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苦盡甜來
“此後,三家流派合到一處,共同研究,彼此融合,從而促進醫道發展。”
“而這新合的一派,全然奉行的也是孫老所秉持的醫道理念。”
“薪火相傳,代代不息。”
江湖茶館門前,平日裏大大方方來去的茶客們,今日卻猶猶豫豫,抬著衣袖左遮右擋,舉止看上去顯得鬼鬼祟祟的,反而更是引來過路行人的注意。
旁人的指指點點令這些茶客們更是閃躲,慌裏慌張地捂著臉逃走。
路過的閑漢叼著根簽子,歪著頭問邊上的小攤販:“這裏頭不是喝茶聽書的地兒嘛?咋回事兒啊那些個人?那麽一副樣,嘖嘖!”
小攤販撣了撣攤子上的塵土,抬眼往茶館門裏頭瞧眼:“誰知道呢,一個個的,看著都沒臉見人似的。”
可不就沒臉見人麽?
也就是來聽個書、放鬆下心情,誰能料到鬥篷生一場說書把在場大多數客官都給整破心防了。
不說那些捂著口鼻隻眼淚嘩嘩往下流的,就說剩下那些沒掉下淚來的,那也是一個個都通紅著眼睛,活脫脫一群赤眼兔子。
經過一番各種失態,許多客官要麽眼睛腫得不成樣子,要麽鼻頭紅得有些滑稽,這麽副模樣出門隻怕會被一路圍觀回去,誰好意思啊?
可茶館要打烊,人總得要各回各家的。
於是城中各處街頭,都出現了一批形跡可疑之人。
偶爾有幾個倒黴蛋被巡邏的衙役逮到,強迫勒令放下遮掩。
——然後就會引發周遭一陣哄笑。
倒黴蛋:……
雅間內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有的還慶幸自己今日坐的馬車來,不必麵臨大庭廣眾之下的窘境。
但還有一間的客人還沒走。
兔牙夥計匯報:“去瞧好幾回,那對夫妻客人都還在裏頭。郎君就一個姿勢枯坐在那,好似就沒動彈過。”
靠譜的領頭二子:“那就先打理收拾別處吧。暫時別去打擾。最後再去那間雅室。”
正在等待張掌櫃計算分賞的陸炤感慨:“二子真是變厲害了,越來越有能耐了。”
賬房先生的算盤打得啪啪響:“行了!”
張掌櫃取來一個大麻袋,把陸炤可分得的賞錢、珠寶字畫都裝進裏頭,交給陸炤。
陸炤氣沉丹田,使勁提起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拎著往後一甩,就把它背在身後掛到肩上了。
嗨喲,沉甸甸的,可真是大豐收啊。
“等會兒,還有這個,別忘了帶上。”張掌櫃把一本古樸的書也拍在陸炤另一隻空的手上。
陸炤反正是看不太懂這本書封麵上奇奇怪怪的字體,就把書隨手往陸小鳳身上一拍:“你認得這個嗎?”
陸小鳳把拍在自己胸膛上的書拿下來看,幾人都湊過來看這本書。
隻有姬冰雁遲疑地道:“佛經?”他接過書翻看裏麵的內容,確定道,“確實是佛經,還是前朝的抄本。原本找不到了,傳聞大內可能收有。這抄本也算稀有罕見、價值不菲了。”
陸炤對佛經絲毫不感興趣:“走走走,我們先回去。這麽一大堆寶貝等著收起來呢!”
姬冰雁隻好捏著那本據說有價無市的前朝佛經抄本跟上幾人回去的隊伍。
今天回去,陸小鳳帶的路,說是大道的路好走些。
這條大道上開的都是些大店鋪,是以囊中羞澀的陸炤此前幾乎沒怎麽來過。
頭一回來,也是走到路口時,當時剛套上古怪大鬥篷的他,就被一隊豪奢馬車跟著的隨從警惕地盯退了。
陸小鳳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對街兩邊的店鋪指指點點給陸炤介紹:“這家是廖家布坊,名聲遍傳江南數座城池,先前你家那些姐姐們就來過這裏,把人整家店鋪現存的衣物一掃而空;那家是豐年酒家,就是特色鮮珍雞湯還一般不給外帶的那家,聽說東家喜好聽書,不知有沒有聽過你的書;對麵那家是合芳齋,字號很老的糕餅店了,京城也有開,蜀中也有一家,比我們幾個的年歲都大……”
陸炤聽到“合芳齋”,目光立刻就隨著陸小鳳所指方向看去:“合芳齋!”
隻見那家糕餅店有著四開間的門麵,門上雕著極精致的花紋,金字招牌上寫著鬥大的字:“合芳齋”。
“你想吃糕餅?”姬冰雁道,“那合芳齋聽起來確實不錯,可惜在蘭州並未有分店,我此前也沒嚐過。”
於是幾人就進了那家號稱老字號的糕餅店。
裏頭賣的糕餅果真花樣繁多,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幾人挑選的時候,還被推薦著試吃了幾樣。
“好吃!”
推薦的都打包了,還把每種感興趣的各樣糕餅都買了些許。
幾人就大包小包地回到陸家。
還沒走到門口,就已經看到大門外停著一列馬車,除了幾個看守馬車的人目不斜視的坐在車沿,再看不見別人。
進了門,沒幾步就到前院,入目的就是一群麵容和善之人,有老有小,著裝低調不顯奢華,卻可見個個氣度不凡。
樣貌還多少有點熟悉感。
然後就看到其中兩位年紀大的長輩一邊握住花滿樓一隻手,將花滿樓團團圍在最中間,麵帶疼惜愛憐地對他一陣噓寒問暖。
花滿樓麵色有些無奈,有些歡喜,又有些對驚擾到長輩的不好意思:“爹,娘,哥,嫂,你們且放心,先前問過診,我已無礙了。”
“瞧你這瘦的!一個人在外麵住,也不是說就不行……”
一位嫂嫂道:“隻怕就是這回遭的罪!地底下那樣的蛇洞鼠穴哪裏是人能呆的,沒吃沒喝的。七童這小臉,身上一點肉都看不見了。”
此次花家全家出行,整一大家子全趕來,就連事務繁忙的幾位兄嫂也匆匆安排了一道跟來,就是想要當麵來,好好看眼死裏逃生的花滿樓。
七童離家方才不滿一年,就碰上這麽多糟心事,一家人都心疼壞了。
七童先是被騙了感情,後又差點餓死在地底下,身心都遭罪,這讓他們如何能忍受得了。
隻恨罪魁禍首都已伏誅,不能叫他們也親自出口氣。
而今救命恩人回來,花家親長便把剛進門來的陸炤也捉了過去,擁到花滿樓身邊。
二老一人握著七童的手,一人握著恩人的手,與兄嫂們誇誇起恩人來。
“名叫陸炤啊?七童可算是與陸姓有緣,兩位摯友都是陸姓。”
“這回可真是太感激你了!不然七童……我們可怎麽活啊……”
“這身子骨一看就健朗,壯實!”
說著說著,雖然花家這些長輩並沒有對陸炤遮掩全身的鬥篷表達什麽意見,但他覺著麵對長輩藏頭不露臉是不是不太禮貌,就突然一把將鬥篷帽子掀開了。
當即場麵一靜。
雖說花老伯提前給他們講過陸炤不凡的樣貌,但猛然間驚鴻一瞥,著實還是給驚到了。
這俊臉倒還好,西域人長相罷了。長長卷卷的銀白長發也能理解,少白頭也不是沒見過。就是那雙奇異的眼睛,還是金藍異瞳,一邊一個顏色的,這誰見過啊!
隻有花六哥回想起以前看到的珍稀罕有瞳色的狸奴,價比千金。
“咳,”好在花家經商,也曾為談生意跑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很快就回過神來,“小陸、額,小炤這副神異麵容,一看就絕非池中之物。遲早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
陸炤嘴角有些抽抽,知道他們是指,古人都認為的,天生異相者,必然成為當世風雲人物,做出一番撼天動地的偉業。
天生異相就是天生長得奇怪,比如什麽重瞳、雙瞳、駢齒、麟身、狼顧等,古人還喜歡給王侯將相編造天生異相和天生異象。
有時候聽他們越編越離譜,聖人簡直都不像是個人的樣貌了。
對恩人,花家親長是看他哪哪都順眼,看起來性子還安穩,不像是個愛招惹是非的皮猴子,對他更是滿意了,更是憐惜他無親無故,無依無靠。
握著他手的花老爺拍拍他的手背,慈祥道:“好孩子,你既是於我們有恩,又是七童交心的摯友,今後花家也是你的家。逢年過節的,七童啊,帶上陸小子、咳,帶上小鳳與小炤回來家裏一起過。”
花滿樓無奈點點頭。
不多會兒,幾位公事繁忙的兄嫂就要先行回返了,他們為趕來親眼看看弟弟,真是硬擠出來這麽一丁點的時間,這下也不便拖延,當即就招呼了要走的幾位一塊離開。
花滿樓知曉他們的緊迫,便沒有再多挽留。
倒是陸炤想到他們可能來不及吃飯,便從一道回來卻站在邊上圍觀看戲的胡鐵花與姬冰雁他們身上,隨手抓下來幾袋大包小包的糕餅,塞給就要上馬車離開的花家兄嫂們。
花四哥一看油紙包上頭的戳子,笑著道了謝:“合芳齋也是老字號了,糕餅的味道一絕。多謝!我們這就先走了,回頭你可要常來花家看看我們呐。”
在大門口與他們揮手作別,目送一列馬車風塵仆仆地上路後,花家二老說要先回隔壁歇會兒,趁著距離晚飯還有些時候。
隔壁?花滿樓的小樓嗎?
而後陸炤就親眼目睹花老伯打開了隔壁大院的門。
什麽時候把隔壁的大院也買下了?!
花老伯笑說:“自打接到花七少爺即將安然回來的時候,老仆就知道家裏一定會趕來看看。是以提前買下了這鄰近的院落,也是方便老爺老夫人與小少爺小姐們住一段時日。”
是的,除了須得早日回返處理事務的花家幾位兄嫂,剩下的花家二老與六童,帶著大侄子二侄女打算留下住一段時日,陪陪七童。
陸炤送走花家一行人後,返回前院,看到一身孤絕氣質的西門吹雪正拈起一塊雪白的糕點在吃,有點驚訝。
而陸小鳳眼睛簡直都快掉下來了!
他沒想到,外出一向隻吃白煮蛋、隻喝白開水的西門吹雪會在這裏吃糕點。
吃甜甜的糕點!
還是不知道經誰人做出的東西!
西門你的警惕心呢?你對外頭食物髒汙的嫌棄呢?
都哪去了啊?!
陸小鳳內心的大喊大叫,西門吹雪是不知道的。他隻一口一口吃完指間那塊糕餅,便不再繼續去拿。
路過的姑娘們聞到空氣中香甜的氣味簡直饞得不行,可大多都被西門大夫冷酷地判為忌口了。
她們隻好遠遠繞開,以躲避糕餅的**。
胡鐵花招呼陸炤他們快來嚐嚐糕餅,說味道著實很不錯。
姬冰雁一口咬下,頷首:“這一種糕餅也不錯。甜而不膩,恰到好處。”
陸炤的小眼神往西門吹雪臉上飄,若無其事補一句:“合芳齋的糕餅,聽說這可是家老字號。”
陸小鳳感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西門吹雪的嘴角好像往上勾了勾。
吃過糕餅,西門吹雪拿出紙張,上麵寫著治療眼睛前期準備所需的各種藥材。
這麽多!
陸炤拍拍胸脯:“還好我剛賺了一大筆賞錢!”
想了想,他又道:“可我不知這麽多藥材從哪裏下手比較好,西門兄有推薦的靠譜路子嗎?”
西門吹雪語氣淡淡,卻道:“如果你信得過,托萬梅山莊的路子。”
陸炤:“好啊好啊!”西門吹雪果真是個冷麵熱心腸!
於是西門吹雪收回那張寫滿藥材的紙,抬腳就出門去聯絡管家。
陸炤拈起又一塊糕餅,上麵均勻灑著淡黃的桂花:“香帥呢?也給他嚐嚐糕餅。”
姬冰雁為自己倒了盞淡茶潤潤嗓:“在後麵花園吧,剛剛朱老板也往後頭去了,不知道在做什麽。”
陸炤:“那我去看看。”
陸炤拍拍手,撣去手上碎屑,將各樣糕餅都挑了點,端著一盤子去往後麵的花園。
繞過假山,石桌處坐著三人,正是楚留香、朱停與上官雪兒。
陸炤走近,發現楚留香與朱停人手一個小木牌在或削或刻。
陸炤好奇探頭過去看:“這是什麽?”
朱停的手靈巧如穿花蝴蝶,手上動作未停,頭倒是抬起來看了來人一眼,回道:“小姑娘說姐姐死了,不知道屍身在哪裏,就想要個牌位燒個香什麽的。”
上官雪兒看起來乖乖巧巧坐在他邊上,攥著他的衣擺,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上的小木牌。
哦對,上官飛燕這回依舊死在青衣樓周圍了。
他們還是憑借她腳上那雙繡著貓頭鷹的紅鞋子,才把人認出來的。
當時幹活的人還沒走光,就隨手點了一個幸運兒,用又一份賞錢遣人為上官飛燕挖了個大土坑,就地下葬了。
沒土封,沒墓碑。
他是沒想到這方麵,姬冰雁是對那女人心懷有怨。
能給人收個屍,不讓那女人曝屍荒野,就已經是看在正昏迷的花滿樓的麵子上了。
怎麽可能還給她精心操持死後哀榮?
上官雪兒也是才得知姐姐的真正死訊,才趁著時機央求好心的朱老板幫她刻一個姐姐的牌位。
陸炤突然轉頭看向石桌另一邊的楚留香,他手上削刻的動作頓時停住。
啊?那楚留香也在刻牌位?誰的?
陸炤還沒問出口,就見楚留香錯開臉,有些無顏麵對他的樣子。
秒懂。
是無花吧!
無花那顆頭,不知道楚香帥給他埋哪裏了。
反正全屍是沒有了。
陸炤很是感慨。
那麽一個厲害的、特別的大反派,想不到淪落到日番男主的下場。
……雖說很可能是受到他那個說書結局的影響……
不過移花宮是什麽時候得知無花的真麵目的呢?
要知道,《妖僧記》出世後,許多人雖因前兩個說書故事的“真實性”,對這故事中的諸多角色多有猜測,可大多人還是不曾將心思詭譎的惡毒妖僧形象安到七絕妙僧無花的身上。
移花宮又是從何得知無花就是妖僧的呢?
聽茶客們所言,移花宮還把無花與妖僧的對應公告天下了。
陸炤對此有些心癢癢的,想知道移花宮是怎麽與無花扯上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