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釘子
軟釘子
張家船上,兩人各懷鬼胎,暗自琢磨著往後的計議,不知何時,十裏偷偷摸摸和百裏爬上了船,灰頭土臉的像是剛從泥堆裏爬出來似的。
春桃和桃花坐的方向正對著他們,四人碰個正著。百裏齜著一口小白牙先跑了過去,笑盈盈的看向春桃,說的字正腔圓,“春桃一起玩。”
十裏見是她們二人,鬆了口氣,錘了下百裏的腦袋,揪著百裏的衣領就往船艙裏拖。“被娘看見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七歲的十裏蛻變的已然不是桃花剛見那會兒的窩裏橫了,眼中的火光還沒完全消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打架了。
可惜,十裏放鬆的太早,孫氏一聲站住,十裏堪堪撩起布簾的手硬生生的定格了,像被點了穴一樣。
孫氏豎起耳朵都沒聽見船上兩個娃子的動靜,何況此時還是順風,不免有點擔心,正巧其餘的漁夫們陸續趕了回來,便稱去喚春桃為由,上了船。
這剛一上船,女娃子們的異常沒看到,反而看見了自己兩個滿身泥濘的混小子。明顯是和人打架了,她的心氣不由的上躥下跳。清早她就命令十裏帶百裏出去和夥伴們一同耍鬧,不成想卻給她耍玩到這種程度回來了。
“你帶著弟弟一起打架去了?”
十裏欲言又止,半響才回了句,“不是。”
孫氏氣道:“不是?那這是怎麽回事?”
十裏抿唇,看了看一副明擺著不在狀態的百裏,語氣不由得衝了,“還不是因為百裏。”從百裏犯傻勁的那刻起,爹娘就教導他,身為哥哥就要保護好弟弟,不能讓他被別人欺負。弟弟不是傻,弟弟隻是一直認為自己是三歲。父母的話,他從不敢忘,隻是以前百裏都在春桃身邊轉悠,他也沒什麽機會同百裏和村裏的夥伴們一起玩耍。他哪知道今天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孫氏聽十裏的話頭,顯然藏著內情,緩和了下語氣,先□□桃下船找自己的祖母,回過頭抱起桃花,家長做派的坐在藤條椅子上,問起話來。
十裏頓覺委屈,眼眶發熱,卻還是梗起脖子說道:“俺和百裏一同去找村裏的狗蛋他們,約好了去摘野果,狗蛋他們幾個爬上樹,往下扔野果子,百裏沒接到,他們就笑他笨,說他傻。俺聽不過就揍了狗蛋,他們就合起夥來一起來欺負俺們,百裏也不躲,俺為了護著他隻好抱著他在地上打滾。”
桃花穩穩的坐在孫氏的懷裏,仿佛能聽到孫氏心酸苦澀的心跳,她故做無意的小手撫了兩下孫氏的心口,再抬眼去看百裏,他望著春桃走遠的方向發呆,不知在想什麽,好像沒聽到關於自己的故事。
孫氏口中艱澀,說不出話來,召喚十裏到跟前,他遲疑了會還是挪了過來。
她伸手在十裏髒亂的小臉上拂去了一些泥濘,好一會才酸澀的擠出了幾個字,“好孩子,疼不疼?”
十裏鼻子一酸,小男子漢似的倔強的搖搖頭。
她又把百裏叫到跟前,語氣沉重而又堅定的對著兩個孩子說道:“百裏不是傻子,你的弟弟不是傻子。”
百裏懵懂的眨眨眼,望著孫氏,想了又想道:“傻子?”
“百裏,記住了,百裏不是傻子。再有人說你傻,你就打他。聽明白了嗎?”孫氏說完還在百裏的身上示範了一下打的動作,加重了打這個字眼。然後又拉過百裏的髒手往自己身上打了一下。
百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重複了一下“打”的字音,小拳頭輕輕的碰了一下孫氏。
孫氏搖頭,抓著百裏的手腕,使勁往自己身上搥了一拳,再次出聲道:“打!”
百裏這回好像是真懂了,使了勁往孫氏身上打了一下,見孫氏微笑著點點頭,他也跟著笑彎了眼睛。
孫氏鼓舞著百裏,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重複著那句話:有人說百裏傻,百裏就打他。
桃花看在眼裏,感覺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哪不對,隻當自己還小,不需要想那麽多複雜的事情。
日頭高掛,臨近晌午,漁民們差不多都回來了,連不是漁戶的人家也出現在了河岸邊上。
頭包灰色布巾的婦人,直眉瞪眼,滿麵怒容,手上拉著一個鼻青臉腫的孩子,站在張家的大船下,能清楚的看見孫氏抱著桃花,在和兩個孩子說些什麽。
婦人張嘴便不客氣的喊:“張家媳婦,你給我俺下來,俺來討個說話。”她這麽一喊,把周圍懷揣著一顆八卦心的婆娘們也都引了過來,悄麽聲的嘰嘰喳喳。
孫氏聞聲低頭一瞧,本就沒怎麽消滅的火氣騰地一下竄了上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狗蛋娘,河口村裏的住戶,擁有良田十畝,算是村子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人家。平時也尖酸刻薄,從來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主。
孫氏心說,俺沒找上門,你倒自己闖進來了。二話不說,抱著桃花率先下了船。
十裏也沒見過大人帶著孩子找上門討理的陣仗,忙拉著百裏緊隨孫氏也下了船,爹爹還沒回來,他身為家裏的長子就要擔當起給娘壯膽的責任,保駕護航似的站在孫氏的旁邊。
剛在船上,孫氏眼裏光顧著看狗蛋娘了,根本沒發現身邊還有個狗蛋,下船離近了這一看,心裏繃不住樂開了。麵上不動聲色的瞥了瞥自家的大兒子,心道:沒白吃那麽多年糧食,好樣的,不愧是她的兒子。孫氏心中的憋屈氣莫名的就消散了許多,畢竟他們也沒吃虧不是。
桃花卻笑出了聲,好像生怕場麵不夠熱鬧似的,還呱唧呱唧的拍起小手。不怪桃花憋不住,實在是狗蛋的樣子有夠滑稽。
她也是從小孩子走過來的,前生她和鄉裏的孩子們打架,絕不打臉,全往大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招呼。自以為闖了禍,回家老實交代後,爹卻好一頓誇,說她有本事,繼承了他優良的傳統,還是娘看不過眼,教育她打架就是不對,尤其還是女孩子打架。爹卻說,那是咱家女兒有能耐,不但揍了人,還不留痕跡,誰也找不了咱們家麻煩,也不能來說事。
而狗蛋呢,嘴角被打出了血跡,眼眶上一邊一個烏青的黑框。前生爹爹,管這叫熊貓眼,再者臉頰上的擦傷紅腫了老高。如果不是見過狗蛋原來的模樣,還以為他一下子被吹胖了,和村子裏的大胖子大毛站一塊,簡直就是兄弟倆,基本上已經看不到本來的麵目。
不,不,桃花還是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濃濃的羞怒,被別人揍成了這個奶奶樣,還要在外人麵前丟人現眼,想他以後還怎麽有臉和小夥伴們一起玩啊。
狗蛋娘一聽桃花歡快的笑聲,火冒三丈的氣焰一下子就全冒了出來,沒等她破口大罵,孫氏搶先一步慢悠悠的截住了她的話頭。
“狗蛋娘,你也來看看俺家的兩個孩子,被一大幫子人欺負,俺找誰說理去?小孩家家的混在一起摸爬滾打不是常有的事嗎?為這點子事兒就來俺家,你的臉臊不臊?”孫氏說完,也覺得解氣,平日裏雖和狗蛋娘沒什麽接觸,可她的人品村子裏沒有不清楚的,能躲就躲,絕不會自己去找晦氣。
被孫氏一頓搶白,狗蛋娘氣的臉色登時無光,而她的袖子不時的被狗蛋扯動,像是想拉她回去。
周圍的婦人,聽得七七八八,卻也明白了七八分,紛紛張嘴勸說。
“狗蛋娘,狗蛋身上有傷,十裏百裏也不見得好到哪去,俺看就算了吧。”
“是啊,這都快晌午了,好給狗蛋爹做飯了,現下地裏頭都忙著嘞。”
孩子們打架,除非特別嚴重,家長們沒有一個會想要參與進來,畢竟隻要大人一參合,事就大了。
“狗蛋娘,你虛長俺幾歲,俺叫你聲姐姐。今兒個這事,莫不是狗蛋先牽頭罵俺家百裏,十裏也決計不會動手。百裏雖打了狗蛋,俺家十裏和百裏也沒討了什麽好處,咱們就算扯平了。”孫氏繼婆娘們說完之後,緊接著開口,完全不給狗蛋娘說話的機會。
狗蛋娘氣的渾身直哆嗦,本來想先胡攪蠻纏占個上風,沒想到被孫氏軟綿綿的話鋒給搶了先機。把她一肚子的髒話都憋回了腸子裏,恨她牙根直癢癢。末了,隻得把氣出在狗蛋身上,罵了句沒出息的狗東西,狠狠的瞪了孫氏一眼,拉著狗蛋灰溜溜的走了。
“瞧她那個德行,俺就見不慣,仗著家裏有幾畝田,拿鼻孔看人。”孫家媳婦宋氏今年才從河對麵的村子裏嫁過來,合著還不了解河口村的具體情況,和狗蛋娘吵過幾次嘴架,才結下了梁子。
“也虧得是張家媳婦,讓她碰了個軟釘子,但是回家之後還不知道要怎麽編排呢。”吳家嫂子根據狗蛋娘的性子,說了句最中肯的話。
孫氏不在意的笑了笑,她家有地是她家的事,誰也說不準將來會怎麽樣?大家騎驢看賬本吧。
幾個婆娘寬慰了孫氏幾句,大致是要她別跟狗蛋娘一般見識,徒然給自己添堵,不劃算。
孫氏笑著一一謝了,別了婆娘們領著孩子們回到了船上。揪著十裏的耳朵,笑罵:“還不快去換衣服,仔細叫你爹看到了。”
十裏知自己躲過了一劫,朗聲笑應著,拖著百裏回去換了衣服,又把臉洗了個幹幹淨淨。這回瞅著,臉上竟沒半點傷痕。
桃花暗忱,好小子,沒看出來也是個打架能手啊!
作者有話要說:求評求收,打滾……打滾……打滾……
問:一個人對你說偶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這說明什麽?
答:他重口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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