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黎氏族人憤憤道:“若非王氏私下已經投效了建平,中樞那邊難道便會輕易給出一個校尉來?以此來看,王氏之後怕是不再可信了!”

邊上一人道:“不可信的又何止是王氏!”低聲道,“據家人打探,建平那邊來的遠不止明麵上這些,還有些人刻意易服改裝,不知去了哪裏,此刻尚沒有查探清楚。”

之前那人聞言,麵上露出些又驚又怒之色:“你的意思,台州這邊與建平有所勾連的,不止王氏一族?”咬牙半晌,恨恨道,“既然他們私下如此行事,也須怪不得我們不顧往日的情分了。”

建平那邊派使者前來台州授官,而接受官職的又是王氏族長之女,數日間便傳遍台州。

校尉的官職雖然比不上將軍,卻也有著統兵之權,王氏得了這樣一個好處,王遊自然要大擺宴席,連續慶賀數日,她親自寫信給其他大族的首領,邀請他們前來觀禮,不過除了扶何氏是族長親至之外,其餘三家都以生病為借口,讓家中小輩代為參加。

王遊知道後,向著還沒離開的崔新靜笑道:“崔舍人也瞧見了,王某年老體弱,如今台州一帶,許多人已經不聽王某的號令,且為之奈何啊?”

崔新靜還是那副水潑不進的模樣,微微欠身:“此事難道不在刺史預料當中?”

王遊哈哈大笑。

不管私下有什麽想法,宴席上都是一片歌舞升平,在崔新靜宣讀為王遊長女封官的旨意之後,王遊本人也在宴席上公開宣布,要為家中二郎議親。

此言一出,除了扶何氏首領尚且能穩得住之外,其餘人都有些驚疑不定。

王遊此人乃是一代豪傑,但她在不少私人問題的選擇上,卻沒能完全擺脫時代局限性——雖然她身在台州,又依仗當地勢力崛起,卻隻肯跟中原士人聯姻,膝下三個孩子其實早都到了成婚的年紀,她千挑萬選,總算找到了三個家道中落的讀書人,然而台州一帶氣候潮濕,多蟲蟻,而且醫療條件有限,三個孩子成婚之後沒過三五年,他們的伴侶便都陸陸續續因病早亡,本是不幸之事,如今倒也方便了繼續結下一門婚事。

從崔新靜的話看,建平那邊明顯是希望王氏與本地家族結親,王遊本人已算是一腳踩在鬼門關上頭,也不再執著與姻親的家世問題,在各家來人觀禮的同時,果斷派了一隊人帶上禮物,去勞氏那邊求親。

在黎氏等三族當中,唯有勞氏的族長頗有寬厚之名,加上其人當年曾欠過王遊人情,與這家人求親,倒比去旁人家裏更有些把握。

在這個時代,婚姻更多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事,勞氏那邊當然不能那麽快地給出回複,不過不妨礙王遊這邊提前將風聲傳揚出去——其實她也不曉得台州的那些其他勢力裏麵,有誰私下裏都跟建平牽扯不清,隻是打算把這盆水攪和得更混一些,以便渾水摸魚。

……

王遊做事向來極有效率,那邊慶賀自家長女得官的宴會還沒散,王氏求親的使者已經登門入戶,坐在勞氏的前廳喝茶。

勞氏族人修養再好,也難免覺得怒氣陣陣上湧:“咱們分明不曾與建平有什麽勾連,刺史為何非要拉扯咱們不可?”

勞氏族長無聲歎息:“自然是因為地盤跟兵馬。”

王氏跟勞氏兩家相距不遠,中間隻隔著都氏的地盤——都氏也是台州本地的土人勢力,但比王,黎,勞還有扶何三家,自然是差得遠。

因為都是本地人的關係,勞氏此前一直跟都氏關係更親近一些,然而顧慮王遊,卻也不敢與王氏交惡。

勞氏族人建議:“台州正是多事之秋,往日便罷了,如今王家自己已是搖搖欲墜,咱們不妨婉拒此事。”

勞氏族長淡淡道:“如何婉拒?咱們家的人如今都扣在王氏的地盤上。”

勞氏族人悚然。

王遊親筆寫信邀請,其餘大家族的族長就算不願參加,也不能太過不給麵子,派去代為參加宴會的晚輩,在族中都有一定的地位。

現在想來,反倒是扶何氏的首領最為安全。

勞氏族人默然半晌,起身行了一禮:“大人,如今不妨讓在下先去試探一下來人的口風,然後再做決斷?”

勞氏族長微微點頭,算是允可。

王遊那邊為了體現誠意,特地將自己姐姐的孫子派到了隊伍當中,那位王氏子看見勞氏族人過來,笑嘻嘻地起身問好,兩邊寒暄了幾句,勞氏族人率先按耐不住,厲聲質問:“若是勞氏不允,王氏難道便要把人扣著不還麽?”

王氏子:“兄長說得什麽話?你我兩家情誼如此深厚,縱然婚事有所不協,王氏也一定以禮相待,絕不敢有絲毫冒犯——這話還是來之前姑祖母親口囑咐給小人的。”

勞氏族人聞言,神情有些僵硬。

他居於台州多年,當然清楚王遊本人的手段,這位刺史年輕時便極有機變之能,誰也不曉得對方此言究竟是真是假,然而不管真假與否,王氏求親的隊伍已經到了他們勞氏的宅子裏,且又把事情宣揚得眾人皆知,除非徹底撕破臉,否則必然不好拒絕。

事到如今,這位勞氏族人也算明白了族長的無奈之意,恨恨道:“你如今也在勞氏的地盤上,就不怕我們同樣留你做客麽?”

那王氏子聞言,居然十分謙恭地拜了一拜,客客氣氣道:“姑祖母說,若是勞氏看得上小人,小人以後一直待在勞氏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