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無創開墓

從某種意義上,雄虺真的是很合格的臣子,什麽東西都能給它牽強附會到天命所歸上,要不是談瀟上學天天做廣播體操他真要信了。

“是嗎?”雄虺並不是很在意這個,“那我建議您征用了。多適配啊。”

談瀟:“……這個事情我們校長說了都不算。”

談瀟趕……請雄虺回去,雄虺不情不願。

孔宣看它本來就不爽,別以為他今天沒看到談瀟把雄虺甩開,肯定是雄虺厚著臉皮巴在談瀟腰上,而當時他正忙於麵具被損毀,這何嚐不是一種乘虛而入?

總而言之都是雄虺的錯,孔宣走過去冷著俊臉雙手插在運動服兜裏,踩住雄虺的頭,談瀟好歹顧念雄虺出過力,阻止道:“你在這裏踩空氣會顯得很可疑的。”

“怎麽會呢?”孔宣原地做起熱身動作,瞬間融入了運動會的氣氛中。

談瀟:“……”

這會兒旁邊已經開始了趣味運動項目,比如跳大繩,一群人在繩子下齊刷刷跳動那種,路過去拍照的於貞貞迷惑了一秒:孔宣還有項目的嗎?

“快點把它趕走,這種東西可以出現在校園裏嗎?”孔宣說起話來,仿佛踩住蛇頭的不是他自己,反而要談瀟出手。

“……你真的,你回去吧。”談瀟勸道。

對方雖然是天敵一係,但雄虺還殘存著最後的尊嚴,畢竟今天它們邁出了很大一步,被談瀟召出了,怎能在此時掉鏈子:“我們沒事,我們現在九個頭輪流站崗。”

談瀟:??可是九個頭輪流被打聽起來明明更痛了啊!

“我還有學校活動,沒法去404辦旁聽,你……”談瀟不過說了個開頭,雄虺這老牌打工人立刻聞弦歌知雅意。

一旁的,跳大繩項目已經開始了,同學們抽空鑽進不停甩動的長繩下,一、二、跳——

“我自然會去探聽。”雄虺頭頂,孔宣還在原地熱身,快速高抬腿。它看準機會,一、二,抽出——

目睹一切的談瀟:“……”你們還怪有節奏感的。

雄虺留戀地看了一眼一中,他知道談瀟也是被孔宣慫恿,唉,此乃挾天子以令諸侯。

運動會項目都結束後,談瀟馬不停蹄地回去,一到家就往二樓跑,衝進房間,腳步緩慢下來。他看到孔雀麵具上的裂縫了,幾乎橫貫整個臉頰,裂痕還不淺,中間幾乎貫通了。

孔宣親眼看到,聲音也不由低沉下來,“破相了。”

孔雀本就在意外表,這麵具就等於他分神。而且他連談瀟自己做的紙麵具都還留著,反倒是這頭一個木麵具竟先開裂。

越想越失落,孔宣情緒幾乎都表露在臉上了,他裂開了!!

摸了下自己的臉頰,這隱隱聯係讓麵具受損的瞬間,他自己仿佛也能感受到麵部之感。

談瀟小心地把麵具摘下來,對方竟有本事對儺麵下手,叫他們始料未及,他也心疼地撫摸著裂痕。

他低聲道:“……隻能換一個了嗎?”

“等下吧,也許有辦法。”談瀟道。

孔宣皺眉,但眼中還是閃爍著希冀,畢竟這可是談瀟說出來的:“還能有什麽辦法?”

談瀟深吸一口氣,大喊道:“媽——”

孔宣:“??”

半分鍾後,談春影噔噔跑上樓,敲了敲房門,推門進來,“幹嘛呢,誒……你這個。”談春影一眼看到談瀟手裏破損的麵具了,震驚地道,“怎麽裂的?老師傅偷工減料了?”

儺麵具製作,從選材時,就會用不容易開裂的良木,又有那麽多道工序,別說談瀟這新麵具,他家那麽多年的老麵具也不至於產生如此大的裂痕。

談瀟遲疑道:“應該沒有偷工減料,我不小心壓的。”

“好家夥,你踩在上麵蹦迪了嗎?”談春影拿過麵具端詳,這個損傷讓她嘖嘖稱奇,抬頭神神秘秘地道:“你這樣會有神罰的!”

談瀟:“……”

談春影神色放緩:“咩哈哈哈哈哈哈嚇到沒?”

孔宣:“…………”

談春影毫無察覺,把麵具放下道:“是時候給你展示新的技術了,可以看看能不能收縫,收不了就拚補。”

最早這儺麵具製作其實也是巫師自己上,隻是後來外包給工匠,但維護維修方式他們自然是會的。

談瀟還從未經曆過補相,但既然有辦法,他就放心了,“嗯……媽,你能不能教我怎麽修的啊?”

“當然可以,我這不怕你沒空修。”談春影奇怪地看他一眼,“非要自己修啊?”

談春影和他站得很近,所以談瀟全然不好往孔宣那邊看,隻是抬手摸了摸那條縫,“我都自己立壇了,當然自己的神位自己修。”

孔宣能感覺到談瀟的手和他不同,帶著溫度的手心撫摸過麵具……就像貼在自己臉頰上一樣。

“哈哈,也挺好。”談春影調侃道,“那你以後別在上頭蹦迪了。”

談瀟點頭,他肯定要好好保護麵具。

……

談瀟和孔宣下完晚自習,踩著自行車去老梅祠,今天約了見麵。

“談瀟啊,來了。”旁邊有個老先生,也正下了共享單車,看到談瀟後叫出他的名字。

談瀟遲疑,他沒認出來這是哪位法師,不對,也不像法師,對方雖然出現在老梅祠,但沒穿法師製服,發型也不像是。

此時老先生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談瀟瞬間認出來:“季老師。”

這位正是主持楚王墓發掘工作的季老了,他嗬嗬一笑,又對談瀟旁邊的孔宣點了點頭:“一起進去吧,看看你這回發現了什麽好東西。”

對哦,因為校運會捉約克夏的時候,談瀟和寶瓶長老都無意進了墓葬,當時匆匆去找約克夏了,但由於那唐墓的鎮墓獸疑似已經生出意識,墓葬規格好像也挺高,自然是有後續跟進的。說了回頭考古你,就是會考古你嘛。404辦那邊說了會邀請專家會談,竟是季老親自來了。

談瀟一到辦公區域,雄虺就躥了出來,給他看約克夏的問詢記錄。

談瀟掃了兩眼,約克夏和頭前抓的幾隻也沒什麽區別,不用指望它能交代什麽,連方諸太奶奶的下落都沒能挖出來。

“要不……問點別的吧,比如墓葬的位置。”談瀟看了看季老,他過來本是為了考古方麵事情,一起定位到唐墓的具體位置,但之前隻是想和雄虺、談瀟交流。

“和比鬥它們一樣,它也無法透露自己主人的訊息,但其他方麵呢?”談瀟點了點辦公室準備好的地圖,“索性問問其他方麵,這樣包圍式地試探,也許能透露些什麽?”

“也行,反正也沒別的可做。”Barry道,他也發現了還是無可奈何,並不意外,本身他們小組的重頭目標其實也就是捉拿禍鬥們歸案,這樣至少可以先止住目前的案件產生。上麵也專門分配了人手,去查找禍鬥魂魄所歸。

答應談瀟的提議,說明大家都想著,多少再榨點東西出來。

“而且,季老師您不知道,其實之前它把我們弄到那墓葬中去,是直接把我們的肉身,拽到了幽冥界的墓葬。”談瀟若有所思地道,“其實它這門技術挺好的,要是學會了,以後開墓豈不是很方便?”

季老還真不知道細節,“哦?”

“您看,之前你們和雄虺合作,但雄虺畢竟有時代性,也隻能它自己下去。可這是能把活人拽下去,還不像魂魄離體那樣傷身,憑你們的眼力,自己看更好。又不必挖開墓葬,就能掌握情況,判斷如何保護,後續是原地保護還是發掘。”談瀟越說越有戲,季老眼睛都聽亮了,“這個是,無創開墓啊!”

季老聽得哈哈大笑:“好,好個無創開墓!”

那約克夏再次被提審,還以為又要被反複詢問了,老實巴交地坐在地上,頭毛稀稀落落,卻聽此次來審問的人中,一位人類老頭急切地質問道:“快點,把你的考古秘方交出來!”

約克夏:“?”

……

“……就是這裏了。”談瀟按照約克夏教的方法,再定位到了墓葬位置,竟是也在騎雲嶺。

這也不奇怪了,畢竟約克夏就是在那一帶活動、掘土,估計是順帶發現了墓葬,隻是因為它有自己的首要目標,沒有對唐三彩做什麽,就像糖精們似的。

“那咱們就一起下去看看好了。”談瀟看向穆翡。

既然是這樣,穆翡組了個隊,她們辦公室這邊要去給鎮墓獸鑒定、登記,按老規矩去兩個人,帶一個實習生焦光圈。季老也要代表考古界下去,雄虺厚著臉皮說它們也是考古顧問,要一起去,其實就是想跟著談瀟行動。

談瀟按照約克夏交代,用石灰畫地為局,持著桃木籌,麵向東方吞吐氣息,“……今我步罡,三五合成,步璿躡衡……”

邊念詞邊把木籌安放在相應方位,合掌捏訣,“我神導我,周遊八方!”

處於地局中一行人,霎時間覺得眼前似有水波晃漾,往前走一步,眼前景象立刻變了,正是談瀟那日來過的幽冥唐墓。

隻是這一次似乎是不同的墓室了,季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他還是頭一次有這種體驗,環視四周,立刻就看出來這屬於陰宅,陳設器物更是難逃他的眼睛,“盤口壺,雙係罐……瓷器可真不少啊。”

除了瓷器,還有大量的人俑,“石真俑……嗯,這個就是墓主人,還有十二生肖俑……”季老忍不住走到了俑邊細細看。

談瀟也看到了,十二生肖俑都能看出明顯動物種類,這個自然好說,但在生肖俑外,又有兩個人俑,五官宛然如生,一個望天一個伏地,伏地的那個幾乎是五體投地了。

“這是在幹嘛?”穆翡好奇地道。她也知道墓葬裏的人俑都是仿照陽間職務,有自己的活兒,看不出這倆能是幹嘛的。

“這兩個,一個叫仰觀俑,一個叫伏聽俑,我們通常認為它們的功能是為了墓主人觀測天地動向,或是天文地理,或是趨吉避凶。也有認為,可能是像行軍打仗時,聽地麵馬匹動靜。”

季老蹲了下來,去看那伏聽俑,“我個人覺得比較像是前者,有著驅邪方麵的作用,可能在看有沒有鬼怪會害自己的……”

他說到一半,就見那伏聽俑的眼睛竟從盯著地麵,變為斜斜看過來!

四目對視,季老驚叫一聲,後退數步,再定睛看去,那伏聽俑的眼睛又恢複正常了。

“難道是我眼花?”季老看向其他人,大家都被他的驚叫吸引了,“我感覺它……看了我一眼。”

“都在陰宅裏了,肯定不能是眼花啊。”穆翡悠悠道,“這地方都是人傑地靈,不止一個生出意識。”

隻是這個伏聽俑估計沒有那唐三彩鎮墓獸高級,還隻是能翻白眼。談瀟聽得則是心中一動,感覺是否有文章可做。

“所以,那鎮墓獸呢?”

“上次我一下來,它就出現了。說不定看我們這麽多人,躲起來了。”談瀟張望一下,“走,去其他墓室找找。”

這墓中人俑很多,往其他墓室轉悠,又看到了四靈俑。

所謂四靈俑,就是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靈,這四靈俑形態向來很多種,有完全動物形態,也有獸首人身,還有像眼前這種一樣,是靈獸和站姿武士俑的結合。

青龍、白虎都是伏在人俑肩上,玄武交纏人俑身上,朱雀則被武士人俑托著。

因為季老的話,大家再看這些人俑時都注意許多。談瀟看到朱雀俑時,還笑了一下,朱雀和鳳凰形態相似,但其實不是同族。

卻見那朱雀俑的鳥首在大家矚目中,竟微微動彈,腦袋在武士俑的手底小範圍挪動。

因為隻有些微靈識,石頭的動作僵硬,大家都看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哈哈哈哈,這是在求摸頭啊。”

孔宣笑得尤其嘲諷:“朱雀,哈哈哈哈哈哈!”

談瀟:“……”

你……

算了。

談瀟忽然覺得後頸一涼,好像被人暗中觀察的感覺,他回頭看看,隻有一尊尊人俑罷了。不過用談瀟的話說,在這裏有異樣的感覺,那一定是邪門玩意兒沒跑了。

“是不是你?”談瀟正懷疑是唐三彩,就聽那四靈俑忽然一齊發出聲音,低喃出人聲,立體環繞式發音,重疊在一處:

“牛馬千萬,百人招取,盜賊欲至,百人斬之——”

不止鎮墓獸,這墓中之俑名稱各不相同,但多半都是為了鎮墓所用,隻見隨著念咒聲,四周牆壁浮起黑氣,糾纏為人形,足有百人之眾,跨馬持刀,帶著千絲萬縷的黑氣躍下!

“殺!”黑洞洞的嘴巴張開,發出嘶啞的聲音。

“誰也別動!!”雄虺正嫌上次來發揮不夠盡興,生怕孔宣動用五色神光,刷一下沒了,將身軀伸展開,九顆頭都現出來,巨大的身軀將一行人圍住,張嘴咬去。

黑氣在它們嘴底被撕咬開,又試圖凝聚在一起,誓死守護墓葬。

“……”談瀟看著九頭之蛇亂舞的恐怖畫麵,忽然有點迷茫地道,“我們看起來,真的有點像那種缺德的邪門歪道。顯得對麵好熱血哦。”

眾人:“……”

上次來談瀟還沒覺得,這次他看著是真感覺,好像己方也挺邪門的。

孔宣嗤笑一聲,施施然道:“陰物便是這樣。”語氣中的幸災樂禍,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故意給雄虺出手的機會。

有道理啊,如果是孔宣出手,那個光,誰看誰不說正派。

雄虺也聽到了,原本是刻意想展示自己的威猛,沒想到弄巧成拙,頓時有些羞惱,一張嘴,將這百人之騎全都吸進了嘴裏。隻見它身軀內左衝右突,像有什麽活物在亂竄,身體也隨之甩動著,碰到了石壁,發出沉悶的響聲。

“哎呀,小心!”季老大喊,倒不是讓雄虺小心,是讓它別碰到這裏的東西了。

“嘶嘶嘶!”雄虺閉眼消化,再一張嘴,就吐出來一塊用朱砂填著咒文的石板,正是那些騎士的本體。

談瀟再次感覺到了窺探之意,這次他反手便用太陰彈弓給了一下,用的穆珍珠。

“鐺!”

一聲清脆之響,談瀟回頭看去,穆珍珠自動定位,射中一物,此物摔了下來,身軀還不得動彈,是靠腳下幾條小蛇拖動著蠕動。

談瀟看了心說好險,射的是穆珍珠,自有分寸,沒把它射壞了。

“這什麽?”孔宣則是用腳摟了摟,翻過來看正麵,嫌棄地道,“這墓裏怎麽盡是些反應遲鈍的玩意兒。”

對方悲憤看來:“你們!”

“唐三彩的鎮墓獸?這釉色可真漂亮!”季老眼前一亮,想要上前,又礙於對方比較奇怪,隻能遠遠張望鑒定。

“怎麽都會說話了,還無法行動,鎮墓獸也能中風的?”穆翡好奇地道。

“不會啊,上次它還挺靈活的,喊打喊殺。”談瀟說著說著,忽然發現鎮墓獸正死死瞪著自己,“……啊。”

談瀟突然想起來了,“好像是我上次給它枷住了,走的時候也沒解開。”

眾人:“……”

雄虺不禁大笑起來:“我們當年也被枷過!”

不知道為什麽是有點自豪的語氣。

鎮墓獸閉了閉眼,羞恥而悲憤,看到此巫師去而複返,還帶了一大群人,其中一個手裏甚至有專業器物,什麽工兵鏟之類的,更確定了他們不懷好意:“我就知道你們想盜寶,還說什麽考古……”

它看了雄虺一眼,“你分明和我一樣是為鎮墓而生,卻助紂為虐。我雖被枷,卻不可能和你一樣臣服賊人。”

談瀟一聽,疑惑地看向季老:“這裏應該沒被盜過吧?”

季老早把此墓觀察個差不離了,“沒有。”

“那它知道的倒是挺多,是不是擅離職守出去逛過?”談瀟想起上次他也說什麽唐墓,今日提起更多,都不像它這個年代能知道的,像雄虺剛出土的時候英文也不懂。

而雄虺聞言,則是罵罵咧咧地道:“美死你了,你什麽規格和我們楚王墓出土的比,區區唐三彩也想給靈子效勞?靈子活著不可能找你,駕崩後都不可能用你鎮墓。”

談瀟:“……”

雄虺怒氣攻心,張大嘴就要把這不要臉的家夥也裹進肚子裏教訓一下。

尖牙都已經落在鎮墓獸的頭頂了,鎮墓獸又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蛇口落下,不知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命運,定然也是惡毒至極。

正是此時,卻聽那群賊人不知為何一齊大喊:“雄虺!”

裏麵一老頭語氣尤其焦急——可不能壞了它品相!

雄虺動作停頓住,咬是咬不下去了,舌頭在唐三彩頭頂滑過,訕訕閉嘴了。

頂著一頭口水的鎮墓獸:“?!”

氣暈了,這什麽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