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後妃

就是說……

獅駝嶺,有什麽不對嗎?

白琛一個小年輕當然不知道,答應玄明真人時自然是非常痛快,但是夕嵐天妃活了那麽大年紀,她可太清楚那裏是什麽情況了好嗎!

看著母妃陡然變了的神色,白琛很快就意識到了好像有哪裏不對,小聲問:“母妃?”

夕嵐天妃一時間不太想理會她那寶貝兒子,抬手扶額,閉上雙眸,另一隻手對著白琛無力地揮了揮,一副“別理我我想靜靜”的樣子,白琛乖覺地閉上了嘴,也開始瘋狂在腦海裏搜索獅駝嶺到底是什麽問題。

許久。

白琛在自己記憶裏翻找了好幾遍,始終沒覺得獅駝嶺有什麽問題——一定要說的話他確實知道這個地方,典故是當年玄奘法師西天取經時路過獅駝嶺,那地方被三個妖王占據,把好好的獅駝國吃到屍山血海,腥臭難聞。

但已經沒事兒了呀!那三個妖怪已經被佛門的大能們收回去了,現在大佬們早八百年都不在此間了,獅駝嶺也早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山脈,還能有什麽問題。

但,夕嵐天妃偏偏就是一副問題大了的模樣,思考了許久才沉聲道:“獅駝嶺……也行吧。”

白琛:……

母妃你說這話讓我更加不放心了啊!什麽叫做也行吧?!

夕嵐天妃看了看自家兒子,固然這些年來兒子對外的形象一直是禮賢下士,謙遜君子,一副已經是個有擔當的成年人模樣,但在母親麵前,孩子總是長不大的,她想了想,還是沒給兒子說獅駝嶺的事情,隻道:“無妨,獅駝嶺倒比別的地方還好辦些。”

白琛:???

“母妃你說清楚。”白琛開始怕了,“倘若那裏真是一處凶地,再派蘇玄明過去,豈不是害了人家?”

——我雖然和他也沒有什麽深情厚誼,並且等我登基之後如果這個人太強勢,我還是要弄死他的,但是至少目前為止我確實非常希望他能幫我奪嫡,現在好好一顆棋子還沒派上用場呢,你別在山神這個職位上就把人給我neng死了……

“無妨,也正好試試他的本事,想來那是個在北俱蘆洲殺進殺出的狠人,總不至於在獅駝嶺這種小地方折戟沉沙。”夕嵐天妃已經有了決斷,拍了拍兒子的手背,推心置腹道,“我兒,蘇玄明固然是個值得拉攏的人物,可如今他才揭發赤霄帝君,又逼你父君殺了白旭,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咱們要給蘇玄明謀個神職,神職再小,終究要有些動靜,倘若被你父君知道了咱們和蘇玄明已經搭上了線,那便一切休矣,但話又說回來,人間都有言,疾風知勁草,板**識忠臣,倘若不是在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對蘇玄明示好,又如何能得這樣人物的一心追隨?”

“正是呢!”這話簡直說入了白琛心坎裏,“兒臣為此一直躊躇不已,都沒敢太早接觸蘇玄明,直到白旭魂燈熄滅,兒臣才下定決心,既然嫡長子沒有了,再不抓住機會,天予不取,反受其害!兒臣在接觸蘇玄明之前,心頭多多少少還有些猶豫,但今日兒臣與他相見,便知這樣的人物要麽為我所用,要麽為我所殺,如今既然搭上了線,兒臣想,他提的要求再難,兒臣也必得給他辦到了才是。”

“這就是天助我們娘倆。”夕嵐天妃笑道,“若是蘇玄明想要別的地方,咱們母子還得頗費籌謀,獅駝嶺?”夕嵐天妃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來,“不必咱們真正出手,這件事便能辦得妥妥當當,你且放寬心就是。”

白琛不懂。

但……不需要這種小屁孩懂,夕嵐天妃懂就完了。

夕嵐天妃把一頭霧水的兒子哄回寢宮睡覺,然後自己也關門吹燈,但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她在黑暗中給自己攏了一件鬥篷,在萬籟俱寂的時候,悄然化作一道青煙,直接遁去了天牢。

天妃之尊,自然有那麽一些特權,不用露臉,隻給看守的天兵看過一塊令牌之後,便一路直入天牢最底層。

那是關押天後的場所。

夜已經很深了,可天牢最底層不見天日,天後早沒了時間觀念,又因今日白旭魂燈熄滅,她根本睡不著,憔悴地坐在桌邊,一雙早已不再明眸善睞的眼睛就那樣死死地盯著連燈油都已經凝固了的白旭魂燈,似乎仍然不肯相信她唯一的兒子就這樣殞命黃泉。

自然也根本注意不到夕嵐天妃在靠近。

但夕嵐天妃終究不是來行刺的,天後注意不到她,她還得輕聲提醒一下天後:“姐姐?”

可能是因為天牢底部很久沒有什麽動靜了,聽到了人聲,天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才緩緩把目光轉了過去,看著夕嵐天妃。

理論上,這所謂大房和小三之間的對視,怎麽想也該有點火藥味,有一點“你當年的孩子是怎麽掉的,我當年的孩子是怎麽沒的”的經驗總結,但……雙方都很平靜。

因為已經沒有什麽鬥的意義了,哪怕當年是天君天後之間齟齬才給了夕嵐天妃的可乘之機,後來天君天後重歸於好又致使夕嵐天妃被冷落千年,但到得如今,天後已經是這個處境,夕嵐天妃又失寵已久,兩個“失敗”的女人罷了,還有什麽你挖我的眼睛我謀你的孩子的心性。

天後隻確定了來人之後,才低低笑了一句:“你來了。”

“是。”夕嵐天妃一揮手,以土屬性法術拘出了一張石凳來,儀態萬千地坐下,“來看看姐姐。”

天後“噗”地一笑,固然天牢囚困多日難免形容狼狽,可她仍是容色盛極,充滿了那種讓男人欲罷不能的破碎感,卻尤不肯對當年的死對頭低頭:“現在你看到了,如何?”

“九尾狐一族已經沒了,我本以為即便君上念舊,姐姐最好也不過是在天牢囚禁一生,直至天人五衰的結局罷了。”夕嵐天妃說得非常直接,“但今日見姐姐,我卻改了主意。”

天後譏諷地一笑:“你覺得我能東山再起?”

“隻要姐姐願意。”夕嵐天妃含笑道。

“東山再起,然後呢?”天後的聲音裏是說不出的疲倦,“九尾狐一族已經沒了,就這也沒能把旭兒救下來,即便我能東山再起,又如何?”

“當然不如何,以咱們那位君上的手段,再以那位蘇玄明的手段,九尾狐一族和太子殿下已經注定是回不來了。”夕嵐天妃笑道,“但是姐姐就不想報仇?”

天後神色微動,卻不置可否。

夕嵐天妃和天後相處何止萬年,早把這位天後娘娘研究了個透徹,她不說,便由她來說:“我給姐姐獻一計如何?”

天後一挑眉,仍然沒說話。

夕嵐天妃便笑:“咱們那位君上,妹妹不好亂說,但要收拾蘇玄明還不容易?給他一個絕對不可能平安活下來的神職便是。”

天後還是沒有說話。

但夕嵐天妃卻不說了,隻微笑地看著天後,戲謔地非得等天後低這個頭不可。

天後恨得壓根癢癢,但對夕嵐天妃的那些舊恨,到底不比玄明真人先讓白旭社死,再逼白旭受極刑而亡的新仇深刻:“怎麽個絕對不可能活下來法?”

夕嵐天妃便笑:“獅駝嶺的山神,姐姐以為如何?”

天後瞳孔頓時一縮。

夕嵐天妃給了這個主意,便不準備多呆了,攏著她的披風站了起來便要離開。

但才以轉身,便被天後叫住:“你和蘇玄明無冤無仇,何必如此害他?”

夕嵐天妃含笑,回頭,百媚生:“姐姐全當我唇亡齒寒罷。”

“你唇亡齒寒。”天後冷笑,滿臉寫著不信,“白淵的兒子死絕了都輪不到你家白琛!”你特麽難道以為我不知道你給白琛樹立的人設?蘇玄明能找白琛麻煩才有鬼!

夕嵐天妃笑了一笑,又道:“姐姐若不信……那姐姐便權當我在和姐姐打一個賭,姐姐覺得他必然死在獅駝嶺,我卻以為他能從獅駝嶺殺出一條血路來,咱們姐妹鬥了一輩子了,再賭一次何妨?”

這個鬼話天後也不信。

但夕嵐天妃已經沒有了再說話的興致,帶著咯咯的笑聲飄離了天牢最底層,隻留下天後與那一盞早已熄滅的魂燈。

看到了白旭的魂燈,天後的神情暗了一暗。

報仇……

獅駝嶺……

天後咬了咬牙,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君便收到了一份書簡。

第二日晚上,天君披著鬥篷,沒帶從人沒露臉,到了天牢最底層,見到了稍微拾掇了一下的天後。

九尾狐一族都是絕色。

哪怕天後淪落到了如今的地步,仍能看出曾經那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模樣,原本天君對天後的厭倦隻是不再喜歡錦衣華服簇擁著的人間富貴花,可如今富貴花落難成了這個模樣,這樣新奇的破碎感多多少少激起了天君不多的那一點情誼。

“梓潼。”天君長長歎息了一聲,伸手解開了天牢牢門的禁製,“你……”

“我想見見陛下。”天牢自然要啥沒啥,天後給天君倒的茶都無比低劣,可看著天後倒茶時露出的那半截雪白雪白的胳膊,天君一時間思緒萬千。

我有多久沒和她親近了?

天君長長歎了一口氣,將天後倒的那碗冷茶一口飲盡。

到得次日,天君披著鬥篷從天牢裏出來,坐到了淩霄殿上,今日不上朝,但絲毫不影響天君頒詔。

天君一頒頒了兩條。

一,廢天後在天牢中畏罪自裁,神魂俱滅,業火都將其屍骸燒灼而盡,死狀淒慘。今念其做天後時的種種功績,考慮九尾狐一族已是從中吸取到了教訓,特饒恕九尾狐一族,對九尾狐曾經欺瞞天道之舉,不再追究。

二,散仙蘇玄明先後揭發赤霄帝君一家人的惡行,又點破廢太子白旭利用職權殘害眾生之事,特授其神職,予以嘉獎。神職為山神,地點在獅駝嶺,蘇玄明需在七日內前往獅駝嶺赴任,不得遷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