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說書4·沙漠圖3·權勢
荒漠，戈壁，靈巧的盤羊跳躍在崎嶇陡峭的石頭間，尋找食物或配偶。
沙漠這看似不毛之地，也生長著梭梭、紅柳、沙拐棗。
生活在這片幹旱之地的部族有其獨特的生存智慧。
每年進入一年中迅速升溫的時節，這塊綠洲上生活多年的沙漠部族就會來到一處特定的沙山，舉辦一次慶典。
這是一座很高的山，中間呈現凹形，從中湧出很多泉水，被當地部族崇拜。
聚會時，人們歡欣鼓舞，吃喝歌舞。接著一些參與特殊活動的男男女女們就會從高高的沙山上順著山坡，或滾或滑下去。這時候，這座奇妙的沙山便會發出大大小小的聲響，有的如雷鳴轟隆，有的如笛吟輕悠。
“啊——”人們的臉上布滿淳樸快樂的喜悅，祈禱這座神奇的沙山保佑他們接下來的生活。
“蘇妹妹、紅袖妹妹、甜兒！這裏，可以從這裏再爬上去。”英姿颯爽的女子站在沙山底下高舉手臂揮動示意。
“大姐，你也來玩嗎？”宋甜甜朝她撲過來，拉著她一起要往沙山頂上爬，“好好玩呀！它怎麽還會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啊？”
她順從地被拉著一起爬沙坡：“這個就叫做‘鳴沙山’，是不是很有意思？我幾乎年年夏季都來他們這裏參加這個慶典聚會。”
蘇蓉蓉這樣安靜淑女的性子都放開矜持，在這新奇的鳴沙山上撒歡。
再一次歡笑著，伴隨著一路上的陣陣鳴響聲，從鳴沙山頂上一滑到山腳，幾位姑娘相互攙扶起來，還要繼續玩。
蘇蓉蓉卻恰好瞥見站在鳴沙山不遠處安靜旁觀的楚楚佳人。
王四娘方才隻玩過一兩次鳴沙山，就到一旁歇息，不再爬山坡了。
蘇蓉蓉好意問道：“四娘不來多玩玩麽？”
王四娘揉搓手頭的帕子，半垂著頭，嬌怯怯地道：“還是算了，有點、太刺激了。”
黑珍珠作為招待親友的主人家，聽說四娘妹子要休息，不想讓她獨自一人巴巴的看著別人玩得開心快樂，自己卻隻能孤零零留下，便主動提出要陪她。
三位姑娘繼續去爬鳴沙山了。
留下旁觀的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從沙漠風光不知不覺聊到各部族小國。
“……說起西域諸國，先前這片沙漠裏最為強勢的，就屬人多兵多的龜茲國……”
“……是呢。可惜遭遇逆臣賊子謀逆反叛，還真成功了，那個叛軍首領而今駐守龜茲國中，已經坐上王座，自稱新王了……”
“……當然不會。各國、各部落、各勢力都關注著進展呢，聽說那個叛軍首領就不是好相與的，手段殘暴……”
“……別說我們都派去了暗探盯著，就連中原朝廷的天子，幾十年看不上這片沙漠的動靜，這回也被驚動，派遣了使節團來……”
“……誰知道使節團是來做什麽的？反正動靜不小，聽聞使節團裏有一位姓黃的天子寵臣，性格倨傲，卻聰慧機敏、手段高明，在被叛軍占領的龜茲國中攪風攪雨，每每都令叛軍首領頗為頭大……”
“……龜茲王？龜茲王沒死。那壓不住賊子野心的無能老東西在外頭逃難呢，帶著他的王後與公主，以及那幫子廢物臣子到處躲躲藏藏……”
“……叛軍首領肯定想抓他，殺了也行……我們各勢力自然是支持正統的老龜茲王的，多少也要給他們行個方便，幫忙遮掩一下行蹤……”
王四娘隨口套著黑珍珠的話，簡直漏如篩子。
聽黑珍珠故作惺惺之態，表示大家當然都支持被謀反成功的無能老龜茲王，他哪裏會不明白這些攪和其中的勢力在想些什麽。
無非就是給龜茲叛軍留下在外流竄的隱患，好繼續擾亂打壓勢大兵多的龜茲國罷了。
可惜朝廷的使節團已經到了龜茲國中，自己不好再與朝廷直接對上。
在外流亡的老龜茲王聽上去還沒放棄複國，莫非他手上仍然握有什麽倚仗？
好奇心起來了。
豈能不去瞧一眼呢？
沒有妝台，沒有繡被，沒有錦帳流蘇，也沒有任何華貴的陳設，庸俗的珍玩，炫目的珠寶。與奢侈華麗的沙漠之舟上那間主屋相比，這間屋子就突出一個精雅舒適。
鎏金的巨型籠子就被放置在床榻正對麵的牆邊。
籠子上的嫣紅綢緞被再次掀開。
乖順的漂亮寵物依舊安靜地蜷縮在籠子的角落。
籠子外，柔媚地動聽呼喚令人心神俱醉：“乖孩子，你可還覺得暈船？我們已經到家了。”
幾下金屬相碰撞與摩擦的聲響過後，金籠子的籠門被打開了。
乖寵順服地從籠子裏鑽出來，隨著他的行動，身上傳出窸窸索索的聲音。
這時候石觀音才發現，他的腰間、喉嚨處都各自掛著一條金燦燦的長長鎖鏈，另一端就連在籠子裏，使他的行動範圍出不得以金籠子為中心五十尺的範圍。
石觀音這才知道，打開籠門的這串鑰匙上，那兩把小小的鑰匙原來是用來打開鎖鏈的。
屋子裏那張床寬大而舒適。
石觀音緩緩在坐了下來，玉手抬起一招，乖寵溫順地跪在腳邊，伏在她的大腿上，讓她能夠輕易撫摸那頭愛不釋手的銀發。
隻可惜手心還是能覺察底下輕微的戰栗。
陸炤可不就戰栗麽。
看上的男人必要得到手，到手了用完就棄若敝履，還要喂了罌粟再丟到石林老巢大門口掃一輩子地。
沒得到手的男人除了楚留香，就是被折磨得眼瞎耳聾還殘廢毀容的石駝。
他又沒有楚留香的主角光環，哪條都是死路。
雖然他現在是假裝順從，但他也是真怕順著順著，石觀音突然來一句帶著命令的所謂勾引。
她的勾引是勾魂引命的勾引！
如此險境，他又能有什麽辦法應對？延時間，等待救援？
可陸小鳳趕得及來救他嗎？
靠在大腿上的陸炤暗自咬牙。
要相信陸小鳳，也要相信自己！
什麽東西是我會的，還可以用來破局，達到拖延時間目的？
拖延時間、拖延……
一千零一夜——那位給嗜殺國王講故事延長自己生命的機智女人！
陸炤閉著眼睛開始檢索腦海中繁複雜亂的信息，構思什麽樣的故事可能成功吸引到石觀音的注意，若能引起她的興趣，轉移她的注意，就有希望拖延時間等待陸小鳳救援。
石觀音，真實身份是昔日黃山世家唯一遺留下來的姑娘李琦。為了避禍，她重傷時選擇東渡扶桑，被天楓十四郎救治，嫁與其生育二子，暗中自不知名處習得一種驚人的奇特武功，拋夫棄子，重返中原，殺滅仇敵華山七劍剩下四人，後成為武林傳聞中行蹤詭秘的女魔頭石觀音。
她的過往，她的現在，她的將來。
她會被什麽吸引？她會因什麽動容？
她的弱點是什麽？她心靈的缺口是什麽？
原著中楚留香在麵對石觀音的**時似乎當著她的麵分析過……
陸炤努力回憶楚留香的那段話。
心靈空虛……一直不停的尋找……找男人是為了填補空虛的……
陸炤有點驚訝。
石觀音征服男人是為了尋求認可以獲取短暫縹緲的滿足？
古代諸多女人受限導致的局限麽——女人的價值為何是要從男人那裏尋求肯定？
自己的價值為何是要從別人那裏尋求認可？
這麽看來，石觀音隻怕沒怎麽接觸過女性高位掌權者們的事跡啊。
再想到她為了維護自己所謂的“第一美人”的名頭，對威脅她美貌地位的女人們痛下狠手。
毀容，或死。
嘖嘖，什麽才是最美麗的最吸引的？
太後，女王，女皇帝，給她展現一番女人手握頂尖權勢時的至尊之美吧。
“哦？什麽趣事，說來聽聽。”美人斜倚在他肩頭，呼出的氣息掃到他的頸側，激起一陣酥酥麻麻。
陸炤慌張地捉住那隻不老實**的玉手。
“咳咳。夫人也看得出來，我這麽一副樣貌，就不像這中原之人吧？”
開始表演了，胡話技能發動！
“其實我來自距離這裏非常非常遙遠的、比西域還要西邊的國度。”
石觀音對那麽遙遠的地方不怎麽感興趣，另一隻未被捉住的手又不老實了。
陸炤忍耐著屁股蛋子被揉捏的欲哭無淚感，接著講。
“我小時候見過我們的女王陛下。”
嗯？石觀音的手一頓。
陸炤的視線落在那塊蓋籠子用的嫣紅綢緞上：“她的紅發宛如燃燒的火焰，渾身好似散發出熾烈的光芒，就如沙漠中的日輪，照耀在每一位子民頭頂。她是豔麗的薔薇，美且強，無人能夠抵擋拒絕她的垂青。”
石觀音從他的那點子束縛中抽出手，撫摸上自己光潔細膩的臉龐。
“小時候，我還不懂事。聽他們談論起女王陛下的過去、讚美起女王陛下的成就，我什麽都無法理解。直到而今，我才明白女王陛下的偉大，與美麗。”重複重點詞匯“美麗”。
石觀音突然倒入陸炤懷中，緊緊貼著他的胸腹，一雙如溫潤玉石般的手臂摟上他的脖頸，星目流光，吐氣如蘭：“妾身比之她，又如何？”
……
送命題！
陸炤頭努力往後仰，離石觀音的臉遠點：“……也許夫人更為美麗。但在我自孩童時保留至今的回憶裏，女王陛下是特別的。”
不等石觀音又要發布考題，陸炤催眠自己忽視石觀音在他懷裏這個恐怖事件，繼續講故事：“他們為女王陛下的過去而歎息，憐惜她曾遭遇的摧折磨難，又為女王陛下而今的權勢與達成的壯舉讚美稱頌。我就是從此得知女王陛下到那時候還未完結的一生。”
“那年冬天的第二場大雪後，絲冬公主十四歲了，被嫁去另一個國度——音國，從此成為另一個國度的王子的王妃，就好比中原的太子妃。”
“但她並沒有得到歡迎與尊重。這場聯姻，得利的人裏沒有她。”
“絲冬公主嫁給了那個脾氣火爆、自私孤傲的大王子，可大王子嫌棄青澀的她不如自己的那些成熟情婦有韻味。”
“大王子的冷落與不上心影響到了王宮內外。就連王宮中的仆人侍女們都私下裏嘀咕她，她聽不懂異國他鄉的語言，隻能隱約感覺到她被無形的排斥隔絕在這個陌生國度之外。”
聽不懂異國他鄉的語言，被排斥在陌生國度之外……
石觀音眸光輕輕閃動一下。
“時常能夠出入王宮的那些貴族們更是見風使舵，誰都看得出來大王子與王子妃之間的冷漠不和。他們也看不起這個稚嫩的異國公主，談及她時，總是鄙夷她而今私生女的身份。”
“然而絲冬公主卻非一開始就是私生女，隻是她的母後並未能夠誕下男性子嗣，冷酷無情的父王無法獲得和離的許可，就強行宣布他與王後的那段婚姻無效。既然從來沒有過婚姻，那麽絲冬公主就不算是婚生子了。尊貴的公主殿下，在那惶惶降臨的一日，突然之間淪為私生女。”
“音國那些貴族或許知道這私生女身份的真實由來，或許不知道，可無論如何，都不影響貴族們自詡高貴地輕蔑俯視絲冬公主。”
“絲冬公主一直忍耐著，壓抑著，默默學習著音國的語言。直到有一日，大王子的情婦都敢騎到她頭上，對她口出狂言、奚落炫耀。”
“公主殿下憤怒駁斥那無理的女人，情婦竟衝過來扇了她一巴掌，周圍的仆從侍女無一人上前阻攔，隻有窸窸窣窣的閑言碎語輕飄飄地消散在幾乎凍結的空氣中。”
“奇恥大辱。”
“大王子得知此事後，毫無表態，冰冷無比。他對公主殿下說，倘若不是為兩國聯姻，需要一個公主身份的人作為他的王妃，他絕不可能迎娶這麽無趣的女人，根本比不上他心愛的情婦們，他甚至不太願意讓絲冬公主生下他的王位繼承人。”
“奇恥大辱！”
“絲冬公主怎麽可能輕易放過這些羞辱。她下定決心，後發努力，韜光養晦，暗中開始籌備組建自己的利益同盟團體，意欲發動一場謀奪。舉事若成，成則雲端俯瞰天下；舉事若敗，敗則泥底碾作塵土。”
石觀音立時起身，離開陸炤懷中，大駭：“她、她一個女人，竟膽敢謀逆！”
“有何不可？”
“朝代更迭，皇家輪替。所謂天生的貴賤，怎麽在皇權上有貴賤轉變呢？”
“有人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