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進退兩難的朱棣
此時的朱棣,正在有魚米之鄉稱號的江南一地清查著。
對於這裏的田地,雖然原本朱棣就隱隱約約有想法,知道這裏難啃。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裏的官員、胥吏居然會這麽滑不留手。
來的都是小嘍囉不說,一個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反正車軲轆話來回說就是沒一句靠譜的。
找知府沒用,知府直接指派當地的縣令接待欽差不說,還口口聲聲縣令才是最了解詳情的。
而縣令則用著各種理由推諉,稱病的、丁憂的、裝傻的……
朱棣頭一回麵對這種局麵,真就恨不得全部砍死了事。
但朱棣最後一絲理智告訴他,不能砍!
砍人不算大事,自家父皇砍人的次數、人數比他多多了,但不能為了砍人、為了泄憤而砍人。
而且砍人事小,但砍完了這事如果依舊推進不下去的話,那豈不是白砍了?
之後幾天,朱棣幹脆換了個思路。
他直接開始下鄉,自己一邊光明正大的對照著加急從朝廷調來的魚鱗圖冊清查田畝,一邊暗中差人在當地打聽消息。
這期間還真就打聽到了不少強買強賣田畝讓人家破人亡的案子。
但偏生這些都是暗中探查到的不說
,如今既找不到苦主也沒了證人,而縣衙那邊一翻檔案的話,卻又明明白白手續齊全,讓朱棣想發難都找不到借口。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朱棣這死倔死倔的性子一通翻騰之下,還真被他找著了一個明顯有問題的冤案。
表麵上看,這是一戶農家十畝的土地被強買強賣,最後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隻剩下一個遠房親戚收屍的時候聽人說起了這件事。
朱棣之前憋屈的太厲害了,這次忍不住了,直接拿著這親戚當苦主,當即就找到了縣衙。
他都懶得再去叫那裝病的縣令了,直接一把抓過正在縣衙辦差的縣丞就要問罪。
反正在他那樸素的觀念裏,既然當地出了大問題,那縣令、縣丞肯定都有問題。
可這位老縣丞,明明是被一位身負皇命欽差的藩王抓在了手裏,一旁還有一眾親衛手握鋼刀虎視眈眈的,他卻沒有半點緊張。
“燕王殿下容稟,下官可否問一問,下官犯了何罪,值當燕王殿下親自動手?”
朱棣見對方這雲淡風輕一臉無辜的模樣,簡直是三屍神暴跳,直接罵到。
“好你個牙尖嘴利的混賬,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呢?”
“瞧瞧那邊站著的沒有,苦主
本王都給你帶來了!”
“當初這張七哥的同族兄長張萬財一家的十畝地難道不是在你們手裏被人強占的?”
“弄得人一家子家破人亡,你還好意思跟本王在這兒擺弄嘴皮子?”
這縣丞聞言故作驚訝的唉呀一聲,然後笑著看向朱棣道。
“燕王殿下這就冤枉下官了啊!”
“這張七哥下官倒是見過一次,雖然不是下官處理的,但縣令處理此事的時候下官確實也在場。”
“這張七哥狀告本地鄉紳謀奪他族兄家中田畝,最終逼得族兄一家家破人亡!”
“可燕王殿下,此事不過是這張七哥貪心作祟想要撈取好處罷了。”
“那張萬財雖然名字取得俗氣、吉祥,但卻好賭成性,家中的田畝可是他親自陪著本地鄉紳來衙門辦理的手續。”
“賣出去的價格也足有五十兩每畝,這價格可一點沒虧待他!”
“隻是最後錢都被他輸光了而已,最後才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朱棣此時聽到這番說辭,沉默的鬆開了手。
而那位自始至終言之鑿鑿不曾有半分緊張的縣丞,轉頭就吩咐一旁的小吏從公文房裏找來了一堆資料。
雙方當時簽訂的契約、過戶的檔案全都在
。
那上麵不僅有時間、地點和交易雙方按的手印,還有價格、土地麵積等各種信息。
可以說從這上麵來看,這就是一樁很普通的土地交易而已。
如果從這些手續來看的話,朱棣根本沒理由處置這縣丞以及那位到現在還沒出來的縣令。
至於說此時在一旁麵如死灰的張七哥,這位縣丞一句不是苦主,當時未曾經曆此事就能打發了。
而真正的苦主張萬財,一家三口早已不在人世,一時之下居然就死無對證了。
當然了,朱棣此時也可以去把那收下土地的鄉紳找來,三木之下相信對方也是會說實話的。
可那種結果,能服眾?
哪怕最後事情解決了,恐怕也會有很多人說這不過是屈打成招而已。
一時之間,朱棣是有苦說不出,麵對此等局麵居然束手無策。
他忽然發現,他把這次的清查之旅給看得太簡單了。
哪怕在出發前他就想到了這裏麵的困難,如今看來還是準備不夠。
或者說,他過往的經驗,足以讓他統帥千軍萬馬、攻城略地,但麵對著一群耍心眼、玩手段的小官小吏的時候,他的經驗、手段、智慧都已經不夠了。
若是戰場之上,他可以不管
不顧的直接開始上刑,甚至真把對方砍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一句軍法從事就能解決了。
可眼下呢?
他隻是欽差,不是皇帝!
連他那位父皇都不會幹什麽“不教而誅”的事情!
他父皇殺的人固然多,但至少明麵上都有一個過得去的理由!
所以,這個癟他吃定了!
吃癟之後,朱棣也消停了,老老實實地認慫,連狠話都沒說一句,直接沉默的離開了這個縣。
轉頭又走走看看的轉了不少地方。
但有一就有二,既然大家都在規則之內玩,那能糊弄朱棣一次就能糊弄他無數次。
大多數地方的縣令據他暗中差人打聽的情況來看,都是敷衍了事、糊弄欽差的。
可他偏偏轉了一大圈,人都瘦了、憔悴了,卻死活找不到真憑實據找出真相來。
最終十天後,朱棣的第一次丈量之旅就這麽匆匆忙忙的結束了。
因為他怕自己再這麽轉下去就要殺人了,但是又想幹這種不教而誅的破事兒,索性回去找朱元璋訴苦去。
京城的眾人也早就聽到了風聲,歡飲達旦私下裏慶祝朱棣“凱旋”!
但也有清醒之人知道,這不過剛剛開始,看似是他們贏了,但之後呢?