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曇花一現

外麵飄落鵝毛大雪,一家墨綠的街邊工作室,路人經過時忍不住隔著玻璃往裏看,暖黃色的燈光在冬日裏格外溫馨,靠近玻璃那一麵的書桌前,穿著紫色大衣的少女表情認真,她身後一整排的書架擺放各色書籍。

範慈恩總覺得有冷風吹了進來,她伸出手背感受風向,終於確定了風是從自己左側的那扇窗戶鑽進來的,她叫來了沈黎。“麻煩你把窗子稍微調整一下吧,好像沒有關嚴實。”

“沒事兒,這扇窗子本來就很難關上,正好我們開了空調,留著出氣兒也好。”沈黎上前檢查了一下,窗子的合頁可能壞掉了,拉扯了幾下沒有關上,她也懶得再來管這個。

範慈恩聽後覺得很有道理,要是關的太嚴實了還容易缺氧。

這一版本的曇頁裝書成品有些粗糙,她來時帶了幾個玻璃小瓶,裏邊裝著常用的礦物質顏料,範慈恩借用了沈黎工作室裏的材料,先用鉛筆和尺子給每種植物打底稿,想要讓各種畫在角度變化的情況下形成一幅嶄新的畫,便要想辦法讓它們彼此之間變得契合。

隻是用於嚐試而已,所以範慈恩在其中五頁紙張上動筆,她拿筆的手勢並不是教科書上強調的那種,反而是由著心意來握筆,但再普通不過的鉛筆在她手中像是有了生命力,宛如一條遊龍行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流暢的線條。

不一會兒功夫,她就利用尺子計算好了每一幅畫的銜接點在何處,然後在底稿上特別標注出來,由於紙張已經裝幀好了,每一片紙頁都是固定好了的,看似散亂,實則不能隨心而動。範慈恩想要在上邊作畫,不可避免地折壓紙張,讓灑雲紙上多了許多不必要的折痕。

看著又是一條較深的折痕,範慈恩沒有忍住皺了皺眉頭,隻好盡量懸腕,避免手臂和紙張有所接觸,這樣懸腕造成了許多繪畫技法無法施展。她很為難,一味講究沒有折痕,會讓畫作的質量降低,即便最後一根多餘的痕跡也沒有,成品的價值也不會太高。

她如此執著地想要複原的,絕對不會是這種“湊合”的作品。

青綠色的君子蘭的長葉在她毛筆下誕生,她在清水裏滾了一圈,洗去之前的顏料,隨後又用紙巾吸幹多餘水分,沾了沾紫色的顏料,想要為花瓣上色,可這一筆怎麽也落不下去。那一個花卉下半部分在一張紙頁,上半部分則是裝在了另外一張隱蔽的紙頁,想要讓畫作完整,就必不可少地要在那張紙頁上繪圖。

範慈恩蹙緊了眉頭,灑雲紙較其他普通宣紙的韌勁兒更足,她就賭一把,於是小心地加了一點兒力度,找到那一張紙,將毛筆的筆尖觸了上去。這次帶來的毛筆有些大了,這種大小的底稿應該用更小一號的毛筆來畫。

好不容易將那一朵君子蘭的花卉繪畫完整,她輕輕舒了一口氣,紙張上的顏料還未幹透,不能馬上讓紙頁粘連,就隻能用手一直扶著才行。

此刻範慈恩的眼睛有些酸澀,長時間精細畫畫,對眼睛有影響很正常,她讓沈黎找來吹風機,加快了顏料幹透的速度。看著紙頁上的顏料變得更加明亮,她知道已經幹透了。

“先裝幀再來繪畫這種方式不太行,效率太低了,我隻畫了五頁紙上的配圖,還沒有加上文字,就已經耗費了好幾個小時,更別說之後還要將配圖契合到一塊兒。”

在給灑雲紙上測算每個畫作的拚合角度的時候,範慈恩莫名想到了自己正在學習的甲骨文綴合的相關知識,她隻是拚合了一會兒,便覺得身體疲累,眼花繚亂,長期從事這種枯燥工作的葛老師和唐梵等人,應該更加辛苦吧。

她從來不相信什麽感同身受,針不紮在身上,怎麽知道是怎樣的痛。如今她在經曆和唐梵一樣的痛苦,她能理解到他在工作時的一些感受了。這對於她而言,是值得記下來的事情,她很高興。

範慈恩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頸,書頁上的畫已經幹透了,她就撒開了手,隻是沒有想到這造成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後果。當她指尖離開紙張的那一刻,一直壓製的重量隨之離去,仿佛無形的巨手解開了捆綁住那些紙頁的麻繩,像是蝴蝶破繭而出,迫不及待地四處飛灑。

恰好一扇玻璃窗被狂風吹開,雪花失去了前一刻的柔軟與溫情,它衝入了室內,迅速占據了書桌的大半。它們落在了紙張上和那些剛沉睡了的顏料融化在一起,一滴青綠色的眼淚順著書縫輕輕滑落,遊走在桌子的邊緣。

“沈黎,幫我關下窗子!”範慈恩大驚失色,顧不上其他,她慌亂地伸手摁住紙張,另一隻手去抽幹淨紙巾來吸水,可伸手時撞翻了旁邊的小瓷碗,裏邊用來開筆的膠水和清水徹底打翻,她帶來的裝滿礦物質顏料的玻璃瓶在桌子上滾了好多圈後,徑直墜落下去,摔了一地的顏料。

實在是令人頭疼……她沒有想到才畫好不久,還沒有來得及給沈黎和陸舟行看一下,一切便都被突如其來的雪花給破壞了。

範慈恩手上沾了水,除了搶救的幾張紙外,擱在書桌上的那些紙張全都被打濕了,顏料暈染開來,互相侵擾,看上去像是哭花了臉的小醜,隻是看一眼就覺得眼睛受到了傷害。這樣的作品,莫說是拿出去給別人看了,光是自己看都覺得不忍直視。

用紙巾吸幹淨上麵的水後,依舊沒有改變畫作和書籍已經毀掉的事實,這已經從一件具有一定觀賞度的手工作品,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沒有任何價值的廢品,而那個讓它改變性質的人就是範慈恩。

目睹了這一場意外的沈黎,關上窗戶後,就楞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來處理了,要說她不心疼那些灑雲紙自然是假的,她和陸舟行耗費了許多個日夜,還搭上了人脈,才順利完成了一本曇頁裝書。交給範慈恩沒有多久,就出現了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