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書意

但你要真說起來,難道玄明真人就不會說兩句漂亮話了不成?

——玄明真人露出了屬於晚輩的,恰到好處的笑容:“帝君垂愛,晚輩愧不敢當。”然後他又對上拱了拱手,道,“說起來,即便帝君不召,晚輩也有心來給帝君請個安的。”

“哦?”赤霄帝君含笑揮揮手,示意玄明真人坐下,又有仙侍低眉順眼地捧來靈酒靈果,赤霄帝君這才饒有興致地問道,“可是有事?”

難道是因為天君沒給你什麽實際的神職,你想來找我活動活動?

那好說,你若是真成了我女婿,咱們還不是自家人,本座又執掌鬥部,周天星辰各路仙官理論上都歸我管,給你安排個神職還不是輕輕鬆鬆!

但,赤霄帝君未曾想到的是玄明真人對上再拱拱手,說的卻是:“帝君,晚輩此次下凡,見到了一個老婦人。老婦人說,她有一個女兒,被帝君看重,收做了記名弟子……”

“哦?”赤霄帝君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

整個大殿之上,伺候的仙官都麵麵相覷,下意識地低頭縮肩,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在這個時候觸了帝君的黴頭。

連玄明真人識海裏的誅仙劍聽了這話都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真的敢啊大佬!

這是可以說的嗎?可以對著赤霄帝君當麵說嗎?

可以說,反正玄明真人說了:“老人家說,她女兒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也沒有音訊,知道晚輩如今飛升成功,勉強算得一個仙人,便托晚輩若有機會,來問一問帝君,有沒有那位仙子的音訊。”

一語說完,仙官們根本不敢看赤霄帝君此時的表情,個別膽子小的縮著腦袋都能看出麵色蒼白,唯有玄明真人故作不知,仍是一臉好奇和懷揣著下位者對上位者最基本的尊敬,看著赤霄帝君,等一個回複。

他並沒有等多久,因為赤霄帝君也知道這種時候,拖太久了也是麻煩。

再說,被人突然這麽問雖然尷尬,但是請人代自家閨女渡劫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以赤霄帝君執掌鬥部多年的老謀深算程度,也早早就想清楚了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詰問。

這應對之法嘛……開場白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哦,你說書意啊。”

然後,赤霄帝君抬眸,遠目,看著昭陽殿之外,耀目天光掩映著的遠方祥雲,仿佛目光已經透過了千裏萬裏,看向了人民群眾無法揣度具體是哪裏的遠方:“本座悉心教她近百年,而後便派她去了魔族,有一個不便言說的機密任務……”

再接著,赤霄帝君眉目一斂,目光重新落在了玄明真人身上,問的漫不經心,但直接讓殿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過你這下凡下的也是巧,怎麽就剛好巧遇了她的母親?”

“哦。”玄明真人仍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也不算巧遇,晚輩是特地去看她的。”

“這是何故?”赤霄帝君仍是微笑,但整個大殿氣氛已經涼到了冰點。

“這就說來話長了。”玄明真人笑得仍然非常鎮定。

赤霄帝君:“但說無妨。”——已經是帶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

玄明真人便開始分享他剛編的故事:“帝君盡知,晚輩是個飛升修士。飛升天庭之前,晚輩在人間倒也有那麽一二至交。此次晚輩僥幸飛升成功,在天庭做了個散仙,既無職司事務可忙,便有心去人間拜訪。

“偏生晚輩那位至交遇上瓶頸,多年不得寸進,眼看壽元將至,竟鋌而走險去了北俱蘆洲。晚輩那位好友不過是詩酒風流,於修為鬥法上委實膿包稀鬆,如何能應付北俱蘆洲的凶獸?晚輩隻得匆忙趕去,晚輩到北俱蘆洲時,好友已是身受重傷,即將兵解,見到晚輩也隻來得及交代遺言。

“他托付晚輩,言他曾有一老友,對一仙子情根深種,原是要結為道侶,惜乎仙子命途多舛,早早經脈寸斷,隱居窮鄉僻壤,嫁與凡夫俗子,終是無緣。他老友於幾十年前去世,曾托付於他,讓他閑暇時去看看那已成老嫗的仙子近況如何,照顧幫忙倒是不必,隻莫要讓她身死斷氣之後無人埋骨收屍。

“如今那位仙子尚在,他卻一步踏錯即將兵解,不能讓老友所托落空,便將此事托了晚輩。晚輩這才按照老友指點的方向,去見了那位仙子,本是想看看就走,可那位仙子實在敏銳,發現了晚輩,與晚輩一通攀談,晚輩才知她有一女,已是失蹤了二十年,因曾拜帝君為師,故而晚輩鬥膽,有心到天庭來拜見帝君,問問帝君知不知道那位書意仙子的近況。”

這樣長且沒有起承轉合**鉤子的故事,也虧得赤霄帝君心虛,方才能聽個全乎。

而誅仙劍已經在玄明真人腦海裏出聲了:“你這扯謊扯的還挺完整,就不怕赤霄發動山神土地去查你那位至交好友?”

“總有那種沒有山神土地的窮山惡水。”玄明真人老神在在,“再說了,仙界都糜爛至此,你拿什麽保證山神土地也會盡忠職守,對自己領地內的所有人都如數家珍?他們不知道那是他們的問題,如何問得著我?”

“若是赤霄卜一卦確認呢?”誅仙劍不死心。

玄明真人仍然很淡定:“卜北俱蘆洲之內發生的事情?他若卜得到,書意仙子何至於帶著洛韻神女的神格的玉佩埋骨二十年?——他不在意書意仙子死活,總不至於不在乎自家女兒的神格罷。卜我?他若卜得到我的下落,何至於派仙侍在我門前候著等我回來,難道還不知道直接去靈鶴穀堵我?”

我怕他個錘子!

誅仙劍嘖嘖有聲。

而上首,大概也是來回品過了玄明真人話語裏是否有漏洞,對應一下玄明真人的行程,還有那“我好友的好友的托付的托付”的套娃和玄明真人的敘述……你還別說,赤霄帝君確實找不到太大的毛病來。

他又不能去地府查魂魄——遠古時代,地府算天庭的下屬,你這邊發個文過去,那邊總會屁顛屁顛地給你回複,要是有什麽恐怖的大妖或者修仙者犯渾要去地府撕生死簿,天庭老大哥也會護著自家小弟,但如今……如今反正地府是不怎麽愛鳥天庭了。

那……

“這樣啊……”赤霄帝君很快用“他說的這麽細節,和我知道的信息都對得上,可見不是蒙我”來說服了自己,並且他也並不覺得這是多大一件事情——之前之所以有些不悅,不過是玄明真人提起了他不太想要提起的人罷了,但玄明真人也算得上是不知者不罪,自己怪罪於他,倒失了寬宏大量的帝君氣度。

所以,赤霄帝君慨歎一聲,很快就開始了下一個流程:“說起來,我也很久沒有收到書意的消息了,隻是她的魂燈還亮著,想來最多就是被困在了魔族的某一處罷了,至少性命無虞。她那個任衤糀務非常機密,不便讓第三人知曉,這樣吧,再等二十年,若是書意還不回來,本座親自去魔族查探一二。小友如果需要回複書意的母親,如此說便是。”

嗯,一杆子支到二十年後,我就不相信那個經脈寸斷的老不死還能活二十年!

玄明真人也是老油條了,如何不明白赤霄帝君的用意,但裝嘛,你裝我裝大家裝便是:“原來是這樣。”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仿佛也在為書意仙子的安危感到擔憂,抬起酒爵對上首的赤霄帝君敬了一杯,“既如此,希望書意仙子一切平安。”

赤霄帝君微笑頷首,也舉起酒爵:“多謝小友好意。”

再之後,便是你敬一杯我敬一杯,談一談道法,講一講悟道的賓主盡歡。酒過三巡,玄明真人便起身告退,赤霄帝君親自相送。

赤霄帝君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不卑不亢,法力深厚,談吐又極有氣質的年輕人,固然玄明真人並沒有透露出自己有沒有什麽大佬後台,甚至哪怕根本沒有後台,赤霄帝君也已經決定給自己換一個女婿。

——那符籙是玄明真人畫的,這就代表了無論他背後有沒有大佬,他自己就是值得人青眼的存在,給女兒找這樣一個奮鬥一代,女婿仙界揚名,女兒終身有靠,這是什麽神仙好事!

另一邊,看著玄明真人當真和赤霄帝君喝了一頓小酒,誅仙劍都忍不住揶揄:“你這忍功屬實登峰造極,我還以為你要今日便和他撕破臉了。”

“前輩這話說的。”玄明真人含笑搖頭,“我這不過是試探他態度罷了——如今看來,赤霄帝君早就慮過書意仙子失敗該當如何了,如今書意仙子死無對證,他的謊言編的毫無破綻,全天下都以為書意仙子是去給他執行什麽勞什子魔族任務,即便和靈鶴穀說的替母親采藥有出入,那也可能是書意仙子為了不泄密才故意說成采藥。都這樣了,我發難,即便我能殺他,不也是顯得我胡攪蠻纏?”

聽這話,誅仙劍忍不住憂慮了起來:“謝書意的殘魂不一定能聚齊,我們什麽證據也沒有,即便上了淩霄殿對質你也不占優勢,這……這要如何為書意仙子討回公道?”

“我本來也憂慮,這才想到昭陽宮來試探試探赤霄帝君。”玄明真人現在倒穩了,“現在我看赤霄帝君對我的態度,還有屏風後麵那個一直在偷聽的,我好像就什麽都不用做了。”

“此話怎講?”誅仙劍倒是也看出了洛韻神女一直在屏風後麵偷聽來著,但它沒覺得兩件事之間有什麽聯係。

玄明真人惡趣味地賣著關子:“前輩放心吧,這事兒昭陽宮會有後續的,隻是赤霄帝君不方便對我言說而已,畢竟……”他意味深長地笑了,“有些事,一開始就是說了算的人來和我談,豈不是一言出口,就根本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誅仙劍“嘶”了一聲。

老實說其實並沒有聽懂_(:з」∠)_

但反正有大佬帶飛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