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夏波利利?

駐守的杜鵑士兵很快趕來,用長槍把瘦弱不堪的瘋子釘死在地上,還沒喘口氣,旁邊又有人傳來慘叫,另一個瘋子直接把窗戶撞碎衝了出來,他手裏提著油燈,一邊亂扔,一邊發出言語不詳的嘶吼。

房屋被點燃了,回過神來的杜鵑士兵又將之殺死,然後對周圍的人吼道:

“愣著幹什麽,救火啊!”

眾人如夢方醒,趕緊拿著鍋碗瓢盆去湖中端水,過了一會兒終於平息下來。

除了欲哭無淚的房主,麵麵相覷的士兵,就隻剩地上幾具殘缺屍體與冒著輕煙的房屋。

唐恩坐在店內一動不動,將這場鬧劇盡收眼底,順便聽著食客們攀談。

“十天之內,這是第二次出亂子了吧。”

“是啊,請的調香師都沒作用,去問神父,結果他也答不上來。”

“外麵在打仗,犯病的人越來越多,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

唐恩一直有個疑惑,人民非常脆弱,也非常堅強,就如野草那般,在戰爭之後總會奮力恢複生活。

破碎戰爭的確波及到整個交界地,可半神們也不是傻子,要是把人全趕跑了,他們找誰收稅,從何處征兵,隨著戰爭結束,交界地早該恢複繁榮才對。

但那位褪色者見到的隻有滿地廢墟,枯瘦到畸形的人民,根本沒有幾個人能夠好好說話,這絕非戰爭能夠帶來的慘像。

見到這鬧劇,他終於明白了,隻有將‘正常人’這個概念剝離,世界才會顯得萬劫不複,兩個瘋子就鬧成這樣,如果是兩百個兩千個,這座小鎮估計直接就化為廢墟吧,等褪色者前來,可不就隻剩殘垣斷壁?

“是賜福,也是詛咒?”唐恩摸了摸自己的雙眼,其實這也很正常,人家大老遠跑到交界地來,打了無數戰爭就為了給人送賜福的?

怎麽可能!

唐恩甚至覺得黃金律法摘除‘死亡’肯定有問題,隻是以往不會顯露出來,至於現在這些問題為何顯現——

“艾爾登法環破碎的後遺症嗎?”

他做出了猜測,順便把失智病也納入調查範圍,原因無他,這具身體也有賜福,唐恩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變成老年癡呆。

將幾枚盧恩放在桌上,戴起頭罩便離開小店,直接追上了那幾個杜鵑士兵,後者見一個魔法師跟來都對視一眼,領頭的小隊長趕緊迎了上去。

“閣下,您找我們有什麽事?”小隊長很客氣,到底學院還是他們的雇主。

“那些失智病你們了解多少?把全部信息告訴我。”唐恩用趾高氣揚的語氣問道,順帶掏出紙筆。

小隊長明顯愣了一下,心說這些埋頭研究學問的死宅怎麽會忽然關心起民生了,好在魔法師本就是學者,他也沒多想。

“失智病在很久之前就在鎮子裏出現了,不過最近越來越頻繁,我們大概已經處理了十個人,都是些忽然發瘋的。”

隨機性。

唐恩點點頭,又問:“軍中有出現嗎?”

“暫時沒有,可有些兄弟說記性不太好,各位騎士老爺倒沒感覺。”

根據個體強弱而患病。

唐恩又記下一筆,再問:“症狀呢,都擁有攻擊性嗎?”

“這倒沒有,比如北街就有幾個人,犯了病但是沒啥動作,咱們就沒管,隻讓他們家屬按時報告。”

症狀有區別嗎?

“帶我過去看看。”

幾個士兵倒無所謂,立刻領著唐恩往北走去,那是小鎮的渡口,來往行人更加密集,幾人走街串巷來到一間木棚前。

這裏的住戶大多是渡口苦力,垃圾隨處可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臭味,普通魔法師到這就該回去了,怎料唐恩根本不在乎,若非戴著亞洛塔斯頭罩,這點細節就會讓人生疑。

身份太合適了,士兵們完全沒有懷疑,而唐恩看向周圍,發現小巷中家家緊閉大門,很難看到一個人影,但他看到了一個光頭把一些麵包放在門前,忽然一愣。

那人他見過,正是迎接晚會上給自己端菜的見習學徒,而對方也看到了唐恩,驚愕的站在那,有些手足無措。

“閣下?要不要把那人抓來審問一下?”杜鵑小隊長也看到了這個鬼鬼祟祟的光頭,由於後者沒穿魔法師袍,立刻就變得凶神惡煞。

“不用,別浪費時間。”唐恩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當先踏入木棚。

屋裏更臭,到處都是撿來的壇壇罐罐和殘羹剩飯,而小隊長環視一圈,立刻破口大罵。

“那個臭婆娘果真跑了,不是讓她看好的嗎?”

唐恩沒功夫管這些家長裏短,走到床前,看到一個男人躺在**,他沒有一絲脂肪,消瘦的仿佛幹柴一般,看起來有些畸形。

唐恩踢了踢床,男人如條件反射那般睜開眼,眼中的金色賜福依舊存在,隻是雙眸無神,沒有半點靈光。

症狀與老年癡呆有些像啊。

他正想著,就見這具活屍似的男人坐了起來,士兵們趕緊把手握在劍柄上,結果男人像是看不到他們,跑到水缸邊喝了口已經發臭的水,然後又搖搖晃晃的躺回**,繼續用無神的雙眼盯著天花板。

唐恩一步都沒有動,一股寒意直衝頭頂,他終於知道什麽詞匯來形容最貼切了。

行屍走肉。

除了一些本能,這個男人已經不能算‘人’了,沒有神智,隻維持著生命不斷絕。要知道在賜福之下,黃金子民不會生病,也不會老死,這具行屍走肉將會永遠存留此處,除非某天年久失修的木棚將其砸成肉醬。

房間內靜的可怕,即使血肉橫飛的戰場也比圍觀一具行屍走肉來得痛快。

小隊長咽了口唾沫,悄然走到唐恩身邊:“閣下,您有解決的辦法嗎?”

“沒有。”唐恩果斷答道,他又不是瑪莉卡。

那你特麽來幹嘛?

小隊長有些無語,這房內實在臭的慌,便行了個捶胸禮:“我們還有巡邏任務,您自己慢慢看。”

說著,他就招招手帶領弟兄們離開,把這古怪的魔法師留在房內。

唐恩沒搭理他們,已然陷入了深深思考,跟著瑟濂學習了一段時間,戰力先不提,分析能力倒是有很大提升。

猶豫片刻,他將法杖懟在了男人臉上,光芒照亮了那張扭曲的臉,接著輝石魔礫替他解除了永恒痛苦。

直接轟殺,唐恩閉上了眼睛,仔細感受著龍胤掠奪而來的能量,過了數秒才慢慢睜開。

“甚至連一條獵犬都不如,可以忽略不計。”

唐恩現在也不算升了多少級,閑來無事的時候,他拿獵犬甚至螃蟹都試過,會有那麽一丟丟的補充,麵前明明是個人類,卻弱的唐恩不仔細體會幾乎感覺不到。

這種實驗隻有他才能做,已知龍胤掠奪的是生命力和靈魂,那麽為何一個擁有賜福的人類連狗都不如?

“與其說身體上的病症,其根源反而來自靈魂嗎?就像被提前抽幹了一樣,隻留下微弱的一絲來維持‘不死’。”

唐恩學著瑟濂的模樣捏住下巴,思索著‘失智病’的本質,這才是真正的浩劫,從根源上將交界地毀滅。

那麽是黃金樹做的嗎?

結合前後兩世的記憶,他覺得是,而且多半和艾爾登法環破碎有關聯,畢竟在《黃金年代》中沒有‘失智病’的隻言片語,證明在法環破碎前並無案例。

學醫救不了交界地,難怪黃金樹不惜拋棄所有半神也要修複法環,要擴散下去,黃金樹還怎麽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

他正想著,忽然握緊法杖,轉身指向門口:“誰!?”

打開的木門被清風掀動發出嘎嘎聲響,一個人影鬼魅似的出現,他穿著神父的長袍,偏偏又用著一個不倫不類的鬥笠遮住了麵部。

“沒想到有魔法師也開始關心失智病了,替他解除痛苦是對的,因為這注定徒勞無功,就像再怎麽堅固的秩序也會崩塌一樣。”低沉的男聲傳來,神父停在門口,用手輕輕摁住鬥笠。

“你是誰?找我有何貴幹?”唐恩轉過身,死死盯著對方,感受到一股詭異的強大,仿若鏡中花,水中月,看得清,摸不到。

“因為你想在探索真理。”男人微微彎腰,行了一禮:

“我叫夏波利利,有興趣了解一下某種全新的信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