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陽光照在綠葉和樹幹上,葡子江的水被照出了粼粼波光,它朝著峽穀的深處蜿蜒而去,萬物都被籠罩在金色的陽光之下。

同樣帶來的驕暑也讓不少動物隱藏在綠蔭之下,尋求一絲涼意。

兩個研究員和狼群隔著很遠的一段距離,在確保風不會把自己的氣味吹到狼的鼻子裏時,也確保觀察狼群的視線不會受到草木的阻擋。

森芒抱了葡撻一路,手臂有些酸了,歪著頭思考要不要把葡撻放下來自由行動。

他環顧周圍一圈,這一片空地上野草高得能淹沒葡撻的小短腿,但至少沒有淹沒過葡撻的頭。

森芒想著,視線從草地挪到了自己的背包上,這個大小,背包好像裝得下。

葡撻意識到了自己小主人危險的念頭後,使勁翻身從森芒的手臂中掙脫出來,完美落地到能淹沒它小腿的草叢裏。

順便避開杉莫嗅它的尾巴的行為。

這一片空地夠小狗崽玩的了,可是森芒還是很擔心。

小型犬要比大型犬更沒有安全感,原因可能是因為它們的體型和視野的差異,導致它們對環境的變化很敏感,突然被放置到陌生的環境中會讓它們產生恐懼,這種恐懼的情緒會讓它們出現攻擊或是逃跑行為。

這是葡撻第一次來到陌生的地方,而且這個地方不是絕對的安全,看不見的危險隱藏在平靜之下。

森芒很擔心葡撻會受傷或是走丟,他伸出手想把葡撻繼續抱到懷裏。

可惜麵前的小狗崽沒有感受到小主人的用心良苦,它隻是覺得森芒的懷抱忒熱,大夏天穿一身毛茸茸已經夠熱了,不能再忍受小主人滾燙的擁抱了。

葡撻覺得不行。

森芒和葡撻對視一眼,妥協了,他蹲下來,把定位項圈戴到了葡撻的頸部。

“遠離大型猛獸,注意安全,抓蝴蝶和蟋蟀就挺好的。”森芒接著轉頭繼續叮囑杉莫,“杉莫,你今天要照顧好葡撻知道嗎?”

“汪嗚~!”

……

野外的森林也絕不是公園裏規整的小樹林,這裏有數不清的灌木叢和雜草,種類繁多的樹木擋住了去路,偶爾有的路也可能是野豬踏過的,反正路的盡頭總不是人們所希望的終點。

蝴蝶在枝頭翩翩起舞,林雀和山鷹在天空中翱翔,狼的長嗥聲在空中飄**著,它們的回聲在峽穀中顯得悠長和彷徨。

狼群在陰涼的樹蔭下休息,一頭長著尖獠牙的野豬已經死去了,半邊身體被吃完了,偶爾有兩隻狼圍繞在旁邊啃啃骨頭上的肉當消遣。

它們今天並沒有再去捕獵的打算,現在食物充沛,夠它們吃幾天,等到吃完了,它們才會繼續捕獵。

兩位研究員繼續在觀察狼群,采樣是他們整個實驗過程的第一步,會直接影響著實驗結果的好壞,最痛苦的是在野外采樣具有極大的隨機性,季節最好要合適,樣本最好很新鮮,實驗體最好不要失蹤。

以上都具備後,也需要謹慎處理收集,如果一個不注意導致樣本交叉汙染或是樣本過少雜質過多,整個實驗又得重頭來過,又來一次痛苦的隨機。

相比之下,在醫院采樣實在是太輕鬆了,無菌無汙染,樣本保證新鮮,錢也給的多。

常文雪歎了口氣,問柏永航,“它排便了嗎?”

“其他狼有,但是頭狼沒有。”

“好吧。”常文雪又喝下一口水,消解身上的暑氣,“真希望它沒有便秘或者腸道病。”

她很久沒有和團隊出來一起考察過了,體力比之前年輕那會兒差了些,天氣太熱,常文雪又喝了幾口鹽水,她需要補充足夠的鹽分和水分以保證自己不會中暑。

“換個好的角度想。”柏永航十分樂觀,“我們是最關心它身體健康的人。”

“不止我們兩個,還有一個小不點。”常文雪拿著扇子扇了扇風,轉頭發現了遠處的森芒,兩個人的視線對上了,她看見小孩張開雙臂朝自己揮了揮手。

“看到森老師家的孩子我就想起我家閨女,她比森芒大一點,也很可愛。”

說著,常文雪同樣揮揮手示意對方過來。

森芒速度不慢,跑來的時候卷起了一陣小小的熱風,讓在場的兩位研究員感覺有一個小太陽奔著他們來了。

常文雪扇風的速度快了不少。

雖然森芒和自家閨女一樣的可愛,但是還是很不同的,可以肯定的是閨女絕對不會像太陽一樣熱。

常文雪當媽媽養成了習慣,看到孩子就忍不住多關心些,她順手接過森芒背上的背包,從自己簡易的行李中抽出一把折疊扇遞給對方,“熱不熱?”

“不熱。”森芒說,“陽光很舒服。”

“小孩子適應能力就是強。”柏永航說,“不渴也喝點潤潤喉嚨。”

他把自己的水杯遞了給森芒,又仔細端看著森芒的臉,另一隻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自己的臉要比森芒的深幾個色號。

他問道,“小芒果,老是見你在外麵玩,怎麽沒曬黑啊,是擦了防曬霜的原因嗎?”

“嗯。”森芒乖乖喝了兩口水,把水杯遞了回去。

“這麽好使,哪個牌子的?”柏永航追問。

擦防曬霜這件事情是外婆管理的,外婆忘了,森芒不會主動提,他低頭回想了好一會終於想起來了,“是Q&P兒童防曬霜。”

“……”柏永航愣了會,最後痛苦閉上了眼,“那看來不是防曬霜的功勞,是你基因的功勞。”

常文雪笑了,“可不是,鹿老師皮膚可白了,我前幾天問她如何保養的,結果她告訴我早睡早起,保持愉悅心情是她的秘方。”

“話沒說錯,但難度比我買護膚品高太多了。”

“真羨慕。”柏永航湊近看了看森芒的皮膚,“以我這種一曬就黑的體質,等收集完實驗樣品保準像重新體驗軍訓。”

森芒聞到他身上的汗味,皺著眉頭離遠了些,拿著望遠鏡觀察起狼群來。

在猛烈的陽光下,似乎所有動物都打不起精神來,烈日把它們身上的活力帶走了,這群毛茸茸的家夥也一樣,大部分慵懶地倒在樹蔭下,隻留一兩隻放哨。

森芒能看到小狼崽抖著身上的毛,踩到自己爸爸的身上,玩翻山越嶺的遊戲,被爸爸呼嚕呼嚕嗬斥後,睜著閃亮的眼睛嗚咽著道歉。

“我看到小狼崽了。”森芒說,“它們長得和小時候的狗狗們好像。”

常文雪說“沒錯,現在狼群會培養幼崽各種生存技能,它們能訓練的時間並不多,它們得趕在冬天來臨之前學會很多東西。”

“你看見那兒的幼崽嗎?”說著,她指了指左側頭狼邊上的小狼崽。

那隻狼崽努力在和頭狼玩摔跤遊戲,而這隻脾氣溫和的頭狼在幼崽無力的攻擊下假裝自己受了重傷摔倒在地,狼崽則會得意洋洋地搖著尾巴,跳上頭狼的背,用沒有發育好的牙齒咬著這隻狼群頭領厚實的皮毛。

瞬間有兩隻狼崽也湧上來想要一起玩這個遊戲。

“這和人類的遊戲很像不是嗎?”常文雪揉了揉森芒的黑發,又抬頭望向狼群,“我們都知道怎麽取悅孩子,這隻頭狼假裝被打倒無非是想滿足孩子的征服欲。”

“這種征服了比自己厲害的動物心中生出的膨脹感和爽感,全世界通用,沒有人能抵抗這種滿足。”

“這種自信和膽量也是一個優秀的獵手需要擁有的,它們的兄弟姐妹願意陪幼崽玩這種看著實際意義並不大的過家家遊戲,因為撫養幼崽是整個家庭的義務。”*

“小芒果。”常文雪換了個親昵的稱呼叫著森芒的名字,她望向森芒的眼神和望向那隻小狼崽的眼神極為相似,“你外公前兩天和我聊了會天。”

“他說他這個問題問不出口,他知道你肯定會為了安慰他說些漂亮話,所以希望我來做中間人來問你。”

“他想問你,上次和哥哥吵架真的消氣了嗎?你是家裏最小的小孩,很多時候都不喜歡把心事和他們說,他以前總以為自己做得已經不錯了,但後來才發現做得遠遠不夠。”

“他怕你心中還有心結,比如關於父母的,或是關於其他,他想問你,你心中對家有怨恨嗎?”

森芒沒有馬上回答,看了下天空又回頭看了一眼亞曆山大,才說,“我愛他們,就好像我愛狗狗們一樣,他們都很重要。”

“我也愛父母,就像愛我隻見過一麵的花,他們停在我的昨天,我不知道明天還會不會遇到,但我知道下一年我遇到的肯定不再會是這朵。”

柏永航沒聽懂小孩這段邏輯很亂但又顯得哲學的話,他嚐試著翻譯了一下,“意思是薛定諤的愛,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