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很正常。
北河歎道:“這個好狠啊,不到五分鍾,玩得內容好多。”
“太擅長混合呈現了。”
增強段子效果的方法之一是混合,即找到兩個原本無關的話題之間的相關性,混合幾乎總是伴隨著呈現。①
如果是商演或專場,楚獨秀每次混合能玩兒好幾番,沒準混合一兩次就有五分鍾,現在卻被強行壓縮,一下子將現場情緒頂上去。
這不亞於機關槍掃射,總有能擊中人的子彈,一小時都這麽演會太躁,但隻有五分鍾就剛剛好。
“當然,大家也不要怕,就算李白是《夢遊天姥吟留別》的原作者,我們不一定考不過他。”楚獨秀低頭道,“因為李白隻是偉大的詩人,不是偉大的高三生。”
“他寫那麽多名垂千古的古詩沒用,揣摩不透高考命題組老師的心思!”
楚獨秀舉起一隻手,佯裝捧著卷軸,表演道:“李白在考場上捧著自己的詩,心裏都得嘀咕,‘在下這詩表達了那麽多思想感情嗎’?”
“你看,隻要題目足夠狠,李白也要犯迷糊。”
“我們也一樣,程老師一聽規則,心想隻有五分鍾,也算單口喜劇嗎!?”
程俊華聞言發出笑聲。
旁邊人更是讚同地奮力鼓掌,故意朝尚導等人哄鬧起來,抗議節目的五分鍾卡太死,隻能將完整段子裁切及壓縮。
“節目還召集天南海北的演員,讓我們互相投票,一起聽選手段子,點評彼此的幽默。我說句實話,別說聽段子,我連話都聽不懂。”
“我剛來酒店時,在前台辦入住,聽旁邊南方演員打電話報平安。”楚獨秀無奈道,“沒有偷聽的意思,再說偷聽也沒用,跟地鐵上刷手機一樣,他的方言自帶防窺膜。”
台下選手皆嘴角帶笑。
“那一刻,你突然就領悟,為什麽武俠小說隻有華山論劍,武功和劍術是有比較高門檻的。”
“很少有人會華山論道,必須君子動手不動口,不然你覺得那畫麵很荒謬。”
楚獨秀整理著裝,左手抬起似舉劍:“想象一下,五湖四海的俠客齊聚山頂,峨眉派的人出現了,她身穿俠女裝,手裏握把寶劍,一開口就是‘瓜娃子說了恁個多做啥子,還想跟老子比幽默’!”
“天山派的人出現了,他說‘羊肉串,羊肉串’,然後發出彈舌音……”她突然半蹲下來,模仿扇風烤串,嘴裏怪聲道,“RRRRR——”
“神龍教也來人了,說‘傻了吧唧的你整啥玩意兒呢’!”
“然後他們一起回頭問我,‘你誰啊’?”
“啊,我是一個正在考公的大學生,我叫楚獨秀。”
“哪個門派的。”
“丐幫的。”
楚獨秀突然蹦起,崩潰道:“比什麽啊,怎麽比幽默,方言都不同,隻能比劍啊!”
三步定律配反轉,讓稍微平息的場子,再次在笑聲中熱鬧。
前排選手早就笑得肚子疼,他們東倒西歪地疊在一起,還不忘繼續伸手鼓掌,感慨段子道出比賽真諦。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謝謝大家,我是楚獨秀!”
歡鬧聲充斥劇場。
歡呼,喝彩,掌聲,叫好,讓所有人沸騰起來。
楚獨秀在熱烈氛圍中順利下台,一溜煙地奔回座位,這才解除緊繃狀態。
尚曉梅讚道:“瞧瞧人家,這才是真來比賽的。”
相比其他選手使用老段子,或者隨意地寫一個水段子,楚獨秀能靠新內容擊穿全場,算是一件極其不易的事情。沒有開放麥的驗證,包袱能不能抖成功,完全憑借演員創作時的直覺和經驗。
演員沒觀眾時,無疑最為難熬,主要不知道前路會怎樣。
笑聲過後,其他選手同樣陷入混亂,恨不得在滿場亂轉,驚訝於新人的表現。
“好恐怖,新人撕碎一切的可怕衝勁兒!”
“路老師,都怪你——”有人開玩笑,推搡著路帆,“你教出來的對手,人家段子裏都寫了!”
“我拿了上季的冠軍,甚至沒有資格,出現在她段子裏。”北河唉聲歎息,“人家就看得起路老師和程大佬。”
路帆和旁人鬧成一團,笑著反駁道:“跟我沒關係,是你們劃水!”
另一邊,小蔥和王娜梨圍住楚獨秀,兩人神情激動,同樣讚不絕口。
小蔥:“牛啊,可以的!”
王娜梨:“我感覺你這把能封個‘齊天大聖’。”
“反正不管怎麽樣,取經算是結束了。”楚獨秀慷慨激昂地演完,隻感覺大腦皮層活躍,四肢卻在緊張後癱軟,無力地仰倒在座椅上,“累了,佛了,躺平了。”
這麽搞過於消耗能量,要是商演或專場表演,肯定不能長時間亢奮,也就是比賽才拚一把。
“給大佬捶肩。”小蔥沒有碰她,虛空握拳輕敲。
“給大佬揉腿。”王娜梨有樣學樣,同樣假裝按摩。
初選賽仍在繼續,今天原本就有程俊華和北河露麵,普通演員很難接得住場子,再加上殺出一匹黑馬楚獨秀,讓戰況愈發撲朔迷離,硝煙彌漫,極度慘烈。
片刻後,100名選手終於全部表演結束。
所有人都輕鬆下來,肆無忌憚地閑聊著,暢想自己被淘汰後的旅行計劃。焦慮和恐慌都一掃而空,頗有發成績前的破罐破摔,將考試的事拋在腦後,及時行樂。
工作人員統計完票數,謝慎辭和尚曉梅也重新出現,站在舞台上宣布結果。
“辛苦大家連續兩天的傾情表演,給我們的聞笑劇場增添活力。”尚曉梅笑道,“現在由我來公布初選賽排名,首先公布的是開放麥票數前三。”
下一刻,舞台兩側的電子屏幕突然亮起,伴隨砰隆一聲的音效,前三名票數被打在上麵,分別是89、87、81,隻是數字前名字空著,沒有顯示是哪位選手。
“哇哦——”
眾人都沒料到黑色牆壁會變成屏幕,好奇地東張西望,觀察起劇場設備。
王娜梨愣神:“這劇場好高級,我都沒發現,兩邊有屏幕。”
“尚導肯定有職業病。”楚獨秀道,“不上節目的初選賽,公布成績都像是綜藝。”
“這是前三名的票數嗎?”小蔥瞪大眼,“天呢,大家好嚴格,第一名都11個人覺得不好笑,那後麵的人票數有多低。”
全場有100名選手,認為好笑就投票,反之則不必投票。顯而易見,第三名才81票,剩下的人會更低。
王娜梨:“我懷疑自己沒法及格。”
“首先公布第三名,初選賽81票……”尚曉梅握著話筒,側頭看向了屏幕,繼續道,“北河。”
屏幕上,第三行的名字揭曉,正是上一季的冠軍,北河。
場內發出小小的**聲,聶峰等人交頭接耳,點評道:“有點高了。”
“畢竟有人氣基本盤,他拿過冠軍,有些人不仔細聽,沒準都直接投他。”
北河同樣深感抬不起頭,恨不得一路捂臉上台,從尚曉梅手中接過初選賽名次表。
尚曉梅順手將話筒遞過去:“來,北河,拿了第三,不說兩句?”
“不說了,什麽都不多說了……”北河倉皇擺手,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婉拒,拿過名次表就往台下跑,一副被公開處刑的模樣。
海城演員在台下喝倒彩:“籲——”
他們都清楚北河初選賽太混,現在紮他的心毫不客氣。這樣的段子,卻拿這樣的名次,多少讓海城演員都有點沒臉了。
北河顯然也知錯,對同伴討好的笑,下台後任由他們搓揉。
尚曉梅:“接下來是第二名,初選賽87票,楚獨秀。”
相比海城演員的吐槽,燕城演員瞬間激動,翻騰起澎湃的聲浪。
王娜梨和小蔥比本人都要興奮,一左一右地推著楚獨秀上台,爆發的歡聲差點將領獎人震聾。
楚獨秀被從天而降的餡餅兒砸中,暈頭轉向地往台上跑,第一回 還跑錯方向,被卡在半路上,迷茫地左右望望。她不太熟悉劇場的觀眾席構造,這才發現有一側被欄杆擋住,沒辦法抵達舞台。
路帆小聲呼喊:“那邊,走那邊!”
楚獨秀滿頭霧水。
台上,謝慎辭見她原地打轉,抬手示意另一側通道,這才將她引領回正道。
尚曉梅將名次表遞過去,她露出善意的笑:“太緊張了。”
楚獨秀略微低頭,窘迫道:“對不起,我被比賽逼得走投無路了。”
選手們同時發出笑聲,顯然不在乎她的出糗,反而感覺像段子的延續。
尚曉梅遞話筒:“獨秀,說兩句吧。”
楚獨秀偷瞄尚導一眼,支支吾吾道:“我想要說的話,剛才都說完了。”
台下又笑起來。
“她真的很有觀眾緣。”北河詫異道,“就是說什麽都有點幽默。”
有時候,單口喜劇演員的個人特質也很重要,尤其被搬上電視節目過後,一言一行都被無限放大。有些人很容易讓觀眾心生好感,有些人明明沒做錯任何事,但很快就讓人建立防備,觀眾不願意傾聽對方的話。
這簡直就像玄學,資深演員都琢磨不透,差別究竟在哪兒。
“最後是第一名,初選賽89票,程俊華。”
尚曉梅還沒說完,眾人就早有預料,統一望向程俊華的方向,眼看他慢慢地走上台。
程俊華接過名次表,又取過遞來的話筒。
其他人見其要發言,當即就出聲鼓掌,為行業標杆助威。
程俊華麵對熱烈的掌聲,他臉上反而有一絲難堪,坦白道:“真的很慚愧,稍微有點丟臉,我覺得今天的第一不該是我。”
話畢,他望向觀眾的楚獨秀,準確地鎖定她方位。
“哦?”小蔥察覺程俊華的視線看過來,他當即瞥向身邊人,差點就要提醒同伴,大佬好像在說她。
楚獨秀撞上程俊華的目光一愣。
這話絕無作假,程俊華和楚獨秀的知名度是天壤之別,一個是響徹行業內的老名字,一個是還沒上節目的新演員,他們擁有的基本盤完全不同。
盡管楚獨秀獲得第二名,但她和程俊華隻差兩票,實際已經算贏了!
初選賽前,她隻在燕城有點名氣,現在卻在全國演員心裏留下印象,不但擊敗上季冠軍,還跟前輩大佬並肩!
很難說,程俊華的票數,來自於現場表演,還是演員的情懷。
所有人聽聞程俊華的話,反而越加用力地鼓掌,一方麵是對這樣的說法深表讚同,一方麵是敬佩大佬能坦然承認,憑借多年積累的名聲獲取更多票數。
北河拍手道:“沒事,我更丟臉。”
路帆:“你屬於沒皮沒臉了。”
“啊,一下子把我打蒙了,這回初選賽的第一,就當大家激勵我吧。”程俊華麵露悵然,他望著楚獨秀許久,隨即在台上長鞠一躬,“希望我正式節目裏能配得上這個名次。”
雷鳴般的掌聲後,程俊華重新下台。
尚曉梅目睹此幕,她關掉麥克風,側頭轉向旁邊人,震驚地嘀咕:“程老板好像真慌了,感覺自己不如新人。”
程俊華是節目組百般邀請才來,他最初對《單口喜劇王》預期不高,也是謝慎辭前去拜訪好幾回,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都沒跟節目敲定合約,沒準中途覺得節目質量不行,隨時就為愛惜羽毛提前退出。
謝慎辭淡定道:“這很正常。”
尚曉梅:“?”
尚曉梅見他麵無表情,難以置信道:“不是你請人家來的嗎?”
敢情你三顧茅廬老半天,就是為打擊人家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