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果能重來,我要做李白!

聞笑劇場內,100名選手將根據抽簽順序上台,展開為期兩天的初選賽開放麥。他們在門口領取投票按鍵,就在觀眾席落座,觀看其他選手表演。

節目製作人員同樣到場,已經有攝像布置好機位。

尚曉梅滿懷期待:“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謝慎辭問道:“今天沒主持人串場?”

“我待會兒先說兩句,中間就沒人串場了。”尚曉梅解釋,“畢竟每天五十個人,時間還是相當緊湊,再加主持人沒完沒了。”

這不是單口喜劇拚盤商演,還要主持人活躍氣氛,估計選手們也顧不上。

謝慎辭點頭。

觀眾席,楚獨秀坐在王娜梨和小蔥身邊,明顯感覺他們身體緊繃,狀態焦慮起來了。她是明天才表演,夥伴們都是今天,精神壓力不一樣。

王娜梨起身:“我去候場了。”

楚獨秀:“加油——”

台上一直有選手在表演,五分鍾結束後,廣播內會傳來提醒,讓其他人摁鍵投票。

楚獨秀看見王娜梨上場,還拚命鼓掌給好友助威。

王娜梨順序靠前,連貫地表演下來,反響還算不錯,演完愉快歸來。

現在是初選賽伊始,選手們注意力集中,還在關注台上演出。

兩小時後,現場氛圍明顯就往下掉,不但演員的狀態變差,觀眾們情緒也不再高,對普通段子產生免疫力,沒有辦法繼續笑出來。

雖然節目組中途組織休息,妄圖調整現場觀眾的氣氛,但效果也不顯著。鑽研喜劇的人比普通人更難逗樂,他們比常人懂在哪兒埋笑點,很難有“預期違背”。

這就導致,他們認真看有名選手的表演,對新人選手的興趣不太足,除非對方一上台就炸場,或者說些吸引眼球的話題,否則觀眾注意力並不集中。

小蔥排在第一天的末尾,拿出打磨許久的段子,勉強完成一次小炸場。

初選賽第二天,眾人剛剛踏進聞笑劇場,就感覺觀眾席氛圍不同。

原因很簡單:一是好多人已經表演結束,卸下沉重的包袱,能夠安心地投票;二是今天高手如雲,大佬程俊華和冠軍北河出戰,讓初選賽第一變得撲朔迷離。

初選賽還沒有開始,劇場裏就活躍起來。

“今天是諸神之戰啊!”

“大佬來了,我要好好看,看完就被淘汰回家。”

“哈哈哈我們是演唱會追星貴賓票嗎?”

風水輪流轉,楚獨秀今天要上台表演,王娜梨和小蔥輕鬆下來,還在旁邊給她加油打勁。

片刻後,冠軍北河跑上舞台,他幾乎剛一露麵,就聽到周圍歡呼,感激地擺擺手:“謝謝,謝謝各位,大家好,我是北河!”

台下瞬間有人起哄,喊道:“北哥衝啊!”

小蔥目睹歡鬧場麵,唏噓道:“老演員就是不一樣。”

小蔥和楚獨秀等新人在燕城略有名氣,但放在全國還是不夠看,比不上北河等人氣演員。

楚獨秀一直緊盯台上,打算看一看現場情況。她準備了兩套稿子,一套是開放麥打磨過的成熟段子,一套是專門為初選賽寫的新段子。

因為新段子沒被試過,所以她計劃隨機應變,根據觀眾狀態,選擇保守或進攻。

令人意外的是,北河作為第一季冠軍,現場講了個新段子,但質量隻能算普通。

“好混啊,他好混啊!”尚曉梅驚叫兩聲,笑罵道,“為什麽新寫一個那麽水的段子!?”

謝慎辭分析道:“他害怕被選進前三名,然後成熟段子就曝光,沒法拿到節目上用吧。”

《單口喜劇王》是高強度比賽,北河經曆過第一季,明顯想要節省子彈,不願在初選賽消耗。

“北河好狗啊——”尚曉梅不住地搖頭,“這一聽就是這兩天現寫的!”

謝慎辭:“不過他靠名氣也能過初選賽。”

表演結束,北河一溜煙地躥回座位,還被其他好友笑著吐槽。旁邊人顯然也對他的苟且偷生極度無語,時不時伸手捶打他兩下,以此表達自身不滿,嬉笑打鬧成一團。

北河意外地臨陣脫逃,讓程俊華的臉色稍緩。他坐在觀眾席第一排,身軀及四肢也鬆弛下來,沒有方才嚴陣以待的架勢。

畢竟外人都在揣測兩人誰會第一,程俊華作為資深演員來此,首戰就被斬於馬下,多少有點顏麵無光。

沒過多久,廣播內傳來程俊華的名字及序號,讓全場選手們喧嘩起來,一下產生海嘯般的效果。

不少人猛地跳起來,激動地起立鼓掌,向知名的業內前輩致敬。

聶峰:“終於來了。”

“恐怖如斯。”小蔥震撼道,“沒演就開始鼓掌。”

上台後,程俊華身上有種溫和的勁兒,語調也是南方男子的綿軟:“大家好,我是程俊華。”

掌聲如雷,聲勢浩大。

程俊華選擇的是老段子,源於他的個人專場表演,裁切出五分鍾的內容,原汁原味地進行重現。

盡管很多人早知道內容,但依然被逗得捧腹大笑,拜倒在大佬的實力之下。

王娜梨愣道:“他段子裏的梗密度沒那麽高。”

“因為不是專門寫的五分鍾段子,而是從個人專場截取出來的吧,結構就沒有專場完整。”楚獨秀道,“很多能call back的地方都消失了。”

“可怕。”小蔥感慨道,“但大佬舞台經驗太豐富了,尤其擅長使用‘呈現’,就是你聽過他的段子,再看還是有感染力。”

楚獨秀點頭。

呈現是一種脫口秀文本和即興表演的完美結合,主要取決於演員的肢體語言和態度。①

相同的文本,演的人不同,效果不一樣。程俊華的呈現已經出神入化,那是無數開放麥表演,加上個人專場淬煉出的,不是新人演員臨時抱佛腳就能有,算是獨一無二的個人台風。

但這不是個人專場,仍然是節目初選賽,她沒準可以搏一搏。

漫長等待後,楚獨秀終於被叫到號,在同伴鼓勵中走上台。

台下,燕城演員們相當仗義,都在觀眾席為她喝彩。聶峰等人晃起手,路帆坐在海城演員裏,同樣期待地鼓掌。

“來了來了,秀兒秀兒!”尚曉梅饒有興致道,“我的潛規則對象。”

謝慎辭側頭瞥她:“?”

舞台上,楚獨秀握著麥克風,漫步到高腳椅前方。

聚光燈下,她的神情輕鬆自然,一上台就變得鎮定,遊刃有餘道:“大家好,我是楚獨秀,一個正在考公的大學生。我最近有個發現,開頭門檻低的事情,後麵磨難肯定不少,比如單口喜劇節目,初選賽就放進來一百人。”

“哦——”

此話一出,眾多演員都提起興趣,深有同感地拉起長調,察覺對方想搞個現掛,還不時偷看尚導和謝總的臉色。

“然後導演大手一揮,比吧,比贏了是選手,比輸了做觀眾。”楚獨秀聳肩,無奈道,“反正人騙過來了,天生我材必有用。”

台下發出幾聲嬉笑。

“尚導,她調侃你——”有人看熱鬧不怕事大,挑撥道,“這不能忍!”

尚曉梅一愣,隨即笑得咧嘴,忙不迭就捂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仍盯著台上的人。

“開頭難度高的事情,反而以後混得輕鬆,類似身邊人勸你考公,‘趕緊上岸吧,以後就好了’。”楚獨秀道,“我看著那個崗位報錄比300:1,有些恨不得三千人裏選一個,就想起當年孫悟空。”

“他學會七十二變,搶走如意金箍棒,又擅自改了生死簿,這才當上弼馬溫,擁有一份編製,我何德何能啊?”

楚獨秀怒指舞台,鏗鏘有力道:“他一個跟鬥就十萬八千裏,我連參加一場比賽,都得坐高鐵,才能到這裏!”

其他選手哄笑,場子逐漸變熱,都欣賞她表演。

王娜梨讚歎:“節奏進得好快。”

“她是新寫了一個嗎?”小蔥撓了撓頭,迷茫道,“還是講現掛啊,我沒聽過這個。”

楚獨秀歪了歪頭,繼續道:“而且考進去也不會輕鬆,你還是一個新人,單位裏老人一堆,啥活兒都由你幹。你就會感覺受騙了,這不也沒什麽變化?”

“這時候,身邊人繼續勸你,熬吧,熬到老就輕鬆了,不然努力評職稱,就可以不幹雜活。”

她雙眼發亮,歡聲道:“我每次一聽這種話,心說這劇情我熟啊,孫悟空打了李天王和哪吒,玉帝才封他‘齊天大聖’嘛!職稱不就評上了!”

路帆忍不住捂嘴笑。

楚獨秀挽起袖子,摩拳擦掌道:“來吧,王科長,李主任,咱們比劃比劃,切磋一下。”

“你們放心,隻要把這些事務性工作分配明白了,別什麽工作都推給我,我保證不會搞到大鬧天宮的地步!”

劇場內如洪水衝過,爆發出一陣歡笑聲。

沒準是楚獨秀憤怒的情緒感染眾人,讓深陷初選賽焦慮的選手產生共鳴,難得沒有吝於發笑。

小蔥興奮地抖腿:“可以,穩住,感覺能小炸一下。”

“悟空前輩告訴我們,在某些單位,就是要發瘋,才能混下去。”楚獨秀麵無表情道,“還有不要老說鬼話忽悠人考公,會像十萬天兵天將一樣挨打的。”

“也有那種門檻低但後續難的事情,比如咱們這一季節目。比賽前,報名表上還有個問題,‘為什麽要參加《單口喜劇王》’?”

楚獨秀攤手,疑惑道:“我心想,啊,這,不是你們讓我來的嗎?”

北河佩服地拍腿,遙望尚導等人方向,幸災樂禍地附和:“對啊,對啊,不是你們讓我們來的嗎!?”

“我接觸單口喜劇的過程,就像路上偶遇健身房發傳單,你不懂短短一百米路,為什麽有那麽多追問?”楚獨秀惟妙惟肖地表演,模仿街頭發傳單的人,“他看見你就大步上前……”

“單口喜劇了解一下?”

“謝謝不用。”

“脫口秀,開放麥,培訓營,有感興趣的嗎?”

“沒有沒有。”

“想要幽默嗎,想要快樂嗎?”

“不了不了。”

台下漾起笑聲的波浪。

“你每過一個路口,都能遇到那個人,好像牛皮糖,粘著你就走。終於撐不住了,你去了健身房。”楚獨秀道,“人家也很熱情,說你練得特別好,真的特別有天賦,堅持下去肯定行,現在辦卡有優惠哦。”

下一秒,她微微挑眉,語氣也變化,意味深長道:“但隻要你一辦完卡,你的鍛煉就卡住了。”

“就像現在,隻要你一交報名表,賽製立馬變得殘酷。”

眾多選手笑得前仰後合,敬佩地伸手鼓掌,宛若被戳破心聲。或許其他題材,沒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但初選賽無疑跟觀眾息息相關,任誰都逃不過凶殘的賽製。

程俊華對身邊人道:“她好聰明,她知道投票觀眾是誰,專門寫了這場表演。”

單口喜劇演員是有些直覺的,就像根據觀眾講現掛,還有推測他們的想法。楚獨秀清楚由選手來投票,索性選擇最容易共振的話題。

楚獨秀吐槽:“我們的賽製有多離譜,我甚至覺得,已經將考公和高考的難度相加,就是這麽激烈。”

“我不清楚有沒有人報過考公課程,就是它們會打廣告,號稱隻要來輔導班,一個月就可以上岸,主要教你行測和申論。”她科普道,“有些是騙人的啊,有些班老師真的厲害,專門研究考公,講得深入淺出,你提高特別快,刷題都有自信了。”

“然後等你走進考場那天,突然就發現,你的老師跟你同一考場,居然還跟你報同一個崗,你們是競爭關係。”

楚獨秀忽然收聲,她在台上眉頭緊鎖,絕望地雙開雙臂,莫名就流露滑稽,好像在模仿黑人問號表情包。

“我不知道大家遇到這種情況,是什麽感受,但我當時說……”

她握著麥克風,突然在台上蹦跳,望向不遠處路帆,驚叫道:“路老師,我美麗動人的路老師——”

“您怎麽會在這兒啊?”

“您兢兢業業教我喜劇知識,就是為了師生互殘的今天!?”

楚獨秀的語氣透出哀意,瞬間讓現場爆笑如雷,連培訓營學員都瘋狂拍手。

路帆被對方點到,笑得合不攏嘴,甚至蝦米般地躬身。

旁邊的海城演員也被逗樂,開始跟著楚獨秀起哄,一聲又一聲地喊“路老師”。

路帆既好氣又好笑,喝道:“你們模仿得嚴謹一點!她說的是‘美麗動人的路老師’!”

楚獨秀的表演激起選手狂歡,在愈加熱烈的氣氛裏,不斷地推向高峰頂端。

“這還不是最殘酷的,大家都知道,國內單口喜劇曆史比較短,但也出過一些曆史人物。”

楚獨秀深感荒誕,她麻木地搖搖頭,抬手示意前排人:“你和老師一起考試算什麽?你現在和教科書上的曆史人物一起高考了。”

程俊華一指自己,樂道:“是說我嗎?”

“我翻開書一看,程俊華先生是國內最早在電視節目上表演單口喜劇的演員之一,是將單口喜劇帶進大眾視野的重要推動者,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楚獨秀一本正經道:“你在高中課堂上學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然後,你在高考考場上跟李白一起做古詩詞賞析。”

“仙之人兮列如麻,意思是,神仙成群結隊、密密麻麻,就像我初選賽的處境,徹底麻木了。”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我感覺驚心動魄,講脫口秀的美夢醒了,隻能仰天長歎一聲。”

她探頭學狼嚎:“嗷嗚——”

巨大的笑聲徹底炸開,無數演員都笑得鼓掌,甚至起身搖手給她喝彩。

他們都沒料到她的反轉,酣暢淋漓地開懷大笑,連帶比賽的壓力都在此刻傾瀉而出。

小蔥悲鳴道:“如果能重來,我要做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