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載具
濃綠偏黑的樹木將島嶼中心區裹挾，天邊呈現詭異的藍，陰沉又孤寂。
燈塔放射出的光逐漸變弱，可前方還有一段路沒走完。
排列交錯的樹木會模糊位置，但楚禮方向感很好，隻需看一眼光所照的方向，就會開辟出一條隻有她走過的路。
三人一言不發走在林間，藍夜將他們的身影鍍成黑色，條條分明。
“等一下，”楚禮停下腳步，回頭望向身後的二人，“我想起來了！”
苗禎將目光從自己腳尖抬起，眼裏透露著疑惑。
屈流雲同樣。
楚禮：“船不見了！輪船不見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看著海麵會有空****的感覺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二人並沒有太大反應，隻見苗禎搖了搖頭：“離開島嶼的方法不是修好輪船，npc說修好載具，沒說修好哪一個載具。”
楚禮長長歎了一口氣，轉過身繼續在前方帶路：“原來如此。”
肩上忽地一沉，楚禮被拉著往旁邊趔趄一步，和苗禎肩碰肩。屈流雲站在二人身後，一手攏一人，歡悅的聲音在二人耳邊響起：“別太沉重了二位，現在我們島嶼的探索度還差10點就滿了，主線也接近結束，我們一定會勝利的，別讓恐懼拉我們失敗啊。”
良久，苗禎聲音悶悶地傳來：“挺對不起段森的，明明沒有完全信任那個npc，卻還是讓段森和她單獨相處。”
楚禮腦海瞬間閃過段森下墜時的目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對苗禎安慰：“別太自責，萬一這隻是一個遊戲呢，段森和蔣漁在遊戲裏死亡了，就會在現實世界裏醒過來？”
“他們不會白死，屈流雲說的對，別讓恐懼拉我們失敗。”
強撐的安慰讓三人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但他們心知肚明，遊戲中死亡，就真的死亡了。
內測邀請函條件第三條：遊戲中的生命與現實世界生命對等，遊戲中死亡，現實中將死。
燈塔的光徹底滅了，湘良玉和玩家保持著一段距離，分叉的樹枝劃破天空，克萊因藍的夜晚在她身後逐漸深邃。
遠方傳來的浪潮聲清晰無比，她詢問著係統關於泉生煙的一切。
【泉生煙作為始祖人魚，在海中長存數萬年。人魚瀕危之後，他帶領剩餘的族群棲息在歸零島，在他的認知中，世界盡頭不會有人類的身影。】
【安頓好族群之後，他於海底深眠。而他蘇醒時，已經被您囚禁。】
湘良玉：“……”
她換了一個問法：“泉生煙是不是npc？”
【無法告知。】
湘良玉問：“我是不是npc？”
【無法告知。】
湘良玉再問：“npc之間會有聯係嗎？”
【無法告知。】
湘良玉：“……”
好一個三問三不知。
“啊——”
尖叫驚飛鳥獸，湘良玉心中一緊，加快速度往前方衝去。她放輕腳步躲在一棵樹下，發現前方五步之外，地上密集的短草，突然變成茂密的粗葉，鋪在地上圍成一個大圈，比外圍草地顏色更深，高度更高。
在這大一圈的粗葉地中，邊緣處分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縫隙。透過粗葉縫隙，她隱隱可以猜到下麵是一塊巨大的土坑，而上方的粗葉就是遮蓋土坑的存在。
一直跟蹤著的玩家不見蹤影，而前方卻有一個被遮蔽的土坑，鋪了一層厚重的粗葉本該沒有絲毫縫隙，邊緣處卻出現了不該有的圈口。
橫看豎看都像是他們掉了下去的樣子。
湘良玉輕輕走到邊緣處，屈膝下蹲，撥開濃密的粗葉，瞳孔驟然一縮。
土坑裏埋著的是一架完好無損的直升機！
她猜到玩家出逃的方法是尋找載具，但她屬實沒想到是一架直升機。
根據她玩了這麽多遊戲的經驗來看，玩家在進入直升機控製室時，直升機就會啟動載著他們離開。
然後她的任務就會失敗。
湘良玉沉下氣，繞到另外一邊觀察著直升機，透過布滿灰塵雜草的擋風玻璃，她看見機艙中並沒有什麽人影。
飛機上塵封的灰塵和遍布的枝葉也沒有移動的痕跡，說明玩家並沒有觸碰過這架直升機。
那就奇了怪了，發現了飛機卻忍著不去觸碰探索，難道躲在角落找時機攻擊自己？
她才不信。
湘良玉在邊緣走了一圈，再次繞回原點時，她看了一眼天空，沒有絲毫猶豫，伸腿往下一躍。
這一跳，她才明白為什麽玩家沒有去觸碰這架飛機了。
她此刻麵對坑牆，而眼前既不是翠綠濃密的苔蘚，也不是枯黃的土牆，而是一扇鐵門。
湘良玉正欲上前，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往直升機跑去。
她踩在起落架上，雙腳用力一蹬，身體自然而然滑上了機頂，她穩住身子，雙手抓住一片旋翼，用力往上一拉一扯，七歪八扭。
另一片旋翼照樣如此。成功把起飛的旋翼扭壞之後，湘良玉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從機頂一躍而下，往門內走去。
血腥味刺鼻難耐，忍著這股奇怪的味道，她走到了盡頭，又是一扇門，隻是相對門口的鐵門相對高級。
鏽跡斑斑的鉛門緊緊閉合，門上懸掛一個長方形的密碼指紋鎖，右上角正閃爍著紅點。
正猶豫要不要手動開門時，湘良玉聽見自己身後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她飛速打開地圖，玩家的綠點在自己紅點的前方，自己身後不是玩家。
湘良玉收起地圖，裝作沒聽見，繼續盯著鐵門看。
她提前屏住呼吸，果不其然，嘴上被一塊布猛地捂住，身體順勢軟軟下墜。
“島主怎麽在這，這可怎麽辦？”
“博士還沒有發現，先送回去吧。”
“好，快，小心點。”
原住民一前一後將湘良玉抬起來，他們語氣急促小聲，湘良玉感覺自己被他們抬著轉了一個圈。
“你們在幹什麽？”
鉛門開啟時的摩擦聲刺人耳膜，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
原住民們腳步一頓，遲疑的聲音緩緩說出：“島主來錯地方了，我們要把她送回去。”
三秒的安靜仿佛無限延長，沙啞地聲音帶著奇怪的“咯咯”聲：“抬進來。”
“可是這是島主，我們不能……”
“我說抬進來！”
“是……”
湘良玉感覺自己又轉了一圈，與此同時一股灼熱的視線正盯著自己。一陣顛簸中，她聞到更加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溫度驟降的冰冷。
直到她的後背接觸到冰硬的平麵，手腳的束縛消失，腳步聲由近及遠。
“博士，我們不能傷害島主，之前您誤傷了她，才導致您的傷口複發。”
“我知道，我會向她道歉，現在，你們出去，另外兩個外來者的屍體也給我找到，我需要他們。”
“好的博士。”
鉛門關閉，湘良玉耳聽八方，腳步聲由遠到近，經過自己身邊時，她能察覺到那束目光再次射了過來，但這次隻有短短幾秒，博士的聲音喃喃響起：“又失敗了，這次，這次到……啊，到你了。”
輪子滾動地麵的聲音響起，距離自己很遠，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又要被進行人體實驗。
湘良玉大致搞清楚了這個副本的背景，博士是瘋狂的海洋學家，在捕捉到人魚後開始瘋狂研究，但不知因為什麽，他對人魚有了畸形的研究，他試圖造出一個人魚來，而這個造出的人魚，就是將人類的上半身，和人魚的魚尾縫合。
不過根據侍客館裏這麽多廢棄的培養罐，這個實驗十有八九失敗了，多次的失敗導致博士心理更加扭曲，他開始抓玩家來進行實驗，第一波進入島嶼的小隊就在實驗中身亡。
現在到第二波小隊了。
門重重關上，室內一片寂靜，湘良玉緩緩睜開眼，沾染了血跡的天花板出現在眼前。
她坐了起來，這是一間停放室，各個方麵比侍客館裏的實驗室高級完善許多。她躺在平板**，左右是一排的平板床，身後是白花花的牆壁，前方則是排列整齊的培養罐，每一個培養罐中都存放著人和人魚，還有，被縫合的“人魚”。
在她旁邊，消失的三名玩家直直躺在**，看起來昏迷有一段時間了。
玩家們的探索度又上升五個點，主線任務即將升滿。她猜得沒錯，門外的直升機就是他們逃離的關鍵，幸好她提前將直升機損壞了。
她走到楚禮麵前，粉發襯托著她的臉龐更加慘白，她記憶中的楚禮，更多是色彩鮮豔的高中生楚禮，這般萎靡黯然失色，還是頭一次見。
湘良玉惋惜地搖了搖頭，心中感歎太嫩了，她湘良玉就從來沒輸過，要是輸了，那就是她故意輸的。
“咚咚——”
沉默的敲擊聲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湘良玉注意到。她回過頭，一眼就看見了培養罐中亂動的人影。
浸泡在淺綠的**中，黑發黑眸，白金色魚尾，是地下室裏的泉生煙。
湘良玉剛準備無視，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驟然響起。她快速按下門上的開門按鈕，在大門開啟一瞬間，她則是躲進排列整齊的培養罐中，隨著腳步聲不斷變換自己的位置。
透過縫隙，她看見博士正站在門前，自言自語：“跑了……嗎？”
他猛地轉過身，銳利的目光掃視培養罐，湘良玉反應迅速躲避。她躲避的地方，正是裝有泉生煙的培養罐後方，她骨架小，躲在直起來的泉生煙身後，可以很好地被遮擋。
博士的眼珠轉動，在看到泉生煙時，他眼神瞬間變得陰沉，沒繼續管不知去向的湘良玉，他轉身關門，推著裝有楚禮的平板車，快速推進了實驗室。
湘良玉這才發現，這裏其實和侍客館的地下室結構，有著驚人的相似。
沒等她多想，泉生煙猛地轉身，在培養罐中下沉和湘良玉對視，他握拳抵住厚玻璃，嘴巴張合：“救我。”
他越喊越急促，拳頭敲擊玻璃的速度也隨之加快，隻重複著一句：“救我。”
現在的他完全沒有地下室裏的囂張，因為恐懼他不斷浮上浮下，想要掙脫這狹小的培養罐。
湘良玉這時才發現他的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因為他的遊動，堪堪愈合好的傷口再次開裂，一縷血絲在水中浮起，又因為他的遊動而和**融合。
湘良玉報複心很強，他調戲自己的舉動還曆曆在目，見他這番可憐，頓時玩心大起，她咧嘴笑著，雙唇張合，無聲嘲諷道：“好可憐。”
泉生煙抿了抿唇，雙拳抵在玻璃上，盯著湘良玉。
這時，原本進入實驗室的博士突然折返回來，走的方向正是泉生煙的培養罐。
湘良玉在聽到腳步聲的瞬間就移到另一個培養罐後方，這個培養罐裏裝著的，是一個死亡的“人魚”。
他身體已經潰爛，上半身與下半身有青紫的縫痕，幾乎有兩指寬，很顯然，他身下的魚尾是被縫上去的。
湘良玉避開目光，透過**望著前方。
為了方便推動，每一個培養罐下方都安裝兩個滾輪。博士徑直走到泉生煙培養罐旁，開啟滾輪，推著他往實驗室走去。
泉生煙在培養罐中不斷遊動，無數浮沫升起，他敲打著玻璃，神情焦急，看著湘良玉的方向不斷求救。
推進去的是兩個完整的人和人魚，推出來的就不知道完不完整了。湘良玉知道博士想幹什麽，他想把楚禮和魚尾縫合在一起。
隻是這注定會失敗。
泉生煙的求救似乎透過玻璃傳到她的耳邊，湘良玉不耐煩地揉了揉頭發，在泉生煙的目光中，她飛速衝到博士身後，一拳往他的腦袋上砸去。
博士毫無防備，直接被湘良玉一拳打到地上。
她甩了甩手，堅硬的觸感讓她更加煩躁，低頭看去，倒在地上的博士毫無反應，因為他**在外的皮膚，是鐵皮。
“哈哈……”
湘良玉抬眼，培養罐不知何時被推進了實驗室，真正的博士站在門後，一手扶著門，蒼老幹裂宛如魚皮的臉泛著詭異的光：
“早知道島主沒走，就請島主過來了，但是很可惜，準備工作已經就緒，臨時換人，我怕我的實驗體會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