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真不是衝師逆徒
淡淡腥風卷起落葉,交界地已漸入初秋。
自從魔像衝城,史東薇爾的攻防戰已經持續了五天,果真如唐恩想的一樣,明明士氣已達巔峰的聖樹軍並未發起總攻,反而是像鈍刀子殺人那般,一邊狂轟濫炸,一邊結陣示威。
史東薇爾北側的城牆已經千瘡百孔,葛瑞克軍第一天還算猛烈的反擊也徹底沉寂下去,從高中低各種戰力都被碾壓,幾乎做著抱頭蹲防的姿態被動挨打,那士氣自然一落千丈。
聖樹軍甚至有兩次攻上城頭,芬雷帶領著一眾尊腐騎士如砍瓜切菜收走人頭,當城內預備隊反擊的時候又迅速退回來,留下一群守軍瘋狂怒吼,然後榮譽感爆棚的人直接追出城去,當然活不過五分鍾。
愚蠢的勇猛者已死,剩下的人自然沒了心氣,死撐著不投降也算對得起葛瑞克殿下的盧恩了。
折磨,極致的折磨,偏偏葛瑞克毫無辦法,他甚至連麵都不敢露。
每日騎著白馬在陣前觀戰的瑪蓮妮亞可不是閑極無聊,誰都知道,一旦葛瑞克露麵,就會爆發一場王對王的決戰,這座城牆根本攔不住她。
如此數天下來,史東薇爾城唯一能做的便是趁著夜色,派小股部隊偷襲,就跟一隻討厭的蒼蠅似的在耳畔飛舞,卻也改變不了大局。
箭矢亂飛的攻城戰與唐恩無關,他從瑟濂那學到了第一個青春版星光移動,速度慢,CD長,好在也能用,又通過伊文的關係,謀了一份巡夜的差事。
既是報恩,也是順手撿幾個人頭,更是避免和瑟濂呆在一起。
倒不是兩人的關係出了啥問題,也跟‘營養食物’無關,簡單說來,唐恩每天都處於水深火熱的狀態。
天氣悶熱,帳篷狹小,軍隊配發的輝石燈較為黯淡,照耀出魔女專注的側臉,她的手在白紙上不停書寫,偶爾咬住筆頭陷入沉思,秀麗的臉皺成一團。
“假設力場頻率不變,注入一奇爾的魔力就能維持三秒,那麽能不能采用輝石魔礫的光譜發射出去?”
瑟濂喃喃自語,不斷否定又不斷湧現出新的靈感,結果旁邊行軍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不由得柳眉倒豎,把鉛筆一摔——
“唐恩,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瑟濂怒了,過了片刻,唐恩無奈的撐起上半身,嘴巴動了動,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輝石燈下,桌旁魔女僅穿著黑色胸衣,與那白皙皮膚顯得黑白分明。
“說話啊,你看為師做啥?”
“老師,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給穿好。”唐恩悶聲說道,一個清涼大美女就在半米之外,特麽睡得著就見鬼了。
“不能,天氣太熱會影響我思考。”瑟濂想都不想就拒絕,指了指門簾,“而且能不能把門打開,讓為師好好透透氣。”
正說著,一顆汗珠從下巴滴落,順著纖細鎖骨流進深溝當中。
“那可不行,這裏是軍營,到處都是血氣方剛的士兵,我可不想惹上麻煩事。”唐恩迅速搖頭,順便在心裏補充一句:
這幅模樣,可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話說瑟濂一向不在乎這些粗鄙、淺顯的東西,從陰謀論的角度想,或許正因為她的奇葩性格,學院才配屬了一間套房。
兩雙藍眸對視數秒,類似話題也不知道討論過多少次,最後還是魔女將目光給移開,一邊慢悠悠穿起連衣裙,一邊語重心長的說教:
“徒弟,我說過好多次了,不要在乎皮囊,這隻是咱們接近起源的載體而已,隨時都可以拋棄掉。”
你說的這些誰懂啊!
唐恩差點當場氣斃,他不是起源魔法師這種怪胎啊,不由得捂住頭,連連擺手:
“老師,其他我都能聽你的,唯獨這點真學不會。”
他的劍法源自葦名流,又不是源自辟邪劍譜,不至於砍著砍著,連本能都給斬了。
瑟濂把黑發從領口潑灑開,麵無表情道:“無趣,早知道在學院的時候給你找幾個功能型魔偶,用多了,就不會胡思亂想。”
唐恩一愣,脫口而出:“你試過?”
“並沒有。”魔女重新拿起鉛筆,頭也不抬,“書上說這麽做會很痛,而痛會影響我思考,因為好奇而承擔風險,未免太愚蠢了。”
這算什麽瘋狂科學家啊……
唐恩竟無言以對,悶悶的起身,將一套聖樹軍士兵的盔甲穿上,又將長刀配在腰間。
“今晚我得去巡邏,大概中午回來,對了,請您務必早睡,把床給我騰出來。”
他前幾次回來,一掀開門簾,就看到瑟濂穿個胸衣趴在行軍**擺大字,那是碰也不好碰,睡也不能睡。
“知道了知道了,羅裏吧嗦,讓為師安靜一會兒。”瑟濂煩躁地揮揮手,然後就沒了聲息。
唐恩很不放心的看她一眼,最後歎了口氣,掀開門簾走出帳篷。
尊腐騎士伊文正帶著兩名聖樹騎士,十幾名普通騎兵等在那裏,侍從牽來戰馬,唐恩接過韁繩,剛挎上馬背,就察覺到旁邊目光意味深長。
“看我幹嘛?”唐恩並不算客氣。
男人嘛,一起殺過人,一起喝過酒,一起練過劍,那足以稱得上朋友。
“咳咳,就是覺得你挺不容易的,諾,上次答應你的禮物。”伊文調侃一笑,扔來柄尊腐刺劍,“瑪蓮妮亞殿下批準了,可以讓你借用這把劍,但千萬別弄丟,會從我補貼裏扣的。”
這是唐恩陪練的報酬,但仔細算,還是他賺大了,學了幾分尊腐騎士的淩厲劍術。
此劍劍柄呈猩紅色,刃長而細,一看就是走的輕靈路線,唐恩不禁點點頭。
“好劍,即便是配屬的量產貨,也是由名匠打造。”
“開玩笑,咱們可是瑪蓮妮亞殿下的鋒刃。”騎士滿意的調轉馬頭,一邊帶著人離開大營,一邊調侃道:“不過你也真是無趣,每天和一個大美女待在一起,居然還有心思出來巡邏。”
嘿嘿嘿。
周圍立刻響起一陣羨慕而猥瑣的笑聲,有人在說自己認識的調香師有種秘藥,有人提醒唐恩在軍營裏注意影響。
這他嗎算什麽鬼!
正把刺劍配在右腰的唐恩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爭辯道:“別胡說,那可是我老師!”
“老師?”伊文一愣,驅馬靠近,壓低聲音:“那豈不更刺激?”
草,我真的不是衝師逆徒啊。
唐恩有種渾身是嘴也說不清的感覺,想想也是,天天擠在一個狹小帳篷中,要瑟濂沒那麽奇葩,恐怕早就出事了。
老師確實長得好看,知性專注,皮膚白皙……
我在想什麽呢!
唐恩咬了咬舌頭,用疼痛讓自己清醒過來,他無意和這群男人廢話,要知道在軍營裏呆久了,山羊都會變得眉清目秀,幹脆禍水東引。
“嗬嗬,你和芬雷大人……”
“別胡說!那是我長官!”騎士急忙過來捂唐恩的嘴,結果後者一踢馬肚子,瞬間躥到前麵去了。
“原話奉還,那也很刺激!”
尊腐騎士僵在原地,感到周圍意味深長的目光,忽然雙眼發紅,怪叫一聲策馬飛奔。
“給我站住!咱們現在就來練一練!”
……
浩瀚滿月悄然升起,柔和月光下,十數人的隊伍向著東南方快速前進,不多時便跨上了原本守衛嚴密的大橋。
右邊是如巨獸般的史東薇爾城,隻是除了幾束火把搖曳,一切靜悄悄的,麵對狂奔而過的騎兵連示警都懶得做。
要知道這裏完全在弓弩射程之內,可見葛瑞克軍已經失去了鬥誌。
‘史東薇爾守不住了。’唐恩放下了舉起的盾牌,見大橋南側遍地都是丟棄的武器裝備。
昨天上午,大橋就被葛瑞克軍放棄了,守軍一部分入城,一部分逃散,但瑪蓮妮亞已經不滿足於單純經過,或者說一名高明的統帥不會留一顆定時炸彈在自己補給線上。
“早早放行不就完了,非得出言不遜,害咱們也浪費時間。”伊文罵罵咧咧,引得一群士卒哈哈大笑。
敵人已經沒有了出城的勇氣,連一支巡夜隊都不敢對付,聖樹軍隨時可以切斷補給線,把敵人困死在內。
“想當年風暴王的抵抗多激烈,丟掉要塞依舊節節抵抗,若非葛孚雷王與之決鬥,寧姆格福的戰爭不知道持續多久。”
“風暴王很厲害嗎?”唐恩冷不丁的問了句,他現在已正式踏入了寧姆格福。
“那是個英雄,多少年過去了,交界地依舊流傳著他與葛孚雷王決鬥的史詩。”伊文看了眼頭頂雄壯的塔橋,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若有韻律的聲音道:
“遼闊大地,兩位王者殊死決戰,風暴驟起,送來一位王者的遺言——”
“他說:吾寧可戰鬥而死去,也絕不苟且偷生,就讓風暴為我送葬,讓戰鷹為我守靈,黃金樹啊,你的光芒永遠也無法照到我的心中!”
唐恩屏住呼吸,仿佛看到一個王者麵對占據旌旗遍地的黃金大軍,看到近乎無敵的葛孚雷王,依舊勇猛而不屈地亮出兵刃。
即便生命被剝奪,王朝被毀滅,顯赫功勳依舊傳到來世。
“與風暴王相比,葛瑞克差的太遠了,難怪瑪蓮妮亞殿下沒將他放在眼中。”唐恩隨著眾人來到高坡,放緩馬蹄,又問:“不過你說朗讀這種‘反詩’真的沒問題嗎?”
“你太小看米凱拉大人了,他曾講過,發生的事情就不該被抹去,即便這曾經是黃金樹的敵人。”尊腐騎士自豪的哼了兩聲,抬起右手讓騎兵停下。
這裏已經是風暴山丘的一個製高點,巡夜隊今晚的任務就是偵查,確保路線沒有問題。
明天一大早,芬雷就會帶領前軍在這邊建立第二個營地,如鐵鉗那般,從南北兩側鎖死史東薇爾城。
唐恩扯著兜帽,強忍著呼嘯風暴左顧右盼,看到山丘上有一些木屋,應該是一個小村莊,隻不過現在早已人去樓空。
向西北看去,那便是巍峨的史東薇爾城,鋪石道路轉了一個極彎,恰好從山丘底下經過,再向南看,那邊有一座關卡,從寧姆格福來的補給隊也要從下麵路過。
隻不過戰局已經崩壞,聖樹軍都到了眼皮底下,史東薇爾城和關卡居然沒派人來驅逐。
“這裏挺適合的,擺上幾具魔像就能封鎖要塞南門,再派些白金之子充當弓箭手,一根草也別想送到城裏去。”尊腐騎士身經百戰,也不需要唐恩跳出來指點江山,敏捷的翻身下馬。
“兄弟們,清理一下周圍,等天亮之後芬雷大人過來匯合。”
眾人轟然領命,拔劍持矛,挨家挨戶的搜索,伊文則拿出紙筆準備測繪,但餘光一掃,眉頭就皺了起來。
唐恩還好端端的坐在馬背上,扯著兜帽看戲。
“羅蘭,聽從命令!”
他聲音很嚴肅,別看騎士與唐恩追逐打鬧一副很熟的模樣,可到了任務中那是半點情麵也不講。
要麽你就不來,要麽就老老實實聽話。
唐恩沒搭理他,隻是慢慢抬起了手:“你看,好像有人要出城。”
出個屁,真要來對付咱們,早就火光衝天了好不好。
騎士翻了個白眼,正準備把唐恩扯下馬背,耳朵便是微微一動。
哢哢哢……
城門開啟的齒輪轉動聲不大,卻逃不過他的聽覺。
真有人偷偷出城?
伊文果斷爬上了旁邊,強忍著大風,掏出望遠鏡一看。
史東薇爾城的南門打開一個縫隙,約莫十幾個騎馬的人偷偷摸摸地出來,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用一件華貴的金線鬥篷裹了個嚴嚴實實。
“逃兵?”唐恩也跳上了房頂。
“的確是逃兵。”騎士拿著望遠鏡的手一抖,這隊人出城瞬間,風暴卷起鬥篷,露出幾許黯淡灰發,以及一頂金燦燦的王冠。
“來大魚了,讓所有人集合,對了——”
已經跑到房屋邊緣的唐恩停住腳步,有些疑惑的轉過頭,見麵無表情的騎士吐出了幾個字。
“給他們說,葛瑞克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