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沙漠圖7·殺機與亂象

“噗嗤。你說你是‘四條眉毛’陸小鳳,可你怎麽隻有兩撇胡子呢,你那兩道眉毛去哪了?”琵琶公主笑得前仰後合,肚子都笑岔氣犯疼了都停不下來。

陸小鳳摸摸自己眼睛上方光溜溜的禿眉:“你怎麽看出來我沒有眉毛的?難道我這眉毛畫得不對嗎?濃眉大眼,多俊啊!”

西門吹雪側過臉去,眼底的笑意似乎滿溢出來,融化了點周身冷如寒冰的殺意。

“陸大俠,王妃有請。”不湊巧的事情總會來打斷其樂融融的氛圍。

陸小鳳懷揣著點疑惑起身:“王妃找我有什麽事嗎?”

琵琶公主好不容易止住笑,眼珠轉了轉:“說不得是看中你眉毛畫得俊,要留你做個駙馬呢!”

“我眉毛畫得再俊,怕也俊不過西門——”陸小鳳猛一個下腰,躲避西門吹雪揮來的劍鞘,“吹雪呀!”

他說笑著離開這叢燃燒的篝火旁,跟隨前來傳話的奴仆去王妃的營帳。

陸小鳳一離開,留下的兩人都安靜下來,一言不發,隻靜靜看著篝火堆上迸濺出的火星瞬息而滅。

本以為等待的時間會很漫長,王妃總歸要考察一番未來女婿人選的成色如何。

但變故來得卻出乎意料。

“著火啦!快救火!王妃還在裏麵!”遠處人聲鼎沸,慌亂的嘈雜響動,不斷有人從綠洲中心的小湖裏舀水去潑那座熊熊燃燒的營帳,卻因火勢過猛,無濟於事。

琵琶公主大驚失色,將將起身,就發現剛剛還在這裏抱劍而立的西門吹雪眨眼間身形一閃而逝。

綠洲不遠處,夜色下有幾條黑影奔行追逐。

“夫人,我去攔住他們。”說這話的人調轉方向,朝後方去,意圖截住追擊的人。

石觀音捂著傷處,衣著發冠都有些許淩亂,奔逃的速度卻絲毫不慢。

該死的王蓮子,說什麽共謀大業,竟敢背叛我!

若不是那人也跟來了……

忽的,她的身影一晃,瞬息之間,由極動轉極靜。

石觀音的眼中倒映出一團迷霧:“我沒動他!你——”

一道悶響過後,此處沙丘又寂靜下來。

沙丘下窸窸窣窣鑽出一隻沙鼠,夜裏覓食。

後麵的幾人終於還是追了上來。

西門吹雪劍上的血還未吹去,血的主人無花難得在那柄劍下留的一條性命,此刻正被束縛在陸小鳳手中。

王憐花輕功飄逸,落在沙丘上那條軀體旁邊,用腳底把那人翻了個麵:“嘖,就死了?誰幹的?”

躺在地上那人宛若一句泥石作的枯骨塑像,生機全無,那張麵目卻正是石觀音無虞。

西門吹雪俯身從她的心髒處挑出一塊牌子樣的物什。

“什麽東西?殺她的人留下的?”王憐花湊上來想看看。

西門吹雪卻沒有細看,掌中內勁一吐,那塊牌子碎作小片,灑落沙地上,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什麽樣的了。

王憐花意味深長給他一個眼神。

此時,本還氣息奄奄安分垂首在陸小鳳手底下的無花突然以一種詭異的動作姿態掙脫了束縛。

王憐花與西門吹雪即刻同時出手,卻也沒能把整個人留下。

沙地上隻留下一隻手,滿地血。

西門吹雪與陸小鳳本打算去追,卻被王憐花叫住。

“去不去石觀音老巢?”

陸小鳳的腳步當即停下。

他雖然提前委托猴精去石觀音老巢“偷人”,可沒見到那兩人,他到底還是放不下心來。現在石觀音已死,他便更好打上石觀音老巢看他們逃出來沒有了。

怪異的石峰或長或短,或高或低,或尖或鈍,或直立或斜倚,聚成沙漠盡頭這一片宛若地獄詭譎魔境的石林。

知道來人是鼎鼎大名的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那些女弟子們自知不敵,都不敢出戰,僅有一人站出來直麵劍鋒來襲。

這人就是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在白衣白布裏的曲無容。

她這一身打扮讓陸小鳳不禁聯想到了慣常套著大鬥篷的陸炤。

陸小鳳用手在嘴邊攏成喇叭狀,衝她喊話:“石觀音已死!束手就擒,得以饒命!另外——我朋友陸炤在嗎?一個長得很好看的西域樣貌的漂亮男人!”

曲無容聞言微微一怔:“他應該已經逃走了,隻是不知能不能夠活著出大沙漠。”至於師父已死,她為師父的養恩,也須得有此一戰!

她手臂輕輕一抖,袖中滑出一道銀光,正是一把銀刀。

西門吹雪很欣賞此人的戰意與夾帶凜冽鋒芒的氣勢,長劍出鞘,冷然道:“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曲無容愣住,從未見過開打前介紹武器的,但眼前人甚是認真的態度也讓她受到一些感染:“此刀是師父所賜銀刀,刀鋒三尺,淨重五斤。請!”

這邊兩人就要開打,陸小鳳還在邊上圍觀呢,王憐花就趁著幾人沒注意,自顧自繞開他倆往裏麵去了。

讓他看看石觀音在老巢攢下多少家當,夠不夠他這次出場一回的。

龜茲王那邊就那麽一丁點子油皮,最貴重的也就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寶石極樂之星,居然隻是帶著一個編造的寶藏傳說。

嘖,龜茲國那邊也有朝廷派出的人在,不好動作。

隻能在石觀音這裏撈點安慰了。

曲無容幾乎差一點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

最後一刻,她沒有什麽想法,沒有什麽遺憾,沒有什麽渴求,世間萬物都在她眼中消失,天地之間再無其他,僅有一柄劍,一柄刺向她而來的劍。

她仿佛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也看不到執劍的那人。

隻有一柄劍。

劍意凜冽,劍光如月。

劍,好似一株長在山巔破開風雪的寒梅,孤傲玉骨,遺世獨立。

恍惚後,她回到了人世間,喉間的熱意流淌至胸膛,浸潤她的白衣。

她聽見眼前那人收劍而立,對她說道:“你已入劍道一途。再過二十載,或有所成,到那時,可與我一戰!”

她以銀刀插在地上勉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大口喘著氣,聲音沙啞地重複道:“劍,劍道……”

西門吹雪從她身側緩步越過,她卻恍惚未覺。

陸小鳳驚歎地跟上西門吹雪。

天啊!西門的劍下,竟頭一回留了活口!

王憐花從裏頭黑著臉走出來。

陸小鳳不禁好奇詢問他發生了什麽。

王憐花拂袖:“我就去一趟石觀音寶庫的工夫,從寶庫裏出來,外頭躺了一地死人。晦氣!”

“什麽死人?”話音未落,曲無容衝進裏麵,下一刻,就從裏麵傳出她痛心地哀呼。

西門吹雪皺著眉跟進去,果然到處都是生氣盡斷的姑娘,她們死狀不一,卻都遭遇過狠辣可怖地折磨。

他走到一具屍體麵前略作檢查,便得出死因乃是她鼻梁正中插著的一柄翡翠雕成的小劍。

那小劍的劍柄上飄著張翠綠色的紙。

紙上竟寫著:

陸大俠笑納,

畫眉鳥敬贈。

西門吹雪示意陸小鳳過來看那張紙上寫的東西。

陸小鳳仔細看過,搖了搖頭:“這字跡我沒見過,畫眉鳥此人我也不認識。”

這人是誰?為什麽要替他殺這些姑娘?真是為他而殺的嗎?

陸小鳳撓撓頭,他也沒打算對這些姑娘們趕盡殺絕啊。首惡石觀音已伏誅,這些女弟子倘若識得好歹,何必刀劍相向。

曲無容臉色發白地跪在一處長廊入口,自她身前起,每隔數步,就倒著一位死狀淒慘的姐妹,這條數十丈的長廊,竟仿若一條通向幽冥地獄的路,遍地屍首。

最後,陸小鳳與西門吹雪合力在石林外挖了幾個大坑,曲無容往返內外,將過去那一張一張朝夕相處的熟悉麵孔抱出來,葬入墓坑中。

陸小鳳嗅了嗅:“怎麽有一股子燒焦的氣味?”

轉頭就看見石林一端滾滾濃煙起,直衝天際。

陸小鳳瞧瞧還在失魂落魄的曲無容,很想問問那邊燒起來的地方是什麽。

“該不會是那個畫眉鳥在燒什麽東西吧?”

“是我幹的。”王憐花施施然走出來,抖去衣擺上沾染的煙灰塵土,“那裏有片毒花,留著便是貽害無窮之物。”

燒光了事,也算他難得的功德一件。

哎呀,都是和沈浪相處久了,心腸都變軟了。

日升月落,沙丘上,那具血液早已不再流淌的泥灰色枯骨忽然間充氣一般豐滿起來,死氣褪去。

她重重咳了幾下,身上那件破損的衣物隨之震顫晃**。

此地再不能長留,必須另尋出路。

那人在西域一手遮天,中原朝廷也蠢蠢欲動,想要再插手進西域商道。

這樣看來,西邊這片土地再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去哪?她還能去哪?

北上是草原部落,南下是山嶺南疆,連正經城池都沒幾座,蠻荒聚居之地罷了,都不是什麽繁華錦繡的去處。

她回想起某人講述的那個故事,以及他所提到的女天皇。

狼狽的身影佝僂伏在沙丘上,手指用力插入沙土中抓握住浸透自己血液的砂礫,青筋暴起。

隻有東邊,東出海上,她才有機會再謀一國!

兩人站定在一座從外看去平平無奇的小樓前。

“朱停下落不明,有消息稱,他正被一夥刺客組織追殺,無暇顧及其他。”花滿樓道。

楚留香歎了口氣:“那就隻能硬闖了。”

據傳,青衣第一樓內機關重重,陷阱遍布,此行必然險象環生、危機四伏。

那扇看起來樸素無害的大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顯露出一條黑暗的通道。

兩人抬腳步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