳其壽、張天洞彼此挨靠在一起,看著一個個臉上帶著狂熱的邪教徒走來,都絕望。

沒力氣了。

“要死了啊……”

李小桑輕輕笑著,臉上閃過緬懷之色:

“可惜了,到死也沒見到他,要是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一旁,張天洞苦笑:

“小桑啊,我就在你旁邊,你能不能……看看我?”

李小桑瞥了他一眼,一笑傾城:

“不行,不看你,要是真有下輩子,又這能相遇,你說不定還有點機會。”

陳其壽看著越來越近的邪教徒,亦是笑了笑,自知逃無可逃,卻也忽然放鬆了下來,逗樂道:

“看吧,我之前說的什麽,舔狗不得好死……這下真的不得好死了。”

“滾你媽的!”張天洞笑罵,眼中卻也滿是平靜,靜候死亡。

“隻是……”

李小桑又歎了口氣:

“張天洞,我說一句話,你別傷心……我其實真的還想再看一看陸煊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逃出去。”

聞言,陳其壽鄙夷的看了一眼張天洞,口中一邊咳血,一邊取笑:

“你可真是個小醜!”

“嗬嗬!”張天洞有氣無力:“罷了,小醜就小醜吧,當個小醜也挺好。”

說著,他伸手,沾了一點陳其壽身上的鮮血,吐在自己兩處嘴角,向上勾勒,形成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先上了!”

他笑道:“小桑,我得死在你前麵。”

說完,張天洞一瘸一拐,朝著邪教徒們衝去,凶猛地砍翻了兩個邪教徒後,被更多的包圍,一口口長劍、一根根長矛向他刺穿而來。

李小桑流淚閉眼,陳其壽側目不忍去看。

下一秒。

雨,停了。

閉目等死的張天洞茫然的睜開雙眼,看見離自己最近的那口長劍隻有分毫之差,一個個邪教徒卻都僵硬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同樣凝滯的,還有雨幕。

連綿成四線的雨幕懸停在半空中,閃閃爍爍,不止是此處,整個東海市內,盡皆如此!

“這是……”

李小桑茫然發問,看著一個個停在原地的邪教徒,看著一滴滴凝滯的雨水,錯愕不解。

“你們看!”陳其壽忽然伸手,指向天上。

天上,不知何時已然染成血紅色,血煞綿延萬裏,洶湧浩瀚而不絕。

旋即是如同海潮一般的大殺意,席卷了整個東海市,將每一個人都凍結在原地,掀起驚濤駭浪!

難道,難道是天上那雙巨目的主人,要出手了?

所有人腦海中的都浮現出這麽一個想法來。

“不對!”

敖成忠猛然驚醒,掙紮著擺脫殺意壓製,臉上卻浮現出喜色:

“這是……這是另外一位大品!”

大品者,起殺念時,有血煞綿延萬裏,恰似天發殺機。

此時,此刻,此地,似有另外一尊大品出現!

可是……轉機?

下意識的,敖成忠猛然側目,遠眺過去,終於看見!

是一條金光大道,鋪呈在東海市上空,

伴隨至上、清淨、無為之意的仙曲樂章,伴隨既幽暗又燦爛的慶煙,伴隨飄渺又厚重的淡淡精氣!

有腳步聲響起,似悶鼓,似大雷。

‘咚!咚!咚!咚……’

一步步走來,重鼓擂動,凝滯在半空中的雨水被盡數震散了,此長空為之一清,舉一城為之而寧!

踏著金光大道而來的,是一個老人,身著燦金古衣,滿頭滄桑白發,身上環繞著三千年光陰的厚重歲月氣息。

他走來,腳步沉重,心跳悶響,每一聲響動,都炸起滔天之漣漪。

老人一邊走,一邊迷茫而又悲怮的注視著底下的城市,看著一片片屍骸,看著滿地的衝刷不淨的血,在垂淚。

他看見撐著長刀,疲憊滿身的盧修遠,看見斷了一隻手的季伯常,看見腦袋滾落在地上的陳天華,看見傷痕累累的李小桑……

每一幕入眼,怒火便增添一分,七年前的回憶與眼前的慘烈景象,如同利刃,刺痛心髒。

“道友。”

天上,那雙足有數百米之廣闊的巨目主人開口道:

“道友,為何而來?”

聲如煌煌天鍾敲響,回**在整個東海市。

廣場上的平民和各個關口處的滿身是傷的修士,連同敖成忠、嚴江雪,都靜靜的朝著老人望去,

無數目光中,都寫滿了期盼與擔憂。

盼的是老人為護蒼生來,懼的是這尊無上存在隻是路過,不問不顧。

天上,金光大道。

老人頓足,並未動用天地元氣或是本身氣血,而是調用自身精神意誌,準確無比的壓落,壓落在一個個邪教徒的身上。

百萬邪教徒齊齊倒地,共振之下,發出巨響!!

巨目猛地一寒。

陸煊此時抬起頭,燦金長衣隨風而動,飄揚間,他以極寒極冷的聲開口:

“此來,殺你。”

巨目下壓,顯露出一張橫亙數千米的巨大臉龐,恐怖的壓迫感席卷了整座東海市。

這尊大品仙人笑道:

“這位道友,僅僅是汝……恐怕還不夠,不,差的遠了啊……”

到底是一位大品真仙,見識非凡,一眼便看出陸煊的狀況似乎不對勁,對力量的掌握很微弱,周身元氣不受控製的震**,掀起大潮汐。

陸煊抬頭,直視巨大臉龐,一字一頓:

“那便試試?”

“有何不可?”

兩道仙威碰撞在一起,恰似大浪相撞,浪花滔天。

陸煊朝天上走去,一邊走,一邊摸了摸掌心的那枚肉眼不可見之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