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骨殖
誅仙劍不知道,誅仙劍又一次無辜地表示“畢竟我隻是一把劍”。
玄明真人腦仁疼。
不再和誅仙劍打嘴仗,他重新把注意力收回了這個村子,問老村長:“老丈可還記得那位仙子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那裏。”老村長想都沒想就指了一個方向。
玄明真人了然地點頭:“知道了,多謝老丈。”仙人已經無所謂一夜兩夜的不休息了,玄明真人現在隻想搞清楚到底為什麽“人在天庭卻絲毫不耽擱她在北俱蘆洲曆劫”,當下便起身準備離去。
老村長哪裏想得到這人是這麽個行動力啊,急忙開口,一個比“道長”親近了許多的稱呼直接脫口而出:“後生你等一等!”
玄明真人詫異地回頭。
“哎呀。”老村長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稱呼錯了,“道長,我叫錯……”
“無妨。”玄明真人並不想就稱呼這事兒糾結,隻笑道,“老丈隻說還有什麽事便罷。”
老人家想說點什麽的,但想了一想又有些糾結,甚至還來了一口旱煙穩定了情緒,方才道:“道長,那是個很凶險的地方,在那個仙子之前,我曾經聽長輩說,有過很多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自稱神仙的有說隻是煉氣士的,有一個人的有一群的……反正有過很多人打聽了一般來北俱蘆洲之人去往的方向之後都直接過去了。”
“哦?”玄明真人一挑眉,意識到了這裏的老人們還掌握了許多情報,自己這麽一走了之是有點暴殄天物,便又坐了下來,“老丈可知道,朝著那個方向去了的神仙或者煉氣士的結局如何?”
老村長歎了一口氣:“很少的人活著出來了——這部分人裏缺胳膊斷腿的,失魂落魄的,甚至是直接靠著一雙手硬爬過來的都有。大多數就杳無音訊……”死傷率太高了,這才是老村長下意識就開口阻攔了這個觀感還不錯的道長的原因。
隻是攔完了,嘴比腦子快的老村長又意識到攔不住,畢竟神仙和煉氣士們過來自然有他們過來的道理,即便人不在北俱蘆洲,難道他們還不知道北俱蘆洲那本界第一凶地的威名不成?
現在再形容情況有多危急,徒添煩惱而已。
於是老村長苦笑,回轉了一下話頭:“但也不一定,神仙嘛,在裏麵遇上了很危險的情況,可能就直接飛走了,不一定會原路返回,道長如果一定要進去的話,不必掛懷老漢所說之事。”
這反複橫跳的,年輕人們都默默憋笑,而一直在旁邊安靜抽旱煙的,看上去最老的那一位咳了一聲,顫顫巍巍地插嘴道:“道長,說實話吧,凶多吉少的可能占九成九。”
“何以見得?”玄明真人問。
“仙長。”老人道,“我這輩子僥幸活了六十多歲,來來回回進去的人數都數不明白,一共凶獸的數量就好轉了一次半——半次是那個仙子進去之後的兩個月,其他所有,從來沒有任何明顯的好轉。”
玄明真人一愣,立刻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任何一個想要在北俱蘆洲通過獵殺凶獸攢福緣或者攢功德來升仙階的,都沒有成功,否則凶獸數量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情況。
那不成功意味著什麽呢?
死於凶獸之手,連重傷逃走的希望都不大——往哪裏逃?哪裏不是凶獸?飛遁?玄明真人一進入北俱蘆洲便發現了此地還有禁空禁製,除了體質極其強橫的凶獸,其餘人等想飛起來就得承受萬鈞之力,退一步說即便是耗費極大的精力飛了,到了陣法邊緣,**魔天尊設下的陣法豈是被凶獸打成重傷的人在逃命之時可以伸手便破的?
所以真的是九死一生。
隻是既然如此……玄明真人問了一句誅仙劍:“前輩,幾十年來您可曾聽聞哪位上仙神君意圖到北俱蘆洲清掃凶獸,卻慘死於凶獸之口的?”
“沒有。”誅仙劍的回答很篤定,“其實我聽得到的會到北俱蘆洲來清理凶獸的神子神女絕沒有這個村子的人說的那麽前赴後繼絡繹不絕——如若不然,洛韻神女在那位飛仙殿副掌事嘴裏就不會是‘非同凡響’了。”
玄明真人沉默了一下,道:“或許是有的,但是並沒有洛韻神女那麽好的效果,所以帝君神尊們秘而不宣?”
“你也太高看如今天庭裏帝君神尊們的品格了,願意去北俱蘆洲的已經是誌存高遠了,他們能把自家子女直接吹上天去。”誅仙劍嗤笑,“再退一萬步說,即便有,即便真的有神子神女喪身於北俱蘆洲,他們的父母也會想盡辦法讓他們複活——根本繞不開的就是需要到昭華宮中來借神農鼎重塑身軀,但我在昭華宮中這麽多年,神農鼎,無人問津。”
所以,凡人視角裏前赴後繼,天庭視角裏歌照唱舞照跳的盛世太平?
可是死了的那些人到底何門何派呢,黑戶嗎?
這又是一重疑雲。
玄明真人重新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問那位老人:“老丈,這麽多年了,來來去去那麽多再無音訊的人,他們可有什麽親朋好友尋過來,想知道好友死活,或是想將老友骨殖帶回?”
“沒有。”老人說很篤定,“過來的神仙和煉氣士雖多,但沒有人互相打聽,也沒有人問過之前都來過什麽人,不像是來找人的。要說來來回回打聽的,道長算第一個。”
但這又是一個問題——倘若真的是帝君神尊的子女過來渡劫,如果真的出事了,帝君神尊們都是死的麽,問也不問?連派個人過來收拾收拾殘魂都不幹?
什麽塑料父子情!
仙界的父母和子女要是這個關係,那犯得著為了子女挖凡人的靈根麽?
玄明真人已經覺得自己滿頭都是問號了,這北俱蘆洲可比想象中的還要蹊蹺得多。
好奇心是真的能害死貓的,玄明真人不想等了,再次站起身來準備去那凶戾之地探探究竟。
但問了人家這麽多問題,不表示點什麽難免有點說不過去,玄明真人非常順手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厚遝符咒來,交到了老村長手裏,道:“叨擾老丈良久,我是個修煉之人,身無長物,能送人的也隻有這一疊符籙。嗯……今後若是凶獸過於頻繁地騷擾村子,甚至出現了凶獸潮,村子實在支撐不下去,老丈可以在村口貼上這樣一張符籙,隻要符籙接觸了凶獸身上的凶戾之氣,便會立刻化作一道劍光誅殺方圓十裏之內所有身帶凶戾之氣的生物直至靈氣耗盡。我雖然不敢保證一定能徹底解決所有騷擾村子的凶獸,但求能給諸位減輕一點應對凶獸的壓力。”
這樣的饋贈直接把老村長整蒙了,老人家反應不快,但年輕人已經是震驚萬分地跪了下去,帶得老人孩童們也是立刻跪倒,陣仗看起來嚇死個人:“多謝神仙!”
玄明真人趕緊一揮手用氣流把這一村子的人都扶起來,又親自摻起了老村長,他們這激動的陣仗把玄明真人整得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道:“老丈,之前來過那麽多神仙和煉氣士……都沒給過村子一點符籙或者寶貝嗎?那位二十年前救了這個村子的仙子也沒有?”
“都沒有。”老村長澀然道,“之前的人沒有,那位仙子也沒有——這倒也不是那個仙子的問題,她很溫柔,又沒有架子,好多凡人的活兒她都會做,一看就不是什麽身家豐厚的人,她即便是想給,估計也……唉!囊中羞澀,我們都理解。”
這於是又了我們的問題寶寶多添上了一些憂慮——之前的人不知什麽背景就不說了,那位有著洛韻神女身上道韻的人,按道理說不應該都是名門子弟身家頗豐麽,怎麽連幾張符籙都給不起?還是真的摳門到了這個地步?
不懂。
但再積累問題也沒意義了,這群凡人明顯知道的非常有限,玄明真人不再糾纏,隻拍拍老村長的手:“多謝老丈款待,我這便告辭了。”
老村長自知他掌握的那點消息全特麽在一頓飯之內被玄明真人套了個明明白白,可他都把話說的這麽清楚了這位道長還是要去,攔是攔不住了,隻能祝上一句“一路平安”,之後再目送這遠方的旅人,身形漸漸遠去。
行入了那怨氣最深的北俱蘆洲腹地。
說起來,誅仙劍一直都知道玄明真人是個修仙天花板,青陽上神動用誅仙神劍布下的九門玄煞大陣對他而言都是說破就破,但萬萬沒想到,玄明真人竟然這麽厲害——
進入北俱蘆洲腹地的路上,玄明真人非但沒有動誅仙劍,甚至連個本命法寶都沒掏出來,全憑他的護體靈光就驅散了絕大多數撲上來的凶獸禍患。
即便有不長眼的上來,他也是隨手一個法訣,不拘金木水火土五行哪一係,反正看上去十分輕鬆寫意,沒有前搖後搖,沒有掐訣念咒,沒有事後吐血,沒有捂胸感歎,反正就是一揮手,凶獸嗝屁了,又一揮手,凶獸又嗝屁了。
牛逼得不要不要的!
一開始或許還會有魔物不太長眼,可這殺神一路過來,護體靈光之外都是凶獸死時炸開的濃鬱煞氣,這在沒有靈智的凶獸們眼中就是移動著的大魔王,遠遠地感受到了大佬正在向你走來,然後立刻給大佬讓出了他想走的道路。
誅仙劍開始思考,當年的**魔祖師入北俱蘆洲時,是不是也是這等魔物望風遁三裏的威風。
玄明真人就沒有想那麽多了。
行入北俱蘆洲腹地之後,他就掏出了一個十分精巧的玉質羅盤,動用了誅仙劍看了都眼暈的秘術,而後羅盤就開始穩定地指向一個方向,然後他也在穩定地朝著那個方向行進。
最終,停留在了一處羅盤瘋狂轉動,再沒有指向任何方向的深穀。
誅仙劍一直沒有打擾玄明真人,直到羅盤開始異動,它才開口詢問:“真人用的秘法是……”
“模擬了洛韻神女的道韻。”玄明真人收起了羅盤,“在足夠小的範圍內,用這個我早年機緣巧合得到的一件異寶能探測到這樣的道韻主要出現在哪個方向。”
誅仙劍不解:“原本羅盤是穩定指著一個方向的,現在都轉瘋了是何故?”
“她就在我們腳下。”玄明真人回答,身形一動飄出丈許距離,鄭重其事掐了一個威力巨大的巨劍術,龐大的長劍如同天神臨世一般直接劈開了剛才羅盤狂轉之地。
一路往下,勢不可擋。
然後,舉重若輕地停留在了往下刨坑的時候刨到了一具疑似白骨上,離那白骨身上的衣裳僅有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就這份微操,誅仙劍看了都要喊一聲六六六。
但事情的關鍵已經不是六不六了,巨劍術撤開,露出下麵那一句明顯屬於女孩,卻缺胳膊斷腿,渾身異常扭曲的嬌小骨骼,骨骼表麵是一件衣服,束腰的絲絛處,懸掛了一枚玉質吊墜。
赫然散發著洛韻神女身上的道韻。
那具白骨身上也有道韻,卻與洛韻神女風馬牛不相及。
玄明真人麵沉如水,腦海中一時間想起了許多可能,許久才把那紛繁複雜的念頭壓了下去,再次掐動法訣,匯聚起了那具屍骨之上,遊離不去的一些魂魄碎片,輕易將碎片組成了一個身形已經非常淡薄的人形。
這種以靈體形式存在的生物擁有的殘魂再是稀薄,也會下意識變化成生前的模樣。
那也不是洛韻神女的模樣。
嘶!
玄明真人這才有了自己好像捅破了天了的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