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的死活真的無關緊要1
“聖上,不好了!華光殿走水了!”
來報信的內侍尚未進入大殿,焦灼不安的聲音便先一步傳了進來。
殿內侍奉的內侍、宮人們齊齊變了臉色,不約而同的垂下眼去,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唯恐在此關頭觸怒天子,被發落出去。
李元達抬手輕揉太陽穴,眼簾慢慢掀起,四下裏掃了一眼,腦子裏迅速整合著已知的訊息。
我是天子。
華光殿走水了。
華光殿是什麽地方?
政事堂、講學堂、存放書籍文冊的地方,亦或者是後宮的某一處宮闕?
他定了心神,眉頭微皺:“走水而已,自有人去處置,大殿之上如此張皇,不成體統!”
“聖上——珍貴妃娘娘還在裏邊啊!”
那內侍撲倒在地,神情絕望而惶恐,哭的如喪考妣。
李元達心想:珍貴妃?
這誰?
一個後妃,死了應該不打緊吧。
不過如果珍貴妃是皇太子的生母,那就不一樣了。
該怎麽追封啊。
皇後的話,未免對在任的皇後不敬,也不知道現在後宮裏有沒有皇後……
亦或者是追封皇貴妃?
這個時空有沒有皇貴妃這個位分啊。
有點麻煩。
不過問題不大。
李元達尤且出神,侍立在側的內侍總管臉上卻顯露出幾分焦急。
他是聖上的心腹,深知天子對珍貴妃用情至深,隻是因為珍貴妃的出身和其母家當年的敗亡,這份深情之中又摻雜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
可不管怎麽說,聖上心裏是很喜歡貴妃的,否則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即便是個清倌人,又怎麽可能得封貴妃,又以“珍”字做封號呢。
內侍總管小心的覷了一眼聖上麵上神色,見他深為噩耗所驚,目光放空,魂遊他方,心下不禁暗歎一聲。
又出聲問那送信的內侍:“究竟是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就走水了?珍貴妃娘娘身邊侍奉的人呢,他們就是這樣伺候主子的?!”
那小內侍哭喪著臉,偷眼打量聖上神情,賠了一萬個小心:“這把火……”
他狠了狠心,叩頭道:“這把火是珍貴妃娘娘自己放的!”
內侍總管臉色又是一變:“貴妃娘娘自己放火燒宮?你這混才滿口胡言——”
“總管容稟,這等大事,借奴婢一萬個膽子,奴婢也不敢胡說啊!”
那小內侍磕頭如搗蒜:“今日上午,貴妃娘娘的臉色便不太對,午膳也沒用,一個人在梳妝台前枯坐了幾個時辰,侍奉的姐姐們不放心,要去請太醫,也被貴妃娘娘攔下了,之後娘娘推說午睡,將人遣了出去,再出來的時候,就隻穿了一身守喪穿的素衣,披著頭發,她說,說——”
內侍總管恨不能用自己的腳狠狠踢這頭蠢驢的屁股,隻是礙於身在禦前,方才生生忍了:“貴妃娘娘說什麽?”
那小內侍怕的打顫,帶著哭腔道:“貴妃娘娘說算她瞎了眼,一番癡心錯付,還說……”
內侍總管忍無可忍,一拂塵抽了過去:“還說什麽?禦前回話,休要吞吞吐吐!”
那小內侍直接哭出來了:“貴妃娘娘直呼聖上名諱,說她會讓聖上悔恨終身,會讓聖上遭受到人間最慘烈的懲罰——”
居然是這樣忤逆不敬的話!
話音落地,大殿裏的內侍和宮人們再不敢靜默,不約而同跪下身去,緘默惶恐如一群烏壓壓的木偶。
內侍總管催了又催,終於擠牙膏似的將這小內侍知道的事情都擠幹淨了,隻是卻沒想到,最終結果竟是如此。
後宮如此詛咒天子,罪責甚大,他忙不迭隨之跪下身去,惶恐之餘,竟不敢抬頭去看禦座之上天子此時的神情,故而也不曾發覺,皇帝臉上全然沒有被深愛之人刺痛的傷懷,亦或者是惱怒,隻是眉頭緊鎖,一派思索之態。
李元達:這個女人恨我。
她要報複我。
她說要讓我後悔。
還說要讓我承受世間最慘烈的懲罰。
也就是說,她想奪走我的權柄,推翻我的皇位,顛覆我的統治,禍亂我的朝綱!
明白了。
李元達點點頭,有條不紊的發布命令:“傳令,宮內走水,其勢甚大,即刻準備車馬,諸後妃及皇子公主隨駕前往行宮。”
“傳太醫令來為朕診脈,其餘太醫前去查驗諸皇子身體是否有恙。”
“封鎖珍貴妃放火燒宮及咒怨朕一事,扣押相幹人等,泄事者殺無赦。”
“朕及皇子公主離宮之後,內侍省協同尚宮局共同查檢內宮有無潛藏危險及不祥詛咒之物。”
“令三省六部官員暫離官署,盡數還家,清查戶籍、賦稅、兵部要緊圖籍是否有失。”
“……”
“關閉京城九門,南北兩軍盡數返京待命,傳令各州郡刺史,提防各地藩王有變,若事有異,可先斬後奏。”
驚變之時,皇帝的沉著與冷靜迅速穩定了局麵,一道道命令依次下達,事態旋即得到控製,同時,也讓人暗暗嘀咕——這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有心人想去打聽,難免要派遣耳目出去,隻是在聽說聖上及後宮裏數得上的主子們都往行宮去,禁軍隨行、南北兩軍盡數還京之後,馬上就將派遣出去的耳目收回,老老實實的龜縮在家,不敢再有所意動。
這麽大的架勢,一看就知道是出事了,且還是那種捅破天的大事,這時候往外跳,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苟著為上。
後妃們身在宮中,隻眼見華光殿火焰滔滔、濃煙滾滾,難免幸災樂禍,背地裏叫好。
那個青樓出來的狐媚子,自打進宮之後就獨寵於聖上,別說是出身大家的後妃,連在王府時便與聖上結發的皇後都被冷落了,合該她沒這麽福氣住華光殿,瞧瞧,燒了吧!
宮中常日無事,也夠無趣了,好容易發生了華光殿走水這樣喜大普奔的事情,哪能不差人去打聽一下,睡覺前當個樂子安枕。
後妃們都派了人出去,隻是等了又等,卻都不見人回來,再派人去找,也都沒了動靜。
一個兩個也就算了,所有宮妃派去的人都被扣下,肯定是帝後當中的某個人出手了。
自從珍貴妃入宮,獨得恩寵,力壓皇後之後,皇後就很少管事了,後宮之主的權威遭到了皇帝的打壓,很多事情上再去出頭,隻會自取其辱,還不如在宮裏念佛抄經修身養性。
鬧了這麽一出,後妃們就明白了,這裏邊牽扯的事兒十分大,不是她們能夠插手的,於是個個緊閉門戶,不敢再差人去打探消息,隻是在自己的寢殿裏邊兒,難免會跟心腹小聲嘀咕幾句。
華光殿到底是出什麽事了呢。
珍貴妃現下如何?
這把火到底是怎麽來的?
再等到皇帝派人來傳,吩咐緊急收拾了要緊東西前往行宮,後妃們連這些個猜測都不敢說了,即便是在心腹麵前也三緘其口。
眼見著這事兒是通了天的,在聖上眼皮子底下上躥下跳,這不是轉著圈兒找死嗎!
宮妃們老老實實的蟄伏起來,還不忘派人去叮囑兒女,這時候千萬別出頭惹事,小心被這次的風浪所波及。
李元達此時無心去管官員和後妃們心中所想,吩咐內侍省、尚宮局協助皇後處置遷宮之事,自己則召了珍貴妃身邊人來問話。
珍貴妃放火前,就把身邊人遣走,李元達一早便將人扣住,此時一聲令下,便見到了素日裏侍奉珍貴妃左右的宮婢與她所親近的內侍。
這種時候,身為天子,當然不會自降身份去問話,他心中所想,自有內侍總管近前開口。
“彩月,彩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珍貴妃何以放火燒宮,又身著喪衣,說出那等大逆不道、詛咒天子的忤逆之言?”
彩月麵有悲色,眼圈兒紅著,輕輕搖頭:“奴婢不知。”
彩芳在旁,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嗤笑。
內侍總管立即看了過去:“彩芳,你知道?”
“不止是奴婢知道,聖上也該知道才對。”
她語帶譏誚,眼圈兒同樣微微紅著:“當年鄧家的事情,聖上瞞得過主子一時,還瞞得過主子一輩子嗎?聖上,您好狠的心啊!”
李元達:哇,好像是牽扯了兩代人的愛恨情仇!
他不曾言語,彩芳便隻當他是心虛愧疚,冷哼一聲,眸光尖利,隱含著幾分快意:“聖上,您後悔了吧?可惜,晚了!主子她已經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您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元達:“……”
奇了怪了,這有啥好後悔的。
這女人既不會煉長生藥,又沒有法子畝產萬斤,也不能富國強兵,死了就死了唄。
他不說話,落在彩芳眼裏,便是悲慟的難以言喻。
她愈發暢然,麵容扭曲:“聖上,你知道嗎?主子自盡的時候,已經有了身孕,那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隻是還沒能出生,便隨母親去了!你再也見不到它了!這是主子對你永遠永遠的懲罰,主子要你痛不欲生,永遠生活在懊悔和痛苦裏!哈哈哈哈哈哈!!!”
她放聲大笑,快活不已。
李元達:“……”
李元達:“????”
李元達:“…………”
朋友,你有事嗎?
他腦袋慢慢上冒出來幾個問號:“她沒對朕下毒?”
彩芳笑聲暫停,不屑一顧的看著他:“主子行事光明磊落,豈會做這等陰詭之事。”
李元達:“沒對朕的皇子公主下毒?”
彩芳臉上的不屑和鄙薄幾乎要溢出來了:“主子怎會是那種小人!”
李元達:“也沒有偷竊軍情要籍、勾結藩王?”
彩芳已經懶得回話了。
李元達的心情也很複雜:“也就是說,她就是單純的放火燒宮,自焚而死了?”
彩芳冷冷的補充道:“主子是懷著身孕,自焚而死了!”
李元達:“……”
地鐵後仰皺眉看手機.jpg
就,就踏馬離了個大譜。
李元達尤且懷抱著幾分希望,難以置信道:“她所謂的報複,讓朕痛不欲生的懲罰,就是懷著孕自焚了?”
彩芳眉宇間洋溢著一種大仇得報的痛快:“高處不勝寒,主子死了,從此以後,你就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李元達:“……”
李元達:“?????”
李元達:“………………”
啊,這一手硬生生把朕整的不會了。
朋友,你實在閑著沒事,就跟你主子一起去做個精神鑒定吧。
看起來都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他老大無語,問空間裏的老夥計們:“有白絹沒有?”
空間裏沉默了幾瞬,然後傳出一陣壓抑著的笑聲。
李元達:“???”
李元達:“什麽情況?好歹吱個聲啊!”
劉徹配合的“吱”了一聲。
李元達:真是謝謝你了啊!
空間裏的損人們笑完了,終於依次念白絹給他聽。
“相見不如不見,短短六個字,卻道盡了鄧琳琅的心聲!”
“家道中落,墮入風塵,那位俊美無儔的貴人將她救起,她的心也淪陷了。可是上天為什麽對她如此殘忍,直到愛上他之後,才知道他竟是造成自家滅門慘案的元凶?”
“心破碎,愛斷絕,她怎麽能跟滅門仇人同床共枕,共話巴山夜雨?”
“紀允昭,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要再愛上你!”
“鄧琳琅用一把烈火送走了自己。”
“紀允昭,我以我的死詛咒你,坐擁天下,孤家寡人!”
李元達:“……”
李元達:“???”
認真的嗎?!
姑娘,你全家都涼了,無親無故,無牽無掛,而你又是滅門仇人的枕邊人,你就不能爭點氣,趁他睡了捅他一刀,送他上西天?!
雖然我現在穿成了你的滅門仇人,但我真的無法理解你的行徑啊!
你都有勇氣自焚而死了,怎麽就不能拚一波兒把滅門仇人一起帶走?
朱元璋都懵了:“好家夥,我直呼好家夥!”
李世民笑得幾乎岔氣兒:“天呐!她自焚死了!以自己的死來報複滅門仇人!”
劉徹揉著肚子,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朵後邊去:“仇人聽說最後一條漏網之魚沒了,痛苦的手舞足蹈,合不攏嘴!”
嬴政以手支頤,慢條斯理道:“死便死了,怎麽還不忘祝福朕坐擁江山,孤家寡人呢?有點禮貌——但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