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來接芒芒回家?”電話裏外公的語氣聽起來不太高興,狄遠赫能感覺到其中細微的氣惱。

“那就由你去吧。”他說,“我現在氣上頭著呢。”

“氣什麽?”狄遠赫問。

“氣什麽,到時候你去接人的時候就知道了。”外公氣惱道,“今天晚上我一定會好好教育芒芒一頓,我和他說過很多次了,但他總是左耳進右耳出,選擇性地聽從我的話。”

狄遠赫沒火上澆油,隻是順著外公的話往下說,“對,得讓他知道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能做。”

然後話鋒一轉,“不過我今晚想和阿芒一起去市裏吃晚飯,估計會玩得比較久,可能會遲一點回家。”

“你身為哥哥,就隻知道慣著他!”外公更氣了。

狄遠赫不認可,“最慣他的人明明是你。”

外公被這話堵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反駁些什麽。

過了幾秒鍾後狄遠赫聽到對麵說了句“忙去了,晚上再說”。

隨後,啪嗒一聲電話掛斷了。

到最後狄遠赫都沒弄懂外公生氣的原因,他看著黑屏的手機無奈地聳肩,開了車門走到服務區的便利店裏買了瓶礦泉水。

他查到市裏有家餐廳味道很好,阿芒肯定會喜歡的。

……

天空清澈碧藍,清風微拂,靜謐而明媚,讓人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

學校放學了,來往車輛時不時響起鳴笛聲,路上全是來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們。

周圍都是年紀比他大一圈的人,狄遠赫站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但他必須得在車旁邊站著,不然森芒絕對會把自己連同車忽視得徹徹底底。

幾個月過去了,狄遠赫毫不懷疑自己弟弟會忘記自己開什麽車。

從某種程度上說,皮卡車確實比越野車顯眼些。

現在距離下課過了大半個小時了,狄遠赫不斷地往校門口看,依舊沒有看到熟悉人的身影。

直到過了學校車流的高峰過去,人流慢慢減少,他才看自己的弟弟的身影出現在校門口。

一群小男孩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走走停停地往校門口方向走來,森芒在其中很顯眼,他被男孩們圍在中間,他是人群中的焦點。

以弟弟的脾氣來看,狄遠赫想不到他會這麽受歡迎。

一切都很棒很和諧,除了跟在弟弟身邊的帥氣大狗子。

怪不得外公這麽生氣。

這就是原因。

但狄遠赫完全不介意。

“嘿!阿芒!”他揮了揮手,“這裏!哥哥在這裏!”

森芒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不遠處的人。

“那是你哥哥嗎?”有個男孩撞了撞森芒的肩膀,“迷彩褲加黑靴好帥啊。”

“不認識,沒見過。”森芒板著臉說,說完停了停又補充了句,“不帥。”

“不帥嗎?”男孩撓頭,“電視劇裏這樣打扮的人一般又帥又能打。”

“假的,騙小孩的。”森芒用他還沒變聲的奶音說道。

說完,他兜了個大圈子繞過哥哥繼續往前走。

男孩更疑惑了,“我們就是小孩啊……哎怎麽突然走那麽快,真的不去我家玩嗎?”

“我們可以一起寫作業,分工合作,到時候咱兩互相抄。”

“那你能幫我寫作文嗎?”森芒覺得可行,主動問道,“我這周的周記還沒寫。”

“不能。”男孩半點沒猶豫,“你的風格太獨特,我幫你寫,絕對會露餡的。”

風格,包括不僅限於清奇的腦回路和狗爬字,雖然自己好不了多少,寫的字也是蝌蚪字。

在書寫這方麵,好字可以好得各有千秋,醜字當然也能醜得千姿百態,問題就出在這裏,別具一格的醜比別具一格的美更難模仿。

“老師看不出來的。”森芒說。

男孩板著臉打破幻想,“相信我,她絕對看得出來。”

說完他低頭想了想,想了個新主意,“要不這樣吧,作文你自己寫,我寫完語文作業,你直接抄我的就行。”

“噓!別嚷嚷得這麽大聲!”杜彭宇拍了拍他笨蛋同學的肩膀,“他哥聽著呢。”

“他哥?哪裏?”男孩環顧四周,沒看到可疑人選,“沒見人啊。”

“剛剛你說又帥又能打,現在直勾勾地看著你的那位。”杜彭宇眼神示意了一下。

“啊?不是說不認識麽?”男孩問。

“你想想芒果對不認識的人態度會這麽惡劣嗎?”杜彭宇反問道。

“會啊。”男孩仔細思考後給出了肯定回複,“剛開學的時候,他不就是用這種態度應付班上所有人的嗎?”

杜彭宇愣是想不出能還嘴的話。

但他努力壓低聲音,試圖讓自己的笨蛋同學意識到在家長麵前說話不要缺心眼,“上次我和幾個朋友跟森芒一起玩,後來他哥來了,特別凶地問我們在幹什麽。”

“他身上的肌肉絕對是實打實的,我懷疑森芒的打架技巧就是從他身上學的。”

“哇酷斃了。”男孩感歎了一聲,偷偷用餘光打量了好幾眼,但依舊缺心眼地沒有Get到小夥伴的良苦用意。

“沒錯,他的拳頭打到肉上肯定也痛斃了。”杜彭宇隻好再次提醒,“記得嗎,你剛才說要帶森芒去抄作業。”

男孩終於意識到了心虛,他謹慎地問道,“那麽遠,他應該沒聽清楚吧?”

夕陽染的紅暈在天空中鋪開,麻雀嘰嘰喳喳地飛落到花壇裏,踩彎了幾朵白色的小花。

“阿芒!”狄遠赫喊了好幾聲都沒得到弟弟回應,幾步快走到森芒的身邊,“還在生我的氣?”

“別氣了,今晚哥哥帶你出去吃飯。”

森芒哼了聲,繞過他繼續尋找著外公樸實的皮卡車。

亞曆山大站在小主人後麵瞧了瞧麵前的人,好奇湊近嗅了嗅味道。

“亞曆山大,不準理他!”森芒說完,繼續往四周看,但左看右看都沒看到外公的車。

“別找了。”狄遠赫一把把森芒抱了起來,“你把亞曆山大帶回學校這件事情被外公知道了,他現在很生氣,說今晚要回去好好教訓你一頓。”

“我和亞曆山大一起被教訓嗎?”森芒的注意力被帶偏了。

“應該是。”哥哥說,“畢竟你兩是同夥作案。”

“不過他今晚可能不會有機會。”哥哥接著說,“我會帶你玩久一點,給你買你喜歡的東西。”

“多少錢都行,說吧你想要什麽?”

“想要你閉嘴。”森芒直言無諱。

狄遠赫:……

他永遠都不應該因為森芒無害的外表,而下意識忽視他不留情的語言。

空氣安靜了兩秒後。狄遠赫決定僵硬地轉移話題,“狗狗們最近缺不缺新玩具?”

“說不定亞曆山大最近想換個新口味的狗糧?要不我去超市買點肉給它們做狗飯?”

森芒還是沒消氣。

“咱們玩個遊戲吧。我給你一個微笑,你也給我一個微笑,怎麽樣?”

“要不我給你兩個?三個?”

森芒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大哥用那張帥氣的臉扯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再一次懷疑自己是否屬於這個家庭獨特的基因突變。

“你好幼稚。”森芒冷酷地把他的臉推到一邊,“我不喜歡沒事傻笑的笨蛋。”

“我們家有一個天才就夠了,其他人笨一點沒關係。”

狄遠赫義正詞嚴,“所以我們家的天才小朋友願意原諒他的笨蛋哥哥嗎?”

“臉湊過來。”森芒指使道。

“幹什麽?”哥哥發問前,本能先把臉湊到弟弟麵前。

森芒沒有回答,直接用行動泄怒,用力地捏住自己哥哥兩邊的臉頰,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凶狠地咬住了他哥左邊臉上的肉。

一絲刺痛瞬間從他的臉部神經傳到他的大腦,狄遠赫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嘶——!阿芒你在幹什麽?!”

大哥震驚地問道。

“在撒氣。”森芒理直氣壯,說完還端詳了自己的作品一會兒滿意點頭,“有點出血,待會消毒塗點藥膏就可以解決。”

“可是……”狄遠赫瞪了弟弟一眼,最終無奈地進行了自我攻略,“算了,反正我不靠臉吃飯。”

原本跟在森芒身邊的同學看到森芒家長來接送就如鳥獸散,各回各家去了,隻留下一兩個還停在原地和亞曆山大玩鬧。

“這都不生氣啊。”杜彭宇感歎道,“如果是我表哥,不出一分鍾我們倆就會上演同室操戈。”

“上演了啊,好像還見血了。”旁邊的男孩看得很仔細,“我以為芒果帶狗子上學,家裏人會很生氣,但沒想到隻是提了一句就揭過去了,真好。”

“那當然啊,人家上學就是上個體驗,除了語文,其餘科目全是滿分。”杜彭宇羨慕極了,“要是我有這個天分,也能是全家的小寶貝。”

“噓別說了,他哥哥看過來了。”男生心虛挪開目光,假裝在看風景,“他不會過來要警告我們不準互相抄作業吧。”

狄遠赫掃了一眼弟弟的同學們,低頭問弟弟,“他們看起來好像在等你,要和他們打個招呼再走嗎?”

“嗯。”森芒應了聲,轉頭看向自己的同學,“今天去不了你家玩了,下次吧。”

男孩雙眼放亮地望向正在甩尾巴的亞曆山大,“你不來沒關係,亞曆山大可以……”

“不可以。”沒等話完,森芒便給出了答案。

雖然答案在意料之中,但當事人免不了有些失落,隻能揮手告別,“好吧,下個星期見咯。”

杜彭宇也向森芒揮手,“拜拜。”

“拜拜。”森芒回道。

杜彭宇走前多看了兩眼狄遠赫手臂上健壯的手臂和挺拔的身軀,羨慕地咽下口水,默默捏緊了拳頭,決定周末加大跆拳道的訓練。

總有一天,他也可以變得很厲害。

……

“市裏有家開了十幾年的老店,雖然裝修普通,但味道特別好,我們今天就去那裏吃飯。”狄遠赫坐到駕駛位上,大拇指抹了抹左邊的臉,顯然上麵牙印還沒消。

他沉默了兩秒,從扶手箱裏拿出了新的一次性口罩戴上。

“我必須要告訴你。”狄遠赫側頭對坐在後座的弟弟說,“你給亞曆山大做了個壞的榜樣。”

“我沒有。”森芒坐在兒童安全座椅上摟住亞曆山大,用肯定的口吻回複他哥,“它沒看到。”

“證據擺在我的臉上。”狄遠赫戳破了假象,“我們吃飯得找位置,得找個別人看不見我左臉的角度。”

“先去藥店買藥。”森芒沒有安慰他哥的意思,“傷口表麵消毒,雙氧水和碘伏買哪個?”

狄遠赫皺眉半眯眼,覺得情況不對。

“雙氧水消毒很疼,碘伏不疼,但顏色是棕褐色的。”森芒開啟極限二選一環節,“要疼的,還是沒那麽疼的?”

“疼不算什麽,買雙氧水。”狄遠赫說,“我要臉。”

“……你剛剛說你不靠臉吃飯。”

“現在情況不一樣。”

森芒滿腹疑團,“哪裏不一樣?”

狄遠赫沒回答他,反而把頭扭了回去,手放在方向盤上,“我看了一下,雖然狗子不能在店裏的大堂吃,但可以訂個包廂或者在門口露天區域吃。”

“你喜歡哪個多些?”

“露天。”森芒側頭看向外麵的天空,“露天能看見星星。”

“那塗不塗碘伏沒差。”狄遠赫歎了口氣,調整了下口罩的位置,“星星都能看見。”

……

吃飯的地方不是很遠,紫紅色的日暮有些朦朧,灰色的麻雀嘰嘰喳喳地跳到樹叢的暗處消失不見,路燈和廣告牌陸續亮起,夜幕降臨了。

狄遠赫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森芒蹲坐在小板凳上和亞曆山大一起看著遠處廣場花裏胡哨的大熒屏,上麵放著最近新上映的電影。

“喝什麽茶?”一位阿姨走了過來招呼著客人,手裏拿著點餐單,“小滿茶,還是大麥茶?”

“比較推薦小滿茶。”阿姨推薦道,“店裏的小滿茶是今年剛采摘的新茶,味道很香。”

“那就小滿茶吧。”狄遠赫拿著菜單,側頭問弟弟,“想吃什麽,過來挑挑。”

“嗯,就吃這個。”森芒根本沒聽他哥的話,胡亂敷衍了幾句,目光依舊停留在炫酷的科幻特效上。

哥哥隻能自己做決定,他挑了幾個店裏的招牌菜,順便讓廚房做多了一份少鹽少油的狗飯。

等他點完,森芒的目光還是沒從廣告上挪開。

“想去看?”狄遠赫問,“待會應該有場次。”

“不想。”森芒終於挪開了視線,“裏麵有常識錯誤。”

“為什麽用移液槍可以不插槍頭?因為它貴嗎?而且病毒為什麽能在沒有宿主細胞的情況下大量繁衍?”

“不過我喜歡設定的低空軌道飛行,它的原理有點像可載人可操控的彈道導彈。”

“……”狄遠赫已經習慣了,甚至能接上這個話題,“彈道導彈是拋物線彈道吧?”

“沒錯,所以中途折返會成為困難。”森芒點頭。

狄遠赫看著自己弟弟認真的臉看了好一會,夜晚燈光吻在他的臉上,烏黑的眼眸映出其中坦率而明朗的靈魂,但今天好像缺乏了些平常該有的舒暢和自在。

陰霾隱藏在他的眉眼之下。

狄遠赫揉了揉弟弟蓬亂的頭發,“阿芒,學校的生活怎麽樣?”

“還好,有時無聊。”森芒覺得程度不夠深,改了下措辭,“不,是非常無聊。”

“有那麽糟糕?”狄遠赫問。

“老師教的太簡單了,我感覺人際交往取代學習成為我必須麵對的課程。”森芒注意到哥哥的眼神,他皺起眉頭,“我不是在說語文。”

“有一半的課程我根本不需要聽就能夠去考試,但我不得不浪費很多時間去配合別人。”

森芒繼續說,“我知道時間的流動速度不是固定的,但在我上課無聊看時鍾的時候它們會變得特別漫長。”

“有的時候我跟著秒針數了六十個數,不敢相信剛才隻過去一分鍾!”

“讓人絕望,一節課有40分鍾。”森芒用苦惱的表情做了個總結,“我不想上學了。”

“忍到期末?”哥哥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隻能安慰弟弟,“下個學期你就會去更好的學校讀書,那邊的教學水平會更適合你。”

“我不高興,我不想忍。”森芒說。

狄遠赫幫弟弟整理好碗筷,“外公外婆可能會不開心。”

“他們不開心是未來發生的事,我不開心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森芒發泄地拍了兩下桌子,讓茶水在杯子裏**出幾圈漣漪。

他低頭啜飲了一口茶,“夏天要到了,春天短命的野花快開齊了,再不去看就得等到下一年,可是我沒有時間。”

“我的時間全被浪費在無趣的事上,我討厭這樣的生活。”

“不過沒有關係,成年之後我會補回來。”森芒目光帶著憧憬,“在成年的第一個夏天我會去旅行。”

“我會在草原上跑步,在沙灘上散步挖螃蟹,然後晚上在塑料板上睡覺。”

說著森芒倒了點茶水到桌麵上,直接拿水畫出了一個簡易的地圖和路線圖,自豪地表示自己有做過功課。

“聽起來很有趣。”狄遠赫評論道,“規劃得很好,路線也很不錯,幾乎沒有缺點。”

“不,它有。”弟弟的表情很悲哀,“它唯一同時是最大的缺點,是在十年後,不是現在。”

“等等。”狄遠赫發現了盲點,“這個計劃隻有你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要邀請誰,沒有合適的人選,大家好像都很忙,而且外公外婆不喜歡長途奔波。”森芒說,“不過我應該會帶上狗狗們。”

“它們和我一樣喜歡看風景。”

狄遠赫指了指自己,無聲質問弟弟為什麽不考慮自己。

“因為你和其他人一樣。”菜已經上齊了,森芒夾了一塊肉到自己碗裏,咬了一口,“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去做,所有人都信任你。”

“你和媽媽一樣,我理解你們。”

“所以你們被首先排除了。”他安慰道,“不過我會在路上寄小禮物給你們。”

這份安慰中帶著玻璃碴,哥哥鬱悶地倒了杯小滿茶,灌了自己一口。

……

璀璨的星光被城市的燈光掩蓋,隻有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偶爾被掩蓋在高樓大廈後麵,森芒透過車窗望去,月亮像是在不斷翻過這片鋼筋水泥的森林,隻為來看自己。

月色昏沉。

狄遠赫停在紅燈前,他轉頭問自己弟弟,“確定不去挑禮物嗎?”

“不去,不感興趣。”森芒抱著亞曆山大說。

好吧,狄遠赫隻能打道回府,帶著弟弟回家了。

一回到家,外婆便看到了自己大外孫臉上的傷口,“怎麽弄傷的?”

狄遠赫找了個借口,“去拉練的時候不小心傷的。”

“臨近畢業的時間還有拉練?”外婆覺得奇怪。

狄遠赫尷尬地笑了笑,隻想快點把這件事情敷衍過去,“傷口不深,過兩天就好了。”

“傷到臉多不好,萬一留疤了怎麽辦。”外婆有些心疼,“我記得家裏有瓶祛疤藥膏,待會我拿給你,等傷好之後記得每天塗一塗。”

森芒若無其事地繞過說話的兩人,打算安靜回到自己房間。

外婆喊住了他,“芒芒,去哪呢?”

“去房間裏。”森芒眼神飄忽不定。

“阿赫帶你去吃飯,不意味著今天你闖下的禍一筆勾銷了。”外婆提醒他,“有人在書房裏等你。”

“記得擺好笑臉端正態度,再進去。”

該逃的還是逃不過,森芒沒精打采地瞥了一眼亞曆山大,決定獨自一人上樓麵對猛烈的暴風雨。

亞曆山大沒理解小主人的用心良苦,晃了晃尾巴跟了上去,結果在轉角處被小主人揪住耳朵,“汪嗚~”

“你和我一起,外公會更生氣。”森芒說,“你在外麵等我,待會我帶你去洗腳。”

亞曆山大把臉貼過去,嗅著森芒衣服上的味道。

森芒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向書房。

書房內,外公的心情顯然不太美麗。

他眯著眼睛坐在椅子上,手指敲打著桌麵,這是他發脾氣前的預告,“森芒,我說過不止一次不能帶狗子上學,是不是?”

“是。”森芒蔫巴地說。

“那為什麽知錯犯錯?”外公繼續問。

森芒垂著腦袋回避外公的眼神,他想了會,還是想不出其他借口,隻能實話實說,“因為我拒絕不了,老師說可以帶自己最喜歡的回學校分享。”

說完又急忙補救,“不過我沒有全部帶,我隻帶了一隻。”

這句話顯然沒有起到化險為夷的作用,反而火上澆油了,外公氣得大腦有些缺氧,“這是解決辦法嗎!”

小朋友滿臉寫著委屈,外公一點也不信他。

如果下次有機會,這崽子肯定不會悔改,繼續闖禍。

“一份檢討書!”外公感覺這場對話再談下去,自己就要先吃粒藥緩和心情了,“至少300字!必須誠懇地真誠地發自內心地檢討!”

“走。”他憤怒地擺擺手,“我今天不喜歡你了,明天喜不喜歡,看你表現!”

“噢。”森芒悶悶地應道,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偷偷回頭看外公的臉色。

“看什麽。”外公沒好氣地問,“還有什麽事要和我交代的嗎。”

“沒有。”森芒搖搖頭,“我隻是想說,雖然你今天不喜歡我,但我還是喜歡你,一直都是那麽多,不會少。”

外公一愣,憤怒的情緒瞬間被衝掉了大半,差點沒控製住上揚的嘴角,他輕咳了兩聲重新板起臉,“你以為說好話,檢討就不用寫了嗎。”

“不可能,一個字也不能少,知道嗎。”

森芒應了聲,喪氣地關上了門,錯過了門後外公側過臉的笑。

走兩步,他看到了在走廊裏一直等他的亞曆山大,和站在亞曆山大旁邊的哥哥。

狄遠赫在外麵等了好一陣子,時不時能聽到書房裏傳來外公生氣的話語聲,火氣都快從書房彌漫出走廊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快到平時小朋友的睡覺時間了,闖了禍的當事人終於蔫蔫地從書房裏出來了,心情很不好。

“怎麽樣?”狄遠赫看向弟弟,“沒事吧?”

森芒沒回答,隻是搖搖頭,繞過他準備回房間。

“需要來一個抱抱嗎?”狄遠赫半蹲下,張開雙臂,“看起來你的心情不太好。”

森芒停住腳步,盯著自己哥哥看了好一會,上麵還有咬出的牙印還在。

寬闊的肩膀表明著他擁有強健的體魄,雙眼一瞪,很容易露出威厲的氣勢,但在此刻他的眼神卻滿是溫柔和關切。

見對方沒說話,狄遠赫不得不再說一次,“確定不需要安慰的抱抱嗎?”

“需要。”森芒嘟囔道。

然後狄遠赫看著自己弟弟小跳著朝自己衝過來,然後蹲下來抱住了旁邊的亞曆山大。

好吧,情理之中。

自己的競爭力確實比狗子要差一截。

哥哥挫敗地歎了口氣,隻能使用底牌,“我這裏有葡撻最新的照片,你想看嗎?”

……

在接下來的這兩天,兄弟感情也是一如既往地[不好不壞][不冷不熱][不上不下][不增不減],處於一種十分悲觀的穩定狀態。

狄遠赫不確定是因為森芒正處於厭學情緒高漲期,還是之前那場不算愉快的餐桌對話。

這一整個周末,小朋友都不是很有活力。

外婆在私底下和他閑聊聊到了森芒最近喜歡的捉迷藏遊戲,外婆憤怒地表示這個遊戲不該叫捉迷藏,應該叫玩失蹤,全家除了他沒人喜歡。

一大早便看不到人影,也不在樹屋裏,以為帶著狗狗出去玩了,結果去狗房一看,全員在場,看監控也沒看到人出去。

找了大半天,最後發現人在樹屋屋頂再上一層的大枝幹上安靜地生悶氣。

看到別人在找他,不吱一聲,就靜靜地看著人屋裏屋外著急地找,最後逼得外公派狗子登場尋人,他才慢吞吞地從樹上下來。

弄得人沒了脾氣。

“船到橋頭自然直,都會好的。”狄遠赫說著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今天天氣真不錯,我問問阿芒去不去釣魚。”

不知名的雜草在山野中舒展著嫩芽,蒼鷹隱沒在盈盈藍天中,斑鳩和白鶺鴒撲騰著翅膀,在新的季節裏尋找築巢的點。

葡子江嘩嘩流動,蜿蜒於植被之中,在白日的陽光下如同一條光彩奪目的綢緞。

狄遠赫穿著橡膠靴,拎著裝著漁具的桶和魚餌,森芒跟在他的身後。

兩個人找個塊地方,在岸邊踩出了塊小平地,然後坐在小板凳上開始等魚上鉤。

狄遠赫覺得自己可能發了長達一個下午的呆,就隻是看著麵前清澈的碧波。

時間太長太安靜,他不太記得有沒有和弟弟說過話,事實上可能真的沒有說多少話,畢竟釣魚是個安靜的活。

而且兩人都是半桶水,根本不知道選的地方是好不好,水影搖動,隻能模糊看到釣鉤漂浮著,讓人感覺魚很多,但又沒有魚上鉤,這時候隻能選擇相信,有時候隻能這麽相信。

釣魚常常就在於相信。

然後兄弟兩就拿著空水桶和幾乎用完的魚餌回家了。

一個下午,魚餌全喂魚了,魚竿用了個寂寞。

“我說過不要學外公,這樣效率好低。”森芒麵無表情評價道,“用簸箕撈魚快多了。”

“多釣幾次就會有魚上鉤了。”哥哥臉掛不住了,“我隻是不夠熟練。”

“外公也是這麽說的。”森芒說,“但每次都沒我釣得多。”

狄遠赫立馬把話題拐走,“這話你不要當他麵說,太傷人心了。”

“外婆提醒過我。”森芒說,“我一次也沒說漏嘴。”

狄遠赫忍不住笑了,“繼續保持。”

他感覺弟弟的心情要比之前好了些,這是個不錯的趨勢。

然後好的趨勢在星期一迅速被打回了原形。

清晨山霧彌漫,光和影在耳邊低語。

狄遠赫站在二樓的陽台,看著森芒穿著校服坐上皮卡車,向外婆和自己揮了揮手,上學去了。

臉上是熟悉的悶悶不樂的表情。

對於他來說又是普普通通的星期一,枯燥的,乏味的。

森芒上車啪的一下把車門關上,手肘靠在車門邊上,天空的雲今天依舊按著風指的方向前進,森芒無聊地想,也許他應該帶上那本基因導論,至少它用來可以打發時間。

……

狄遠赫下了樓,走向了廚房,他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問在沙發上聽著小曲兒看書的外婆,“阿芒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的嗎?”

外婆點頭,“學校時不時會做點酸酸甜甜小朋友口味的菜,芒芒還挺喜歡的。”

說著看向自己的大外孫,讓狄遠赫有種自己心思全被看破的感覺,外婆笑了一下,“你想去送飯?”

“我剛才有說過送飯嗎?”狄遠赫把自己的早餐放到餐桌上,拉開椅子坐下,“好吧,我挺想的。”

“因為阿芒這幾天好像不怎麽開心。”

“我也發現了。”提起這個話題外婆就變得苦惱,“我在想要不要向學校請幾天假,讓芒芒放鬆放鬆,但我問他想不想的時候他又不說話。”

“我一直在想有什麽辦法能讓他開心起來。”

“免了那份檢討書?”狄遠赫謹慎提出意見。

外婆望向她大外孫的眼神沒有感情。

狄遠赫立馬撤回,“開玩笑的。”

“他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這樣他才能知道犯錯是要承擔責任。”外婆笑不起來,“區分清楚,這是兩碼事,我想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同時也想讓他變得開心。”

“聽起來很難。”狄遠赫說。

外婆憂愁地歎氣,拿起書繼續看,心思卻沒半點放在書上。

……

風吹過校園,種在兩側的芍藥早就開了花,花香隨著輕快的下課鋼琴曲縈繞整個校園,陸陸續續有小豆丁排著隊從教學樓裏走出來。

安靜是不可能安靜的,隊伍裏時不時傳來“餓餓餓”的喊聲,直接坦陳地表明了群體需求。

老師不得不站在隊伍前頭管理秩序,“安靜列隊,不準喧嘩!”

“森芒!”說著她看向站在隊伍後排慢吞吞的小朋友,“你家裏人中午給你送飯,人已經在校門口的接待室了!”

森芒點頭應了聲,隨後他感覺自己的後背被人推了推。

“芒果,缺人陪吃飯嗎?”這個年齡的小朋友吃得多餓得快,學校的飯菜早就吃膩了,其中一個男孩聽到這消息果斷毛遂自薦,其餘的蠢蠢欲動。

“一邊去。”同桌喬一念翻了個白眼,“你們幾個比牛吃得還多,帶上你們得去外麵飯店多加張桌子。”

“我們不吃。”男孩退而求其次,“聞個味下飯總行吧?”

“對對對。”喬一念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別的意思,就是討個喜慶。”

“別說得這麽難聽嘛。”男孩嘿嘿一笑,“芒果最近心情不好,我不能讓他連吃飯都獨自一人吧。”

“別吵!整齊排好隊!”老師打斷了聊天,“現在去食堂!”

“我們十分鍾能吃完,”幾個男孩沒敢說大聲,偷偷囑咐自己的朋友,“芒果你別吃太快!我們馬上到!”

喬一念聽到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

……

正午的陽光灑到接待室的門口,校門口的門衛早早地從食堂打好了飯,刷著手機視頻快樂吃飯去了。

一般小學中午送飯的家長不多,今天就隻有狄遠赫一個人,他把保溫盒放在接待室裏,遠遠地望向教學樓的方向。

為了讓弟弟開心點,他不但買了草莓,還帶上了狗子。

作為一個成熟的哥哥,他熟練地掌握了討弟弟歡心的幾個小技巧。

1.收買亞曆山大。

2.收買杉莫。

3.收買諾亞。

4.收買麥克白。

介於路虎攜帶狗子的能力遠不如皮卡車,狄遠赫隻帶了亞曆山大一隻。

但效果依舊顯著,弟弟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光。

狄遠赫揮了揮手,看著弟弟朝自己快步跑過學校的鐵柵欄,心中瞬間充滿了虛假的成就感,“阿芒!我和亞曆山大一起來了!”

“我今天一直在想你!”弟弟歡呼著抱住了亞曆山大。

亞曆山大咕嚕咕嚕地從喉嚨裏發出愉悅的聲音,親密地蹭了蹭小主人的下巴。

“不要趁機撒嬌。”森芒的話義正詞嚴,絲毫不管自己也在向狗狗撒嬌。

狄遠赫尷尬地收回了手,拍了拍森芒的肩膀,“我帶了炸小丸子和玉米湯,還有草莓。”

森芒坐了下來,首先伸手拿走了兩顆草莓,一顆給亞曆山大,另外一顆給自己。

然後他看著哥哥把菜一道道擺出來。

“今天還是覺得無聊?”狄遠赫把筷子遞了過去。

這不是一個好的話題,森芒的笑容消失了,伸出筷子夾了塊肉,“還行。”

“學校有那麽讓你不開心嗎?”狄遠赫問。

“不是學校讓我不開心。”森芒說,“是無聊讓我不開心。”

哥哥沒轍了,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離暑假還有一個多快兩個月。”

“所以我不看日曆。”森芒抬頭平靜地看向他的哥哥。

老天,這個眼神幾乎讓人心碎。

“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狄遠赫給出了一個安慰的微笑,但他的話可信度太低,弟弟敷衍地應了聲,繼續吃飯。

兩個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幾個小朋友尖叫著闖進了接待室,“芒果!我們沒有來遲吧!”

率先映入大家眼簾的是亞曆山大。

“哇!亞曆山大也來了!”之前邀請森芒回家無果的男孩瞬間被帥氣大狗子吸引了全部視線,“它真的太帥太帥了!我超喜歡它!”

亞曆山大忍耐地退後一步,像極了麵對粉絲熱情吹捧時寵辱不驚的明星。

其他幾位小朋友則把注意力放到了飯菜上,忍不住咽下口水,但狄遠赫的目光炯炯,讓他們不敢放肆。

“你們是阿芒的朋友?”狄遠赫示意他們坐下,語氣溫和。

可惜他外表上的氣勢一點也不溫和,小豆丁們不敢不從,一個個坐下小雞啄米似地點頭。

場麵更像審訊現場了。

狄遠赫緩解氣氛,“我帶的挺多的,你們可以和阿芒一起吃。”

頂著來自朋友家長威嚴沉重的目光小豆丁們小聲地歡呼,然後互相推了推,都試圖對方做第一個勇者。

最後都頂不住食物香氣的**,拿著牙簽動手了。

“看起來阿芒和你們的關係很好。”狄遠赫試探地開口,“他平常在學校開心嗎?”

一兩個小豆丁羨慕地點點頭。

其餘堅定地搖頭。

“芒果他是班上最聰明的人,他可以在數學課上和老師叫板,老師還允許他在課上看課外書。”羨慕的小豆丁試圖說服其他人,“上次芒果看了兩節課的漫畫,老師都沒發現!”

“如果是我,肯定開心得要命!”

“但芒果不是你啊。”有人不認可,“我好像沒有見過芒果特別特別開心的樣子。”

“他長得這麽好看,笑起來肯定更好看。”

“他不笑的時候,女孩子都喜歡看他。”小豆丁們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來,並且逐漸偏離話題,“要是笑起來還得了,會出名的。”

“……你個笨蛋,芒果他已經出名了。”

“喂!嘴裏嚼著的時候筷子不要動得那麽快!給我留點!”

校園裏廣播在播放著輕快的音樂,麵前小豆丁們相互打鬧搶食,狄遠赫看到陽光照在自己越野車的擋風玻璃上,反射出來的白光有些灼眼。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森芒的景象,他坐在樹幹上低頭看著自己,眼中全是提防,但掩蓋不了他的好看,讓人無法停止凝視,就好像對陽光一樣。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瞬間占據了狄遠赫的內心,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眼中沒有聚焦,直到所有人都吃完了,森芒站起身,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吃完了?”狄遠赫直直地發問。

“早就吃完了,看你好像在想很重要的事,等了好久。”森芒說,“我現在要回去了。”

“等等。”狄遠赫喊住了弟弟,“阿芒你今天請個假。”

“請假幹嘛?”森芒臉上寫滿了疑惑。

但狄遠赫笑了下沒說話,他幾下收拾好桌上的餐具,轉頭看向弟弟的同學們,“阿芒我先帶走了,你們自己回去吧。”

小豆丁們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出沒反應過來。

森芒跟在他哥的後麵,看著他哥鎮定地和門衛談話。

“他是我弟,叫森芒。”狄遠赫說,“今天下午他請假,我帶他走。”

“哪個年級哪個班的?”門衛看了他兩一眼,指了指牆上的塑膠教師名冊,“老師哪個指給我看看。”

“三年一班的。”狄遠赫對答如流,迅速說出了班主任的名字,並在紙上找了出來,“班主任是這位老師。”

“為什麽請假?”

狄遠赫卡了一秒,低頭看了眼自己弟弟,顯然對方和他有著一樣的疑惑,“……他這幾天一直說牙疼,我帶他去看牙。”

“也是,這個年紀的小孩是到了換牙的時候了。”門衛大叔理解地點點頭,“去吧。”

沒走的那麽快所以目睹了全過程的小豆丁們麵麵相覷,“芒果什麽時候牙疼的,今天嗎?”

“不知道呀,他沒說。”

“之前我換牙的時候又疼又癢,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芒果好能忍啊,我根本沒發現他牙疼。”

“我也沒發現,而且他吃飯的樣子很正常呀,和平常沒有不同呀。”

“難道疼的是臼齒,沒那麽明顯?”

另外一處,狄遠赫開了車門讓森芒和狗子坐到了後排,幫他係好安全帶,才坐到了駕駛位上。

“我沒有牙疼。”森芒實事求是,告訴哥哥。

“我知道。”狄遠赫說,“隻是為了讓你請假隨便找的借口。”

“所以我們不去醫院?”

“不去。”

“那去哪?”

哥哥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起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阿芒,你應該知道很多公共交通工具不允許攜帶大型犬,更何況咱們有不止一隻。”

“那又怎樣。”森芒鬱悶地揉了揉亞曆山大的耳朵。

“剛才我一直在想星期五晚上你說的話,那場你想要的旅行。”狄遠赫說,“雖然我還是很不高興你沒問過我意見直接把我排除在外。”

“我不打算改變我的計劃。”森芒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再次傷透哥哥的心。

“好吧。”狄遠赫妥協了,隨即側頭向後座的弟弟露出了微笑,和他平常的笑不太一樣,眼神也怪怪的。

森芒警惕地盯著麵前的不穩定分子,手扯了扯安全帶,再次確保自己座椅的穩固。

“阿芒,我想和你說。”狄遠赫停頓了下,陽光在他的指尖和方向盤上跳動,“十年太久了,剛好我現在有輛足夠大的車,如果不介意把狗子的數量減少到亞曆山大一隻的話。”

“我們可以現在出發。”

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力大到森芒覺得他哥在耍人,要不他哥腦子出了點故障。

森芒的語氣中一半是不相信,另一半是擔憂,“確定不需要去醫院嗎,你看上去不像是成熟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狄遠赫沒想到回答會成這樣子,“你居然還了解法律,我以為你更喜歡科學。”

森芒聲明,“我確實更喜歡科學,法律很無聊,但它是很好的武器。”

“我很清醒,我對我所有行為負責。”狄遠赫無奈地再問了一次,“阿芒,所以要不要去?”

森芒盯著他看了兩秒,果斷做下了決定,“去。”

“不過。”說著,他認真地補充道,“如果外公外婆很生氣,我會告訴他們是你綁架了我。”

哥哥覺得自己很冤枉,這個鍋應當由他們兩個一起承擔,“我沒有做這樣的事,我問過你的意見,你出於自己的自由意誌上了車!”

“我會被罰寫檢討的,上一篇我還沒寫完!”森芒說。

“你不會孤獨,我會陪你一起寫。”狄遠赫堅定與他站在同一戰線,分擔同樣的檢討,“沒有人能逃避,我會逼迫你和我一同承受來自外公外婆的怒火!”

“不過這是之後的事情了。”說著,他打開了手機的地圖,然後把它遞給了弟弟,“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第一步要去哪,我先開去加油站把油箱加滿,待會上高速。”

……

遠在家中的外公外婆沒有意識到問題的不對。

他們隻是有些疑惑自己懂事識大體的大外孫去送飯居然去了那麽長時間,但這隻是小問題,畢竟年輕人嘛,愛玩是天性。

率先直麵問題的人是班主任。

早上她還感慨今天是無風無浪的一天,但話總是不能說太早。

下午現實便給她迎頭一擊,告訴她沒那麽簡單。

她走進教室,看見了班上知名人物此刻正空的位置,她望了周圍一圈開口問道,“森芒去哪了?”

“他被他哥哥接走了。”一個熱心的同學回答道,“說去醫院看牙。”

“看牙?”班主任皺起了眉頭,“他家長不是隻過來送飯嗎?”

“對啊送飯了呀。”同學舔了舔嘴唇,顯然在回味中午的美味,“吃完之後就他哥哥就帶他走了。”

“走了?”班主任眉頭皺得更深,她決定去打個電話問清楚,不過得先把紀律安頓好,“安靜!現在閱讀課文五分鍾,班長管理紀律,我很快回來。”

外公一天的好心情終止在他接到班主任的電話。

“森教授,打擾了。”老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今天下午森芒請假了,他現在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呀。”外公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反問道,“他請假了嗎?”

“對的,您不知道嗎?”班主任意識到了不對,“他在中午吃完飯後就被接走了。”

“……他哥哥沒和我說。”外公與自己的妻子對視一眼。

班主任擔憂道,“確定是家裏人接走的對嗎?”

“應該是,芒芒不會和陌生人走。”外公被焦慮的情緒占據心頭,“老師你等會,我去打個電話。”

說完就掛了電話,直接撥通了狄遠赫的電話。

“嘟嘟嘟……”電子音在耳邊響起,更讓人覺得心焦,謝天謝地過了幾秒後電話通了。

“喂?”小外孫熟悉的聲音響起,伴隨著呼呼的風聲,讓人心安的同時心慌,“外公?”

“芒芒,你哥在你旁邊嗎?”外公努力保持溫和語氣。

“在呀。”森芒實誠地回答。

“讓你哥接電話。”外公忍耐住自己不要咆哮。

“哥哥,外公找你。”森芒把手機遞了過去。

狄遠赫怎麽可能接,他看了一眼中央後視鏡,壓低聲音指揮弟弟,“別開外放,和他說我現在開車不方便聽電話。”

森芒照做了,對電話裏的外公說,“哥哥說他在開車,沒空接。”

“開車?”外公追問,“你們在哪裏?”

“在高速路上——”森芒的目光被窗外廣闊的風景吸引,筆直的瀝青公路穿越溝穀翻山越嶺,天空成為了綠色大地的陪襯,風在其中自由穿梭。

“這裏太漂亮了,風正吹在我的臉上——”

“除了速度太快,有點耳鳴——我的耳朵開始嗡嗡的了,有點兒像蜜蜂,外公!”

“所以把車窗關小點!”狄遠赫不得不把後座的窗關小了,“看風景就好了!”

“告訴我!”外公終於忍不住大吼出來,“你們!現在!在哪!”

“在……”森芒看了看四周,大路筆直,指示牌上隻寫了通往地方的名字,並沒有寫當下的地點,幸運的是不遠處有個服務區。

森芒定眼看清楚,一個一個念出了上麵的字,“杳遠高速服務中心。”

此服務中心距離葡瀘六十多公裏。

沿著大道再開一會兒,可以直接開去省外了。

外公額頭青筋暴起,“芒芒!開外放!”

“讓你哥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