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說書4·沙漠圖5·登臨
麵對石觀音的質疑，陸炤此時卻不太惶恐。
因為他知道，石觀音跳坑了。
這個新挖開的坑也不算太淺，石觀音在沒有得知故事後續的情況下，應該不會隨手就把他噶掉。
“隻是還沒有講到那個時候。”陸炤繼續道。
“新王年幼稚嫩，還隻是個孩童，自然無法處理國家大事。”
“絲冬公主順理成章替兒子履行國王處置國事的義務。”
石觀音對太後的臨朝稱製，還是有點耳聞的，也曾對此有所心動。
進來龜茲國內亂，她覺得自己等到了一個好時機，隻要她操作得當，還是有機會成為龜茲國的王太後的，到那時候，她就能掌握龜茲國的無上財富，裝點自己的美貌。
“她先前組建讀書會招攬的人才們恰好在此時能派上大用。”
“絲冬公主帶領著她的支持者們席卷音國統治階層，勤政愛民，兢兢業業，內政通明，明察善斷，知人善任，逐漸替換掉許多位子上原先那些毫無能力的庸碌之人，逐漸蠶食反對派大貴族一方的勢力。”
石觀音眼神微動。
替換成自己人……可她那些蠢笨的女弟子們，有幾個擔當得起那些官位？
……也不一定，龜茲那些官位上又懶又色的男人們指不定比她的女弟子們還要廢物，不也把權力攥得穩穩的？
“因著公主在代行幼王的國王權柄期間，她所施行的各項為政舉措效用良好，國內十數年來民生安定，貿易繁榮，經濟發展，文化興盛，外交友好，到處幾乎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那時候，人民親切愛戴地稱呼她為‘幼王的母親陛下’。”
此處“幼王的母親陛下”，陸炤是用一種蹩腳的英音英語讀出來的。
羞恥程度簡直快讓他的腳趾挖出一個地下古城。
“然而反對派大貴族們畢竟有數代的積累，並不那麽容易就被壓死，他們的勢力依然不小，還有能力對陛下造成困擾與阻礙。”
“反對派大貴族們等到了一個絕妙的機會。他們小心動用勢力滲透王宮，在不被陛下覺察的情況下接觸到了王宮中年幼的小國王。”
“小國王的身邊從此多了許多體貼耐心、善解人意的好玩伴、好仆從。小國王與他們從小開始相處，一起遊玩取樂，一起生活學習，一起私底下偷偷說些抱怨的悄悄話，感情變得非常親近。”
“在陛下沒發現的角落裏，那些可怕的蜜糖蛀蟲躲過陛下安排的才德兼備的監察者與教導者，搞壞了小國王本當正常的成長過程。”
石觀音眸色變暗，小國王那裏出了問題，身為兒子，他卻要與親生母親對立，果然他並沒有把自己的母親看作一家人，甚至不認為從國外嫁進來的絲冬是音國本國人吧。
“小國王十四歲到婚齡那年起，反對派大貴族一方就開始請求陛下退出議政大廳，把國王的權柄交還到小國王的手中。”
“陛下看到站在反對派大貴族身前的小國王，此刻才驚覺她這大兒子不知什麽時候起，被人偷偷帶歪了。”
“小國王堅持要回自己的權力，陛下於是同意一點一點交接，逐漸還權給他。”
石觀音不禁皺眉，又想出言反對。
陸炤安撫地勸道：“還沒完，還沒結束。陛下還沒走到最後呢。”
“此後兩年的時間裏，陛下試圖通過把小國王帶在身邊親自指導國政的處理，來掰回大兒子走偏的思維想法。”
“但很可惜的是，小國王並沒能具備令陛下滿意的繼承人的素質。陛下緩慢交托的各項政務，小國王與那些反對派大貴族都並不怎麽上心。他們隻是欣喜於權力的回歸，他們慶祝著他們那一方勢力重新掌握了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勢地位。”
“兩年後，失望的陛下終止了權柄的交還，在小國王與反對派大貴族的反對聲中再一次強行鎮壓這些不和諧的聲音，並首次以國王的母親、先王的正妻的身份，廢除了大兒子的國王身份。”
石觀音覺得這太後廢帝之舉簡直荒謬滑稽，她怎麽可能相信，古今世上至尊至貴的天子竟然有一日會被本該深居後宮的太後下詔廢除。
這豈能是真事？
她不由皺起了眉頭，疑心陸炤是不是在編瞎話哄騙她。
但陸炤的講述卻沒有被打斷。
“小國王被廢除，但國家總要有一位端居王座之上的王。”
“陛下檢查了剩下的兒女，確認他們並沒有被反對派大貴族們染指。於是二王子坐上了音國的王位。”
“陛下心知除了早早登基成為小國王的大王子，其他孩子並沒怎麽接受過繼承人教育，對新上任的二王子並不多加苛責，反而耐心教導他。”
“二王子很聽話很乖巧，可他卻有個致命的缺陷——性格軟弱，唯唯諾諾，很害怕身為前任國王的大哥。”
“趁著一次陛下出行的時機，前國王與反對派大貴族突然發動，衝擊王宮，逼迫新國王退位讓賢。”
“麵對大哥的來勢洶洶、咄咄逼人，被堵在王宮內的新國王恐慌萬狀，就抖著手簽下了退位讓位的詔書。”
“嗬，”石觀音冷笑，換了個姿勢靠在床邊，抬起一條修長白皙的腿蹺到另一條腿上，“廢物就是廢物，爛泥扶不上牆。”
“可是陛下既然能廢王一次，當然也能再廢王第二次。”
“陛下趕回王宮，宣布了亂黨所做一切都無效，將大王子賜死。”
“她看著怯懦的二兒子感到非常失望，就將他永遠關入高塔，再不許外界任何人有機會與他見麵。”
“陛下以謀反罪名處置了反對派大貴族利益集團裏領頭的其中兩個，主支血親問罪處刑，大部分家族財產收為國有。那個利益團體便立刻瓦解了，餘下的貴族紛紛出手爭奪哄搶大貴族落敗後空出的權力位置與財物生意。”
“這次，眾人都以為陛下會立三王女或小王子為新國王。”
石觀音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候。
果然——
“但出現在登基大典上，接過象征權力的君主權杖與王權寶球的人卻是絲冬陛下。”
“她頭戴鑲嵌數顆大寶石、無數小寶石的華貴皇冠，冕服莊重，端坐於純金打造的寶座之上，麵朝滿堂向她恭敬行禮的權貴們，讚美聲若山呼海嘯，舉國上下都在慶賀，漫天禮花綻放，端重的禮炮肅然宣告新女王的登臨！”
石觀音難掩心中激動，那雙殺人無數從來穩定的手此刻卻在輕微顫抖。
女王登基，這可是女王登基！
女主王權，一個女人竟能越過天下一切男人，坐上那個至高至尊之位！
她實在無法平息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緒。
即使她並非全然相信眼前這人所言，但她也覺得這個故事中許多事情並非毫無實現的可能。
那些權謀紛爭是有可能發生的，那些計策舉措也是有可能實現的。
——這就代表，女王的登基，也並非是全然不可能的虛妄！
但陸炤所講述的故事到這裏還沒有結束。
“女王陛下登基後，對皇權的掌握已經到達巔峰，無人再能指責阻礙她所言所做。於是陛下更加大開闊斧地推行許多改革。”
“文化上，女王陛下大力推進私學與高等教育學院的建立與發展，鼓勵文藝創作，無數文學、音樂、繪畫、雕塑等藝術作品在此期間大量湧現，許多美麗的作品帶著對女王的讚頌與對女王思想的記錄傳到國外，流傳到各國，引發巨大反響。各國王室、貴族與藝術家們都以追求音國的文藝潮流為榮。”
“經濟上，女王陛下唯才是舉，親自接見了一位尋求資助的冒險家，並以她超前的眼界洞悉了未來的世界大局，果斷同意了冒險家的請求。那位冒險家在女王陛下的大力資助下，周遊列國，環遊天下，繪製了許多重要的地圖，記錄了好些地理人文相關的文字訊息，還發現了數個極具價值的礦藏，其中就包括金礦與銀礦。一時之間，舉國上下都狂熱癡迷於冒險、金銀珠寶、貿易往來以及新土地的價值。音國一躍成為西洲諸國中最繁榮富有的國度。”
“宗教上，女王陛下以其一時無兩的權勢推舉了新一任教宗。並且在音國最高規格的祭祀大典上，女王陛下親自主持了告向天神的儀式。虔誠的民眾們因此傳頌著女王陛下的聖名來祈禱平安與祝福。”
“軍事上，女王陛下力排眾議，推動軍製改革，使腐朽無力的舊式軍隊煥發勃勃生機，在此後一場大戰中，女王陛下還曾禦駕親征，用新式武器和靈敏準確的戰術擊敗了來犯的敵國軍隊，一戰成名。音國從此在西洲諸國心中成了不可輕易觸怒的強悍大國。”
“女王陛下於內政績卓越，在外開疆擴土，使得音國的發展速度突飛猛進，各行各業興盛，國民安居樂業，因而獲得了所有人的歌頌讚美。哪怕是那些早先被女王擊敗的國內敵對貴族勢力，此時都已經順從地匍匐在女王陛下的腳前，為分得更大的利益獻上忠誠。”
石觀音還沉浸在女王的登基那一刻，卻恍惚聽見後麵女王登基後這一長串各方麵的政績。
女王都成功登基了，怎麽還有後續的……
“當然該有後續的。”陸炤聽見她無意識喃喃出聲，就回應道，“女王的登基，隻是陛下實行她將要開創的一切偉業的開端啊。”
偉業的開端？
“女王陛下曾放出豪言：‘我的野心從不遮掩。我要榮耀向我俯首，征服世界或一無所有！’”
石觀音全然為這位執掌王權的女主所發豪言而整顆心都戰栗不止。
如此一個女人，如此一個起初被親生父親拋棄、被外嫁別國、被丈夫厭棄、被權貴輕蔑的失敗女人，她竟然最後成為了萬人之上的女王。
一切都要在她手底下匍匐，素手翻覆，天下驚變！
這豈能令人毫不動容？毫不動心？
想她石觀音自認是個天下獨有、舉世無雙的絕代佳人。
可她若直麵那位絲冬女王陛下的輝光，一切都將在至尊權柄之下黯然失色。
她明明才貌雙全，武功獨步天下，並不比絲冬公主差什麽。
憑什麽她就不可能走到絲冬女王的地位！
“啊對了，女王陛下登基後，各處敬獻美男子給陛下挑選，倘若被選中，那可真是莫大的榮耀！可惜我的父親那時候已經成婚了，沒能趕上好時候。他還想過等我長大了，或許有機會進入被女王陛下召見挑選的情人隊伍。不過我後來離開了音國，不知女王陛下而今可還安好。”陸炤的語調不斷變化，從憧憬、遺憾、失落到懷念。
最後，他虔誠地閉目合手祈禱。
“天佑女王陛下。”
石觀音胸膛不住起伏，雙手緊緊攥住**的被褥，渾身都在輕輕顫抖。
她的心也在瘋狂地疾速躍動。心中的野心欲望如繁茂野草般肆意蔓延開來。
女王，女王！
她也想！
她終有一日，也要登上那個至高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