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上仙

雷聲轟轟,毀天滅地。

但謝微畢竟不是什麽魔鬼,招惹了一道天雷之後,即便洛韻神女並沒有喊什麽起身,她也已經直起身來,於是立刻雲消霧散。

不過隻是天穹上的雲消霧散,淩霄殿上,就因為這一道天雷,所有神明仙官,心頭立刻都有了計較。

——怕不是真的喲!這老婦人一看就是連上天庭都費勁的,要不是為了讓洛韻神女渡劫,赤霄帝君瘋了要把洛韻神女的神格剝離出來還被這老婦人所得?

——還能有假?當年赤霄帝君非得對那個叫做謝書意的凡女那麽好我就覺得不對頭了,倘若不是為了讓洛韻神女渡劫,以赤霄帝君之驕傲和對血統的看重,至於收一個凡女為徒?

——昭陽宮糊塗啊!那個謝書意在北俱蘆洲失去聯係之後就應該立刻動用秘術把洛韻神女的神格收回來,但凡是把神格還給了洛韻神女,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人家母親拿著神格對洛韻神女行禮,反而連累洛韻神女被雷劈的事情!

……

心理活動當然都很豐富,但每個人都非常自覺地眼觀鼻鼻觀心,簡直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縫鑽進去,免得回頭因為呼吸聲太重而被掌管鬥部的赤霄帝君怒降三級仙階。

赤霄帝君倒是一時半會兒還關注不到這些仙人——洛韻神女就那點修為,哪裏扛得住那麽凶殘的天雷,第一道天雷來得又是如此猝不及防,直接疼得她在地上縮成了一團,惹得赤霄帝君心疼不已,立刻摸出了頂尖的療傷丹藥給女兒喂了進去。

淩霄殿前抱著閨女安慰明顯不太合適,赤霄帝君微微回頭,直接示意跟著他進來的宮娥,宮娥會意,上來輕輕攬住了洛韻神女:“神女,忍一忍。”

洛韻神女也很疼,但她從小到大嬌生慣養,連個“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小神女哪裏受過今日這種奇恥大辱,隻雙眸帶著刻骨地恨意盯著謝微,現在就麗嘉想看她被亂刀分屍。

不過話說回來,人民群眾的關注點倒不在洛韻神女現在有多恨。

——眾所周知,洛韻神女就是個被昭陽宮嬌養得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天真得沒準都不知道什麽叫神格什麽叫渡劫,標標準準的天生高貴的小公主,昭陽宮真正說了算的還得是赤霄帝君。

就連天君都沒準備問洛韻神女的話,隻等著赤霄帝君處置了閨女的情況之後,方才沉聲開口:“帝君可看見了?帝君對此有何解釋?”

赤霄帝君冷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天君,隻看向謝微:“老人家,本座和你家謝書意確實命中應有一段師徒緣分,這才收她為徒,本座自問在她於我膝下聽道時並未虧待於她,這些年來她行蹤全無,本座確實對你的照料有些疏漏,但也不至於你如此汙蔑於本座與韻兒罷!”

“是麽。”謝微冷淡道。

“不然呢?”赤霄帝君回答得一臉正氣,“你既說謝書意已魂飛魄散,死者為大,本君本不願言死者的過失。你若實在窮困潦倒得非得誣陷本座獲得什麽利益,本君也不願與你計較,你將含韻兒神格的那個玉墜還給本座,本座諒你年事已高,供養你至壽元耗盡便罷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謝微一個土都埋到脖子了的人如何會受你的**,直接便冷笑道:“你倒說說,書意有什麽過失?”

“那可是你逼本座的了。”赤霄帝君冷冷開口,“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謝微卻梗著脖子非要一個說法不可——她這一生已經受盡折磨,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倘若還不能為過世的女兒討一個公道,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赤霄帝君自矜身份,(自認為)和這民婦對之前的那兩句嘴已經是看在故去的徒兒謝書意的麵上,現在自然不屑再說什麽,回頭給了侍立在身後的昭陽宮長史一個眼神,長史就開始輸出了——

謝書意,性非和順,內藏奸狡,雖得了赤霄帝君青眼,得以入昭陽宮修煉,卻包藏禍心,多次離間帝君夫妻父女之情,非哄得帝君將昭陽宮衣缽傳給她不可。

帝君原本頗喜此女的聰明上進,亦曾賜下此女許多頂級功法法寶,下力氣培養之,奈何此女到底是下界凡人出身,卑劣肮髒,貪心不足,一日聽聞赤霄帝君與神女密談,說想剝了神女的神格,讓神女去下界曆過幾世明了些世事艱難,便動了貪心。

什麽貪心呢?

——她直接偷了洛韻神女的神格便不知所終!妄圖消化了神女的神格換個身份直接做人上人!

帝君好生氣惱,可家醜不可外揚,尤其這種東西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中便是大問題,隻能派人暗中查訪,可搜遍三山五嶽,又卜過好幾卦,怎麽都沒有結果。

原來謝書意早就悄悄死了,不知是什麽緣故魂燈沒有熄,她還把神格交給了你!!!

長史官的故事說完,赤霄帝君才輕飄飄接過了話頭,冷冷道:“本座對謝書意自問並無虧欠,可她卻如此腹內藏奸,偷走藏有韻兒神格的玉佩不說,如今身死魂滅,還不忘了讓你來此敲詐本君,當真以為天理昭彰,竟容你等小人信口雌黃誣陷於人不成?!”

謝微何曾見過這種操作,直接給都氣蒙了:“你血口噴人!”

“本君血口噴人。”赤霄帝君也氣笑了,“那你說,你狀告本君逼迫謝書意代我兒渡劫,又害你一家家破人亡,可有證據?”

謝微氣道:“這枚玉墜如何不算是證據?”

赤霄帝君冷笑:“這不是你那好女兒偷的麽!”

謝微瞠目結舌:“那……那你當年對我下藥,逼我女兒就範,我女兒無奈之下去昭陽宮求你,你方才為我解了一半的毒!”

“哦?”赤霄帝君淡淡道,“不是隻解了一半麽,我看你現在挺活蹦亂跳的啊。”

然後,赤霄帝君的眼神還掃過了玄明真人,腹內好笑——說起來本君還得感謝本君這好女婿,也不知道他背後到底站了哪位早已隱世的大能,非得和本君做對,甚至都治好了這老女人那幾乎無藥可救的丹毒和宿疾。

不過治好了也是好事,死無對證。

就這也想扳倒本君?

老婦人恨得都要出血了,憤怒地將一個儲存影像的珍珠遞給了玄明真人,玄明真人當場放出。

正是昨晚上洛韻神女被嚇得涕泗橫流的自認。

赤霄帝君仍然很平靜:“小女昨夜受了驚嚇,怕極懼極時的胡言亂語罷了,豈能當真?”

老婦人青筋暴跳:“你就是仗著我兒已是魂飛魄散沒有辦法來和你對質是麽?”

“即便不是魂飛魄散,真與本君對質本君也無懼啊。”赤霄帝君淡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就是你那好女兒偷盜鬧出來的事,本君念及師徒之情,能將我兒的神格拿回來便不願再追究,是你一直在咄咄逼人。”

一個是人間的窮苦婆子,一個是天上的尊貴神君;一個看上去憔悴又有些氣急敗壞,一個反而錦衣華服氣定神閑。

這慘烈的對比看上去驀地讓人心酸,仿佛就是注定了出身高貴的人必然積極向上又憐弱惜貧,出生窮苦的人必定斤斤計較一肚子壞水。

聊不下去了。

玄明真人歎了一口氣,今日第一次對上了赤霄帝君眼眸:“帝君,晚輩於人間修煉之時,做人做事都求一個問心無愧,怕的就是一招渡劫飛升之時被心魔為難,身死道消。”

“何止是修仙的煉氣士。”赤霄帝君心內已經將玄明真人恨了個透死,但麵上卻絲毫不肯墮了帝君威風,“即便是我等神仙,做神做事時一樣也要講一個問心無愧。”

“帝君說這話。”玄明真人冷笑道,“是真的篤定了晚輩拿不出神女不親自渡劫,反而逼迫旁人的證據,對麽?”

赤霄帝君含笑:“天上何人不知本君教子女甚嚴,何曾做過逼人代本君子女渡劫之事?不存在的事情,又從哪裏拿出證據?”

——你拿仙侍找你示好的那一截?

那是仙侍所說,和本君有何關係,逼急了本君直接自承禦下不嚴,將仙侍處死便是。

——你拿韻兒和你私下約會的那一截?

那是韻兒不知怎麽的竟喜歡上了你,本君如何看得上你這窮小子,便哄韻兒說非得以上仙之位為聘禮方才將她許嫁,讓你知難而退,何曾是逼你代她渡劫了?再說我們這不是在聊謝書意麽?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你拿你到雲夢澤赴宴那一截?

你以為為什麽我非得去雲夢澤宴請你。

因為雲夢澤正殿有我這一脈曆代主事者留下的陣法,做任何不太見得人的事情都可以在正殿操作,絕沒有人能在那裏錄出什麽聲音影像出來。

倘若沒有這些算計,你以為本君一脈如何在天庭屹立不倒?

玄明真人看著赤霄帝君如此篤定的神色,諷刺地笑了:“所以,洛韻神女的飛升上仙之劫,帝君是真真正正準備讓洛韻神女自己渡了?”

“正是。”赤霄帝君回答得坦**無比,左右他和那個鳳穆神君的父親葷素不忌的風格可不一樣,他一共就培養了謝書意一個人,預備讓謝書意代洛韻神女渡劫,如今謝書意已是魂飛魄散,你拿什麽證據出來都可以是假的。

“天君也這麽認為麽?”玄明真人看向一直以來都沒有吭聲的天君。

天君雖然有點遺憾赤霄帝君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但玄明真人這邊沒有什麽直接的證據,他自然也不好過於明顯地處死赤霄帝君:“本君看,還是赤霄帝君說的那個故事更為合理。”

“是麽。”玄明真人笑了,陡然的一個轉折險些讓天君和赤霄帝君都閃了腰,“天君統領三界,赤霄帝君人品貴重,二位既然都這麽說了,那就應該是沒有疑義了。”

算你識相。

赤霄帝君冷哼一聲:“既知是誣告,來人!給本座將這老婦立刻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再拿捆仙繩來,將這飛升修士綁了去誅仙台,廢了他的靈根剝了他的仙籍貶為仙侍!”

——貶為仙侍然後送給我家韻兒當男寵!最低賤的那種!

別的不說至少看曾經趾高氣揚的人在自己麵前卑躬屈膝還蠻爽的……

天兵得令,帶著捆仙繩便魚貫而入,然而玄明真人是從下界飛升的神仙,必然注定了有較為牛逼的戰鬥力,他一旦反抗起來便必然是一場好戲,於是各路神仙甚至做好了看上一場頂級鬥法甚至是大鬧天宮的準備。

然而,玄明真人沒有動。

頂盔摜甲的天兵都有點不太習慣,才伸手將捆仙繩往玄明真人處一祭,卻在這個時候,那個一直在扶著被雷劈傷了的仙娥陡然驚叫出聲:“神女!神女你怎麽了?”

然後,天君,赤霄帝君,連帶玄明真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連天兵的動作都暫停了一下。

洛韻神女現在整個人在發光——任何的仙階提升都會有靈氣瘋狂注入修仙者身體,天界靈氣又濃鬱,這帶來的直接視覺效果就是無數靈氣如同螢火蟲一般瘋狂注入洛韻神女體內。

換句話說,就是,在這麽個關鍵的,赤霄帝君一口咬定我的女兒當然是親自渡劫啊不然呢的關口,洛韻神女既沒有在北俱蘆洲殺怪,也沒有親自去頂它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而是直接原地出現了飛升上仙的勢頭。

“果然是神女啊。”玄明真人冷冷開口,“就這,帝君還要堅持是她親自曆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