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凶我。
“台瘋過境”內總是擁擠,開放麥場子一旦坐滿,後來的人隻能站在角落。因此,許多演員喜歡在室外背詞熱身,一是空間更大,二是環境安靜。
楚獨秀表演結束,就溜到酒吧外麵。推門的叮鈴聲被歡笑掩蓋,微涼的空氣迎麵而來,為發熱的臉頰降溫,使她激越的情緒平複下來。
舞台就像一把鑰匙,釋放她心中的猛獸,但放下麥克風以後,她又變回平時模樣。
昏黃路燈,漆黑人影。門前區域被薔薇叢將一分為二,茂密枝葉將兩類人分開,一邊是謝慎辭及脫口秀演員,一邊是獨自站在燈下的楚雙優。
楚獨秀看到此幕懵了,一是沒想到姐姐會來酒吧,二是對雙方氛圍感到古怪。
為什麽像上學時畫的“三八線”?或者象棋的楚河漢界?
楚雙優和謝慎辭各占一角,莫名其妙形成對峙畫麵。
楚獨秀瞥一眼謝總,又趕忙跑向姐姐,問道:“姐,怎麽沒給我發消息?”
手機裏,姐姐最後一條微信是叮囑自己吃飯,隻字未提要來“台瘋過境”的事。
楚雙優溫聲道:“我忙完後看有點時間,所以臨時過來了。”
楚獨秀:“……好辛苦。”
楚雙優看一眼酒吧的落地窗,裏麵依舊坐得滿滿當當,問道:“你演完了?沒事了?”
“啊,對……”楚獨秀一愣,下意識地慌道,“準備回去了。”
她沒想到姐姐知道自己有演出,思及對方拒絕的態度,小心髒瞬間懸起來。
楚雙優點頭:“行,那走吧。”
楚獨秀跟謝慎辭等人打聲招呼,便背著包匆匆隨楚雙優離開。她們漫步在夜晚的街上,眼看兩側店鋪陸續打烊,人流也逐漸變少。
兩人順著馬路,往大學校區走,一時都沒說話。
明月高懸,柔和皎潔。街邊偶有落葉,楚獨秀一腳將其踩碎,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響,思索該如何打破沉寂,跟突然到來的姐姐聊幾句。
明明下午還想說服姐姐,誰料自己被抓住講開放麥,也不知道對方接受程度如何。
楚獨秀很清楚,楚雙優對喜劇沒興趣,隻關注有成效的東西,比如專業書、紀錄片等,休息時也要學習。或者對學神來說,學習就是工作外的休息。
這要是修仙小說,楚雙優一定修無情道,或者是絕世劍修,絲毫不會被外物亂了心。
那脫口秀演員算修什麽?
歡喜宗?合歡宗?
思緒逐漸發散,楚獨秀沉默時間過久,以至於楚雙優率先開口。
楚雙優忽然道:“不然試試吧。”
“什麽?”
前麵沒有任何討論,楚獨秀聽到沒頭沒腦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不是想上節目?不然試試吧。”楚雙優看向妹妹,平和道,“既然是寒假錄製,那錄完還有小半年時間,說不定能趕上幾場考試。”
此話一出,楚獨秀當即睜大眼,如同被天上的餡餅砸中,簡直喜出望外。
“真的嗎!?”
“嗯,他們第一季節目已經有些反響,第二季就決定有沒有市場增量了,你現在入局的時間正好。”楚雙優冷靜地分析,“能行的話可能趕上風口,不行的話這行也結束了,可以踏踏實實回來考公。”
這是她考慮後的結果,倘若節目效果達到預期,妹妹會在賽中嶄露頭角,要是節目本身毫無水花,這條路不用攔,自然就結束了。
“一定要說那麽殘酷的話嗎?”楚獨秀弱弱道,“好像節目不成功,脫口秀就玩完了。”
“難道不是麽?”楚雙優反問,“今天這裏有幾個全職演員?”
楚獨秀無法反駁,沒有節目推廣前,脫口秀確實小眾,連聶峰等人都不算全職,平時還要經營酒吧來維生。
不過,楚雙優突然轉變態度,還是讓她輕鬆起來了。
楚獨秀眼底瞬間迸發光彩,她緊接著又想起什麽,試探道:“但要是媽不同意,怎麽辦?”
楚雙優歎息:“那隻能照你說的辦了。”
楚獨秀不解。
楚雙優輕笑一聲:“我無波無瀾地看她一眼,然後問她,‘你為什麽不體檢’。”
兩人在月光下對視,看到彼此臉上笑意。
如果說楚獨秀方才還疑惑,姐姐緣何猛地改變態度,現在卻體會到隱秘而激動的歡喜,就像每次在舞台上看到大笑的觀眾,以及表演結束後,撞上用文本調侃自己的路人。
人們靠單口喜劇建立連接,通過台上段子金句,共同分享一份情緒。
至少這一刻,像心生默契,默認是一夥兒的。
“好耶!這可是你說的!”
楚獨秀雀躍起來,她恨不得原地蹦上天,伸手挽住了楚雙優胳膊,像終於找到堅實靠山,卸掉積壓好幾天的重擔。
“不過我真沒想到,媽平時害怕我麽?”楚雙優任由妹妹纏著,感受到她的歡悅,若有所思道,“如果不是聽你說,我都沒有發現過,還有公司投資那些話題,我以為她是不感興趣,所以沒像平時一樣接話。”
妹妹的開放麥表演風趣幽默,還提供了另一個觀察視角。
楚獨秀吐槽:“那明明是接不上話,你沒看她多憋得慌,感覺要急壞了。”
楚雙優恍然大悟。
姐妹倆為家中小事說笑起來,她們親昵地挽著對方,悠然地在夜裏壓馬路,一路掠過燕城的繁華夜景,又化為連體嬰的模樣。
清脆笑聲隨夜風飄遠,衝破近日隔閡的屏障,甚至要驚動天上的星星。
“其實我不優秀,也並不夠強。”楚雙優感慨,“如果再厲害一點的話,沒準你第一次提的時候,我就會答應了。但我確實心裏沒譜,害怕說不準的風險。”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沒妹妹想得那麽優秀,要是有更出眾的能力,沒準就能為對方兜底,什麽都不用怕了。
“姐,你該不會是在……”楚獨秀麵露惶恐,還夾雜一絲荒謬,小心翼翼道,“焦慮吧?”
這個詞應該離姐姐最遠,誰讓她簡直完美無缺。
楚雙優承認:“嗯,要是徹底經濟自由,或許就沒那麽多顧慮了,想做什麽都無所謂。”
“不要焦慮,你要是徹底經濟自由,我一輩子抬不起頭了!”楚獨秀驚道,“給我留一點在家的尊嚴和生存空間吧!”
她何德何能,單口喜劇何德何能,將貼牌的狀元都搞焦慮了!
楚雙優見對方反應那麽大,眨了眨眼,問道:“所以你覺得現在挺好?不經濟自由也沒關係?”
“……”
這話問的,要是白日夢,想想也無妨。
“那倒也不是。”楚獨秀思索道,“要是真能經濟自由,我願意犧牲掉尊嚴,就是有個小小的請求……”
楚雙優疑道:“什麽請求?”
“能不能給單口喜劇點生存空間?”楚獨秀搓搓手,偷瞄對方臉色,小聲道,“投資一下我們行業。”
她開始想入非非,既然都經濟自由了,那不就跟小說一樣,掌握世界經濟命脈,推廣個脫口秀還不容易嗎?
楚雙優聞言,卻一秒變臉,斷然拒絕道:“不可能,我不會幫你養人的,還真打算都靠你了!”
她就知道經營喜劇公司的人不靠譜!
楚獨秀:“?”
次日,楚雙優乘坐飛機返回南城,臨走前跟楚獨秀溝通計劃。
節目的錄製時間已經確定,第一輪比賽在寒假前兩天,楚獨秀先到海城參加節目,要是成功晉級,回家後再跟母親坦白此事,繼續參加第二輪、第三輪比賽,要是沒有晉級,那事情都不必再提,沒必要為此爭執。
這跟楚獨秀想得差不多,她沒自負到認為一定行,主要隻在燕城看過開放麥,也不確定其他地方的演員水平。
當然,她不再孤軍奮戰,姐姐已經親口答應,願意出麵幫她說話,現在每天問完考公複習,偶爾也問節目籌備如何。
“台瘋過境”內,楚獨秀一邊用筆隨手寫稿,一邊抬眼偷偷地打量對麵人,小聲道:“謝總,是你讓我姐來看表演的?”
那天,她驚訝於姐姐駕到,畢竟對方不知開放麥安排,誰曾想是有人傳信了。
謝慎辭麵對電腦屏幕,正在劈裏啪啦地打字,回複公司CFO的消息。他抬眼道:“我隻是告訴她,你晚上有表演,有空可以來。”
楚獨秀當即來精神,一下挺直腰杆,滿懷期盼道:“她當時什麽反應?”
姐姐不願評價她的表演,被糾纏再三也不肯說,但她現在抓心撓肺,好想知道對方感受,隻得求助於其他人。
謝慎辭停止打字,似乎陷入了思考。
楚獨秀追問:“有沒有笑?她覺得有意思麽?”
“應該笑了吧……”謝慎辭坦白,“沒太注意。”
她大感失落:“你們一起看的,都沒注意到嗎?”
“因為我也在看,昨天的稿子,我都沒見過。”謝慎辭平靜解釋,他忽然想起什麽,當即挑眉道,“你居然還背著我偷藏稿子了。”
“……”
這一刻,楚獨秀看著他的表情,腦袋裏突然跳出[小黑貓怒視.jpg]。
她連忙擺手,含糊道:“哎呀,哪有,新寫的,什麽藏不藏!”
謝慎辭不言。
楚獨秀想了想,還是不肯死心,又道:“真沒一點印象?那聽見笑聲了嗎?”
“不記得了。”
楚獨秀撇了撇嘴,什麽都沒有再說,但眼神堪稱哀怨了。
謝慎辭點評:“你的眼神像在說,‘你好沒用’。”
楚獨秀發覺他極度敏銳,趕緊收起自己表情,輕輕地安撫:“並沒有,你想多了。”
“就是。”
她略感心虛,索性擺爛道:“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謝慎辭緊盯她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麽,最後竟語出驚人:“你凶我——”
他的尾音居然還拖長調。
楚獨秀深感荒誕,愣道:“沒有吧,我凶麽?”
她長得就沒威懾力,還沒被人指責過凶!
尤其從雙方外表到身份來看,她都不具備嗬斥謝總的資格,怎麽也不該被扣上這種鍋?
他重複道:“你凶我了——”
“???”
她好想跟謝總說,什麽表情包都用,隻會害了他。
即便他現在麵無表情,幻視的景象都是[小黑貓委屈.jpg]。
楚獨秀隻得起身,一本正經地鞠躬:“對不起,sorry,すみません,米啊呢喲。”
x月x日,“台瘋過境”脫口秀俱樂部,《單口喜劇王》節目籌備期,在校大學生楚獨秀就自身不當言論,導致善樂文化謝慎辭精神創傷一事,進行四國語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