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購物中心規則怪談（10）
「啪」地一聲，湯勺落入湯碗，濺出混雜油腥的湯汁。
導購腳步一頓， 笑意變得幹澀：“這樣啊，當然可以。請您稍等。”
說完她轉身折回辦公間，去換另一個抽獎箱。
葉汐轉過臉打量「張三」，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正前方，但沒有焦距。
他的確出問題了。
葉汐心底升起一股說不清楚的難過。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他很有能力， 或許隻是他擊殺張言的幹脆利落震撼到了她。又或許， 是因為她能想到的他受汙染的原因隻有胳膊上的那道傷，而那道傷的出現是由於他挺身而出想要救人……
總之她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她希望他能活下去。
葉汐沉吟之間，肖冷已經機械性地完成了抽獎。
這種小型抽獎的設備大多很簡陋， 一個紅色的抽獎箱，裏麵有很多紅色的球。紅色的球能擰開，裏麵是中空的， 裏麵放一張紙，紙上直接寫著獎項。
肖冷抽獎之後，收銀台後的導購接過他摸出的球，很貼心地幫他打開， 看了一眼上麵的「幸運獎」字樣，挽尊似的笑道：“幸運獎啊……送您一瓶水。”
葉汐還沉浸在一股悲傷裏， 直到導購將獎品遞給肖冷， 她不經意間視線劃過水平， 突然一頓。
這瓶水， 和他們在化妝品區獲贈的瓶裝水不一樣。
化妝品區贈送的那瓶水是漂亮的長頸玻璃瓶， 瓶身的線條明顯經過專門的設計， 瓶頸處還係著粉紅色的絲帶， 看起來十分悅目。
而這一瓶， 隻是普通的塑料瓶礦泉水。雖然牌子是她所陌生的， 但不妨礙這瓶子看起來就像市麵上最常見的礦泉水，通常賣一塊兩塊，最多不超過兩塊五的那種。
葉汐起先隻是留意到了這種不同，接著思緒飛轉，靈光在她腦海中一閃。
在服裝區試衣服、買衣服，再加上遇到的意外，不知不覺就消磨了一個多小時。
盧美華想去衛生間，但想到在三樓的時候他們不明不白地失去了戴和忠和魏旭兩名隊友，三樓的衛生間她一步都不敢踏足。再加上現在隊伍裏隻剩下她、楊歌與王路，是兩女一男的配置，如果楊歌與她同行就意味著王路會落單，楊歌不與她同行就是她落單，僵局也不好解決。
所以在和楊歌商量之後，他們決定先到美食區等「張三」他們。美食區占據的是4樓和5樓兩個樓層，她們可以讓王路先和他們一起用餐，楊歌陪她去五樓的衛生間。
於是一行三人先一步上到了四樓，直接在電梯口等待。楊歌順手抽了一張放在電梯口的分區規則，看了看，隻有三條：“餐飲區消費規則：
1.蔬菜是可以食用的，雞肉牛肉豬肉魚蝦是可以食用的，但不要食用羊肉及羊製品；
2.食用過羊肉及羊製品的人眼睛會變藍，如果您的朋友眼睛變藍，請迅速帶ta前往1L前台。您不必與前台工作人員說話，工作人員看到藍眼睛就會為您解決問題；
3.雖然本購物中心不建議任何人單獨出行，但護送藍眼睛朋友前往前台後，您不必再堅持本條規則，請務必離開ta，不要繼續同行。放心，工作人員會帶ta前往該去的地方。”
三條規則擁有完整的邏輯遞進，楊歌憑經驗初步判斷，應該沒有假規則。
等了大約五分鍾不到，肖冷小隊上了電梯。
楊歌等他們上來，先把分區規則拿給他們看，然後指了指盧美華，告訴他們：“我陪她去五樓上一下衛生間，你們先吃！”
“好。”肖冷淡然答應。
前後短短十幾分鍾，他的心態已然轉變。艱難的支撐一點點被擊潰，見同事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的異樣，他甚至鬆了口氣。
葉汐低眼認真閱讀了兩遍新拿到的分區規則，在大家再度移步前行的時候，默默地緊跟「張三」。
整個4樓都是美食城模式，店鋪圍在四周，中間規整的套裝桌椅，每張桌子兩側各鑲兩把椅子，無法移動，看起來十分整齊。
在這種一轉眼就能看到別人在看什麽的地方，分散一些也沒有關係。整個氣氛都隨之放鬆了不少，大家自在地閑逛起來。
逛街本來就是耗費體力的事，再加上時刻精神緊繃的額外消耗，在看到食物的那一刻，每個人都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原來早已饑腸轆轆。
葉汐亦步亦趨地跟了「張三」十幾米，見他停下購買套餐，她就在相鄰的鋪麵前也停下來，豎著耳朵聽張三要買什麽。
“一份宮保雞丁蓋飯套餐。”肖冷道。
葉汐鬆了口氣。宮保雞丁，說什麽也不會出現羊肉。
一直失魂落魄的王路也知道自己狀態不好容易喪命，聽到「宮保雞丁」這四個字，他也意識到這是一道絕對安全的菜肴，定了定神，道：“我也要一份。”
“好的，一份68元。”服務員笑盈盈地收了款，不過多時，兩份套餐分別盛在托盤裏，放到櫃台上。
每份套餐分別是一份蓋飯、一份涼拌海帶、還有一份寡淡的例湯。
葉汐掃了一眼，沒覺得有什麽異常，這才聚攏神思，真正為自己挑選起了食物。
她麵前的櫃台是賣麵條的，種類豐富，雞肉麵、魚肉麵、叉燒麵……當然，也有羊肉麵。
葉汐很快挑定：“我要一份延吉冷麵。”
延吉冷麵，也是一種不可能出現羊肉的餐品。而且由於味道清淡，如果羊肉被混入其中，也很容易分辨。
“您好，延吉冷麵32元。”服務員一邊說話一把利索地動手盛麵，用了一分鍾不到，一份麵就擺在了葉汐麵前。
葉汐付了錢，用托盤端起麵條，回身掃了一眼，王路和張三正走向用餐區的桌椅。
由於互相並不熟，他們並沒有坐到同一桌，葉汐正好端著托盤坐到張三對麵，閑聊似的笑道：“終於快結束了！”
“……”肖冷剛夾起一塊宮保雞丁，聽到她的聲音陷入沉默。
最後的冷靜讓他強壓視線不抬頭看她，怕自己隻要看她一眼，就會忍不住聽從「祂」的建議，將她拖進深淵。
雖然……
留在這裏很好，留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會無憂無慮，都能夠擁有一切。
於是好幾秒內，他都在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塊雞丁，就好像在跟雞丁鬥氣。
葉汐對此視若無睹，伸手拿過他麵前那碗湯：“湯賣我可以嗎？延吉冷麵太甜了，想喝點鹹湯。”
肖冷嗓音低啞：“你喝。”
然後，葉汐把放在購物袋裏的瓶裝水遞了過去：“這個送你吧。”
是那瓶在化妝品區獲贈的飲用水，用很精致的玻璃瓶裝著，瓶頸上還係著粉色的絲帶。
肖冷緊咬牙關，不理解她為什麽話這麽多，同時，在見她拿走那碗湯的時候，他心底掠過一絲邪意。
不行。
喝就喝了……
他心思糾纏，隻盼她趕緊離開。可她好像對此無知無覺，反倒繼續說：“你喝一口唄？這裏的水真的不錯，一看就很貴。”
這番說辭其實很牽強。她其實是在賭，受汙染者忙於遮掩自己，都會有下意識地心虛，為了打消別人的疑慮要強行顯得從容，反倒更容易接受別人的「善意」。
就像孫梁，即便已經被她質疑了，但她打開聽裝啤酒遞給他的時候，他還是很自然地喝了起來。
如她所料，在她的喋喋不休之下，「張三」隻是皺了下眉，就擰開了瓶蓋。
他仰首連灌了好幾口，顯得急躁而迫切。等再放下瓶子，水已經少了一半。
葉汐提起心弦，既想緊盯他的臉色，又忍不住想看他胳膊上的傷勢。
一陣嗡鳴突然鋪天蓋地地將肖冷籠罩，喝下去的水帶來的清涼舒適感彌漫五髒六腑、襲遍全身，好像要將他從裏到外地滌**一遍，涼颼颼的觸感直沁心脾。
一陣怪異的感覺讓他輕輕吸氣。
“張先生？”葉汐試探著喚他。
可他沒有反應，恍惚感包裹腦海，頭重腳輕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支住額頭。
當這陣恍惚消退的時候，那股清涼的感覺也慢慢消散了。與之一起離開的，還有那股攪擾在腦海裏，讓他對抗得精疲力竭的怪力。
他渾身都隨之一鬆，抬頭看向葉汐的時候，眼裏充斥意外。
葉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胳膊，看到那條血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暗暗鬆氣。
化妝品區分區規則的最後一條是：水是生命之源。在化妝品區域消費時，如果店員心情好，您可能會獲贈瓶裝水，本購物中心承諾瓶裝水的水質幹淨純潔，請您放心飲用。
她驗過這條規則，是真的，水真的可以放心喝，但規則裏出現「水是生命之源」這種描述還是很奇怪。
當然，她並不確定這東西真能救命，拿來給張三喝隻是想賭一下運氣。如果賭贏了當然好，如果賭輸了———從張三剛才的樣子來看，恐怕本來也活不久了。
察覺到對方的目光，葉汐回看過去，不太確信地探問：“還好嗎？”
肖冷啞了啞：“謝謝。”
下一秒他就皺起了眉，丟下筷子，扭頭掃了一眼四周的店鋪，重新去買吃的。
他來去如風，再回來的時候，盤子裏盛著兩份奶油蛋糕、兩份蛋撻，還有兩杯奶茶。
端著東西回到桌邊，他很禮貌地將每一樣食物都分出一份擺在了葉汐麵前，以此表達謝意。
葉汐見狀倒知道他恢複正常了，但反倒變得更緊張，看看麵前的甜品又看看那份宮保雞丁蓋飯，最後直勾勾地望向張三：“這個飯有問題？”
“嗯？”肖冷也看了眼蓋飯，意識到她的誤會，“沒有。”
葉汐：“那你怎麽……”
“我不愛吃蓋飯。”肖冷道。說完已坐下身，從塑料包裝裏拆出一次性甜品勺，十分自然地挑起一勺奶油。
葉汐：？
不愛吃蓋飯，所以一個目測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的男人，一頓正餐，奶油蛋糕加蛋撻加奶茶？
葉汐一下子不知道該擺個怎樣的表情，甚至在想，他該不會被汙染得更厲害了吧？
可肖冷完全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連續吃了兩勺奶油之後，他恢複了一些力氣。注意到葉汐愣在對麵沒動，很困惑地問：“你不吃嗎？”
“吃……”葉汐拿起托盤裏的塑料勺，局促地咳了聲，“我先吃正餐。”
說完，她將塑料勺探入湯碗，舀起一勺宮保雞丁套餐附贈的例湯，剛送到嘴邊，一股並不陌生的獨特腥膻直衝鼻腔。
「啪」地一聲，湯勺落入湯碗，濺出混雜油腥的湯汁。
肖冷霍然抬頭，葉汐臉色慘白：“這是……”她緊盯湯碗，喘了好幾口氣才說，“這好像是羊雜湯。”
兩個人的神情都凝固住，然後整齊地轉頭，看向不遠處另一個正在用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