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活與電子遊戲的九種關聯(中)

/迷茫期與重度依賴/

大一的初冬,李文心拜托唐既明當說客,勸說許渭塵申請L大。

李文心不清楚許渭塵的性向,以為許渭塵是不想待在她身邊,但唐既明猜測,許渭塵想離家遠些,是為了方便展開感情生活。

唐既明不以許渭塵的保護者自居——他們關係顯然沒有進展到這個程度——不過是由於許渭塵缺乏防備心,兩位母親密不可分的關係,以及恰好被許渭塵告知了秘密。

好在許渭塵著實好騙,唐既明稍稍一恐嚇,他就遞交了申請,也順利地被錄取了。

進入L大後,有一段時間,許渭塵成為了派對常客。

唐既明的室友範嘉荀常碰到許渭塵。他告訴唐既明,許渭塵次次都被室友當僚機和入場門票,去許多派對,卻不喝多少酒。

原本唐既明認為這是許渭塵自己選擇的大學生活,隻是偶爾去許渭塵寢室看一眼,問問他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不打算幹涉。但一天晚上,在圖書館寫論文時,唐既明收到一張範嘉荀發來的照片。

派對上,許渭塵和唐既明也認識的一個玩咖馬歇爾站在壁燈下。

馬歇爾搭著許渭塵的肩,低頭和他說話,似乎隻消再貼近些,就能吻在一起。許渭塵麵無表情,細長的手指捏著啤酒罐,但也並沒有抗拒。

唐既明從未見過許渭塵跟人這麽親熱,盯著手機屏上許渭塵的臉,一時之間好像沒有想到什麽,沒做出反應。

範嘉荀又發來:【馬歇爾找到新獵物了。】

唐既明想了想,問範嘉荀:【許渭塵喝醉了嗎?】

範嘉荀沒有馬上回複,唐既明給許渭塵打了兩通電話,許渭塵都沒接。唐既明不知道許渭塵在忙什麽,隻是覺得即便想戀愛,至少馬歇爾不是良伴。

【馬歇爾倒伏特加給他喝了。】範嘉荀的消息終於發回來,又問:【要我去把他帶回來嗎?他們還在聊天,我看渭塵好像不是很喜歡。】

唐既明問範嘉荀要了派對的地址。

從圖書館去派對所在的地方,開車隻要幾分鍾。道路限速很低,唐既明不能開快,眼前總是晃過馬歇爾搭著許渭塵肩膀的手。

從舞會後,他們幾乎完全沒有身體接觸,因為唐既明總是與許渭塵保持著非常恰當的距離。唐既明頭一次意識到,可能哪天許渭塵會對另一個人比對他更依賴。偷偷去買對方想要的禮物,在早晨接到電話時不生氣,甚至是一起醒來。他希望不是馬歇爾。

唐既明將車停在路邊,往房子的方向走,迎麵而來竟是許渭塵與馬歇爾。兩人拉拉扯扯地走到唐既明眼前來,許渭塵認出唐既明,皺著的眉頭突然散開了,看起來鬆了口氣,一副需要救星的可憐樣子。

唐既明把許渭塵從馬歇爾手裏解救出來,許渭塵不道謝。唐既明在前麵走,他看不清路,走得歪歪斜斜。唐既明看不過去,才扶住了他。

許渭塵的袖子捋起來,唐既明扣到了他的腕骨,他的手腕冰涼細瘦,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他幾乎半抱著唐既明,頭發蹭到唐既明的下巴,身上的酒氣滲進空氣,說話已經變得含糊。

唐既明低頭看見許渭塵的睫毛,在昏暗的路燈燈光中,還有光滑的麵頰與紅色的嘴唇。唐既明覺得許渭塵真任性,但始終無法再認為接和照顧許渭塵是件很麻煩的事,任性也不算是什麽不好的性格。

不久後,唐既明已經不再否認,自己幾乎將許渭塵視為了一項責任,在唐既明的建議下,他們申請了同一間宿舍。

唐既明有理由:許渭塵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容易受到傷害,無法離開唐既明的關照,以及由於家庭,他們是不能長期避開對方的親密的朋友和家人。

斷斷續續照顧許渭塵的一年半中,唐既明和誌同道合的幾位同學做出了Sphinx第一款遊戲的雛形。

由於許渭塵經常穿著睡衣走到狹小的公共休息區喝水,其中一名合作者仰儲注意到他,問唐既明好幾次:“能不能給我許渭塵的聯係方式。”

唐既明起初不認為仰儲是個登徒子,出於許多考慮,沒有同意,直到許渭塵出櫃後,在雪場酒店,唐既明才對許渭塵提起這件事。

許渭塵聽起來很想找個男朋友,但唐既明問他願不願意認識仰儲,他又對唐既明發了一通大火。

那幾天許渭塵被李文心趕出家,瘦了很多。

他不願意吃飯,喝水都要靠在唐既明肩膀上。許渭塵本來喜歡用的沐浴乳有點薄荷的香氣,沒幾天被唐既明家的洗浴用品浸透,而後又變成雪場酒店的味道。他將臉貼在唐既明的胸口,一副虛弱的模樣,憂鬱地問唐既明:“以後都不讓我回家怎麽辦,我很快就要在雪地裏流浪了。”

唐既明本想說不至於,他會照顧他,但實際上許渭塵隻是自言自語:“早知道不跟她說了,大過節的。”

為了仰儲的事和唐既明生氣之前,許渭塵原本很開心。

因為唐既明在酒店的賭場贏了錢,給許渭塵買了一個鑽石領帶夾,還發覺一個道理,無論是誰,在陪伴某些人時,都可能會自願跳進消費主義的陷阱。

他也陪許渭塵在娛樂室玩了幾種小遊戲,許渭塵玩得並不好,但和他莫名親近,仿佛對他產生了一種深厚的依賴傾向,唐既明對此並不排斥。

由於唐既明說錯話,許渭塵氣得下樓開了一間新房住,唐既明自己也沒有睡好。幸好許渭塵很快就消氣了,次日恢複了從前的態度。

在唐既明開始真正尋求投資前,他中止了和仰儲的合作。

原因是仰儲在遊戲中做了一個角色建模,唐既明隻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將許渭塵作為原型。角色是一名酒吧老板,對所有客人調情。

據另一名合作人劉易斯所說,這是他認識唐既明幾年中唯一一次見到他發怒。唐既明與他看法不同,自認還算理智,妥善地解決了後續的問題。

許渭塵提出投資唐既明的那天,唐既明過得不太順利。

一名約好見麵的投資人未如約前來,次日定好的展示被取消了。怕同伴對公司前景感到迷茫,唐既明誰都沒說,也不接電話,待在房裏寫代碼。

如果不是許渭塵收到仰儲發來的騷擾短信,推開門衝他發怒,唐既明大概會在房裏待一整夜。

那也是唐既明第一次帶許渭塵去了湖畔友誼公園。

許渭塵穿著一件淺色的衛衣,像小朋友一樣坐在長椅上,和唐既明一起麵向深黑的湖麵,天真地告訴唐既明,他父親給他留了一筆錢,可以用來給他們的遊戲投資。

唐既明起初有些誤會,因為許渭塵要給他的是父親的遺產,如果隻把唐既明當普通朋友看,應該不會這麽做。不過誤會沒持續多久,他很快確定許渭塵隻是想得簡單——他們的關係很好,許渭塵恰好有這筆錢,唐既明就可以拿。

唐既明當然拒絕了許渭塵的投資,但是從公園回去的路上,唐既明發覺自己心情變得比先前開闊少許。挫折帶來的陰霾不再那麽深重,信心莫名增多了一些。

在尋求投資時,唐既明一共見了十四名風險投資人,做了二十三次展示,收到八份意向方案。其中有兩份的金額高於父親支票,但條件較為苛刻,唐既明沒有同意。

或許是許渭塵的信任給唐既明帶來了運氣,不久唐既明便獲得了第一筆合適的投資。

此後,湖畔友誼公園成為了那時唐既明除了公司、學校之外最常去的地方。夜晚工作結束,唐既明便去公園走走,時間常常很晚,草坪和長椅都不再有行人。

遊戲上線前,唐既明坐在和許渭塵坐過的長椅上休息,收起父親給的支票,構想了自己不讓許渭塵失望的未來。

/成癮與無法戒除/

唐既明認識艾莉絲時,她剛從商學院畢業。她是公司投資人詹姆的女兒,漂亮高挑,善解人意。

詹姆請唐既明陪艾莉絲出席了幾場晚宴,她公司有聚會,也邀請她參加。

艾莉絲和公司其他人沒什麽話題,唐既明關照她,常陪在她身旁。艾莉絲的性格與舉止,使唐既明想到他的母親林雅君,和她聊天比和其他人輕鬆,兩人便迅速地熟悉了起來。

公司裏個性較為開朗的下屬問唐既明,是否在追艾莉絲小姐。唐既明並未和女性產生過愛情,不曾設想過家庭生活的未來,也暫時不清楚這是不是一段關係的開始,所以沒有急著否認。

兩人認識了兩個多月,交往得很禮貌。一次,詹姆要向他的好友推介唐既明的公司,叫上了唐既明,陪他們一家去晚宴。

席間唐既明和艾莉絲聊天,回憶他尋求投資時碰到的各類投資人,說起到他宿舍大放厥詞的那一名,不免提到了許渭塵。

唐既明白天剛剛見過許渭塵。他回宿舍拿東西,要走時,許渭塵下課回來。

外麵在下雨,許渭塵不打傘,戴上了衛衣帽子,額前的頭發還是濕了。公共區域沒開燈,許渭塵差點撞在唐既明身上,唐既明聞到他身上的濕氣。

“幹嘛不開燈。”許渭塵手抓著唐既明的胳膊,不高興又輕飄飄地地晃了晃,拉著唐既明幫他修電腦,讓唐既明的晚宴都差點遲到。

唐既明承認自己喜歡和許渭塵待在比較黑的地方,但不認為自己說到許渭塵時,態度有什麽變化。艾莉絲言之鑿鑿地說了些與實際不符的話,唐既明坦**地否定,並切換了話題。艾莉絲問他要許渭塵的照片看,唐既明轉而聊起天氣。

不過,在跨年夜,許渭塵和艾莉絲還是見了一麵。

那一段時間唐既明的工作壓力很大,派對開始才稍稍放鬆了些。然而許渭塵一出現,就嫌燈光太暗,馬上離開,好像把唐既明僅餘的輕鬆也搜刮一空。

艾莉絲開玩笑說漂亮的許渭塵把唐既明的心帶走了。唐既明不否認自己的低落與許渭塵有關,隻是不認同事實如同她所說的那麽**。

新年的第一天,他回寢室接許渭塵,許渭塵睡得很沉,仿佛昨晚在別的派對醉生夢死到早晨了,但是身上沒有酒味,不知和哪些人待在一起。

唐既明問他,他不肯細說。

從學校回家的一路上,許渭塵很古怪,心情太不好,又問起唐既明艾莉絲的事,而唐既明對許渭塵說了多餘的謊。

實際上唐既明說過不計其數的假話,主要集中在聖路易斯教會學校時期,為了購買遊戲,為了使用電腦。他說謊從不臉紅,對宿舍管理員說,對老師說,對父親說。隻要能夠達到目的,謊言是他在那一刻的真實。

隻有這天,唐既明輕鬆地騙許渭塵他和艾莉絲有可能會在未來在一起,謊言卻沒有成為他的真實。撒完謊之後,他清晰地感受到他與艾莉絲其實不可能,於是去看許渭塵的側臉。

許渭塵看著窗外,聽完沒什麽反應,好像並不在乎,過了幾小時,煩躁地告訴唐既明他想找人上床,要唐既明做他的床伴。

就連提這種要求,許渭塵的態度也是蠻橫的,讓人覺得他既隨便但緊迫。如果不是唐既明,也能是別人,不行就算了,別想太久。

考慮的幾天,唐既明過得迷失,數次想要兌現父親的支票,又想到許渭塵那張無所謂的臉:“我實在忍不住隨便找一個也不是不行。”所以最後還是同意了。

他查閱了資料,購買了需要的物品,訂了城中豪華酒店的套房,加班提前處理完周末所有的工作,在周五的傍晚去接許渭塵。

因為風大,許渭塵穿著一件很厚的外套,坐進車裏便脫了,駝色的羊絨毛衣將他的麵頰襯得更加白皙漂亮。他看起來很緊張,一言不發,手按在膝蓋上,有時又握在一起。

沒多久後,唐既明了解到,許渭塵動情時近乎乖巧,和喜歡的人接吻是這樣的感覺,而現實與生活的確存在與電子遊戲不同的意義。許渭塵吻他,擁抱他,顫抖時,唐既明的理智沉沒進衝動與愛情,沒入一種濃稠的痛苦與深重的幸福,因為在盲目,謊言,遺憾,不得善終,父親醜陋的哀求,從C城到L城漫長的高速公路,所有慘敗的先例與不要重蹈覆轍的警告之中,他仍然隻能看見許渭塵的眼睛。

和許渭塵共度良宵的夜晚到白天,唐既明的手機上共有四十九通未接來電,和一百十七條短信。

許渭塵在十一點半睡著,唐既明覺得他的麵頰泛紅,十分可愛,在他不能拒絕時吻了他,發現他體溫比自己高一些,讓酒店送來體溫儀,測出許渭塵果然發了低燒。

唐既明做足功課,唯獨沒有準備藥品,隻能開車在城裏找通宵營業的藥房。他一共去了兩家,第一家在一周前停止營業,但地圖沒有更新,又去了遠些的第二家。

回到房間時許渭塵竟然醒了。唐既明在外麵待了一個小時,衣服和身上都冰冷,本來不想靠近許渭塵,但許渭塵可能燒得糊塗,毫不猶豫挨近他,抓緊了他的衣領。

卡比丘

大家周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