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們永遠當師徒吧
唐恩現在的身份很微妙,他既不是羅蕾塔那樣的客將,對瑪蓮妮亞沒有臣下義務,卻也不是單純的過客。
他這個人其實很簡單,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即便女武神不屑於他的人情,他也做不出悄悄跑路的事情。
巨箭與投石機的轟鳴聲從早到晚,堅固的史東薇爾要塞也被砸的到處是破洞,聖樹軍還是沒進攻,仿佛有的是耐心,用投射火力將這裏埋葬。
巨型魔像緩慢的抬起大弓,五六米長的巨箭劃過天空,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石子混著人體殘肢就飛上了天。
“從衣著看,連平民都驅趕上戰場了嗎?”唐恩一邊啃雞腿,一邊眺望著遠處的戰場。
雞腿肉嫩多汁,吃了好幾天黑暗料理的唐恩差點流出淚來。
從瑪蓮妮亞處離開,他便徑直去了食堂,然後敞開肚皮吃,還順走幾根雞腿,跑到一處高坡旁觀這交界地的攻城戰。
規模很大,看起來也挺魔幻。
夕陽下,肅殺的方陣刀槍如林,十幾個巨型魔像一字排開,在魔力爐的驅動下,不停向城頭射擊。而葛瑞克軍也沒坐以待斃,憑借居高臨下的地利,將巨石、勁弩不斷扔來。
你來我往,有魔像床弩被擊碎雙腳,轟隆隆的倒地,也有城上的人慘叫著墜落下來,‘啪嘰’一聲摔成肉餅,民兵、士卒、騎士、魔像,各種存在便在血肉磨坊中消耗著生命。
“笨徒弟啊,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瑟濂爬上土坡,往前一看,不屑的撇了撇嘴,“這種野蠻人廝殺的場景有什麽好看的。”
魔法師不屑一顧,殺戮的力量不過是探尋起源路上的附屬品而已,殺人再多也是浪費時間。
“同類相殘的確沒什麽好看的。”唐恩也不是什麽戰爭狂魔,抬手一指,“但閑來沒事,也看看交界地各種各樣的力量。”
有騎士聚集出金色光槍,扔向射來的巨石,將之臨空打爆;也有神父泛起道道金色漣漪,剛剛還在地上慘叫的士兵立刻止血;更有失鄉騎士掀起風暴,將密集的弩箭拍飛。
禱告與戰技的光輝此起彼伏,看起來就像一串絢爛的霓虹燈,照亮了一張張瘋狂而扭曲的麵龐。
交界地的力量大致可以分為能量係和物理係,前者以黃金樹信徒和魔法師為主,後者更是普遍,但鮮少有機會在一處見到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技能。
“所以你看到了什麽?”魔女對那些飛散的肉塊沒啥興趣。
“發現我還差的很遠,發現很多強者我也打不過。”唐恩喃喃自語著,別看他殺了不少人,可半神以下,都無法用質量去碾壓數量。
就比如之前和自己交戰的尊腐騎士伊文,現在不也豎著大盾,老老實實的用投槍攻擊。
‘真是好勇鬥狠,什麽時候才能安靜下來做研究者?’
瑟濂望他一眼,歎了口氣,知道唐恩和自己的路迥然不同,好在經過驚心動魄的突圍之後,她也不認為殺戮是粗淺而野蠻的行為。
一個好的老師不應該把自己的理想強加於學生身上,而是給學生的理想鋪路搭橋。
“別心急,你的實力比學院的時候增加了許多,為師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變強的速度這麽快。”
唐恩目不斜視,並沒有最大秘密暴露的緊張感,隻是微微一笑:“您很好奇嗎?”
“我才懶得打探你那些秘密呢,不過有什麽要請教的就盡管問,為師可以把源輝石的研究先暫停。”
唐恩一愣,本來他是開玩笑,怎料瑟濂主動提出要幫忙。
一直以來,他都是兩條腿同時走路,並未單純依靠掠奪和殺戮變強,很多時候,一個經驗、一次魔改就能讓戰力翻上幾倍,就像沒有托普斯力場,他根本不可能贏過塞爾維斯。
而學習就有時間長短的區別,更別提在原本基礎上進行魔改。
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呢?
唐恩陷入了思考,現在普通士兵帶來的提升微乎其微,也沒有哪個騎士傻乎乎的來送人頭。
原本一個杜鵑騎士就能提升許多,可如今這個數目得翻上十倍,就連‘智力’也達到了一個界限。
‘還是得學啊,學尊腐騎士們的劍技,優化魔法的使用,前者有些麻煩,而後者——’
他側過頭,百無聊賴的瑟濂。
“恰好我有交界地最好的老師!”
唐恩沒有幾百年沉澱而來的經驗和智慧,可他要求也不高,能上手使用就行。
“您真的願意暫停研究?”
“廢話,這裏吵死了,我也沒實驗室,幹脆幫你忙。”瑟濂頓了片刻,看向一臉感激的唐恩,“還有你這笨徒弟挺倒黴的,稍不留神就會死掉。”
唐恩感謝的話頓時咽回了肚子裏,有些好奇的問道:“如果有一天我真死了,您會替我報仇嗎?”
“當然會了。”
回答毫不猶豫,那唐恩也無話可說,隻是將這份感動記在心底,從靈化戒指中取出兩本書來。
史東薇爾城外頓時有種諷刺的意味,上萬人在前方拚死搏殺,而兩個魔法師則在後麵搞研究。
瑟濂反而覺得血腥味增加了靈感,接過第一本筆記掃了眼,見是塞爾維斯的研究記錄也沒啥興趣,傀儡製作十分麻煩,即使學會了藥水配置也沒用,隻等以後安穩下來再慢慢研究。
而她接過第二本,翻開看了眼扉頁,低呼道:“米麗安的星光移動?這可是她的核心課題,你怎麽拿到的?”
“她送我的。”唐恩一本正經的答道,順帶在心裏補充:
比如我在她臉上來了一記擺拳。
“哦,我倒忘了她對卡利亞忠心耿耿了,話說這麽珍貴的東西你就送給為師了?”
“咳咳,是讓您幫忙研究,怎樣將這複雜的魔力運用簡化,畢竟原本的要求太高了。”
魔法書隻是個基石,智力若足夠,便能死記硬背下來,照著最基礎的方法使用。唯有徹底掌握了理論,才能在基礎上強化或簡化。
就如最低階的‘星光’,在瑟濂閑極無聊改變魔力波長之後,便能成為一種魔力閃光彈,唐恩也能照葫蘆畫瓢,使用出類似的效果。
可‘星光移動’太難了,對魔力總量、控製力都要求極高,唐恩現在的智商連死記硬背都做不到。
“嗯,那就交給為師吧,你有一招跑路技能也不容易死掉,免得我浪費時間去報仇。”
瑟濂果真貼心,就是那話過於直爽,說的某人自尊心受損。
唐恩幹笑一聲,忽然感覺到地麵震顫,扭頭一看,見一個魔像頂著城門那般大的盾牌猛地衝了上去。
咚咚咚……
腳步聲如同地震,城牆上也傳來一片驚呼,無數火力集中而去,打的魔像渾身火星亂濺。
巨盾被生生打爆,大片大片的碎屑從魔像身上崩落,但聖樹軍也發動猛烈反擊,讓牆頭火力一滯。
沉重的腳步聲更加急促,魔像飛奔起來,而城頭也跳下幾個騎士,尚未動手就被隨行的芬雷等人全部攔住,隻得眼睜睜看著魔像挺起了長戟,飛撲上去——
轟隆隆!
地動山搖,史東薇爾堅固的城牆都被撞出一道縫隙,魔像終於僵直不動,趴在牆上的殘軀形成了一道斜坡,以後連雲梯都不用了,而功敗垂成的幾個騎士也被亂刀斬殺,殷紅鮮血順著斜坡流淌。
瑟濂微微張開嘴巴,在團體的力量麵前,個人勇武顯得那般渺小,而所謂強者的性命也如此脆弱。
‘勇武可嘉,但兩拳難敵四手,更別提尊腐騎士更加強大。’
唐恩看著芬雷在盾牌掩護下撤回,手裏正提著幾顆猙獰人頭,獻給騎在一匹白馬上的瑪蓮妮亞。
“萬歲!”
“萬歲!!”
即便隔了好幾裏地,歡呼聲依舊震耳欲聾,引得唐恩摸了摸腰間刀柄,有種躍躍欲試的衝動。
“看起來聖樹軍並不打算總攻。”
“為什麽?”
唐恩看了眼黯淡下來的天色,悶悶答道:“因為葛瑞克還不配讓瑪蓮妮亞動真格,她要步步緊逼,將葛瑞克從烏龜殼裏逼出來,這是一種高明的心理戰術,可稱‘極限施壓’。”
瑟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對於打仗,她著實沒什麽興趣,便揚了揚手裏的魔法書。
“你把這些聰明才智用到研究魔法上該多好,為師先去做分析了。”
“老師。”
“嗯?”剛走出幾步的魔女轉過身,看到唐恩依舊眺望著遠方,隻給她留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史東薇爾必將陷落,魔法學院很難再造成威脅,你有什麽打算?”
聲音聽不出多少感情色彩,偏偏每個字都透露著疑惑,生存危機過去,雙方的依存關係也已然結束,瑟濂其實沒必要暫停探尋起源,把時間花在他的身上。
夕陽漸落,心滿意足的聖樹大軍正分批回營,豪邁的軍歌聲與鐵甲的摩擦聲遠遠傳來。
本該是一片肅殺的場景,小小山頭上卻像另一個時空。
“待為師想一想。”瑟濂捏住了下巴,少傾,紅潤嘴唇微微翹起。
“那就在有生之年,咱們一直做師徒吧。”
滿目兵甲的唐恩呼吸屏住,他清晰記著拜師的時候瑟濂說過的話。
我會盡心教你魔法,但每個人的路不同,師生可以分道揚鑣,也可以自相殘殺,這是一種單純的契約關係。
唐恩轉過身去,嬌小的魔女早已消失在龐大軍營當中。
兩人的關係並未改變,但恍惚間,又與學院時有了本質區別,而這些區別——
正是從生死間淬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