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給朱元璋打工那些年8
尚書令潘晦向天子低頭稱臣,三位反正功臣,朱元璋得其一。
又借此良機,將竇大將軍伸到尚書台的那隻手切斷,自此以後便將閱覽天下奏疏的權柄收歸掌中。
而朝堂三公九卿,司空耿彰跟司徒石筠是板上釘釘的保皇黨,朱元璋得其二。
別忘了,在此之外,還有一個新鮮出爐的九卿之一,少府令呢!
這都是靠得住的班底。
且朱元璋選擇下手將毛綽搞掉,並不單單是因為毛綽這個崽種居然敢貪汙他老人家的錢(占比90%),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少府這個部門真的太緊要了。
這不僅是皇室的錢袋子,而是一個巨大的雜燴鍋。
宮外的山海貢賦歸它管,禦膳房歸它管,太醫院歸它管,皇室的私庫、器物、莊園,都歸它管,甚至於它還負責打造兵器、鎧甲和部分的軍用器械。
統而言之,這個宮城之中,除去光祿勳跟衛尉負責戍衛率之外,剩下的活兒基本上都是少府在負責,可想而知其權柄究竟有多麽緊要了。
這也是最初三位反正功臣彼此博弈的結果。
竇大將軍為太尉,執掌兵權,領太常、光祿勳、衛尉三卿。
其中,現任衛尉便是竇大將軍的長子武城侯。
但是,倘若將宮城戍守盡數交付到竇大將軍手中,另外兩位反正功臣的安全感無疑會大大降低,所以作為妥協,耿戎成為了光祿勳,與竇大將軍之子武城侯共分戍宮之權。
而尚書令潘晦的嫡係毛綽,則順理成章的占據了戍守之外的權柄,是為少府令。
朱元璋作為新帝,摸兵權容易惹人懷疑,摸錢總行了吧?
現在,這個曾經結構嚴密的三人組織,已經被他撬開了一條縫。
……
光祿勳耿戎下了朝,值守結束之後,便登上車馬準備返回家中。
走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敲了敲車壁,吩咐道:“改道,我要去拜見大人。”
這個“大人”,指的就是他的父親,司空耿彰。
耿戎的母親早已經去世,耿彰又無姬妾,此時便獨居在城東的老宅之中,隻是他門生眾多,隔三差五前去拜會,倒也不顯得孤寂。
耿戎到了門前,便親自前去門房處說話:“大人可在家中?”
門房道:“在的。”
耿戎便愈發客氣幾分:“還請為我通傳。”
門房道了聲“不敢”,匆匆入內,不多時,傳話出來:“老爺說今日不想見客,請您回去。”
若是往常時候,耿戎說不定真的就走了,隻是今時今日,朝局風雨變幻,他如身在濃霧之中,實在需要有人襄助,指點迷津。
當下便道:“今□□中發生大事,我獨木難支,急需父親指點,還請再為通傳!”
門房聽罷也不禁有些訝異,再次通傳之後,終於出來說:“老爺讓您進去。”
耿戎道了聲多謝,舉步進去,就見父親耿彰正端坐在書房案桌之前,看他來了,眼皮都沒動一下。
他趕忙斂衣行禮,不待耿彰發問,就將今日之事細細說了,最後道:“為今之計,奈之若何?”
耿彰聽罷麵露訝色,思忖之後,眉宇間不由得閃過一抹了然來。
卻不直接回答,而是問他:“當今之世,你是想做國臣,還是想做國賊?”
耿戎遂正色拜道:“我當年起兵舉事,是為匡扶天下,豈有為賊之心?”
耿彰道:“現在也仍舊這樣想嗎?”
耿戎再拜道:“現在也仍舊這樣想。”
耿彰點點頭,卻隻道:“你記得這句話,如此行事,便足夠了。”又合上眼,有些疲憊的往隱囊上一靠,不說話了。
耿戎聽得若有所思,再見狀,就知道父親不會再跟自己說話,最後向他行個禮,放輕動作退了出去。
他走之後,耿彰方才重新睜眼,遙遙望著未央宮方向,神色似是詫異,似是豁然,低聲喟歎道:“……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
……
薑家這兩天著實走背運。
薑麗娘病剛好了沒兩天,元娘也跟著病了,症狀跟薑麗娘前兩天一模一樣。
得了,好好養著吧。
薑麗娘又挑起擔子,進京賣豆腐腦。
這真不是什麽好活計,清晨天還灰蒙蒙的時候就得起身,挑著扁擔,就著夜色趕路,等到天微微亮的時候抵達長安城門,看門開了,再緊趕慢趕到柳市去,找到自家租賃的位置,開始賣豆腐腦。
前世薑麗娘活了小三十年,肩頭扛過最重的東西就是書包,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挑著幾十斤的扁擔行走如飛。
其實也有輕便一點的辦法,就是花二十個大錢,連人帶筐,坐同行運菜的大車。
隻是薑麗娘也好,元娘也好,都舍不得。
二十個大錢,能幹多少事啊!
又不是沒長腿!
好在姐妹倆從小就是勞碌命,苦吃多了,倒也不覺得這段距離有多難熬,至於安全……
也不知是幸也不幸,薑麗娘托生在長安京畿附近的一處村子裏,要說闊綽吧,那肯定不算闊,但要說窮——京畿都窮,這天底下還有富足地方嗎?!
而安全就更加不用說了,哪有強人敢在京畿劫道啊,而每到日出前的兩個時辰,整條道上都是去長安討生活的小販兒,想出事都難。
本來薑家是有些積蓄的,甚至於還買了兩頭毛驢,一頭拉磨,一頭騎乘。
費氏算得明明白白的,以後兒子要是聘媳婦,一頭毛驢也是很拿得出手的彩禮了,一公一母,備不住還能生出個小的來呢。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小驢子還沒生出來,薑麗娘的爹薑滿囤(多麽樸實無華的名字)害了一場重病,吃藥吃走了一頭半毛驢,另外半頭驢塞給薑滿囤的上司了……
在衙門幹活兒可是個美差,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這會兒薑滿囤病倒了,多得是人想要取而代之。
費氏有些精明,馬上去給管著薑滿囤的小吏送禮,總算是保住了這份糊口工作。
薑麗娘頂著清晨的冷風,挑著扁擔,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在心裏流著哈喇子回想上輩子,九五點,雙休,有房有車,早早實現財務自由,世界上隻有她不想吃的,沒有她吃不到的,出門超過五百米就打車……
這輩子……
別說是九五點雙休,就算讓她007她也認了啊!
關鍵是她倒是有這個心,可是上哪兒去找這個007的機會呢!
一個性別女,就直接被科舉pass了。
唉。
薑麗娘在心裏默默流著淚,默不作聲的跟隨人流進入到長安城,找到自家攤位,開始今天的艱難旅程。
豆腐腦在當下還是個比較新鮮的東西,薑麗娘知道的,就隻有她們姐妹倆在賣,並不算貴,生意倒還好做。
平日裏她跟元娘一起挑著扁擔,兩扁擔豆腐腦能賣到日落時分,現在就她自己,便要快一些,午後沒過多久就能賣完。
她看著錢匣子裏邊一枚枚的銅錢,心裏邊卻不覺得有多愜意——馬上就是夏天,豆腐腦的生意就快不能做了。
該去哪兒再找一筆進項呢?
薑麗娘收了攤,挑起扁擔準備回家,因為滿腹心事的緣故,甚至沒注意到對麵街角轉出來一頭憨裏憨氣的毛驢,驢背上還馱著一個老頭兒。
薑麗娘撞驢身上了。
驢沒事兒,薑麗娘也沒事兒,但驢身上的老頭摔地上了。
牽驢的人急了:“石先生!”驢也顧不上了,趕忙去攙扶那老頭。
薑麗娘一看那老頭頭發都白了,就知道事情要糟——本朝國法,到了一定歲數的老人,到皇帝跟前都不用行禮!
更別說人家身邊還有個仆人跟著——她這不是撞了頭驢,是撞了輛限量版法拉利啊!
但她畢竟不是不敢承擔責任的人,見狀馬上就把扁擔放下,阻攔前去攙扶老頭的仆人:“先不要挪動老人家,仔細傷了骨頭。”
又問老頭:“這位老先生,您試著動一下,哪裏疼得厲害?我知道這附近有處醫館,您要是能走動的話,咱們就過去看看,不能走動的話,我去叫人,來抬您過去。”
老頭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薑麗娘簡直要嚇哭了:“老先生,老先生?!”
然後就聽那老頭“呼呼”吐出來兩口氣:“多虧我是石先生,要是瓦先生,豈不是摔個稀碎?”
薑麗娘猝不及防,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牽驢的仆人很憤怒:“你還笑?!”
薑麗娘趕緊捂住嘴道歉:“對不起!”
石先生和藹的擺擺手,說:“沒事。”
他慢慢坐起來,牽驢的仆人跟薑麗娘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他活動一下手腳關節,又說了一句“沒事”。
薑麗娘不放心:“還是去看看吧。有些病痛一時之間發作不出來,過段時間或許會突然出現,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石先生就說:“也好。”
薑麗娘挑起扁擔,仆人重新牽起驢,三人一道往醫館去。
走出去幾百米,薑麗娘回頭說:“到了,就是這兒——噯?!”
石先生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了看:“怎麽了?”
石先生顯然已經上了年紀,卻不像同齡人一樣因為年老而腰彎背弓,整個人仍舊是舒展的。
他個子又魁梧,高出薑麗娘一個頭,也是直到這時候,她站在醫館門前的台階上,才看清他頭頂的四個金閃閃的大字——命中貴人!
薑麗娘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
我敲,我敲!!!
我薑麗娘落魄十幾年,終於能鹹魚翻身了嗎?
她眼睛亮閃閃的看著石先生,隻是怎麽看都不覺得他跟貴人沾邊,洗得發白的袍子,穿著平平的仆人,還有那頭老驢……
罷了罷了,人要真是見個人,就想著榨點好處出來,該多沒意思啊!
自己撞了人,人家沒叫扯著見官,又或者索取賠償,難道不已經是貴人了嗎?
薑麗娘瞬間釋然了。
三人進了門。
石先生躺在竹椅上,叫大夫挨著檢查關節,自己則問薑麗娘:“小娘子是做什麽營生的啊?”
薑麗娘如實講了。
石先生便有些好奇:“豆腐腦?好吃嗎?”
薑麗娘連連點頭:“好吃的!”
下意識想給他盛一碗,手剛伸過去,就想起自己本來就是賣完了打算回家的,便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說:“今天沒了,明天我給您送一碗過去吧,您住在哪兒啊?”
石先生不答反問:“你在柳市擺攤兒嗎?明天我趕早過去,也便是了。”
薑麗娘笑嗬嗬道:“一言為定!”
石先生又問她:“你讀過書嗎?”
“啊?”薑麗娘微怔,繼而說:“讀過兩年,學過些啟蒙數目。”
石先生注視著她,微微搖頭:“你的言談舉止,不像是隻讀過兩年書的樣子。”
他露出思索的表情:“起碼也有十幾年。”
薑麗娘好懸沒有當場流出冷汗來。
義務教育再加上高中大學研究生,的確十幾年呢!
隻是上個世界的學曆,擱這世界不頂用哇!
她隻能說:“我才多大呀,怎麽可能有這種經曆?家裏若真是能供應我讀這麽多年的書,怎麽會叫我一個姑娘家出來做營生呢。隻是我略有些小聰明,加之哥哥一直勤讀不輟,我在旁邊聽到一二罷了。”
“噢,天賦異稟啊。”
石先生來了些興趣,一邊按照大夫說的抬了抬腿,一邊問她:“那你哥哥一定有功名了?”
薑麗娘:“……”
你真討厭啊石先生!
哪壺不開提哪壺!
有些話自己在肚子裏嘀咕嘀咕也就算了,薑麗娘實在不能跟外人說自己哥哥笨。
就說:“我家貧,兒女都要自行勞作,養活自己,哪裏有餘錢讀書呢?哥哥為了養家,每日勞作,也是沒有什麽時間研讀聖賢典籍的。”
石先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對她說:“我若是沒有見到,也便罷了,怎麽能叫天資聰穎的人,因為貧困而無法追求聖賢之道呢?明日叫你哥哥同你一道往柳市來吧,若他果真有些天賦,我會為他籌謀的。”
薑麗娘:“……”
人生好難呐!
限製我哥哥的從來都不是貧窮,隻是頭腦罷遼!
這叫我怎麽說?!
石先生在等待她的回答。
薑麗娘能感覺到,這對她,對哥哥來說,都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她真的很希望石先生能給哥哥一條出路。
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以哥哥的能力,必然是無法達到石先生的標準的。
與其給了哥哥希望,急巴巴將人帶來,再叫他迎來失望,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說清楚。
薑麗娘便坦誠的告訴他:“如果您因為我,而覺得我的哥哥是可造之材的話,那您大抵是有所誤會了。非是小女狂妄,而是哥哥的天資,的確與小女相差甚遠。”
然後又認真道:“隻是哥哥之於您,或許不會是良才,但之於我,卻是庇護我於風雲之中的最好的哥哥,孝順父母,友愛姐妹,他的為人挑不出一星半點的錯漏。”
石先生聽罷,卻沒有失望,臉上甚至於浮現出一抹讚許來。
“那我便來考考你罷。”
他笑了笑,道:“《尚書》講: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於爾邦。作何解?”
薑麗娘搖頭:“我不知道。”
石先生便又問她:“《中庸》講: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作何解?”
薑麗娘還是搖頭:“我不知道。”
石先生便問她:“怎麽都不知道呢?”
薑麗娘反問他:“知道這些,於我來說,有什麽用呢?”
石先生被她問的一怔,思索幾瞬之後道:“這都是聖人之道啊。”
薑麗娘說:“天底下有很多個聖人,您信奉的是這一個,我所信奉的卻是另一個。”
石先生正色道:“哦?願聞其詳。”
薑麗娘道:“我所信奉的這位聖人名叫王艮,他說:聖人之道,無異於百姓日用,凡有異者,皆謂之異端!”
石先生聽得變色,一時沉吟無言。
向來士大夫都將道統視逾生命,道有不同者,喊打喊殺亦不為奇,此時薑麗娘見石先生隻是驚詫,卻不作色,不由得心下微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在填飽肚子之前,哪裏有什麽閑心去學聖人之道呢?”
薑麗娘道:“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賣兩碗豆腐腦!石先生,您說是不是?”
石先生默然良久,連大夫離開了都沒有察覺,回神之後,方才向她道:“有些偏頗,但卻也不失道理。”
薑麗娘隻聽得“偏頗”二字,便不由得暗暗皺眉,但到底不曾再說什麽了。
石先生見多了天下人物,如何看不出她並不心服,當下笑道:“在你眼裏,聖人之道,難道都是空泛無用的東西嗎?”
薑麗娘道:“我隻相信能叫我吃飽飯的聖人。”
石先生臉上笑意愈深,卻不直接駁斥,而是問她:“小娘子,你家資財約有幾何?”
薑麗娘道:“不足兩金。”
石先生道:“若我與你萬金,你待如何處置?”
他又多說了一句:“說實話,沒關係的。”
薑麗娘頓了頓,說:“要為爹娘置辦田產,為哥哥聘請良師,使得姐姐無需再受勞役之苦,如此之後,去幫助所有我能幫助的人。”
石先生道:“譬如那些孤苦無依,貧困多病之人。”
薑麗娘道:“正是如此。”
石先生正色道:“你能保得這萬金,不為人所覬覦嗎?”
薑麗娘愕然,繼而搖頭。
小兒持金過鬧市,想也知道結果如何,先前那個豆腐的配方,已經給足了她教訓。
石先生又問她:“那麽,你能幫盡天下窮苦無依之人嗎?”
薑麗娘被他問住,嘴唇動了幾動,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搖頭:“幫不盡,隻能盡我所能而已。”
“所以,你也隻是能幫到自己能看見的人罷了。”
石先生於是收斂了笑意,嚴肅道:“小娘子,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朝局上有句話叫人死政消,你所做的事情難道不是這樣嗎?一個胥吏,便足以叫你寸步難行!常有人說天子燭照萬裏,然而天子的眼睛能夠看多遠?天子的耳朵能夠聽到什麽地方?能夠照耀四方的,也唯有太陽罷了。”
他語重心長道:“能夠幫助更多人,乃至於天下人的,從來都不是個人的偉力,而是穩定文明的秩序和綱紀——這就是聖人之道!”
薑麗娘渾身一震,被那雙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視著,瞬間毛骨悚然。
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她見過後世的文明,領略過現代的強大,一直以來,即便為生活所苦,她心裏邊也是暗含驕傲的。
生活在這裏的人,哪怕是皇帝,享用過的東西也不如她多,即便是所謂學富五車的大儒,見識也不如她廣。
薑麗娘的心裏,對這個時代,一直有一種站在現代文明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
這裏人的落後,愚昧,沒有經過現代文明的熏陶,而她薑麗娘,是一個不同於這群土著的文明人。
石先生的話之於她,可謂是當頭一棒,徑自將她敲醒!
她有什麽好驕傲的?
古人用了幾千年的製度,難道真的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幾千年傳續下來的文明,難道盡數都是糟粕?
她所謂的盡力幫扶能幫扶的人,不也是建立在天下太平、京畿安泰的前提之下嗎?
如若失去了石先生所說的秩序和綱紀——
她的所作所為,豈不是無根浮萍,根本無處落腳?!
薑麗娘大受打擊,神色頹敗。
石先生見狀,便柔和了語氣,諄諄善誘道:“你的心當然是好的,但人力終究有窮盡。隻有建立起貧者可以得到救濟、老弱可以得到匡扶的製度,將其切實、長久的落實下去,才能真正的給予他們保護。你覺得呢?”
薑麗娘起身,正色向他行禮:“是小女狂妄,貽笑大方了。”
“不,”石先生搖頭:“你……”
他神色有些複雜,良久之後,終於道:“你很了不起。”
薑麗娘隻覺臉上發燙,燒得厲害:“您快別羞臊我了,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說法罷了。”
石先生說:“我難道是會說假話寬慰別人的那種人嗎?”
他注視著麵前十幾歲的少女,徐徐道:“你身上,有一樣非常了不起、當代幾乎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珍寶。”
薑麗娘不明所以的看著他:“是什麽呢?”
石先生告訴她:“是反抗。是反抗的膽氣與精神。你居然敢反抗聖人!”
薑麗娘有些錯愕。
石先生則笑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收過弟子了,小娘子,你願意做我的關門弟子嗎?”
拜師啊?
薑麗娘有些向往,又有些遲疑。
這個年代的拜師,跟現代的老師可不是一回事啊。
天地君親師,老師是僅次於父母雙親的存在,弟子要承襲老師的道統,老師的敵人就是弟子的敵人,老師甚至可以操辦弟子的人生大事,說是小號的爹,可毫不過分……
“怎麽還猶豫了呢?”
石先生見狀,便假做不滿:“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做我的弟子,卻不得其門嗎?”
薑麗娘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卻很圓滑:“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不告知爹娘?屆時叫他們一道登門拜訪,才能顯出對先生您的看重呢。”
“沒有時間叫你回去問過父母,你現在自己拿主意吧,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石先生“哈哈”笑了兩聲,抬起下頜,向牽驢老仆示意:“告訴她我是誰,咱們也過一回仗勢欺人的癮!”
牽驢老仆苦著臉說:“您還是治學大家呢,仗勢欺人可不是這麽用的。”
然後瞥一眼薑麗娘,跟這行事有些毛躁的小娘子說:“好叫你知道,我家先生乃是先帝與諸王的座師,剛剛卸任的司徒石筠石公。”
薑麗娘瞬間被這幾個金光閃閃的標簽砸暈了!
司徒,三公之一!
先帝跟諸王的老師——啊呸,什麽先帝跟諸王啊!
蕪湖~
她立馬調轉方向,分外殷勤道:“老師,師兄們的家世可真是顯赫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