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是苦差事
“哢噠”宿舍裏的燈驟然亮起，唐梵一抬頭，發現陽台外已經烏雲壓頂，看樣子即將大雨傾盆。
他將軟件安裝到了D盤，點開運行，試著使用了一會兒後，見沒什麽其他問題，這才道：“弄好了。”
“讓你特意跑一趟，真是麻煩你了。”
“沒事兒，以後你下載軟件的時候，可以選擇安裝到D盤儲存，C盤是負責運行的，占用儲存多了電腦就會卡。”
範慈恩對電子產品不了解，當下點點頭，表示自己聽進去了，她知道文學院的一個師兄要忙項目，讓唐梵臨時去頂替他做助教。
唐梵這兩天要負責很多事情，恐怕還不知道陸舟行他們已經找到了，最適合製作曇頁裝的灑雲紙。
將昨個兒陸舟行留下的灑雲紙，取出來給唐梵看。
範慈恩獻寶似的說道：“這種紙和古籍上描述的極為相似，我試著在上邊繪畫，然後折疊出特定的角度，發現確實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將自己研究出來的成果，展示給唐梵看。
濃墨重彩的工筆畫，出現在苧麻黃的紙張上，隨著紙頁翻動，上麵的藍色繡球花恍如活過來了一般。
隻是現在的繪畫和紙張太少了，還沒有進行到如何拚合圖形和裝幀這一步，而這些才是複原曇頁裝最為關鍵的步驟。
困難就像是‘冰山原則’一樣，當人們肉眼看到一座冰山的時候，隻是看到了八分之一的它，甚至是更少的一部分，隱藏在幽深的海水之下的，還有八分之七。
剩餘八分之七，等著範慈恩他們一點點去解決。
“最近學習上有什麽困難嗎？”唐梵說的很隱晦，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心思敏感，看似柔柔弱弱，實則很要強。
葛老師太忙，沒有時間做到各方麵提點，她又不擅長人際交往，沒有辦法從其他人身上尋求幫助。
其實，他是很樂意幫助到她。
範慈恩有些糾結，她知道唐梵是好心，可承認自己的失敗，總會有些羞恥，好像承認是個無能的人。
事實上，除了曇頁裝的事情，她在學業上也遇到了困難。
這些困難，都是範慈恩不敢在陸舟行和沈黎麵前表現出來的，要是她都畏懼了，其他人肯定也會心生退意，事情自然會以失敗告終。
可是困難始終是存在的，無論她的心態怎麽調整，還是會受到影響，她要忙著上課、看專著，還要去醫院進行康複鍛煉，時間好像被切割成了無數塊，每一塊都被標注好了用處，沒有一塊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
幾天前的一節課上，葛老師隨口提到了“此心光明，亦複何言”，她聽不太懂，不知道出處，可是身邊的同學卻會適時做出反應；那些艱澀難懂的論文專著，總是讀了會兒就氣餒了，開始自我懷疑。
她真的適合讀這個研究生嗎？
讀書不像是吃飯，硬著頭皮就能吃下去，讀不懂就是讀不懂，哪怕她內心給自己鼓舞。
高強度的腦力思考不是她的生活節奏，她現在的情緒狀態非常不好。
唐梵不催她，那雙幽黑的眼眸，好似能包容萬物，他就這樣看著她，等待她自己開口。
猶豫了片刻，範慈恩還是說出了自己近來的煩惱。
閱讀量少，讀不懂專著，無法與文字共情，這是她目前出現的最嚴重的毛病。
她很害怕看到唐梵臉上出現失望的表情，這比強迫她讀一百本專著還要痛苦千萬倍。
好在擔心許久的場景，並未出現，聽到她的話後，唐梵反而鬆口氣，還以為是什麽其他的事情。
“你長期繪畫，色彩敏感度很強，對於文字本來就不敏感，這兩年雖然看了不少書，但還是不足以讓你對文字有更多的感觸。”
世人對於學文的總有種奇怪的錯誤認知，好像他們天生就對文字敏感，繡口一吐就是一篇好文章。這些都是相對而言，至少唐梵遇到了不少對文字敏感度並不高的文科生，他們隻是擅於利用各種方法增加自己對於文字的感知力而已。
“就像你學習繪畫一樣，讀文科也是需要技巧的。看不懂太複雜的教科書，可以先從更簡單的版本入手，就像你剛才說的‘此心光明，亦複何言’，光從書本上很難共情這種感情，不妨試著看一看演繹版本。”
唐梵說著，用她的電腦搜索出一檔名為《典籍裏的中國》，調整到《傳習錄》篇目，讓她先看一會兒。
這是她從未接受過的教導，範慈恩覺得很新鮮，注意力很快被屏幕上的演員吸引。《傳習錄》是由哲學家、文學家王陽明的入門弟子對其語錄和信件整理編撰而成，傳達了他的主要哲學思想。
王陽明一生命運多坎，因彈劾宦官遭到貶謫，在身體不好時接到平判旨意，他這一去，便沒有歸路。臨終前，有人問，“先生可有想說的？”他道：“此心光明，亦複何言。”
溫熱的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範慈恩感覺到自己內心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她看到那些死氣沉沉的文字，不知不覺間變得有靈氣。
她在這一瞬間，與千年前的場景有了短暫交匯。
他們的情感都是一樣的，讓人動容。
唐梵抽了張紙巾給她，語氣放緩了許多：“普通人在走入社會遭遇惡意和殘忍時，總會失望，內心總會受到戕害，但陽明先生曆經百死千難，內心卻仍舊能保持光明的力量，堅定人心的良知。這需要極為強大的內心和向善的意誌力。”
在看過影片後，範慈恩對於這句話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她沒有想到學習古代文學並不痛苦，反而讓人想了解的更多。
“學文不是一件苦差事，其中有許多的樂趣，需要你自己去挖掘，如果你有任何困惑的地方，隨時可以向我請教。”
除了是她的前男友外，他還是她的師兄，可以在她的學業上提供幫助。
唐梵很慶幸自己年長她幾歲，能夠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