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動物園,桃樂絲
這刻舒適的陽光變得格外灼人,無數話卡在二哥的喉嚨中,怎麽也說不出口。
片刻後,他露出一個凶巴巴惡狠狠的表情,把弟弟的帽子往上撥,直視弟弟的眼睛。
“路那麽遠,你錢夠嗎,我都問清楚了,你在寵物店裏花了一百多塊給狗子和格鈴買了吃的。說吧,你中午是不是什麽都沒吃?”
“吃了紅豆麵包。”森芒回答。
“多少錢?”狄遠恒繼續問。
“五塊錢。”森芒實事求是地說。
“五塊錢。”狄遠恒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弟,忍耐住要敲打對方腦瓜的衝動,“才五塊錢?!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氣死。”
“裏麵的紅豆特別特別甜。”森芒試圖解釋。
二哥麵無表情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肚子。
“扁的。”他說。
森芒惱火地拍開了他哥的手。
……
警察叔叔剛正不阿,一視同仁。
他毫不留情地教育了狄爸爸一頓,最後給森芒安排了抄寫二十遍《中小學生行為守則》的作業。
森芒悶悶不樂地坐在書桌前,悶悶不樂地看著麵前的抄寫紙。
他悶悶不樂了一天。
“別這麽不高興。”二哥試圖鼓舞他,“笑一笑嘛。”
森芒抬起頭,眼神看向門口,他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家裏僵持的氣息,“爸爸又和媽媽吵架了嗎?”
“別在意,他們總是這樣。”二哥聳肩,“我今天已經狠狠替你說過爸爸了,他保證這種事不會發生了。”
森芒撐著下巴,“哥哥,他們是因為我離婚的嗎?”
“問題從來不在你身上,沒有你,他們也會離婚。”狄遠恒說,“想太多白費腦子。”
“來,給哥哥笑一個。”他扯了扯弟弟兩邊的臉蛋,“如果你想家想葡瀘的話,我們可以寒假回去,到時候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冬天太冷,不好玩。”森芒沮喪地說。
“當然好玩。”他哥說,“據我觀察咱葡瀘的別墅,夠三狗子跑酷。”
“這不好笑。”森芒不高興地評價道。
“很好笑。”狄遠恒挑起眉頭,“它們押韻了。”
森芒麵無表情地把頭扭了回去,繼續進行他的無感情機械抄寫運動。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你等下。”二哥拿出手機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走到窗邊往外瞅了一眼,“十分鍾之後去客廳。”
弟弟不含一點期待,甚至沒有抬頭,“我不喜歡樂高。”
“不是樂高。”二哥翻了個白眼,“在獨自拚完它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買它。”
他再次在手機上確認了些什麽,回頭叮囑弟弟,“記得,十分鍾之後。”
森芒趴在書桌上,把臉貼到抄寫紙上,“哦。”
時間過得很快,十分鍾到了。
作為弟弟的職責,他義務性地走出了門。
一棵枝葉茂盛但沒長橘子的橘子樹出現在眼前。
它被放在了客廳邊側,既保證了陽光的充足,又方便這棵樹能享受空調的涼快。
二哥坐在小板凳上氣喘籲籲。
“這就是禮物,喜歡嗎。”他向森芒招了招手,“我老是覺得格鈴困在籠子裏不太好,身為一隻鳥,它沒有自己的樹太可憐了。”
“你等等,土幹得快結塊了,我先給它澆點水。幸好是送貨上門,不然搬回來要累死人。”狄遠恒慶幸道,他瞅了一眼樹的陶盆,順道拿鐵鏟子鬆了鬆土,最後滿意地拍了拍樹幹。
橘子葉隨著他的動作簌簌落下。
二哥臉上的笑容消失得很快。
他看了一眼站在後麵的弟弟,硬撐著露出一個[一切皆在掌握中]的表情,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瓢澆了點水。
水立刻不受控製流了出來,它流過底下的架子,流到輔助清潔的報紙和茶幾的小地毯上,就是沒流進花盆裏。
“土太幹、底盤傾斜,不怕,都是些小問題。”二哥強行解釋道。
然後拿著抹布清理了二十分鍾。
這過程中又有一些橘子葉不幸掉落。
狄遠恒不敢碰了,生怕再碰的話橘子樹會先變成禿子樹。
他站起身長舒一口氣,捏了捏酸痛的肩膀,“阿芒過來,把格鈴也帶過來,看看它喜不喜歡這棵樹。”
森芒打量了一番。
整理好的橘子樹融入到客廳金色和原木色之中,顯得格外和諧。
格鈴的豆豆眼一直在看著狄遠恒清理現場,它歪著腦袋盯著這棵不會動的綠色龐然大物。
森芒在後麵推了格鈴一把,它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這棵一米三的橘子樹。
小鸚鵡試著啄了一口樹葉,給橘子樹帶來了微小但有潛力的傷害。
絕望的是,它發現味道很不錯。
二哥隻希望橘子樹長葉的速度能快過格鈴品嚐的速度。
森芒皺著眉頭盯著這棵可憐的橘子樹,沉默轉身往書房走去。
“沒那麽差勁吧。”二哥不滿地撅嘴抱怨,“欸,你去哪裏啊。”
“找書。”森芒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什麽書?”狄遠恒隻能追上了弟弟的步伐。
“《常見園林草木移植與栽培養護大全》。”
“咱們家有這本書嗎?”剛說完就收到了弟弟不讚同的目光,狄遠恒隻能舉起雙手,“你懂得多,我聽你的。那我當作你喜歡我的這份禮物了啊。”
“我沒說不喜歡。”森芒把書本從書架上抽了出來,翻開。
二哥終於得到了滿足,心情大好,“對了,你們年級下星期去動物園遊玩,需要我幫你去超市裏買零食嗎?”
……
年級動物園遊玩的日子終於到了。
天空中布滿了一層層的雲,雲後麵的藍天比以往更加寬廣深沉,風從東南邊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草被吹得伏在地麵。
“哇呼!今天不用上課!”三五成群的學生走在校道上,相互擊掌,有幾位抬頭看著頭頂的天空,“幸好今天沒那麽熱。”
“熱不熱我都要帶個小風扇備用。”其他同學咧嘴一笑。
導遊拿著紅色的旅遊旗在大巴車前,腰側還掛著一個小蜜蜂擴音器,“同學們,沒上車的快上車!很快我們就要出發了!不要磨磨蹭蹭,想和朋友聊天的,到車上再聊!我們今天的目的地——動物園!”
大巴車上吵吵鬧鬧的笑聲從開始發車時就沒停過。
動物園門口裝修得很豪華,鋪著大塊石磚的廣場兩旁擺滿了攤位,爆米花、熱狗、棉花糖還有各種義烏批發的紀念品。
導遊搖著旗子拉著嗓子喊著自己帶隊班級的名字,“全班同學,排隊拿好剛才我們發下去的門票,現在我們要入場了!跟緊我,不要脫離大部隊行動!再說一遍!不要脫離大部隊行動!”
這段話隻得到了寥寥幾人的應和。
旅行遊玩並不少見,難得的是和同窗同學一起出來玩。
幾乎每個人都很興奮。
“需要塗點防曬霜嗎?”同桌把防曬霜抹到手背和手臂上,側過臉問森芒,“雖然今天的陽光不算大。”
“不用。”森芒背著自己的炫酷書包,搖頭。
“我也怕曬黑。”坐後座的池立凱湊了過來,“為什麽不問我?”
“我以為你臉皮厚,不怕曬。”同桌故作驚訝地說,但還是把防曬霜遞了過去,“要多少,你自己拿。”
隊伍緩慢地前進,森芒掃票後跨過閘機,迎麵便是一麵巨大的分區展示牆,動物園被整體分成了四個區域,食草苑、猛獸穀、水族館、表演區和餐飲購物區。
道路兩旁每隔十幾二十米就立著安全指示牌和友好參觀注意事項。
“同學們!”導遊拿著小蜜蜂擴音器貼近嘴巴,大聲說道,“我們先參觀食草苑,裏麵有長頸鹿,白犀,亞洲象、梅花鹿……”
森芒從展示牆的一邊取走一張地圖。
這個季節幾乎已經臨近夏天的尾聲了,蟬喧鬧聒噪的聲音仍在繼續,它們永遠都不分氣氛不分場合,隻管自己的嗓門夠不夠大。
這種喧嘩聲除了心煩,不會帶來任何危險,在野外獨立生存的動物不會害怕這種喧嘩聲,真正讓它們害怕的是安靜躲藏在暗處的捕獵者。
樹影婆娑,光影斑駁,孔雀站在綠色的樹冠上,對欄杆外的遊客熟視無睹。
年幼梅花鹿蹦跳地越過用作景觀擺放的大石頭,蹄子輕盈優雅地踏在泥土上,栗紅色的毛色上印著梅花狀的白斑,它的毛色會在冬季變成像枯茅草一樣的煙褐色。
森芒看向地麵,為數不多的嫩草差不多都被吃掉了,上麵滿是鹿蹄印,無須辨認蹤跡都能知道鹿群在這兒飼養居住已久。
在長時間的注視下,小鹿停了下來一動不動,耳朵豎起,森芒知道那是警惕或者害怕的信號。
“小芒,你要掉隊了!”已經走了好長一段距離的同桌大聲提醒班裏年紀最小的小朋友。
“馬上來。”森芒加快了腳步走過鹿區。
“剛才在發什麽呆呢。”王珺問。
“沒什麽。”森芒說,“我想起了我家裏的山。”
“你家裏的山?”王珺回憶了一下,“差點忘了,你說過你是葡瀘人,那邊的山出了名的多。”
“他還會爬樹。”池立凱搭腔,“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住在葡瀘的時候我經常帶著我的狗狗上山裏玩。”森芒翻開地圖仔細察看著上麵犬科動物的區域,“山裏的風景很好。”
“說起葡瀘,我倒是想起之前的新聞。”池立凱說,“上麵說有人去遊山野宿被野狼攻擊,幸好緊急出警,叫上住附近的土著做向導,全員平安無事。”
森芒終於在地圖上找到了狼山的位置,回話慢了一拍,“……我外公就是那個土著向導。”
實屬是吃瓜吃到當事人頭上。
池立凱卡了半秒,秉承著[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個信念追問,“那時候很危險吧,三更半夜大晚上的,啥東西都看不著,你們那時不怕野狼把你們咬死嗎?”
“怕。”森芒說,“不過它們也怕,怕我們記仇,回頭把它們趕盡殺絕。”
“人和動物之間的矛盾真複雜。”池立凱歎了口氣說,腦內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等等你怎麽知道那麽詳細,你外公去了,不會你也去了吧?”
說著他想起了森芒體育課展現出來旺盛的精力。
越想越覺得很合理,荒謬的合理。
“我會爬樹。”森芒重複剛才的話,“我很安全。”
“我以為已經夠高估你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池立凱感歎道,然後順手揉亂了森芒的頭發,“你剛才一直在找什麽?”
“狼山。”森芒說,“我喜歡犬科動物,它們很可愛。”
“應該在猛獸穀那邊。”王珺說。
“我以為你會害怕它們。”池立凱看向旁邊的人,“畢竟經曆過些不友好的事。”
“沒有。”森芒露出了微笑,臉上展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暖,“它們很好,我喜歡它們,我甚至擁有它們的其中一隻。”
“你在葡瀘擁有一隻狼?”池立凱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扯起嘴角,“一隻野生的狼?”
森芒皺眉,覺得自己表述不當,“不能說我擁有它,好吧,如果真要這麽說的話,它也擁有我。”
“我給它起了名字,也許它也給我起了名字,它喊我都是用同一種奇怪的音調。”
池立凱直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麵前的小朋友,雙手拍了拍對方的雙肩,確定道,“很好,身體健全,就是膽子太大了。”
“狼和狗都是群居動物,我知道它們的弱點,隻要掌握一點小技巧。”森芒戰略性地嘟起嘴,“隻要仔細觀察。”
“不過它們也有很大不同,野外群居的狼一般都是認識的,遇到不認識的同類會很警惕,群居的狗狗就很不一樣,無論認不認識,它們都可以一起追逐打鬧一起玩。”
周圍滿是遊客聊天吵鬧的聲音,森芒在這一片聲音裏想起了麥克白。
不知道它現在生活地怎麽樣了,小朋友仰著頭想。
他背後樹上粗壯的樹幹像無數手臂一樣向四麵八方伸展開來,陰影下的綠葉被蒙上了一層灰白色的麵紗,背後雲朵的邊緣破碎如同掛著的髒棉絮一般。
……
動物園裏幾乎已經沒有用關押動物的鐵籠了,而是換了一種能給動物更自然化的生活環境,讓它顯得不像牢獄更像生態公園。
“後麵的同學不要離隊伍太遠了!”導遊揮著旗子喊道,“前麵就到猛獸穀了!第一個參觀點是狼山!想聽動物講解的往前麵來,我們專門請了講解員姐姐來為大家講解!”
狼群被擱在防護網內側的小山中,遊客可以站在高處走道上看到它們,它們的外形長得並不光鮮亮麗,甚至有些略顯晦暗。
穿著黃白色小馬甲的講解員走在前麵,“狼在中國的分布很廣,體型和家犬相近但更為強壯,國內西北方的毛色偏淺灰色,南方的毛色就偏深暗色,棕褐色和灰褐色的毛色也很常見。”
“它們是高度社會化的動物,有著明確的等級製度和嚴格的紀律,頭狼是領導群體的靈魂核心,很多動物學家和社會學家對這方麵很感興趣……”
森芒走在了隊伍的後列,和隊伍隔了有一段距離,他的目光看向狼山之中。
大多數狼躺在狼洞休息,時不時站起來伸個懶腰梳理毛發,它們的眼神很平靜,在有風的天氣中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它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森芒沉默地看著它們,試圖努力去感受這群山野精靈的情緒。
人類搜集動物的曆史源遠流長,從很早之前就已經存在,不過以往是為了博得王孫貴戚的喜好,而如今是麵向群眾的科普教育基地。
很多時候,動物園都會把自己描繪成保護瀕危物種的機構,可是物種個體對生態係統的影響很難是強烈有力,明明有一種更直接有效的方法,那就是保護環境。
森芒的手搭在欄杆上,看著狼群,其中藏在陰影下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總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這些灰突突的家夥有什麽好看的,一個兩個沒什麽精神。”一個讓人不爽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一點看頭都沒有,真無聊。”
森芒翻了個白眼,離他們遠了幾步。
“不如組隊四排開黑。”範崇以拿起自己的手機,後背靠在欄杆上,“誰和我一起?”
“我來!”
“我也一起!”
“那我們就在這兒玩,不跟導遊他們了啊。”其中一個同學說。
“跟什麽,又不是跟屁蟲。”範崇以哼了一聲,“搞得跟誰沒來過這地方似的。”
“走了大半天了休息一下,導遊他們不會介意的。”同學撞了撞他的肩,“好了,我開了啊。”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節假日,人流量不算多。
他們幾個圍成一圈,專注於屏幕裏的遊戲。
“輔助,你人呢!”範崇以緊盯著手機,“我血條快空了!快來幫我補個血!”
“喂別演了啊,來個人掩護我!”兩秒鍾過後,朋友差點把手機摔出去,“一頓操作,咱們都沒走掉。”
“敵方絲血,你們跑什麽,找機會弄死他啊!”範崇以又往身後靠了一靠,“他補血了,人頭沒了,算了算了穩一點。”
“不怕我給他上了個減速buff。”另一個朋友說,“他還在追你嗎?”
“還在。”範崇以說,“我得往另一邊走,那邊沒人守嗎?”
他剛想繼續說點什麽,後麵的靠背一鬆,腳下重心不穩,直直地摔了下去,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腳骨和膝蓋傳來明顯的疼痛感,範崇以看向自己的手臂,肘部處一片紅色的擦傷的痕跡,他抬頭看向對麵,狼山之中一群肌肉發達渾身長毛的野獸正用幽藍色眼睛盯著他。
範崇以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在這種目光下,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渾身無法動彈。
“快叫工作人員!快啊!”和他一起打遊戲的同學也慌了神,“要出人命了!”
“老範!離遠點!別惹它們!”
同學的喊話一句也沒傳進範崇以的耳朵裏,在這令人恐懼的寂靜中,他隻聽見自己心跳聲咚咚如同巨雷般敲擊著耳鼓。
範崇以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他腳軟到幾乎無法站立起來。
幾隻狼從狼洞裏站起來僵站著不動,鬃毛林立,耳朵豎直向前,用警惕和懷疑的目光看向這位闖入它們領地的陌生人。
它們靈敏的鼻子動了動,風把這個外來者的氣味送進它們的鼻子。
“老範!你沒事吧!”上麵的同學驚慌大聲喊道。
範崇以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原本翠綠的草地和植被變得如此麵目可憎,如此危機四伏。這裏的主宰者們用一種冷靜得可怕的眼神看著他。
仿佛他就是一個死物,或是未來的食物。
渺小、無力、甚至無法呼吸。
範崇以終於意識到他陷入了一個無法擺脫的困境。
同學的躁動讓周圍的人群都圍觀了過來,站在觀景區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嘈雜。
“發生了什麽事?這裏怎麽這麽多人圍著?狼山有什麽好看的?”
“有人掉進狼山去了!還是個高中生!”
“那還不快點叫人!”
有人眼尖看到了範崇以的狀況,“那高中生手破皮流血了,連腳都骨折了!現在沒法動了!”
“那血味不是會更加刺激那些狼?!快喊人!”
森芒正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水杯,聽到人群不斷的議論,擠著身穿過重重人群來到了觀景區的最前麵。
狼山的外圍是鐵網,防止它們逃跑傷人,而觀景區在上方。範崇以是倒黴到一定程度才恰好從鐵網的上方掉下來來到狼山內部。
狼群還在打量著這個外來的入侵者,評估著他的危險性。
狼的嗅覺最是靈敏的。
範崇以拖著自己骨折的腳想要遠離狼群,但血腥味卻因為他的移動而更加濃鬱。
“這個愚蠢的笨蛋。”森芒用力踩了兩下腳伸展開自己的肌肉,做了個深呼吸,他果斷邁過欄杆從觀景區上一躍而下,穿過鐵絲網擋住範崇以麵前。
他可比範崇以專業得多,森芒甚至會在地上翻兩圈以卸掉力。
除了衣服髒了一點,完美落地。
“小朋友,你在幹什麽……臥槽!有個小孩跟著跳進去了!”
圍觀的人群甚至沒來得及拉住森芒,眼睜睜地看著森芒跳進了狼山內。
“現在有兩個人掉進狼山了,小的那個還是主動跳下去的!”
“動物園的安保呢?還沒到嗎?!現在事件升級了!”
範崇以人早就嚇傻了,他看著站在他麵前的森芒,腦子嗡嗡的,“你他媽瘋了吧,你跳下來幹什麽……找死嗎?”
但一瞬間保護比他小的人的心態忽然占據的上風,他猛地一扯森芒的衣服,企圖把他扯到自己身後,哭著大聲說,“你讀書讀傻了嗎?!趕快滾到老子身後!”
“你不要哭了,哭聲隻會更加刺激它們。”森芒按住範崇以的手,示意他不要太害怕,“你剛剛老是嫌棄這些灰撲撲的家夥,其實它們都很聰明的,比你會看眼色。”
如此危險的情況下範崇以竟然被他這種詭異的低情商安慰到了,盡量控製住自己的哭聲,“誰能近距離看它們的眼睛不被嚇哭啊……你他媽趕緊走,趁著你的腿還沒斷。”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森芒說出了長輩教導他的話,“如果你不想衣服被扯爛,連身上被咬傷的話就閉嘴。”
範崇以強忍住哭聲。
觀景台上的人越聚越多,班主任和導遊都圍在上麵,他們的神情焦慮。
他們全班的同學幾乎都聚在了上方,氛圍如千斤般沉重,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到極致,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這些議論聲都沒傳到範崇以的耳朵裏,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麵微不可聞的狼群腳步上。
它們雖然很輕,但卻像死神揮舞著鐮刀邁向他一般沉重。
奪命的爪子和鋒利的牙齒,望向獵物的眼神,無一不展現著它們刻在DNA裏的野性與危險。
而森芒的視線落在其中一隻狼身上。
它站在狼群的後方,並沒有看向流血的範崇以,反而將它的目光落在森芒身上。
灰黃混雜的皮毛仍然像往日那般美麗,如同黃昏入侵的天空。
它的眼神是如此澄澈而複雜,那是一雙熟悉的眼睛,讓人難以忘懷。
森芒和那隻狼四目相對,冥冥之中有一條線連在他們之間。
這條線堅固又脆弱。
向前一步可能是友誼,也可能是危險的利爪。
“你他媽快走。”範崇以體型比森芒大了一圈,卻害怕瑟瑟發抖。他的聲音裏藏不住的哭腔,“媽、媽的,這裏的保安還沒來嗎?”
恐懼已經席卷了他的大腦,他的大腦幾乎停轉。
範崇以的視線停留在狼裂開的鋒利牙齒上,他似乎看見有口水順著牙齒流了下來。
他從來就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這些野性猛獸!
死亡的恐懼讓他動彈不得。
而現在沒有人能幫他。
站在狼群後徘徊的那隻狼猶豫地在原地徘徊,似乎在等待,等待那位它熟悉的人,它的朋友,曾經的夥伴。
一陣清風吹去片刻的陰霾,讓森芒從頭到尾都在發冷,他控製不住地在發抖,但這種感覺又像是溫水一樣在他的心中彌漫開。
森芒覺得自己被吞沒了,幾乎無法呼吸。
一直是它們緊緊牽絆著自己。
那是一份特殊的情誼。
他永遠不能放棄的情誼。
森芒蹲下身試探性地伸出手,模仿著記憶中的狼嗥,“嗚、嗚……”
那隻狼的眼神變了,眼皮之下似乎能看到其中的淚花,它耳朵豎直撲過來,一頭紮進了森芒的懷抱裏,耳朵直蹭著森芒的手心,發出委屈的嗚嗚聲。
“桃樂絲。”森芒喃喃地說出了朋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